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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的焦慮困境 不停的狂喜催眠派對 以色列編舞家莎倫．伊爾《強迫症之戀》與《愛，第二章》 曾在二○一七年來台演出《強迫症之戀》的莎倫．伊爾，近期在巴黎夏佑劇院演出了同系列的續作《愛，第二章》。這兩個 作品都是不羈、挑釁、令人振奮的催眠舞蹈，《強迫症之戀》將瘋狂的激情與強迫症相互碰撞，《愛，第二章》則質疑現代 孤獨，以及人與人之間缺乏連結的必然結果。
文字︱詹育杰 巴黎索邦第一大學美學與文化研究博士 攝影︱Théâtre
National de Chaillot
《強迫症之戀》是關於「總 是失敗」、「永遠錯過」的愛， 或者是彼此缺席、不同步的 愛人。（© Regina Broc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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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第二章》中很多幾乎是儀式化的動作，在恍惚中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André Le Corre）
以色列編舞家莎倫．伊爾（Sharon Eyal）長期與同志藝術家蓋伊．
衡。突然間，她趾高氣揚，一動不動，瞬間達到優雅和諧 。在
貝哈爾（Gai Behar）合作，二○一三年創了 L-E-V 舞蹈團，意
整個作品中，動作語言由暴躁，轉向尋求寧靜的儀式。總的來
為希伯來語中的「心臟」，打擊樂和 techno 音樂家 Ori Lichtik
說，這裡的身體是由內部轉變塑造的，凝聚成巨大密集的內部
最後加入，三人的團隊創作出風格鮮明、不妥協凶悍美麗令人痴
力量。現場的打擊和 Techno 音樂扮演重要角色，突顯內心焦
迷的舞蹈作品。二○一七年曾來台演出的《強迫症之戀》OCD
慮不安。視覺風格卻極簡沒有任何舞台裝飾，舞者也僅身著黑
Love 展開了「愛」系列作品的開場，除了今夏初在巴黎夏佑劇院
色上衣和黑色長襪。
（Théâtre National de Chaillot ）同時上演的《愛，第二章》Love
這是關於永遠錯過的愛，或者是彼此缺席，不同步的愛人。在
Chapter 2 ，更還有後續章節。這兩個作品都是不羈、挑釁、令人 振奮的催眠舞蹈，一個正在持續進行組裝的巨幅當代圖像 。
陰影中，自己和自己的影子跳舞。這是從愛到癡迷，拳頭緊握 和顫抖的身體，節奏逐漸變得恍惚，如催眠的舞蹈。六位舞者
強 迫 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OCD） 是 侵 略 性、 嘮
幾乎是在催眠中彼此相互調和的，他們是一個顫抖的方陣是一
叨的思緒，以及驅逐非理性的重複儀式行為表現。那些令人不安
個共同的呼吸。一名女性舞者與男性軍團對抗，解剖她的催眠
和痛苦的想法，不斷充斥在幻想的領域。《強迫症之戀》是一部
和努力爭取自主，但很明顯這取決於其他五個人的控制，圍繞
激烈動感的舞蹈作品，將瘋狂的激情與強迫症相互碰撞，在現場
著她形成了一個影子。她永遠無法擺脫它們，有時完全控制著
演奏的 Techno 電子脈動節拍中無情地向前推進。系列的第二章，
她，一舉一動地操縱著她。我們認同她的困境，強加於她的狂
則質疑現代孤獨，以及人與人之間缺乏連結的必然結果。「如果
喜儀式，臉上不形於色的痛苦，因為在某種程度上它呼應我們
《強迫症之戀》是黑色的，它會更黑暗。如果這個新創作沉浸在
每個人自身的焦慮狂喜。
《強迫症之戀》的水中，那麼這水就會變成黑水。」編舞家伊爾 如此比較兩部作品。夜晚和電子樂的元素，令人震驚的黑暗，挑
永不停歇的狂喜
釁的片段從愛情崩潰開始，毫不畏懼地凝視著孤獨。用強烈的動
《愛，第二章》同樣充滿了 L-E-V 的註冊商標：快節奏抽搐和
作和迷人的圖像，探索我們之間的連結崩潰時所剩下的東西。
抽搐混合流體上身，踮高腳尖走路，彷彿穿著高跟鞋，參考也 同時顛覆古典芭蕾，而最重要的是「能量」。這兩個作品都是
若狂的能量和焦慮
不間斷的耐力消耗，以及對視聽感官的攻擊，讓觀眾像舞者一
《強迫症之戀》以獨舞開場，緩緩擴展的動作似乎旨在發現隱藏
樣喘不過氣來。令人筋疲力盡。六個舞者在一個小時的舞蹈中
的元素，解開脫節的內心世界。舞者的四肢似乎與她的軀幹斷
搖晃擺動，從不離開舞台，從不放鬆，刻意無情的單音符，十
開連接並屈服於發自身體內的強迫力量，使她能夠前往幻想的
足是對觀眾和舞者的耐力測試。延續電子音樂強調的風格極簡
遠方。樂音的高能量更有助於克服所有的障礙，產生了所需的平
主義和身體震盪，一個模糊，不確定和黑暗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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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dré Le Corre）
《愛，第二章》的主題是關係結束後的孤獨，舞者臉色蒼白，
惚欣喜若狂的神秘主義。能量是不停的噪音和動作， 無情音樂
無論是齊聲移動還是扭動自己和傾斜後彎，他們都似乎缺席不
充斥活力，如同心跳的打擊樂聲。編舞的重複性，正如同強迫
曾真正在場參與。有時他們會撫摸自己，撫摸臀部和腹部或親
症的重複擦手試圖擺脫細菌，害怕被疾病感染或令人不快的物
吻自己的肩膀。這些姿勢可能暗示著孤獨或渴望，但表演卻「消
質污染，這個自我「強迫」成為一種困擾。在激烈的舞蹈中，
失」了。視覺設計強調一種荒涼寂靜，似乎已經失去了一切。
人們確實感覺到逃避的慾望，總是試圖找到出路，就好像她知
每個人都是灰色的，灰色背景，在霧氣瀰漫的陰霾中。編舞同
道發生了什麼，知道為什麼。有些時候，自由似乎即將來臨。
時具有強度和流動性，可以在不失一個節拍或顯示出一絲緊張
伊爾坦言：「它不是來自一個我想讓自己變得悲傷的地方，而
的情況下準確到位。這是耐力的壯舉，但似乎又是那麼地理所
是我需要從自己身上拿走的東西，就像我胸前的黑石頭一樣。」
當然。在痙攣和震顫之間，在沒有彼此意識，沒有真正交流的 情況下，他們向外開放又瞬間關閉，強迫的動作創造了舞蹈。 結束時的一刻，我們看到微笑，彼此的認同及至少確實找到出 口的瞬間，舞者們陷入深刻的情感。 同樣地，觀眾終場時也才 得以放鬆。
就像在傍晚的燈光下，憂鬱的明亮對比使舞者陶醉，他們以感 性讓我們陷入混亂與崇拜，這顯然是黑暗有毒的美麗舞蹈，某 種歌德唯美主義。中性憂鬱的舞者面無表情，情緒缺席卻又絕 望地迷人。不分男女中性化的舞者和服裝，穿著薄薄的緊身衣 和長襪，這個標準化充分體現了匿名性及將其聯合起來的內在
這 一 切 靈 感 來 自 患 有 強 迫 症 的 詩 人 奈 爾． 希 爾 伯 恩（Neil
凝聚力。憂鬱的藥癮瀰漫整個舞台，催眠並使人上癮，在身體
Hilborn），詩中描述了一個被伴侶不可避免的「痴迷」所激怒
不適和受虐狂喜之間的矛盾心理滋養。
的女人。伊爾說：「當我開始閱讀奈爾的書時，我無法停止閱 讀。對我來說，這已經是舞蹈編排。」她承認自己被這種閱讀 所催眠，「我已經把這段文字看成是一個編舞或模具，人們可 以在其中傾注靈感和自己的一部分。」文字描述了一種被儀式 打斷並過度伸展的生活「晚上，她躺在床上，看著我把所有的 燈關掉⋯⋯然後打開，關掉，打開，關掉，打開，關掉。 」令 人驚訝的是音樂和編舞如何反映強迫症，樂音是堅持不懈且混 亂的，顫抖的絃樂正如 techno 音樂一樣，透過不斷重複來確立
特別是《愛，第二章》，很多幾乎是儀式化的動作，在恍惚中 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在這兩部作品的編舞中，我們常看到舞者 突然單獨出現在舞台上。然而，無論他或她如何努力，甚至在 挫折中掙扎，就像強迫症一樣，逃避群體是不可能的，且不久 後就會再次被包含在內。一方面，正如我們都彼此構成彼此無 法逃脫的客觀環境。再者，這個沒有機會喘息，正因為她無法 逃脫自己「體內」刺耳嘈雜的滴答時鐘，一切都表達了如影隨 行不間斷的「愛的」不適。
表明它的「症狀」。 「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沒有憐憫。一種花的味道，但非常黑暗。
走出當代焦慮困境
就像落入一個洞而回不來。」伊爾說。如同狂喜的儀式中人們
愛如藥癮，如強迫症，如被虐催眠狂喜，這是一種極端孤獨的
經常經歷強烈的強迫性思維和行為，重複的形像或衝動會引起
表現，精神枷鎖奴役這些無時緊繃、催眠舞蹈的身體。同時，
焦慮、厭惡或不安的感覺。就好像重複的行為會中和負面思緒
凶悍不羈不妥協的美麗卻又如此令人振奮痴迷。如 techno 電
和情緒，即使受苦的人知道它是不合理的。這兩件作品都像加
子樂音，強迫的重複性正是這一系列編舞的核心主題，同時在
速的節拍器，永無止境的時鐘滴答聲。
外觀上和肢體語言上，不斷給人不舒服的感覺，負面的思維和 情緒，這是十足的困境，不論是因為強迫症，或者如當代社會
催眠派對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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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數位無菌隔離生活，人類動物失去相互接觸的能力。或是末
《強迫症之戀》是關於「總是失敗」、「永遠錯過」的愛，或
日將境，而資本主義機器和我們的慾望身體卻總只知道不斷加
者是彼此缺席、不同步的愛人。和自己的影子跳舞，另一種完
速，無以跳脫焦慮憂鬱或無盡狂喜的黑暗深淵，我們都對這幅
美的同步產生神秘的催眠法術。是從愛到癡迷顫抖的身體，恍
當代圖像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