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總編輯的話 .............................................................3
文學行旅：王禎和 .............................................................4
學術活動 ............................................................12
專題一：蛤？服務學習！ ............................................................28
專題二：不捨山水，畢業生 ............................................................34
專題三：畢業前，有話想說 ............................................................48
說、藝 詩 ........................................................ 58 散文 ...................................................... 67 小說 ...................................................... 72
總編輯的話 又是一個夏季，一個屬於畢業的季節。
伴著夏蟬的高聲嘶鳴，黑色的學士帽在空中飛翔，青春不會在畢業後劃下 休止符，那顆飛揚的心也不會。 這是屬於我們 107 級單號班的最後一期系刊，在這個告別的季節，我們在 系刊裡埋下最好的願望，這是一期充滿祝福和思念的系刊：學長姐最後的留言、 來不急說出口的話，告別的，留下的，快樂的，悲傷的，可愛的，只屬於華文 系這個大家庭，用文字編織的回憶。 我們也在這最後一期，特別探討服務學習這個議題。系刊是服務學習的一 環，那系刊之外呢？服務學習究竟對大學生有沒有益處？還是只是不從人願、 台灣又一個教育體制四不像的產物？ 本期的特別人物是王禎和，有幸請到王禎和老師來系所演講，這個對於我 們十分熟悉的名字不再是白紙上黑色的墨跡，而是躍然於現實之中——讓我們 行旅他的文學世界，用他的雙眼看見文本裡的景色。 謝謝大家陪我們走過這三期的系刊，總算是跌跌撞撞的結束了系刊這個奇 妙旅程，途中不斷跌到和受傷，收穫卻遠遠超過了預期，我們大概永遠不會忘 記這六個月走過的路，深刻且美好。 又是一個夏季，一個屬於畢業的季節，我們從系刊裡畢業了，但是系刊不 會結束，如同華文系，如同我們的未來。系刊的火代代相傳，伴隨著這個薪火 相傳的傳統，我們見證華文系的歷史，而歷史由我們書寫，歷史就在你我之中。
文學
行旅 \
王禎和
王禎和作品的文本互涉軌跡
日期／二○一五年六月九日 地點／人社一館 A207 講者／鄭恆雄 紀錄／陳靖如 攝影／林卉蓉
影響王禎和的寫作歷程
可以明顯看出來，〈真相〉的文體相較於 〈鬼 ‧ 北風 ‧ 人〉平淡無奇，氣氛枯燥，
鄭恆雄教授指出，他與王禎和熟識之
這兩篇小說之所以有不同的效果，可能的
後，王禎和經常與他一同分享水晶和張愛
解釋是他和水晶接觸，也深入研讀張愛玲
玲的文章，王禎和最愛引用張愛玲〈封
的作品。而在〈鬼 ‧ 北風 ‧ 人〉的創作
鎖〉裡面的一句話：「死人的太陽照不到
中，王禎和運用吳瀛濤《臺灣諺語》中的
活人身上。」而水晶和張愛玲對王禎和的
俚語來創造一種新的小說文體，在《大同
影響，從王禎和在《臺大青年》所發表的
雜誌》的訪談中，王禎和說：「我只是偶
第一篇小說〈真相〉和在《現代文學》發
爾用台語，主要還是要人家看得懂為原
表的第二篇小說〈鬼 ‧ 北風 ‧ 人〉，就
則，有些時候用台語是希望效果更好，更
傳神。」所以他偶爾使用閩南語俚諺的目
一個舉足輕重的作家，他刻骨地表達了台
的，是為了描寫人物，獲得更傳神的效果。
灣人的困頓、掙扎與憧憬。」他認為王禎 和寫小說有原則、有立場，所以研究他的
文評家對王禎和作品的評論
小說不能只限於鬧劇、滑稽、幽默，因此 他說：「王禎和作品最高的目標，乃在於
姚一葦為《玫瑰玫瑰我愛你》寫的序
尋找台灣人的原型。」
當中，他稱王禎和是一個喜劇的高手，把 人物誇張、扭曲、醜化，以達成戲劇效果，
雖然有許多文評家及研究生寫過王禎
但是他認為這些人物是真實的存在於現實
和作品的論文，他的作品仍是一個寶藏，
生活中，所以他的結論是：「我們要看出
等待更多人去發掘。
從他嘲弄的背後所表現出來他對於人類的 關懷。」
尉天驄對於王禎和作品的看法是：「悲 憫的笑紋。」在王禎和所描繪的這些小人 物生活的困境中，不管我們在這些人物身 上見到是可笑的、醜陋的一面，還是愚痴 的、純真的一面；都可以使我們由人生的 卑微和屈辱中提升到崇高的境界去。
陳芳明說：「在本土作家中，王禎和是
王禎和文庫系列活動──王禎和 文庫活動座談會 時間／二○一五年六月九日 地點／人社一館 A207 講者／王禎和夫人林碧燕女士、鄭恆雄老師、小野老師、 范文老師、鄭炯明老師、許子漢老師、魏貽君老師 紀錄／吳柏賢 攝影／潘慈文
王禎和文庫設立於東華大學圖書館二
跟著王禎和走讀花蓮
樓，內有一千餘冊書籍，包含王禎和先生 生前的著作與藏書，這些書籍都是由王禎
這場座談會首先由本學期修習「編輯
和夫人──林碧燕女士所捐贈的。在六月
與出版實務」的學生們介紹這學期的成果
九號星期二的下午，由楊翠老師所主持的
發表，這群勤奮的學生僅僅花了三個月的
「王禎和文庫活動座談會」邀請了王禎和
時間，便精讀了王禎和的所有作品，並以
夫人──林碧燕女士前來參加，也邀請了
「跟著王禎和走讀花蓮」為主題，出版了
鄭恆雄老師、范文老師、小野老師、鄭炯
一本新書，以及利用小說中的內容，發明
明老師、葉柏強老師、許子漢老師、魏貽
一套桌遊遊戲。這群學生在短短三個月內
君老師，以及在這學期開設「編輯與出版
驚人的努力，實在令人佩服，須文蔚在會
實務」課程的須文蔚老師和該班級的學生，
議室中不禁掉下感動的淚水，魏貽君也開
共聚一堂來感受王禎和書寫花蓮的感動。
玩笑地表示這已經成為「須文蔚障礙」， 難以跨越。
這本書的書名為《穿越洄瀾時空：跟著
寫明信片給王禎和
王禎和走讀花蓮》，在座談會中亦將此書 贈與林碧燕女士；若沒有她的捐贈，東華
除此之外，每位老師以及林碧燕女士皆
今日就沒有如此珍貴的「王禎和文庫」，
在書中附贈的明信片中，寫下想要送給王
更沒有辦法給予更多研究王禎和先生的資
禎和的話語，希望他這次「回到花蓮」能
料，以及讓年輕學子更進一步認識王禎和
再次感受到大家對他的溫情與愛。每位老
這位以非常寫實的手法，描寫花蓮風貌的
師與同學寫的明信片都貼在圖書館的二樓，
作家。
有時間也可以去那裏一起寫下想給王禎和 的話。而這本由須主任及其學生的辛苦成 果，是非商業販賣的作品，如果想要取得 本書的話，可以去華文系系網尋找幫助。
王禎和文庫系列活動──我為 什麼要改編王禎和的小說？
時間／二○一五年六月十日 地點／人社一館 第二講堂 講者／小野 紀錄／劉嘉茜 攝影／王宥翔
六月十日的豔陽早晨，人社一館第二講堂
小野老師的親身經歷
舉行著王禎和文庫的系列活動，這一場是由 小野老師所主講的「我為什麼要改編王禎和
再來，小野提出他的三個故事。
的小說？」 第一個故事，發生於替友人的電影公開 開場時，小野老師提到了「有人才就有文
放映的時候，小野對於自己與觀眾的認知
創」，以及解釋文創產品的定義：並非是周
中，在不同時代、不同領域中，人們認知中
邊商品才能稱為「文創產品」，只要跟文化
的重要人物都不會有所相同，如對於日治時
有關係的產出，都能算是文創產品，因此，
期畫家郭雪湖和現今電視藝人郭雪芙兩者，
電影也是文創產品中的一項。
在認知上的差異等。
第二個故事，在一次被人請託尋找編劇
直到小野進入台視工作後，在一次機會
時，對方的條件是只要能夠寫出「高級」的
中，他毅然決然地決定改編王禎和的作品，
劇本就好，於是，小野介紹他一位鄉土作家，
在當時年代背景中，有線電視台的興起，
但是，卻和導演希望的「高級」完全不同，
使得無線電視台開始出現赤字，在這樣的
在鄉土文化與模仿西方的格調中，小野看見
情況下，因為有上頭的支持，小野才能這
了新時代的來臨，這樣模仿西方「高級文化」
樣順利的放手去改編王禎和的故事。
的電影，將會失去觀眾的寵幸。 在活動接近尾聲時，小野播放三部影片 最後一個故事，是在和友人討論，文學改
的小段落，提到自己改編王禎和作品的過
編的電影和非文學改編電影，何者更具有文
程，並且說明對於這些作品而言，最重要
學性？小野的解答是，電影中的文學性需要
的元素是復古，如果配樂或行進節奏不對，
依拍攝手法來決定，文學改編可以忽略文學
就會影響電影的風格，因此，讓情景、衣
性，而非文學改編電影也可以具有文學性。
服和情況回到當時的年代，才能更加貼近 文本的風格。
關於改編王禎和作品 對於小野而言，王春明、王禎和與七等生， 他們的作品在學界中是很有代表性的作品， 而改編成電影的難度上，從簡單到困難來排 名，依序是王春明、王禎和、七等生，然而， 王禎和的作品卻是小野最後一個著手改編的 對象，不同於王春明的作品描寫小人物的奮 鬥，並多是快樂結局，或是七等生作品中的 音樂性與文學性，王禎和的作品多是複雜悲 觀的，同時也一直邊緣線上打滾，要如何忠 實表現出王禎和故事中的感覺，對小野老師 來說，是比起改編另外兩位作者的作品時， 所面臨的最困難問題。
活 學術 關鍵詞：
動
青春
美國
旅美華人
大陸旅美華人小說中的美國形象 時間／二○一五年六月二日 地點／人社一館 A207 會議室 講者／向憶秋 主持／李進益 紀錄／張嘉珮 攝影／王宥翔
由對岸來臺進行學術研討的向憶秋教
童年》是向憶秋認為最具真正文學史意義
授，不吝以其關注多年的旅美華文文學中
的，自此，大陸的旅美華人文學便分為英
受時代與社會氛圍影響下所呈現的美國形
文創作與華文創作兩股潮流。美國一職是
象為題，與大家進行整整兩個小時的交流
作家關注的書寫對象，美國形象除了隨著
分享。
中美雙方在時代、文化、社會、環境…… 等各項歷史變遷產生扭轉以外，也在不同
大陸旅美華文文學發展至今已有百
的文類裡及不同作家筆下呈現不同面貌。
餘年歷史，雖自十九世紀中葉起赴美華 工與留學生即有相關文學作品傳世，然而
以下以分屬四個年代的五個文本進行
多數先鋒之作早已亡佚、不復考察。其中
介紹：
一八八七年李恩富的英文自傳《我的中國
一九○五年《苦社會》──兇殘蠻
般對中國極盡地豪取狂奪，同中國的交
橫的種族主義國家
易關係素好，因此對於當時還未踏上美國 國土的李心純與大多數華人而言，美國總
這部寫於晚清的作品收錄於一九六○
是個站在弱者一方的正面形象，然而美國
年代出版的《反美華工禁約文學集》中，
將華人的傳統產業全視作不入流、經營者
全書共四十八回目，前十回講述中國官
則被認定成不合商業資格，嚴苛的排華條
匪 橫 行、 民 不 聊 生 之 苦。 序 言 中 提 及：
例使華人整日生活於驚恐之中。讓在美國
『二十四回以後，幾乎有字皆淚，有淚
生活多年的華商顧子豐對美國已是心灰意
皆 血， 令 人 不 忍 卒 讀， 又 不 可 不 讀。』
冷，再再體會世界上所謂的自由只有白種
從第十回後到第三十三回間講的是華工
人的自由，沒有黃種人的自由。苦社會自
往海外發展、就此步上通往地獄之路。
華人角度從經濟、政治和法律等各個層面
三十四回後開始真正地寫旅美華人（以
建構出美國對待華人的兇殘模樣，無異於
華商為主）於異地飽受種族歧視之厄。
晚清盛行的譴責小說。
李心純是在前十回裡便已現身的角色， 原來只是個極貧窮的私塾教師的他到上
《反美華工禁約文學集》是部相對激
海求生而小有資本後，便懷抱著絕對民
鬥而收錄廣度大的文學集冊，作者不一
主與自由的美國夢乘上了開往舊金山的
定是旅美華工，也有身在大陸的，但都
船準備一展鴻圖。三十五回起，故事藉
同樣地表示了對美國華工禁約的不平。
李心純、王伯符與顧子豐三位華商的唐
向憶秋認為這或許是因於十九世紀中葉
人街日常生活引導讀者認識美國排華禁
（一八八二年）美國正式通過聯邦排華
約；三十七回後漸將美國聯邦排華法案
法，其後的相關文學自然都是反美華工禁
牽連上了角色們。故事結束於十六年後
約文學了。
三人被迫變賣產業、義憤歸國，並與留 學 生 趙 鐵 軍 共 商 反 美 華 工 禁 約 大 志。 據故事情節推斷，李心純等人前往美 國發展的時間應當界於一八八七年至一九 ○三年間，正是美國排華風氣最盛時期。 由於鴉片戰爭中，美國不同於英法列強那
一九四七年（或說一九四八年）林
老篤向小方湯姆灌輸的一切美好的美國理
語堂《唐人街》──自由開放美國
念等同是向小方湯姆行了意義重大的精神
夢
洗禮，也加強了小方湯姆對美國社會的信
任感。身為青少年的小方湯姆本就容易受
這是林語堂第一部關注美國形象、探
新事物感染，小方湯姆對美國的一切信心
索旅美華人美國夢的小說。故事圍繞著一
正是家庭教育與校園干預式教育培養下的
戶方姓人家（有些版本作馮），方家小兒
結果。
子湯姆是建構小說中美國形象的重點人
方家兄妹進入美國公立學校是他們認
物，他在前往美國之前便先已建構了一個
同美國文化的一大步，伊娃見識到了美國
中國人心目中的美國印象——一個完全奠
女孩不受拘束的大膽作風，一切是那麼地
基於知識、機械式而狂躁吵雜的國家，然
清新、自由且充滿希望；湯姆則崇拜著說
而首先是湯姆妹妹伊娃驚訝於美國的繁
著一口像輕柔如天使般的英語的老師——
華，後又因接受了美國開放的教育使得美
卡特萊小姐，在他心中，卡特萊小姐等
國價值完全浸入了方家兄妹的骨髓裡，而
同英語，英語即卡特萊小姐。語言不僅是
對美國一掃前觀。在《唐人街》中，美國
交流的工具，同是一種意識形態。語言最
價值透過兩種管道一步步深入湯姆精神世
重要之處在於它是產生想像的共同體。湯
界——家庭教育與美國校園教育。湯姆的
姆對卡特萊小姐的崇拜就等同對美國的認
父親老方湯姆去美國已有一段長時間，湯
同。湯姆學會了美國的忠貞誓言、學會向
姆與伊娃去了美國才第一次與父親見面，
國旗敬禮，並認為美國國旗是世上最漂
老方湯姆對兄妹倆教育道：美國的教育是
亮的國旗，他對獨立宣言從陌生到深入領
一切免費的，只要正直守法，想作個什麼
會，更能向同學宣講天賦人權的意義，追
樣的人就能作個什麼樣的人，美國是個自
求幸福、自由是人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即小
由的國家。另外，唐人街最老的住民，老
方湯姆對美國最深刻的體會。
篤亦向小方湯姆介紹了美國的開化的思維
二戰期間，中國全民抗日、不畏犧牲
與進步之迅速，大讚美國的偉大。父親與
的愛國精神使美國大為感動、讚譽中國人
是世上最值得尊敬的民族。一九四三年，
的政治動盪與戰禍使得難民大量湧入美
美國政府簽署馬格納森法，廢除一八八二
國，美國因此再次築起排外高牆，這些旅
年以來一切排華法案、增額中國移民限額
美華人也因此見識到了與甜美想像大相逕
並認同許多中國移民為正規移民。這是旅
庭的苦澀現實。
美華人感受到第一次真正可以在美國有所
一九八○年代後的旅美華文文學有幾
作為的機會，旅美華人作家也企圖扭轉長
個重要特點：其一是新移民作家的崛起，
久來美國人心目中華人的惡劣形象，如唐
指的是一九八○後從大陸去國外的作家
人街般親愛美國的作品因此應時而生。
（這個詞彙的定義仍在變動中，其涵蓋廣 度可能還涉及各地旅外華人作家）；再者 是一些根基穩固且具相當影響力的華文文
一九八○年代——曹桂林《北京人
學團體的出現，像美國最大的華文作家社
在紐約》、嚴歌苓《扶桑》
團一九九一年於紐約成立的北美華文作家 協會；其三是不同文類與不同主題的華
一九四九年，因中國大陸的政治格局
文文學作品蓬勃現身，華爾街、拉斯維加
發生大變動，中美間遂成反資與反共的兩
斯……等地方意象都落入了旅美作家的筆
大主體，直至一九七一年官方才得以正式
下。其四，電腦的普及也促使網路寫作作
對話。在用政治統帥經濟，用革命統帥生
為ㄧ種全新的發表形式登場，為文學之流
產的指導方針下，一九七八年共有四分之
通開拓一條前所未有的寬大渠道。
一的中國人民生活於貧窮線以下，因此深 深嚮往著純物質消費主義的美國。
曹桂林《北京人在紐約》
一九八○年代，大陸改革開放，與世 界首強的美國之經濟能力差距甚異，使得
『如果你愛他，你就把他送去紐約，
大陸人民對美國產生美好的集體想像，如
因為那裡是天堂；如果你恨他，你就把他
同五、六○年代的臺灣，留學美國蔚為風
送去紐約，因為那裡是地獄。』不論是《北
潮。然而一九七○年代中後期，東南亞的
京人在紐約》的電視劇海報上或是原著扉
頁上都有著這麼一句話。這部等同為新ㄧ
此鴻圖大展，至此故事說明了在美國只要
代淘金者立傳的作品因大大切合當時的中
敢想人所不敢想，就能成功。然而在資本
國人亟欲了解異域的心態，所以掀起了一
主義週期性低潮襲來之際，王起明也跌落
陣熱潮，電視劇更是受歡迎到家喻戶曉的
到只有宣布破產以不付員工工資才能解決
程度。它所描寫的是中國新移民在美國創
眼前困境之途，最終，王起明雖然再度爬
業的故事，主人公王起明的生平可以分成
起，卻也悟到『在美國坑人就能活，要不
以下幾個階段：貧窮、奮鬥、成功、享受、
就只有抱著中國道德去死。』的無奈，美
挫折、徬徨、再起、沉靜、冷漠。王起明
國是天堂與地獄的複合體。
在大陸時便是一個大提琴家，以探親的理 由赴美發展。在前往美國前，他懷著普遍
嚴歌苓《扶桑》
於中國社會的美國想像：強大、自由和富 裕。但在他驚嘆於美國的先進繁華之後，
十二歲的年紀，嚴歌苓便進入文藝
接著映入眼簾的卻是墮落不堪的貧民區，
團、隨軍隊前往西藏出演。文革時期特定
王起明便在這裡從背負著九百美元的債務
的軍旅生活中所能見識到的一切人類的反
開始了他的美國生活。王起明靠著編織毛
常行為及常人難以裸露於外的人性百態大
衣受到義大利服裝設計師安東尼的肯定因
大影響了嚴歌苓的創作，其筆下的人物因
此往往交雜著莊嚴與荒誕、無私與無恥等
後殖民化的讀解。西方憑藉著文化霸權與
矛盾形象。一九八○年代，嚴歌苓赴美留
話語權給世人傳播著屬於西方的東方話
學而後嫁與一名美國外交官，她所有的中
語，東方相對於西方的弱勢、雌性、苦難、
國經驗都在這方異鄉遭遇挑戰。在嚴歌苓
蠻荒……等一切罪惡都不過是西方對於東
的美國故事裡，美國多半僅是作為背景存
方的整劃定義。
在，她所喜愛的，是那些置身異域的中國 移民、書寫他們的變形與變態。透過這些
二○○○郁秀《太陽鳥》
變異，讀者能見到美國對於中國移民在情
感錯置之下所造成的巨大影響，以及美國
新世紀來臨，資訊流通方便迅速，留
在歧視之下對這群中國移民懷有的複雜情
美對於年輕一代已是相當平凡的事了。如
感，還有那些東西方長久來難解的百年糾
今，中國的經濟發展日新月異，反觀美國
葛。
近十年來卻幾乎是止步不前，作為世界領
《扶桑》採混合敘述，透過第一人稱
導的美國已難對新一代中國人造成文化衝
的我一個第五代移民的小說家，對你十九
擊，少了語言障礙及民族自卑感，對於新
世紀絕代妓女的扶桑與唐人街惡霸大勇和
一代的中國人而言，留美不過只是換個地
白人少年克力斯的凝視揭開世事。克利斯
理環境罷了。《太陽鳥》正是在敘述這麼
與扶桑間的關係，正暗示著西方之於東方
一群九○年代末的新興留學生，他們比從
間有如雄性強勢之於雌性弱勢的對立，扶
前（一九八○年代以前）的旅美華人更理
桑就是西方眼中的東方之化身，參雜著苦
性、淡然也更冷漠地看待美國，不再視白
難、脆弱與醜惡的美麗雌性。克利斯著迷
人為高貴份子，也客觀看待美國如種族歧
於小腳的扶桑就如十九世紀西方對於東方
視、就業歧視和經濟危機種種困擾已久的
既迷戀又恐懼的複雜心態。在關於多年後
社會問題。他們隨美國固然保障著一定的
克利斯回憶起扶桑跪著為大勇洗頭的畫面
人身自由，卻也可能因保障發言權以致一
時，作家是這麼寫道：跪的姿態作為一個
部分人的聲音被放大，而某些微弱的聲音
純生物姿態在形成概念之前，有著與其他
遭到埋沒，促成了美國社會總繚繞著無人
姿態平等的地位。跪所隱含的卑屈意義是
傾聽的寂寞與失去歸屬感的倉皇。隱私權
人附加於上的，或許可視作是嚴歌苓對於
的保障使人冷漠、產生隔閡。此外，美國
公司營運模式的跳躍性與冷酷使員工無法
以看見百年來中美關係的變遷、社會政經
自工作單位上覓得安心與踏實。享樂型的
變化，與作家各自對於美國的解讀與民
消費主義也導致美國落得經濟蕭條的悲慘
族發展的憂慮。美國是個由多元民族構成
境地。作者藉李文和事件指涉在美華人，
的國度，在民族與文化認同上各自獨立，
講述美國至今仍難以視 ABC(American-
超乎國籍認同。當今傑出的美國文學，共
born Chinese）為同胞，對於旅美華人更
同點除了都是用英文書寫外，作品內容差
是帶著固執偏見的現實。《太陽鳥》故事
別甚異。華人對於自身文化具有相當程度
之所以破碎，便是為得以這些故事破片折
的堅持，無法輕易忘懷自身血液的源頭，
射出美國千人千面的多重形象。
因此難以完全融入美國社會，所以旅美作 家仍多半倚靠華文書寫，讀者也以華人居
蒲公英的出走與根的認同
多。這樣強烈的文化認同雖一方面可視為 該作家的特殊性，卻也同樣可視作該作家
法國比較文學學者巴柔曾言：『形象
的畫地自限。二十一世紀是個無國境的新
是一種對文化現實的描述。通過這一描
世代，如何保留自身文化認同之際，又能
述，並表明了自身所處的文化與社會意識
融合於外在環境，或許正是當今海外作家
形態空間。』就大陸旅美華文文學的美國
們的前進目標。
形象來說，這不僅是美國的影縮，還是自 我的影縮。因此在我們探討美國形象的同 時，也要考慮中國社會的流浪空間及作家 個人因素。中美關係與經濟差異是一項， 旅美華人也是建構美國形象的一主因，除 了大時代背景的參酌考量，我們也必須對 創作主體的文化、心態和身世經歷進行考 察，這也可以解釋為何同時間留學的胡適 與吳宓各自的美國印象是如此的大不同。 從《苦社會》到《太陽鳥》，我們可
北美華文文學三十年探討
時間／二○一五年六月十日 講者／向憶秋 紀錄／余品賢 攝影／王君文
華文文學的界定
華文文學從台灣角度與中國之外的角度來 探討，但是今天如果從中國角度去看待華
向憶秋老師今天為我們介紹從中國角
文文學，包括台灣、新馬、美國加拿大等
度去探討旅美的作家對華文文學的影響及
地區，不管是華人還是非華人的創作，以
貢獻，從七、八零年代到現今，北美華文
漢語寫作都應該囊括在華文文學裡。大陸
文學可分為三個階段發展，分別為拓荒
華文文學和世界華文文學的區別性，在於
期、發展期、繁榮期，在這三期中舉出對
有沒有旅外的飄泊經驗或者是身處在他鄉
當時中國文壇及國內外華文文學佔有舉足
的經歷。
輕重的作家學者。有白先勇、於梨華、嚴 歌苓等人，並且介紹其發展的脈絡史與學
華文文學發展三階段
者眼中的史觀，以及探討華文文學對未來 其發展的潛力及長遠的影響。
其中在拓荒期主要討論對象是以台灣
的 旅 美 作 家 為 主， 白 先 勇、 於 梨 華、 聶
不少文學創作者，如哈金、裘小龍等，以
華苓等創作的散文和小說。白先勇的作品
英文為書寫語言的小說進入北美主流文
《台北人》、《孽子》以及他為中國華文
學。另外嚴歌苓、張翎等作家，在大陸文
文學早期創作者的身分的重要性；於梨華
學的重要期刊《鐘山》、《收穫》上發表，
對於時代性的創作有新發展與新貢獻，對
顯示北美華文文學創作朝向多元發展。面
於藝術的探討及有著世代的變化性。
對到未來華文文學創作方向，以更多研究 資料、更寬廣的視野來創作。
在發展期階段，相較於拓荒期有了更 大量的作品及論文的探討，比較從深遠與 寬廣的角度去探討作家對於創作方面的深 思熟慮。從早期留學生文學到當代的新移 民文學，隨著華人在海外生活狀態的變 化，華文文學也正在發生著悄然的變化。 留學生文學多以鄉愁為主題，表達海外華 人希望回歸故鄉的心聲，而新移民文學則 是更多地反映海外華人逐漸融入移居國的 社會文化的新面貌。
從留美留學生中莫過於胡適，到了繁 榮期北美華文文學空間中，近年來又出現
山海中的青春詩歌── 第二屆兩岸青年詩歌創作座談會
時間／二○一五年六月九日 主持人／張寶云 紀錄／孫玉紋 攝影／林卉蓉
第二屆兩岸青年詩歌座談會在六月九日 舉辦於東華大學，座談會中分別有中國《詩 刊》的中國詩人、台灣《創世紀》詩雜誌的
由《創世紀》詩雜誌所舉辦的兩岸青
詩人，以及花蓮在地詩人三個社群。
年詩歌座談會，於今年六月分別在台北及 花蓮舉辦。座談會邀請了台灣及中國大陸
第一階段是由《詩刊》常務副主編商震
的詩人上台朗誦自己的詩座、暢談其間的
老師為首的扶桑、熊焱、霍俊明、馮娜、沈
詩意，希望建立一個長期且穩定的平台，
浩波等六位中國詩人朗讀詩作。霍俊明老師
擴大兩岸及中生代與新世代詩人交流接觸
分享了前一晚一行人夜遊東華大學的體驗，
的機會。而這個活動同時也會刊登在二○
對比飛速行駛的機車以及路邊慢慢爬行的蝸
一五年六月號的《創世紀》詩雜誌中。
牛，他表示：緩慢地行走是二十一世紀詩人 必須承擔的一部份。
第二階段是由陳黎、須文蔚、張寶云老師
霍俊明談到大陸詩壇的現狀，他說，兩岸
的詩作朗讀及背後故事分享。陳黎老師唸詩
的選材不同，台灣城市化詩歌較成熟，中國
說話的語速很快，熱情的講解像是仍保有著
大陸則有鄉土的背景、鄉土認同的經驗。而
青年的內心。須文蔚老師則表示：詩是可以
七○後、八○後的詩人生活經歷斷裂，年輕
在黑暗裡頭透出光的。他分享的兩首詩其中
的詩人處於斷裂地帶，詩作是一種失焦的樣
一首便是寫給自殺的學生，提醒他生命中是
子。而現代化的改變又引起詩人對鄉村記憶、
有光的。張寶云老師則藉由寫舊鐵道的詩。
過去時代記憶的焦慮與困境。
表達了台灣複雜重疊的時間感和歷史認同。
第三階段則是由東華華文研究所創作組的 學生陳昱文、宋尚緯、卓建甫、宋玉文、林 育德、以力、羅于婷、羅士庭等八人朗讀自 己的詩作，其中羅士庭的詩，也表現出小說 與詩兩種文體結合的可能。
「超越駱以軍」--- 小說秘技放大絕
時間／二○一五年六月十日 講者／張耀仁 紀錄／戴睿駿 攝影／潘慈文
合故事，無中生有，並將自己的風格塑造 出來的文學作品。張耀仁認為，小說不應 該走在計畫上，走在計畫上的故事，沒有
「人生不是一場馬拉松，因為， 自己的路要由自己跑出來。」演講 剛開始講師張耀仁就以這個廣告向 大家提問對於人生的看法。廣告一 層層推進，從人生是一場馬拉松到 人生不是一場馬拉松，甫開場就給 大家耳目一新的思考探索。
餘韻，因為作者已經把故事終點給設定出 來了，再來若故事走在計畫上，我們就能 夠輕易的複製出相似的小說，只有未知的 冒險才會有創新的小說。
小說基本上是虛構的，天馬行空，
小說走向和真實性
畢竟文學是一種創造，但是小說也是一種 真實，畢竟創作的理念多半是在生活中出
小說，基本上是一種把自己的思想結
現，因此小說是真也是假，太真了太過寫 實，會束縛了讀者自身的幻想；相反的，
太假太過虛幻會讓人懷疑故事的合理性，
題」，首先便是向大家介紹各位角色之間
使讀者無法進入故事中的情境。
的關係、互動場景、存在的時代背景等等； 再來，「發展」是主角一定會遇到什麼問
小說基本結構
題、試煉，主角必須試著解決這些問題， 而這些問題在故事中的進行，一定會使主
張耀仁舉引外國作家史蒂芬 ‧ 金說：
角成功或挫敗，使主角成長，這些情結會
「小說三大結構就是，敘事、描述、對白」，
使讀者在閱讀時假設自己想要的答案或結
敘事，像是小說中的推送帶，主要功能就
果；最後的結尾是問題、試煉的解答時間，
是將小說的開頭帶向結尾，因此我們看到
便是要結束前面所遇到的問題，收拾前面
小說中大部分的文字就屬於敘事的部分，
留下來的伏筆，可能是開放式解答，也可
這部分必須要符合劇情需要，便是所謂的
能不開放，讓讀者自己思考，甚至再製造
「蝴蝶效應」才能承先起後；而描述就像
伏筆，使讀者期待下集的出現。
是小說中的葉脈，控制著小說中的情結， 建立故事角色和讀者現實人生的真實感受
小說的基本創作公式和注意事項
和情感連結，這就是我們在看小說時裡面 所建構出來微小卻十分重要的細節，例如：
講者張耀仁說：「這六個公式先告訴
表情、服飾、動作等；最後是對白，不僅
大家，但卻希望大家忘掉﹗也希望大家真
僅是故事中角色的互相行為，好的小說家
的要熱情地去嘗試創作屬於自己風格的小
會由對白表現出各角色所持有的態度、風
說，因為只有作品才是作者的武器，絕對
格和身世背景，但是對白有個死穴，不能
不是紙上談兵而已﹗」
照現實書寫，不然就變成在寫劇本了，會
若沒有靈感，請自己假設「假如……麼
使小說如同流水帳般，繁複無意義。
樣？」小說的起源多來自想像。
小說的流程
公式一：設立出主角所要前往的目標 公式二：設定主角的阻礙、試煉，要讓主
小說的流程基本上分為「開始、中間、 結尾」，分別代表「介紹、發展、解決問
角和常人一樣，遇到難關
嚴核心，因此千萬要記住，作品中一定要
公式三：描述主角在困境時的遭遇和他的
保有感情的「溫度」。
努力，展現他的不完美和堅強意念 公式四：安排主角遭逢不再計畫裡的意外 公式五：描述意外和主角目標之間的關係，
記得不要說太多「道德教化」，讀
和意外所帶來給主角的影響
者是想讀故事，而不是從書本中找到另一
公式六：安排結局 ( 開放或封閉式的結局 )
個對自己說教的人，故事終究要歸流於故 事。
張耀仁提醒讀者，小說的故事中往往 表現出「作者是如何看世界的？」而真正
對未來創作者的話：
厲害的作者，會將自己的價值觀、世界觀、 愛情觀等等以獨特的方式，重新結合這個 世界。
在台灣現在的社會潮流下，大家習 慣參與口水戰 ( 不管是否跟自己有關 )， 千萬不要浪費在不會被人記得的東西上，
而優秀的故事，不在準備結論而是假
只有實體的書本 ( 文章 ) 才能被記載，如
設。不一定要把結局說清或把答案說清，
果真的要參與口水戰，那就寫成一部小說
世界本身一無可知，正是因為一無可知，
吧﹗只有出於自己、出於內心、出於自我
小說中的視野才如此開闊。
所想要的東西才是永續的。參與文學獎不 要太在意輸贏，因為文學獎只是發表自己
小說本身是一種展演，展演作者的內
作品的一個管道，有沒有得獎是一回事，
心景觀，不管無意還是故意，在表現上都
創作依然要繼續，往往知名的小說都不是
是故意，作品帶讀者進入作者的世界，但
為了文學獎而創作的，不要把自己設定成
不是每個讀者都會喜歡，因此如果要當作
「另一個駱以軍 ( 舉例 )」或「駱以軍第
家，一定要有相信自己不會被擊倒的信心
二 ( 舉例 )」，千萬要記得，別人只是一
和熱情，創作和人生一樣，不要怕去犯錯，
種參考值及挑戰標準。最後請大家一定要
並且「要去發現那些創作時才能發現的事
去嘗試創作，只有創作出的作品才能知道
情」。再來小說也表現了人類及物種的尊
自己的風格、特色、觀念甚至是錯誤。
專題 一 校園廣角／
蛤？
服務學習！
學生對「服務學習」列為必修 的看法 調查、作者／柯泓屹
前言：服務學習──討人厭的必修？ 有關於「服務學習」被列為大專院校的必修科目，長久以來具有高度的爭議性；有人認 為唯有透過強制性的服務學習課程，才能讓（普遍而言比較懶散的）大專生們去接觸過往不 曾體驗的活動或勞動，並且從中學習自我奉獻的價值；也有人認為服務學習只是在浪費學生 的時間，投入服務應該是自發性的，如果是強制性的服務，那又從何學習？由此觀之，服務 學習的強制「服務」是否真能達到「學習」的效果？似乎還有待商榷。 本調查期望藉由問卷形式，嘗試統計並淺談對於「服務學習」列為大專必修的各方意見， 取樣不限於本系學生，而稍稍涉及外校外系的同學們，故不僅有本系常做的服務學習（系刊、 志學國小、東華附幼……），也有外校外系不同種類的項目，也將在本文之中談及。
意見比例：反對聲浪的波濤 根據問卷調查統計的結果，對於「服 務學習」列為大專院校必修，取樣的大學 生意見約有一半是「不贊成」的，而贊成 者仍然佔有一定的（且比想像中還要高 的）比例；另外，對此沒有意見者則佔著 百分之三十六，是贊成數量的兩倍以上。 •意見比例：反對聲浪的波濤
毫不意外地，反對者的人數和聲勢
旨在於培養學生的公民意識及服務奉獻
相當強大，在所有樣本之中就佔據了約
之精神，同時也是為了讓學生在將來更
百分之五十的比例，這也突顯了學生間
能主動投入社會服務，並藉此增加見聞、
相互抱怨服務學習列為必修的荒謬性；
幫助他人。
對無意見的一方而言，則並不特別針對 列為必修表示支持或反對，他們也有自
然而，根據本問卷調查統計，反對方
己的一套想法，或者想針對強制性服務
只認為服務學習相當浪費時間，且本來
學習給予一些建議；然而，贊成的一方
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活動參與，最後卻因
雖然是比例最低者，卻未必沒有其贊成
為其強制性而竟淪為學生為求過關、取得
的理由。以上各方所提出的意見均是可
時數的手段，這樣的強制性並不能激發
以相互交流的，雖然我們對服務學習被
學生的奉獻精神，相反地，好像只是為
列為必修的既定方針沒能產生多大影響，
了取得某種「利益」而不得不為的途徑，
至少能夠藉由觀點的交換，以瞭解不論
那豈不偽善？（真不免想到國高中生為升
贊成／反對／無意見各方的說法，檢視
學需求而作的志工服務，令人不勝唏噓）
服務學習的必要性與存有價值。 贊成者和部份無意見者則認為，服
機制跛腳與否：學生眼中服務學習
務學習之用意在於學習和他人進行溝通，
的宗旨
以及（非常籠統的）培養服務奉獻及社會 實踐之精神。贊成者中也有人提出，服
根據《國立東華大學服務學習課程
務學習之目的在於讓學生和社會、世界
實施辦法》第一條：「為培養本校學生
作連結，由此看見所處環境之中有更多
具有公民意識、社會參與及奉獻服務的
需要幫助的人，但是必須考量工作內容，
人生觀，強化學生具備公民責任及社會
除了不適合學生從事的勞動以外，主管
實踐的能力，開拓生命的新視野，特訂
機關也不應該將學生的服務學習當作免
定本辦法。」該辦法指出服務學習之宗
費勞力來使用。
服務「學習」：妳／你曾經在裡面
是和所屬學門關係不大的服務學習，可以
獲得什麼嗎？
藉此增加見聞，接觸不同的領域。另外 在樣本之中，外校外系的同學也體驗過特
本問卷調查的樣本選擇以本系學生為
別的、有趣的服務學習項目，像是到中
主體，也有數名外校外系的同學，故本調
學教日語、在醫院急診室協助護士、病
查中所涵括的服務學習的項目也相對多
人……，也都會是很難得的體驗。
樣。不意外地，由於本系服務學習從 102 學年度第二學期起，每個學期都會相當多
諷刺的是，在問題「你／妳在服務學
數的同學製作系刊，可以說是本系在學學
習裡頭學習到了什麼」之中，提到「主動
生約一半左右都有參與過系刊製作。參與
奉獻之精神」者遠不如其他學習到的（較
系刊製作者多認為自己學習到了和團隊溝
具實際意義的）項目，這其中問題究竟出
通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文書處理技巧，
在哪裡？或許是學生可以探討而服務學習
其他如參與過志學國小服務（小論文和過
主管機關應該檢討的部份。
往的課輔）的同學也認為自己從中增強了 這樣的能力。
結語：服務還是義務？義務還是役 務？
曾參與東華附幼的同學，一方面和幼 童接觸是很難得的經驗，一方面和小朋友
反對者不乏認為服務學習的立意是良
們遊戲也同樣是非常開心的過程，有人認
善的，也認為該課程具有強化學生參與社
為在東華附幼對他們來說不是服務學習，
會與德育教化的功能，但被列為必修就全
而只單單是和幼童遊戲的過程而已；更有
然失去了效力，因為學生最後只是為了畢
人提到，在和小朋友互動的過程中，好像
業而完成一個任務而已；當立意良好的事
自己也找回了過去失去的一些情感。
情變質成一個任務性、強制性的修課，演 變成一種目的性的實踐，那也就失去其人
其他項目如本系的淨灘、資訊志工都
文意義，常人都只會想要敷衍了事，因為
然完成，問題卻依然存在，學生又是否真 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切也不過是在浪費
有什麼管道申訴意見以提出反抗？服務學
時間。
習真的能夠給予學生主動投入社會與實踐 奉獻的精神嗎？又或者只是學生畢業之途
無意見者則主要覺得，必修就是必
上的一個障礙呢？以現階段而言，究竟是
修，只要把工作完成達到畢業門檻就可
「服務」還是「義務」，已經讓人分不清
以，但他們也提供了一些意見；例如時數
楚，如此看來，又如何能說服人從中「學
要求過高，或者系上提供的服務項目不
習」呢？
夠多元而過於限制，也就是沒有完整的 機制，再加上每個系所的標準又不一致， 造成了不公平的現象；如果要讓服務學 習列為必修，則必須要有完善且統一的 規範，才不致招來太多反彈的聲浪。
贊成者則認為服務學習必須要被列 為必修，否則根本不會有人想要去選修這 門課，且有些事情也只有透過強制性的 學習有機會接觸到；另外，在他們的看 法中也提到，就像是必修課的分組報告 一樣，透過強迫的課程和實務中學習和 團隊合作、溝通交流，也是重要的經驗； 綜合以上，他們認為服務學習存有的必 要性不容置疑，列為必修也是必要的。
服務學習被列為大專院校的必修科 目，爭議一直持續著；這篇問卷調查已
專題 二 校園廣角／
不 捨 山 水，
畢業生
校園廣角：不捨山水，畢業生
賴厚元
採訪：吳柏賢 攝影：王宥翔
又到了畢業季，大部分的大四學長姐們都準備離開陪伴他們四年的美麗東華，但在離開 之前，一定要問問他們這四年下來，對東華、系上或班級有什麼感想，於是很榮幸邀請了賴 厚元學長來接受專訪。
厚元學長，是個處事認真、文質彬彬的
老師，在他心目中，當他一上到這兩位老
青年，他在東華的這四年，很勤奮地修了非
師的課，他就會被兩位老師的熱忱所打動，
常多的學分，包括華文系、中文系與中等教
也因為這份熱忱，影響了他很多地方，比
育學程的課程。問起為何要修中等教育學
如說對文學的態度，或是對課業的態度，
程，學長說因為在大一時候的服務學習，要
是他在這四年來最珍貴的東西。
去志學國小幫小朋友改作文，這期間，小朋 友給他的回饋令他非常感動，因此在這種機
厚元學長也很喜歡他的班級，他說他們
緣下，讓他萌生了當老師的念頭，也讓他在
班很團結，雖然到大三下就很少大家一起
大一的時候，就有非常明確的方向與目標。
上課的機會，但還是記得班上團結的時刻， 同學們也非常的友善，所以班級對他來說
剛進入東華，他有一個非常特殊的經
也是非常好的。
驗，但這應該也是每位大四學長姐共有的特 殊經驗，就是眾所皆知的「校舍尚未完工」。
最後。他勉勵學弟妹繼續在華文系好好
在這段期間，學姊們住美崙校區，而有些學
地堅持學習下去，因為在這裡可以訓練出
長們就借住老師們的研究室，當時，厚元學
你的思考能力，許多人會覺得，讀華文系
長借住在楊翠老師的研究室，長達一年多。
的出路很狹窄，但其實不是，在這裡所受
厚元學長說那段時間真的很不方便，要洗澡
到訓練、得到的思考能力，在未來的任何
必須騎一段距離到學長們的宿舍借用浴室，
行業都是有很大的幫助的，所以能夠在華
有時候還會下大雨，導致洗完澡了還是會有
文系好好堅持下去，就好好地走下去吧，
點濕的回去。
結果會相當滿意的。
華文系對厚元學長來說，是真的非常好 的科系，因為老師教學認真，上課資料也都 有充分的準備，雖然有時候要讀的東西蠻多 的，但經過這樣的鍛鍊，讓他學習到非常多 的東西。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宗潔與宗蓉
校園廣角：不捨山水，畢業生
羅小君
採訪：劉嘉茜 攝影：王宥翔
六月鳳凰花開，是畢業的季節，大四學長姐們多半要離開相處四年的東華，想必學長姐 們對於東華、系上或相處的人們，一定已很多話想說出來，於是我們邀請了羅小君學姊來替 我們的專欄解謎。
小君學姊是面試入學的，初次來到這個
自己的渺小。系上老師們也都耐心指導與
美麗的校園時，看見這裡的人們與景色，
關愛學生們，華文系的課每堂都很充實，
學姊心裡就有種被敲到的感覺，於是「我
學姐表示，不敢說老師是否驕傲著有我們
想讀這裡」的想法就落在心頭上了，而會
這群學生，但是，真的很驕傲我們的每一
來到東華，一部分是因為成績的關係，另
位老師都好優秀、好讓人敬佩喜愛。
外，學姊覺得自己和花蓮的地氣十分相合， 於是一不小心自己就被這裡黏住了。
除此之外，在華文系中，學姊認為她最 大的收穫，便是得到了緣分，與一群可愛
此外，東華的學生們不僅善良又純真，
的同學、老師、學長姊、學弟妹相遇，並
還充滿著熱情，不像其他大學生感覺比較
從中學習到如何待人處事，原本尖銳的個
會玩，雖然東華沒有夜店，但是我們看星
性變得有一點點圓滑。
星；沒有捷運，但是我們卻更能用心欣賞 美景。
小君學姊覺得，雖然不敢說自己是否得 到了什麼文學專業知識，但是，卻從老師
學校老師們都好可愛，課程也很豐富、 很有趣，學姊認為，光是跟別人炫耀我們
們的身上學到了態度，認真對待每件事， 不管是否美好。
有獨木舟課和帆船課就超級滿足虛榮心！ 也許我們沒有城市的繁華，但在這裡學到
同時，從大一開始，最常被老師們問：
了放慢腳步，好好感受世界的呼吸，學姊
「文學是什麼？」學姊說自己到現在都還
說自己永遠不後悔當初選擇東華。
沒有辦法好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文學真 的太難以解釋，它可以是學科但同時也是
說到喜歡的科系，小君學姊說最喜歡華
人生，它既理性又感性，華文的多變性與
文系，因為在華文系學到了很多東西、遇
多種樣貌，都實實在在地豐富了學姊的人
見了許多人事物，開闊自己的眼界也明白
生。
再來便開始討論學姊對於班上的感覺， 小君學姊一直覺得班上一開始的感情很好，
跟華文系上的學姊還有同年的夥伴們相擁 的感動真的很棒！
或許曾經有些事太過衝動，讓許多的尖銳 不小心刺傷彼此的信任與感情，也消磨了 一些柔軟性。
在採訪的最後我問了問學姊，對於學弟 妹們，有沒有甚麼話想告訴大家，學姊說， 希望大家能夠在華文系學到很多東西，無
學姊說：「其實每一個同學都很有自己
論是文學還是人生，在這裡都有很好的老
的特色與想法，而能和大家相遇，彼此都
師教導你們，不要去恐慌「文學系將來能
成長了很多吧！很謝謝遇見了一○四級的
夠做什麼」這一件事，雖然學姊也還沒找
同學與朋友們，是你們成就了現在的我，
到工作，但是，相信學文學的孩子都不是
而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壞孩子，生命自己會找到出路，不要去害 怕與質疑，不如把這些時間拿去好好做自
回頭看看四年的生活，小君學姊說到記
己喜歡的事情吧！多想不如多動，永遠不
憶最深刻的是，系女排聯賽得到亞軍的那
要找藉口而停留在原地，做好準備機會自
一刻，那時候其實隊伍人數只有五個人，
然會找上門。另外，歡迎大家加入女排大
連打比賽都不夠，但還是一路彼此扶持地
家庭喔！
走了過來，隊友們曾經互相生氣卻也互相 鼓勵，同時是敵人也是夥伴。那時候才大 二，還沒自己贏過什麼比賽獎盃，每次都 跟前三名錯身而過，比賽結束的那一刻，
校園廣角：不捨山水，畢業生
林昕平
採訪：孫玉紋
美麗的山、廣闊的天空，是林昕平心中對東華大學最深的印象。她還記得，在申請入學面試 時，華文系的吳明益教授問：「會不會對這裡的環境不適應？」或許是擔心一個台北來的孩 子無法習慣與自然共存的環境吧。但對她來說，這些與大自然息息相關的事物，都是她在家 鄉無法接觸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而有趣，因此她興奮地向他描述在剛來到東華大學時看 見的綠樹、花草，以及一切新鮮的事物。
回望初衷
意外磨礪出的緊密情感
東華四年的日子裡，每當心情不好時，
然而，在勾勒著大學生活的輪廓時，開
她總喜歡和朋友漫步在廣大的校園中，有
學前一個星期，卻接到了校方延後開學日
時仰望星空、有時在多容館的秘密基地看
期的通知，原因是六期宿舍還未建好，因
著朝陽初昇。環境不曾讓她有任何困擾，
此無法按照計畫讓新生報到入學。這個訊
反而在大自然的懷抱之中，能夠撫平那些
息讓各方都措手不及，也一瞬間打亂了她
因課業或生活所帶來的情緒和壓力。
所有的規劃和想像，令她錯愕而沮喪。
之所以會選擇進入華文系，除了對於文
兩週後，新生們在美崙校區報到，並且
字的熱愛，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崇
暫時住在美崙校區的宿舍中，利用接駁車
拜系上的老師們。在確定未來方向的暑假，
往返上課的壽豐校區。而華文系須主任認
林昕平在一次國家圖書館的講座中和一位
為壽豐校區的資源比較豐富，堅持將華文
老婦人攀談，老婦人在她手上寫下她喜歡
系新生接回壽豐校區，並發起了「誠徵室
的作家的名字，攤開手掌，竟發現那便是
友」的活動，教授和學長姐們盡力騰出讓
自己未來的系主任──須文蔚。
新生居住的空間，研究生宿舍、教授的家 都成了新生暫居的地方。林昕平回憶，那
這次的經驗，讓林昕平切實的認知了一
時須主任家裡住了十人、吳明益教授家裡
個事實──系上教授在文學領域都是知名
住了八人，更有些人是住在研究室裡，系
的人物。在日後的課堂上，一邊享受著教
辦甚至替學生負擔校外租屋的房租。直到
授們說話魅力、講課特色的同時，她也發
十二月搬進終於建好的六期宿舍，才結束
現，在自己專精的領域中，教授們的眼睛
了這樣的生活。
都是會發光的，一如追夢的少年那樣充滿 熱忱和興趣。
這樣的經驗讓同學們培養出革命情感， 同住一處的人感情連結得更緊密。每每看 見從美崙校區坐接駁車來上課的學生，林 昕平都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而華文系的這 個活動，也給了她一種家的感覺。
勇敢航向未來 社團雖然佔去了她許多時間，但也讓她 詢問就讀華文系以來，大學四年自身
克服了一直以來對於上台說話的恐懼，林
的改變時，林昕平說，因為就讀華文系，
昕平說，社團的成就感讓她改變了很多，
讓自己邏輯思考的能力上升、閱讀量增
夥伴們也給她許多支持與幫助。在主要幹
加，也透過文本看見了很大的世界，開拓
部們一起準備社團活動的會議時，她們常
了視野。林昕平建議，在必修課的文學史
常在社辦跟著歌曲 MV 唱歌釋放壓力，也
雖然很無趣，但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對那
曾經在社課結束後，一群人熱血的騎腳踏
個時代的文體做比較廣泛而全面的了解，
車衝到花蓮溪看日出。相互支持的完成了
她也建議學弟妹們修些能夠累積實戰經驗
許多事、創造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有這些
的課程，或是各個老師拿手的領域。華文
人在身邊，她覺得很幸運，也很感謝。
系的每個老師都有自己重視的議題，像是 須文蔚主任一直很重視教育翻轉這一部
回首大學四年，對於剛進入東華校園的
份，在這些領域裡，每個老師都能夠帶給
興奮仍然清晰，而現在的她頭戴學士帽，
自己不同的思考、發現其他觀看的角度。
帶著朋友和師長們的祝福即將離開花蓮。 上台進行撥穗儀式的那一刻，她想起剛接
大學四年，林昕平參加過系學會、舉
任編採社長時徬徨不安的自己，有時候，
辦過浪花，但在接任編輯採訪社的社長
她會把事情想得太過嚴重，給自己太龐大
後，就將生活的重心放在社團裡了。她笑
的壓力。但在即將離開校園現在，過去所
說自己是主修社團，輔修華文系。在社團
有的快樂和悲傷，都成了記憶中鮮豔的色
的時間遠遠比在系上多得多，但也因此認
彩，不會褪色泛黃，也永遠不會被遺忘。
識了一群擁有共同目標的好夥伴。大三上 學期接任社長時，每次社課她都是最早到 的一個，因為社團的忙碌，有一次，她甚 至在期中報告時睡過頭，連自己都覺得詫 異。
校園廣角：不捨山水，畢業生
蔡依潔
採訪：鍾欣樺 攝影：林卉蓉
對於我們這些大一生，大四畢業彷彿就是個遙遠的詞彙，而對於系上的學長姐我們也不 甚熟悉，在這鳳凰花開的季節，讓我們一起探訪大四學長姐，了解那我們未曾經歷過的經驗 與故事吧！
對華文系的想法
絕無僅有的經歷（學弟妹來不及參與 啦！）
其實華文系的師資非常好，雖然是位 在花蓮，但其實老師教授的東西蠻多的，
大一剛開始因為宿舍尚未建好，所以
並不亞於其他學校，如果每一堂課都認真
沒有地方住。當時也不知道何時開學，在
地去聽講，從中可以學習到很多東西，雖
心態上都有些許的茫然。然而那時為了解
然大家一開始就進入文學院，但這不代表
決住宿的問題，老師有出一些錢讓他們住
平時就閱讀很多書，不過在華文系，老師
外面，甚至是十幾個人一起住在老師家。
開出來的書單可以讓你增廣見聞，且增加
雖然這麼多人一起住是件可怕的事情，但
文字能力，讓學生往後出社會，在履歷方
是有趣的是大家感情因為這樣而變好，跟
面能夠優於其他學子。
老師的互動也因此緊密，在困苦中，體驗 那種同甘共苦的感覺，可能是這屆大四一
在華文系難忘的回憶
個獨特的經歷吧！
在他們剛進入大一時，須文蔚老師就
未來學弟妹的福利（學長姐無法經歷
讓他們寫小論文，那是大學第一次熬夜和
的事情）
做團體報告，也是現今大四這一屆最難忘 的回憶。除此之外，大一曾參加華文系在
當時大四的實習課程停掉，所以我們
志學國小舉辦的華文週活動，雖然當時艷
這一屆系上並沒有提供報社實習、劇團實
陽高照，但是那些運動項目和趣味競賽燃
習等等課程，但是其實實習課程是累積經
起了班上團結的一面，也是這四年間最印
驗的一個重要過程，所以如果之後系上或
象深刻的系上活動。
學校有再度提供這樣的機會，讓學生實習， 學弟妹們應該要好好把握，認真得去完成 實習，讓往後的學弟妹都有機會可以體驗 實習的辛苦與喜悅。
東華的變遷
較少聚在一起，因此大致上看起來比較分 散，可是大四的特色在於每個人在各個領
在這四年間，其實東華最大的改變應
域都有他們自己的專長，然後做事都很負
該是遊客變多了，甚至因為如此，外面住
責任，所以將來班上出色的人可能會很
宿的部分也都為了觀光客而改建成民宿，
多，值得我們期待。
然後店家也改變了許多，而志學街雖然曾 經拓寬過，但還是過於壅擠，希望可以再 拓寬一些；至於校內的部分，過去在學校 內違規騎機車的人很少，可是現在大家為 了方便，而在校內騎車亂竄，這是非常危 險的，也是東華和以前不太一樣的地方。
大學四年間心態上的轉變 大一、大二時，其實都有些迷茫，但 如果對某些事有熱情，就會很認真，很投
大四的班級特色
入，大三、大四在心態上可能還是投入， 但是往往覺得身體會跟不上想法，而有力
其實這屆的大四，大家想做的事情都 不一樣，所以通常有同樣目標的人才會聚 在一起，可是因為大家目標都不同，也就
不從心的感受，所以趁著我們心態都還年 輕時多做點吧！
學長姐和學弟妹的共同回憶 想對學弟妹說…… 其實依潔學姊的直屬學妹是編採社， 所以依潔學姊當初會加入編採社，有一部
如 果 有 想 要 完 成 的 事 情 就 快 點 去 做
份是因為直屬的關係，可能是因為兩個人
吧！大學並不是只有讀書，也要多多出來
都曾經為了編採社而努力，所以感情都還
運動（女排是不錯的選擇！在此招募女排）
蠻好的；至於其他較熟悉的學妹是由於系
然後可以好好體驗文學史的課程，藉此拓
隊的緣故，因為系隊有共同的榮譽心，和
展我們的文學世界，且系上的文學獎可以
凝聚力，也因此會有那種休戚與共的革命
多多參加，也可以多出席一些活動，增加
情感。
班上的凝聚力。
畢業感言 依潔學姊：「很開心我能夠畢業，但 其實學校還有很多資源我可以運用，尤其 是一些語文方面的資源，雖然我已經修很 多課了，但還是想要繼續修課，因為如果 未來想要修習這些課程的話，可能就會有 些困難。尤其是花蓮很多獨木舟、風帆等， 這些可能是其他學校學不到的，在外面較 難體驗到，所以要把握花蓮既有的特色， 充實自己。」
專題 三 留言板／
畢業前，
有話想說
Sub.1
就算畢業 ，情 誼 不滅 唧唧的蟬聲再度響起，又到了這個燠熱的季節，二者令人同感煩 躁，但對於那注定也在此刻到來的離別來說，卻又顯得微不足道 了。 畢業的季節來臨，我們又要與某些人告別。有些人我們早已熟 識，共同經歷了許多美好的回憶，一一回述也不失精彩；有些人我 們卻來不及有共同對話的機會，便要眼睜睜的他們著上象徵成熟的 黑色學士服，穿過不問悲歡離合而兀自開放的黃色阿勃勒而離去。 以後校園裡將不常再出現你們的影子。一樣的教室，你們所固 定坐的位子也終將要有他人代替。球場上的加油聲、嬉鬧聲，共同 流過的汗與熱血，彷彿已被這個酷暑蒸發殆盡，消失於凝滯的空氣 中。你們離去後，留下的人們必須習慣那些依舊的景物，而熟悉的 你們卻不再出現的違和感，並只能夠以回憶緩解。 但我們都知道，儘管離別，這卻不會是我們情誼的終結。本期 系刊的企劃之一提供了畢業生和在校生一個對話的空間，在畢業生 們離開學校之前，大家有什麼愛在心裡口難開的話，請全部在這裡 大聲說出來！我們還想對你們說些話，哪怕對你們只是微不足道， 如同客氣的祝福，但對我們某些人來說，那卻是難以啟齒許久，無 處可以傾洩的思念。各位即將離別的人們，不要像星爺一樣等到失 去了才後悔莫及！有話就說吧！華文系的夥伴們彼此還有好多的故 事，要繼續一起寫下去！
Sub.2
我不要 再 對 你 / 妳 隱藏我的心意，
否 則 我會後悔一輩子 一 1. 在校生：匿名表白算什麼 2. 表白對象：畢業生 陸郁潔 3. 內容 我知道妳一定是感受到學弟的愛才特地多留半年的 實在是太感動了，原來大學的愛情也能如此美好：）
二 1. 在校生：華文三 柯泓屹 2. 表白對象：畢業生 傅品嘉 3. 內容 雖然矮娘娘都把直屬學弟當隨從和僕人又常常 忘記給我歐趴糖，但我還是妳最乖最靠北的學 弟啦哈哈哈
三 1. 在校生：匿名 2. 表白對象：畢業生 張雯君 3. 內容 雯君學姊又美又優秀！希望妳早點找到一個愛妳疼 妳的帥男友，因為妳值得！而我只知道，我不會是 那個人 ( 哭 )。
四 1. 在校生：華文三 吳建德 2. 表白對象：畢業生 洪嘉蔆 3. 內容 學姐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那 20 罐洋 芋片除了讓我感受到學姐滿滿的關愛， 還有滿滿的熱量！天啊！ ( 趕快吃一罐 來壓壓驚 ) 學姊妳這樣對我我會記得 的，等妳來台南我保證請妳吃小吃吃到 飽！
五 1. 在校生：其實我是姐控 2. 表白對象：畢業生 所有的學姐 3. 內容 媽啦！搞到最後學姐都畢業，我還 沒追到半個！學姊不要走！我愛學 姐！
Sub.3
青春
劇場
1. 男主角：華文三 吳建德 2. 跟誰演戲：畢業生 陳日瑒 3. 地點：向晴籃球場 D 場 4. 劇情： 我約了日瑒學長來到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是大一剛進 來第一次練球。「以後就很難再一起練球了吧，學長？」，我 說。學長說：「嗯啊，畢竟我要離開 ( 你 ) 了。」 聽見學長這 樣說，我再也抵擋不住內心彭湃洶湧的情感，說：「其實我對 學長一直…一直…」聽到這句，學長彷彿心裡被勾起了什麼似 的，眼睛一亮，輕輕地皺了眉頭，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鼓起勇氣，一鼓作氣的說：「為了我留下吧學長！就讓這顆 三分球來決定！如果我投進，我們就在一起，你就去辦延畢！」 學長大驚，急忙說：「等等，你別那麼衝動啊！我還沒做好心 理準備的說！」不待學長阻止，我已經將球投出，而卻故意將 球往籃框後面好遠好遠的天空丟去，那弧線彷彿學校雨後出現 的美好的虹，一樣高、一樣遠。砰的一聲，超大的麵包球落到 了地上，滾向了好遠好遠，如同你畢業後的未來似的地方去了。 我轉頭向無言的學長說：「得了學長，我開玩笑的，你快走吧。 畢業快樂，揪咪！」
Sub.4
再不約 來 不 及 的約 X 華 文 快去快去約， 已經等你／妳好久了！
一 1. 在校生： 千杯不醉一杯就睡
二 1. 在校生：華文三 柯泓屹
2. 對象：畢業生 林慕帆
2. 對象：畢業生 潘柏元
3. 我要約：喝
3. 我要約：喝
4. 原因或內容： 約怎麼只能挑一個選項啦 可以邊喝邊唱歌跳舞外加做運動啊 (?) 原因大概就是我真的不會喝高粱，但 我們可以看誰可以喝比較多水
4. 原因或內容： 學 長 你 總 是 看 起 來 很 淡 定， 想 跟 你 一起喝酒看你喝醉會變成什麼樣子 XDDD
三 1. 在校生： 華文三 柯泓屹
五 1. 在校生：華文二 李婉如
2. 對象：畢業生 楊珮琳 3. 我要約：運動 4. 原因或內容： 幹直屬就是要單挑籃球啦 !!!!! 四 1. 在校生：華文三 柯景軒
2. 對象：畢業生 許輝
2. 對象：畢業生 林慕帆 楊珮琳 高聖 佩 陳可忻 3. 我要約：運動 4. 原因或內容： 想跟妳們再一次打場好球，在場上一 同奔跑 shot 各種球。 畢 業 後， 一 定 要 回 來， 還 有 老 人 盃 啊 !!! 六 1. 在校生：華文三 張良
3. 我要約：吃 2. 對象：畢業生 謝宗璋 4. 原因或內容： 啊 ~~~ 你就要去岡山受訓啦 ~~ 一定 要找個時間去岡山吃羊肉爐啊，然後 來我家這裡吃超好吃的乾麵，總之高 雄有超多好玩、好吃的東西，一起去 吃喝玩樂吧 !
3. 我要約：電影 4. 原因或內容： 阿 阿 阿 阿 阿！！！！ 段 考 快 要 結 束 了 ~~~ 準備去看侏儸紀公園囉 ~~~
Sub.5
最後 ......
最後編者謝謝大家的回覆，雖然當系刊完成時，也許有許多畢業生們已經離 開學校，但不變的依然是這些留言中表露無遺的情感。編者寫了那麼肉麻的開 頭，再加上學長姐的離去，已經快受不了了，因此就讓我們結束在這邊吧！但 記住，這絕對不是我們情誼的終點站！
學長姐們，畢業快樂！
說 、
藝
詩
一隻襪子的旅行 曉絕 還沒走過夏季初 浸濕我們的水球大戰 就先步入滾筒洗衣機的奇幻旅程 雨水不斷的下 泡沫城市的淹沒與相容 消除我們的污漬記憶，但是 沒有下雨的日子 我就不再見到你了 說一句沒人相信的話 「他已經迷路好多年，就是忘記回來」 衣櫃裡漫長的時光旅行 我又遇見了另一個你 一樣的清新與白淨 一樣的忘記了另一個人 害怕孤單
玻璃鞋 他和王子在舞會上 再也無法一前一後下去了 到了這天午夜十二點 迴響在心裡的 終生 魔法剩下一點點 就要變老 他匆匆離開 撲朔又迷離地 以單隻腳跳走了 沒多久搭上一個女人 從此白天也可以出門約會 對於他的改變 以為只是他向這個世界上油 重新接軌 但是他對他 坦言自己也喜歡女人的時候 危險的 如第二次出櫃
吳東翰
怎麼會有人穿著 這種鞋子來參加舞會 王子在心裡不會瞭解 簡單來說他是踩空了一次 迅速而安全地被救回地表 從此世界有了一點傾斜 王子收留下他踩過的 一隻白色的運動鞋 髒髒的 好喜歡 髒也會是生命的一部分
﹝奇萊文學獎 現代詩組第一名作品﹞
告別 我夢到過去 愛過的人向我揮手 他說：你 怎麼還在這裡 忽地覺得尷尬像魚 離開水後 他跟我一起消失 只有我停在原地 每個人從我身邊走過 走過像是看不見我 已經離開的人問我還好嗎 我和他說一切都好 那你呢 是否也和以前一樣 離不開水或者 走不進生活 如果你 也不說再見 多年後的某一天 再見面時你會不會 和我說好久不見 也許不會像你 沒有和我說再見 沒有結束就沒有開始
苗林
想要寫很長的信給你 很長，很長 長到可以連結起消失的過去 與隱去的未來 最後沒有提筆，因為害怕 有的時候 時間充滿摺痕 一個節點可以瞬間通往 你離不開的水底 這終究是最後一次了 和你的過去被摺疊成很小 很小的一粒塵埃 散落在你鍾愛的水裡 我還記得你 我還記得 但我不得不跟你說聲再見 不得不和你道別 離開你的時間 走入我的夢境 最後一次和你當面道別
下雨
華宏育
喂！一起出來玩吧？ 「不要，外面下大雨」你說 可是…… 「外面下大雨，你沒看到？」 我說沒有，現在晴天是捕捉太陽的好天氣 你好奇了 「你也喜歡狩獵太陽嗎現在？」 我說沒有但我會習慣獵殺太陽的快樂 你問我為什麼？ 我說她覺得冷，所以我想摘下太陽給她 你笑了 「如果你和她一樣在自己挖空的頭殼裡塞滿冰塊你也會覺得冷」 我說我還不習慣把自己的頭蓋骨掀開，但我會習慣為她而死的快樂 你說你會喜歡為我收屍的快樂 沉默 我說我要去獵殺太陽了現在 「沒有弓箭你要怎麼射下太陽現在，而且現在又下雨？」 我說我要爬到你家的屋頂跳上天空把太陽抓下來給她然後我要去獵殺太陽了現 在 「去啊！」你說 沉默 我不想去了我說 為什麼？你問我 我說因為下雨 「可是你剛剛說現在晴天是捕捉太陽的好天氣」 對喔，我說
沉默 我說我要去獵殺太陽了現在 「去啊！」你說 然後我從你家屋頂摔下來心臟彈到嘴巴裡 你把我的屍體拖到你家客廳並撐起一把傘為我 我的屍體用手指將它往下塞把心臟吞回去 快樂嗎？我說 還不錯。你說 喔 沉默 快樂嗎？你說 我說我要哭了 喔 沉默 哭啊！ 我哭了 這時候她來了然後問我們要不要出去獵殺太陽現在？因為她冷 你說好啊，反正現在晴天是捕捉太陽的好天氣。 我說不要因為下雨
期末晨曦 張良
早晨的陽光融為落地窗的延伸，來到我的桌前。沒意外的話， 這份初景將陪伴我度過人生中的關卡。
散文
我正在涉入什麼， 我涉入的是： 楊廷浩 我發現我這幾年不太對政治發表意見，當然不代表我不關心。寬泛的說政治無所不在， 政治是一種參與式的過程，有時以個人之意志，有時則居處於一個群體裡；參與和認同那個 群體的同時，也可以說是間接透過組織標誌自己對政治的立場。 議題像是一大串又一大串的粽子。如果多活幾年也許這些議題再也不新鮮，新聞二十四 小時輪播能播出什麼花樣？主旋律的新聞演出像是嘉年華表演，但煙火不那樣美，可能在我 心底暗暗標誌的關於那一夜的演出才是經典，光度調暗，浮光掠影。也許我們更需要一直追， 有一天交出一本關於「XXXX」的嘉年華史。目不暇給的嘉年華，現代的昏頭轉向。 我喜歡楊翠老師曾經跟同學分享從「自身」出發的去關心世界的立場，因而我比較知道 「從認識我自己」開始去選擇我如何關心這世界，當然也有很多時候是透過他者才重新認識 了我自己，我究竟在哪裡。我在哪裡？個人又在哪裡。小說家朱宥勳談寫作很大的啟發來自 社會學：「社會學給我的另一個禮物是，我很看重結構，但很看輕個人。我不會說我能改變 什麼，因為社會學的預設就是一個人很難改變什麼，形勢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形勢未到，逆 風行走不過是求個倫理上的心安，不能強求結果。」個人就在社會的結構裡。 文學和小說一方面側重在個人內心的探索，另一方面我認為好的作品也細緻或精確的表 述了個人在社會體制裡所形成的處境，以及這樣的處境如何向內影響了人的思索與精神狀 態，它們也一定能歸類出形成人類社會重要的幾個原型，我在閱讀觀看，也想像在掘井。 最近的幾本閱讀和幾部電影離不開政治：李昂 2005 年的小說《花間迷情》處理女同志 的情慾題材異常政治，其中討論到女性與女性之間情慾的角力「進入與否」何嘗不是政治權 力的操插，情慾的想像也在彼時（小說時空背景設定為 101 剛剛落成的臺北城）仍然被主流 的情慾政治想像操控，女同志無法去想像一個女人何以「進入」另一個女人，身體得透過主 流政治去認識、排拒因而厭惡那些「異端」，那種私密的情慾是很個人的，我認為也深具高 度的政治隱喻；李揚 2003 年執導的電影《盲井》，處理當代中國底層勞工與社會問題，我
認為它的主旋律是「噪音」，在暴躁和貧窮的生活仍透露著人性。電影描述兩個騙徒透過—— 拉人入工、害死對方再詐領賠償金——如此往復循環的方式「討生活」，其中有一個政治意 涵反映的是中國實在人太多，但人命用近三萬元就能夠抵償？一旦清楚的觀察角色的社會位 置，我們就不難去理解為什麼他們會這樣，我是這樣想的。 2015 年的臺灣，那些單調的走馬燈新聞，那些懸而未決的政治議題，那些未走完的遊 行、訴求，那些抗爭與掙扎……。如果有一天我能夠累積出綁粽子結的美麗藝術的技術……， 哦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對政治與社會有更進一步的瞭解，它不是幾個簡單的字就能說出 口的，如同我不會輕易的用「愛」或「傷害」、「支持」或「反對」籠罩著我對於世界的那 些看法，儘管現在我仍然世界有著貧乏的認識與欠缺…….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用詩一樣的精 省語言對世界有著精準的回答，我相信我已經包出了幾大串驚人的粽子……，我以為複雜又 簡單的政治與世界，最好的詩人用幾首詩把它們寫完。然而他們的認識，並不簡單。
情場聖手 張嘉祥 我曾以為那是我的使命，甚至稱得上天職，但是說不定，這一切都像是人類嘴角落地的 餘屑，而我只是幸運撿拾的螞蟻罷了。 你們絕難想像愛情的魔力與可怖，其實我從未失手過，根本未曾體會想得卻不可得的糾 結，但我卻比你們這些自認在愛情中痛苦掙扎的人，更明白愛情的魔力，一日看三回，看得 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女人的軟語熱氣呼吐在頸間，我的指尖舞過如綢如緞的肚皮，滑上雙乳一把攫住，覆蓋、 揉捻。 無意讓你感傷，我往來的女人都是你們只能奢望，不敢追求的女人，她們低垂的一個眼 神彷彿看穿了你，看穿了你的秘密，看穿了你的裝模作樣，你的自卑，你的猥褻，你永遠不 敢正眼直視的女人，只能在心裡奢望，奢望她的憐憫，因為撫上頭頂的素手就願意死去，像 個狂熱的朝聖者。不同於你們，我，情場的聖手，挽春水無聲，水鄉溫柔處處是我家，不受 時間、空間的限制，在你毫無預警的狀況下，早與你奢望的女人勾搭成姦，每個纏綿的夜， 都枕著你們悲苦的淚水入眠。 我的掌心有些汗水，很少，碰上乳球時馬上讓體溫蒸散，汗水一乾竟沾黏掌乳。 真可憐，我就告訴你一些情場守則吧，第一點，絕不與你奢望的女人，讓她有奢望與我 上街看電影拉勾手，除了我的赤裸，你奢望的女人什麼都抓不住。第二點，承認你奢望的女 人身為凡人的事實。儘管你心裡不願承認，無怪你奢望的女人不愛你，你是她的信徒，對她 你奉若神明，但是你奢望的女人找的是愛情，只羨鴛鴦不羨仙，你偏要她當那個仙！那紅頰 嚶嚀，嗚咽呻吟都在在證明你奢望的女人身為凡人的事實，清醒點吧。 稍稍摩娑又軟膩如凝脂，乳頭在指縫的挑逗下漸漸昂立，女人的軟語熱氣更加濕潤。 我從未失手過，未曾體會想得卻不可得的糾結，不懂愛情比喻咖啡的緣由，即便分手與 你奢望的女人也能由愛情回到友誼，我始終品嘗愛情的甜美。我以為這是天賦，或是使命， 由我來為美好愛情作模範代表，為全人類表率，樹立典範，就如同你們不明白你奢望的女人
怎麼會愛上我，我也不明白你們的愛情裡怎麼會有這麼多苦痛，甚至傷害彼此，這是多麼輕 而易舉，毫不費力的事，竟被你們弄得如此複雜，我想愛情甚至可以說是我的天職！ 雙腳交疊，潺潺研磨，手撫上我的腕，輕吻一口，留下唾液。 但是你可相信這樣的我，情場上的聖手，竟也有失手的一天？她是這麼突然地出現，毫 無道理，進入我生命，我成了她的信徒，對她衷心匍匐的膜拜，她是我的聖地，我像個狂熱 的朝聖者，不斷向她進貢。難以置信，她是多麼的平凡無奇，比起過往的容顏，她僅是素雅 白淨；比起過往的身段，她僅是軟柔溫順，但我卻奢望她，乞求她對我施捨，而她對我竟不 屑一顧，對我投以疑懼的神情，怎麼會這樣？不該如此！我是情場上的聖手！擁有你們奢望 卻不敢追求的女人，只有我把女人當作凡人，但是這一次，我竟覺得她是神，對我瞭若指掌， 洞悉我內心無所不能的神，而她的心，突然變成湖心的水草，深幽難尋，不可捉摸。 舌尖腥紅，吸吮，粉紅乳頭，女人心跳一陣抽蓄，按住頸，纏上腰，耳邊聽見潮濕的聲 音。 流星守候曠野，許下愛情的願望，我感受到心臟抽搐的快感，期盼她的一眸一笑，回應 我的熱情，我的熾熱，我盈盈的期盼到毀滅，她的身邊出現了他，他的神情像未曾體會想得 卻不可得的糾結，且自認比我們更明白愛情的魔力，多麼像以前的我，情場上的聖手，絕不 與你奢望的女人，讓她有奢望與我上街看電影拉勾手，除了我的赤裸，你奢望的女人什麼都 抓不住。不是使命、不是天職，只是幸運撿拾的螞蟻。
小
說
病體
謝昉芸
人聲從門板後頭傳來。 「姊姊，姊姊我不要去上學，那裡人很多會生病！」 「才不會，大家都上學。你要跟同學當好朋友，乖乖聽老師的話喔！」 「我不要上學！嗚嗚……哇啊……」 房間裡，姊姊蹲在弟弟身旁，安撫哭得快斷氣的弟弟，不管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放棄 了言語，她只是持續地撫摸他的背。兩個人的肌膚觸碰在一起，卻無法搭起一座溝通的橋， 連結兩個世界。 他的世界很小卻喧囂充滿活力，她的世界很雜亂卻不斷壓抑。 她心想，生病個頭，去不去上學都會生病。上學期間她也發燒、骨折、得過蜂窩性組織 炎，生病時還要擔心會不會跟不上進度，因為痊癒後期末考就來迎接她了。但也有很多病已 經治療無數次，直到她無力處理的，因為每次治好就又復發，於是香港腳、黑頭粉刺、蛀牙、 青春痘總是伴隨著她。生活作息改不過來，預防勝於治療，她知道只是做不到。還有更討厭 的，除不掉的腳毛，這類週而復始單一又不知為何要一直做的事──考試、人際關係。已經 厭倦竊竊私語，也厭倦似乎不知不覺有了被害妄想症的自己。開始變得什麼都討厭，討厭自 我欺騙，討厭完美主義，討厭目光……討厭沒有處方箋。無奈，治不好令人無奈，但活著不 就是這樣，無奈。 弟弟轉為啜泣，她看到良機馬上開啟說服模式。 「好乖好乖，你看姊姊，我也上過學呀，你總不能只認識爸媽和姊姊吧？」進入了小社 會，會開始認識很多的人。他人是一面鏡子，讓你知道你的模樣。但很多很多的鏡子，讓你 看到應該要怎樣才可以融入群體，不會像個異形。開始有善意的謊言和逆耳的忠言，有人面 惡心善就有人笑裡藏刀，懂得越多這個世界生活的道理，就越覺得自己無知。黑暗的想法像 個毒瘤，跟生命緊緊纏在一起，治療能減輕痛苦或暫時壓抑，卻對它不定時地復發毫無辦法， 無奈，也只好這樣生活下去。 「我不要認識別人！」 「不然今天姊姊陪你去。搞不好你交到朋友之後就不要姊姊了。」但一開始我們都只被 告知，認識別人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幸好這件事不是欺騙，只是略過部分的訊息。 「才不會咧！等一下我上課的時候妳不能偷跑走喔。」
親愛的日記
容臻
親愛的日記： 在剛做完分組報告的凌晨四點，連澡也不想洗，她終於爬上床。 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寢室的天花板，望著那些近一年來默默產生的龜裂，她問自己：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還記得當初上大學前的理想。 可以在下課後有事做完躺平沒事立馬躺平；可以讀自己想讀的書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聽自 己想聽的演講參加自己想參加的活動；可以向室友撒嬌埋怨寢室 Always 只有她一個人，或 是在深夜時分躺在床上往下瞧——妳們還不睡覺嗎？揚起下巴小欠揍地問。 但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記事本一片空白，因為事情太多了而她根本記不起來要寫在記事 本上？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五點下課六點要開會七點半要開會十點還要開會，騎著腳踏車在 各種大路小路間穿梭就為了趕上那些她可以不在乎但她真的在乎的會議？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要往上察看室友睡著了沒是不是整寢安靜得只剩下她敲打鍵盤的、寂寞的聲音？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的理想都到哪裡去了呢？ 不是懷疑自己的選擇。 她還記得去年的這陣子，因為父母的期望，她放棄了那個上了的、第二喜歡的科系，一 次、兩次、三次地為自己的未來考試，然後在暑假中期，一個查詢結果讓她上了從未改變過 的第一志願。 她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從來沒有。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只是要負擔別人給予的責任，要達成自己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期望，好累。 在不斷努力、不斷被退回成果和最後結果仍不盡如她意之間，來回擺盪。 「想要繼續下去嗎？」我問。 「想，也不想。」她答。有誰懂呢？想要繼續下去的是什麼？不想繼續下去的又是什麼？ 她還沒睡著。
九流十家
張嘉祥
壹：中鼎鑑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臺灣，基隆港。強勁的東北季風在暗夜中掃得搬運貨物 的工人嘴唇凍裂發紫。 「幹你娘勒，半暝熊熊叫人上工，是勒衝殺小！」 「有錢賺你勾哀，這種天氣你哪無錢，看你謀欸嘎你踢落暝床腳沒。」 「靠爸啊！你爸羅漢腳仔啦！」 午夜的海風混雜東北季風，強得連天上的星星都被吹走。從南京運到台灣的文物剛剛抵 達，總共七百七十二大箱，由於是緊急撤退，船艦也不確定抵達時間，逼進基隆港時才急急 忙忙通知港務局招集人手，把文物卸下，先暫存在糖廠倉庫。 「小心一點放！裡面是宋朝的瓷器，輕一點！」 隨文物而來的還有中央研究院第一屆院士——李濟，正看著搬運工粗魯地把文物搬到糖 廠倉庫，不時大聲吆喝，可惜語言不通，運貨工人只覺得這老頭聒噪，不，用他們的話講應 該是—— 「幹，那個老猴機機掰掰勒靠爸殺小！」 「嗯栽啦，緊搬搬勒，緊返來睏，幹，寒嘎馬死。」 李濟看著最後一名搬運工，放下最後一箱文物離開後，手拿著清單，開始清點這 七百七十二箱文物有沒有全員到齊，到了倉外天色微微發灰，空氣冷得像結凍的時後才全部 點清。「破曉前最寒冷的黑」，李濟這麼想。然後全身像洩了氣的皮球，攤坐在倉庫的角落， 想著自己該何去何從，並不是從此沒有著落，只是離開了家鄉，童年的記憶隔著一片海洋， 自己也曾經遊學過，可是那是自個兒出去，這會兒是被人逼出家門，越想就越讓人全身無力。 忽然，李濟像是記起什麼事，洩氣的身體馬上鼓脹，趕忙起身。 「唉！差點給忘了！」 李濟跑向堆放文物箱子的位子，上上下下摸索著什麼。 「找到了！」 李濟打開一箱外頭刻有一道閃電ㄣ形狀圖樣的文物箱子，裡面裝的是滿滿的石頭，黑的 白的圓的方的大小不一，拿開十來顆上層的石頭，在下面發現一團棉絮包圍的鐵盒，兒臂大 小，黑沉沉，沒有半點繡跡，像生鐵鎔鑄，上頭還有一些花紋，李濟把它小心翼翼收進棉襖 大衣懷中。
「為了你我連殷墟都不挖了。」 說完若有所思，又有幾分感嘆，走出倉庫，天空已經放亮，站在陌生的土地，環顧四週， 又是若有所思，最後幾分感嘆的樣子。太陽剛灑下，十二月的北臺灣依舊寒冷，雖然不比大 陸北方，但是隔了片海洋，這冷得李濟裹緊了棉襖大衣，想把心烤暖，就怕凍裂。李濟想， 要先去跟港務局說聲謝謝，大半夜的還麻煩人家，就不知道他們聽不聽得懂我說的話。又裹 了裹棉襖大衣，好像有寒氣從空隙跑了進來……。 踏進政府發配的房子，李濟顧不得整理昨夜比他先進門的行李，其實也沒什麼好整理 的，就那幾件衣服，研究課題全擱在海的另一頭，也沒法帶。李濟在房子內逡巡，四處敲敲 打打，最後拉出像隨時會散架衣櫃的抽屜，把懷中的鐵盒放到最深處，再把抽屜鑲回去，對 著衣櫃轉了一圈，這才放下心。在海上顛波數日，昨晚又一夜沒睡，這一緩心，疲憊就爬上 無力，從行李箱拿出一件棉被，也不管床鋪髒不髒，躺下就沉沉睡去。 「幹，你看！」 羅漢腳仔阿發從褲檔裡掏出一捲皮革，白中帶紅，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作成的。上頭 密密麻麻寫著一百萬個阿發也看不懂的小字。 「你娘勒！你嘎郎幹咪仔喔！？」 較老成已經有妻兒的阿水雖然是質詢的語氣，不過表情已經是一百萬個肯定。 「咱昨暗勒搬欸時準，我就感覺有一箱特別重，幹，偷偷打開，內底全石頭。」 「幹，我巧阿發仔隨栽影有鬼！給頭頂石頭拿起來，就看到這抵內底。」 「歸箱攏石頭，藏欸這一定是國寶啦！」 「幹，我巧阿發仔馬栽咱沒屎給郎偷拿米件，所以我就嘎伊換嘛！」 「我拿我欸傳家寶嘎伊換國寶，攏是寶，幹！嘛沒相欠啊！」 「你娘勒，啥米傳家寶，你嘎郎博繳換返來那個鐵盒子喔！？」 阿發自顧自地說得沒完，阿水吐槽了一句。 「幹，那是馬留乎我囡欸！當然是傳家寶！」 羅漢腳仔阿發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是羅漢腳仔。 「你娘勒，啊你拿這是馬衝啥？賣啊沒所在賣，看你啊看無，拿這衝殺小。」 阿發被當頭棒喝，突然醒悟。對於平常拿勞力換金錢的苦勞的確沒有什麼管道銷售這等 「驚世國寶」，拿去一般當鋪人家還不一定識貨，這皮捲對學術界來說或許是無價之寶，但 是對於一般百姓來說，價值可能連阿發那個鐵盒都沒有。 「……幹，對吼，啊無……咱勾拿去嘎伊換我欸鐵盒子返來。」 「我丟沒想那多，想講伊是國寶丟嘎伊換啦。」 「你娘勒，拿返伊換藥膏喔！？巧阿發仔。」 「留欸乎你囡，作傳家寶啊啦！啊無作尿紙仔馬欸屎。」 「你娘勒，手賤！」
「幹，阿水，陪我去嘎鐵盒子換返來啦！」 阿發心裡一百萬個後悔，拿寶貝鐵盒子換來一捲沒用的國寶。平常阿發可是鐵盒子不離 身，都放在褲檔裡「寶貝一塊放」。 「你娘勒，沒願啦！誰叫你巧嘎安捏，巧阿發仔！」 「幹，你若無要陪我去，我丟嘎嫂仔講，講你前暗勾去找後壁厝欸阿桃七逃。」 「你娘勒，嘎我威脅！？」 「咱偷偷勾換返去，無人栽啦，放心啦！」 「你娘勒，你若害我被贓住，我就嘎你槌死！」 「幹，安啦！」 李濟直睡到將近黃昏才清醒，一番盥洗後，又穿上棉襖大衣，昨天確定文物七百七十二 大箱全部到齊，今天要一件一件盤點箱內文物有沒有在運輸過程遺失或被竊盜，文物運輸的 過程中很常被偷偷轉賣，考古半輩子的李濟深知這情形。 出門前，李濟又拉開衣櫃抽屜，確定鐵盒子還在，這才放心出門。 「等所長過來再一起打開。」 李濟抑住好奇的慾望。 離存放文物的糖廠倉庫不遠，分配的住所原本就是糖廠的員工宿舍，走路也不過十來分 鐘。夾著一本清冊，李濟開始盤點文物，七百七十二大箱文物一天不可能全部盤點完，今天 預計盤點個一百箱，今晚早點睡，明再起早，有個良好循環，反正目前也沒有什麼工作，不 急著要盤點完文物。 「呼，真的老了。」 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年過半百的李濟獨自盤點文物，搬上搬下的有點吃力。接近午夜， 李濟這才盤點二十來箱，那時候文物盤點沒什麼標準流程，照著清冊點，沒少就老天保佑。 正攤坐著休息，李濟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幹，阿水，足寒欸捏，衝啥這晚才馬來？」 「你娘勒，巧阿發仔，白天攏是郎，你馬安抓進來。」 「這啊攏無郎欸來啊，驚啥。」 「你娘勒，我安抓講你安抓做啦！啊無返去，咱攏賣來！」 兩人完全沒有發現「攏無郎欸來」的倉庫亮著燈。李濟站在倉庫門口，看著兩名台灣青 年講著他不懂的台灣話，旁若無人，清了清喉嚨—— 「咳！」 「幹！」 「你娘勒！」
阿水與阿發被嚇了一跳，心裡想這下死定了。 「你們兩個來這裡要幹嘛？」 李濟想他們是不是要來偷文物去變賣的小偷。 「幹，伊勒講啥？是無是被發現啊！？」 「你娘勒，被你害害死，我嘎你槌死！」 阿水與阿發面面相覷，想說被抓包了。阿發像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把皮捲捧上前。 「幹，還你啦，賣嘎我抓去派出所，拜託！」 李濟摸不著頭緒，以為是小偷，怎麼反而捧上一捲寫滿小篆的皮捲。拿過來仔細查看， 更沒有頭緒，以為是贓物，也沒發現上面有編號，從大陸運過來的文物每件都會有編號，除 非是像所長私底下交代準備的文物，這次沒有編號的就只有所長準備的那件文物，正好好的 躺在他屋子衣櫃的抽屜後面，那這件是哪裡來的？ 「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李濟很是嚴肅地問阿水與阿發。 「幹，拍謝啦，賣嘎我交乎派出所啦！」 「你娘勒，這擺真正被你害害死！」 兩人說的話李濟聽不懂半句，但是看表情知道兩人在害怕，便緩了緩臉色。 「你們不要怕，我是要知道這件文物你們從哪裡弄來的。」 比手畫腳半天才讓阿水與阿發明白，他是要知道文物的來路。 「幹，這個老猴甘納無發現捏，甘馬嘎講？」 「你娘勒，巧阿發仔，你嘎講呼咱被抓去派出所喔！」 「嘎講咱底路邊揀來欸就好。」 又是比手畫腳又是演戲，阿水與阿發想讓考古半輩子的李濟相信，這小篆皮捲是他們在 臺灣路邊撿到的，李濟看懂他們的意思後啼笑皆非，李濟大概只能猜測，昨天搬運文物的他 們，順手從箱子裡偷拿走一件文物，這件文物剛好是漏了編號的，拿回去後他們看是皮捲， 以為沒什麼價值，要再來倉庫偷幾件有價值的文物。 李濟本想直接叫警察把他們抓走，但是剛才看兩人比手畫腳又是演戲，神情憨厚，不像 什麼大奸大惡的文物販子，讓警察抓走不免讓他們的人生有了汙點，就故作生氣—— 「你們兩個！跟我來！」 「幹，死定啊！」 「你娘勒，我一定馬嘎你槌死！」 見阿發與阿水兩人低頭私語不動，李濟又大吼一聲。 「來！」 這字阿水與阿發聽懂了，北京話發音跟台語發音接近。 「甘納叫咱過捏，甘馬過？幹，有夠衰。」
「你娘勒，敢作敢擔當，過去啦！」 李濟便領著兩個人進文物倉庫。 「你們兩個，跟我一起把這批文物盤點完，我就不抓你們去警察局，不只不抓你們，你 們是缺錢吧？等上頭我的上司來了之後還能給你們發點工錢。」 李濟邊說這一大串一邊比手畫腳，阿水與阿發也大概知道這老猴沒有要把他們抓去派出 所的意思。 「欸幹，甘哪叫咱去嘎伊做工捏。」 「你娘勒，米件是你拿欸，馬做白工你去做，我才不要勒。」 李濟看出阿水萌生退意，伸出手指了指阿發跟阿水，再伸出兩根手指頭，意指兩個人都 要留下來幫他。 「幹，拜託欸啦！啊無伊欸嘎我拉去派出所啦！」 「不願啦！你娘勒！」 「拜託啦，我返去一定沒嘎嫂子講你去找阿桃。」 「你娘勒，勾嘎我威脅捏！」 阿水到底是豆腐心還是怕被抓耙子不得而知，結果就是留下來與阿發一起幫李濟盤點文 物。在李濟指揮下兩人很快就上手，各司職位，阿發按文物箱子編號排列毫無規章的箱子， 阿水搬出盤點文物，依序排在地上讓李濟辨別點清。 阿水阿發兩人把文物箱子搬上搬下，李濟手拿清冊盤點，嘴巴不時吆喝—— 「輕一點！碰壞了留下來作一輩子白工！！」 阿水汗流浹背，嘴唇不時呢喃—— 「你娘勒，返去一定馬嘎阿發槌死！」 阿發汗如雨下，嘴角不時上揚—— 「好家在，無免被抓去派出所！哈哈啊，幹。」 寒冬夜，倉庫裡三人頭上看得見絲絲熱氣縈繞。照預計李濟今天要早點休息，李濟看了 看手錶，十一點多，阿發阿水來幫忙一個多小時，盤點文物大概三十多箱，速度大大地加快， 明起起個早好做事，也不會像現在晚上凍得難受。 「阿發阿水！今天先休息啦！」 「身上的汗擦一擦，外頭凍得很。」 「明早八點，你們兩個一樣到這裡幫我。」 李濟丟了兩條乾毛巾給阿發阿水，他們一邊擦汗，李濟一邊比手畫腳告訴他們明早八 點，他們一樣到這裡幫他。來到台灣，政府有發配臨時津貼、糧米配給卷給李濟。李濟想他 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米，就拿了一張糧卷給阿水與阿發去領白米平分 ，給兩人當臨時酬勞。 「幹！卯死阿！！白米卷捏！」 「哈哈哈，你娘勒，甲白米，這勒老猴勾不錯。」
李濟看兩人拿到白米卷露出的笑臉，也不禁跟著笑了起來。每個平凡的老百姓都跟眼前 這兩人一樣吧，只要衣食足，就能快樂滿足地過日子，海的那邊的人民也一樣，只是在兩個 權力爭奪的漩渦中，海那邊的人民露出阿發阿水這種笑臉就更少見了。 「好了，我要鎖倉庫了，快出去！」 李濟夢見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很快的經歷過一個人生，從嬰兒到老年，夢裡他一樣是做 考古研究，只不過夢裡他一輩子都在海的那頭，埋頭在自己的考古工作，有驚人發現的興 奮，也有意興闌珊的失落，夢中的自己老年時已是考古界的泰斗，彌留前兒孫環側，在海的 那頭含笑而終。然後夢並沒有結束，一坏黃土的李濟瞬間又變回嬰兒，重新開始一個人生， 從嬰兒到老年，一樣是做考古研究，只不過這次夢裡如同夢外，他離開了海的那頭，在海的 這頭鬱鬱而終，沒有考古、沒有兒孫環側，冰冷的寒風吹徹。接著一切又重頭，從嬰兒又到 老年……。 「呼！」 李濟擦乾頭上的冷汗，看了手錶，臨晨三點多，才睡下沒多久。 「該死的夢。」 三點寒夜冷冽凍骨，李濟穿上棉襖大衣，一陣冰涼，又狠狠裹緊。全身囉嗦打顫艱難地 下床，拉開日式的大門，李濟覺得很諷刺，在海的那頭恨死了日本，在海的這頭竟然住日式 房子。戶外濃濃的寒霧，拿著一把手電筒，李濟到廁所小便，霧氣襲人，李濟恨不得快點結 束，可惜逝去的青春此時叫他急不得。 拉上大門，李濟拼命磨擦手掌，本想直接窩進被窩，又想了想，拉開藏著鐵盒的衣櫃抽 屜，在桌前打開一盞燈，坐下，在燈下細細地查看鐵盒子。李濟憑著他考古的經驗知道這鐵 盒不是古物，應該是所長保護文物的盒子，真正的文物在盒子裡，雖然所長沒交代這文物到 底是什麼，長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但是既然能讓所長如此重視，說重要程度甚至超過殷墟， 那一定相當了不得！李濟再三考慮，還是決定不打開，雖然所長沒有特別交代，但是李濟還 是決定等所長從大陸過來再一起研究。 又把鐵盒子藏進衣櫃抽屜，李濟鑽進被窩，全身痠痛。 「奇怪，也不過半夜下床尿個尿，唉。」 「真的老了。」 隔天一早。 阿水拿出昨日李濟給的白米卷交給老婆。 「這白米卷拿去換白米，一半呼咱，一半愛呼阿發仔，這白米卷有一半是伊欸。」 「看有法度中午之前換返來謀。」 「有啦，啊無是生囡欸啦，足緊欸啦。」 阿水的老婆掩不注滿臉的喜色，拿著白米卷早早就到鄉公所報到，換白米。而眷村孩子
熟悉的軍用補給車，在民國三十九年五月後才會出現，軍用卡車載著物資到眷村，憑票換物。 而此時只有較少的特定人士持有糧票，統一在該區鄉公所兌換。阿水的老婆在辦理人員詫異 的表情下，得意地扛了一大包白米，這可能是阿水他們這村，第一個吃白米的家庭，阿水的 老婆覺得回家的路一點都不嫌遠、嫌重。 一回到家，阿水去工作，看天色也快中午了，一大袋米照阿水吩咐的，分一半給阿發， 之後迫不急待地，三杯米，四杯半水，還特別拿出珍藏的魚乾，加一些醬油青蔥，一盤花生， 大力抹得大門口正對外頭的餐桌發亮，擺好盤，填上滿滿三碗白米飯，打一下想偷吃的女兒 小手，再拉著小手到外頭的條凳坐下，恨不得有人看見我們家今天吃白米飯。 「文心，咱等阿爸返來足會甲奔。」 「好！」 然後靜靜地等阿水回來吃飯。 冬季太陽難得露臉，阿水與阿發一早就跟著李濟幫忙整理文物，剛好告一段落，正坐在 倉庫門口休息。 「阿發仔，等欸來我家，嘎我拿白米。」 「啥米白米？」 「你娘勒，昨暗那欸老猴乎咱欸白米卷啊！」 「免啦，幹，你家勾有嫂仔嘎文心捏，那欸白米分一分就沒多少啊，文心勾勒大漢多呼 伊甲多啦！」 「你娘勒，叫你來拿就來拿啦！勾囉唆明仔早你自己來這幫老猴！」 李濟看了看時間。 「阿水阿發你們兩個先回家吃飯，回過頭我再去叫你們。」 「……」 「等等！這箱幫我拿到我家放著。」 遞過一箱不大可以懷抱的箱子給阿發，密封著。李濟指了指他家的方向，阿水與阿發早 上剛去過。 「找地方隨便放著就行，不過別放外面！」 阿水、阿發把箱子放在李濟家日式門口的玄關，接著就回家吃飯了。 暖日寒冬，阿水阿發緩緩並肩行走。不久—— 「你娘勒，阿發仔麥去哪！過來啦！足會甲奔啦！」 阿水家到了，阿發家在前面不遠處。阿水看阿發沒有要進他家的意思招呼他。 「啊妳們那欸坐低外頭。」 阿水一到家門口就看見老婆與女兒文心坐在外面的條凳。 「文心仔妳有乖沒！？」 一把抱起女兒，阿水滿足寫在臉上。吩咐妻子多準備一副碗筷，阿發一陣寒暄、客氣又
被制止，一家人跟阿發坐在餐桌前，扒進白米的一瞬間，眾人神情虔誠無語，細細咀嚼，「甲 奔配話」的習慣飛得無處尋。 阿水吃了半碗，把剩下的半碗分給女兒。 「煮嘎溝有剩欸，衝啥。」 妻子制止阿水的行動。 「無啊緊啦，乎文心多甲刮。」 阿發見狀也想把碗裡的白飯給阿水的女兒。 「你娘勒，哪有這鰲甲，當我查某兒是豬喔！甲你欸啦！」 伸出去的碗又縮回來，低著頭扒飯。阿水的女兒看到阿發的窘態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 聲。 飯後。留下阿發與阿水兩人在餐桌前喫茶休息。 「幹，你看！」 阿發再度從褲檔掏出一捲皮捲。阿水心中升起上吊的衝動。 「你娘勒！你！你！」 阿發這次很認真地攤開皮卷，活像經驗豐富的海盜攤開藏寶圖，神情虔誠的跟剛剛吃白 米有得拼。 「我把這卷還呼老猴之後越想越不對！」 「我卡早細漢，嘎我阿爸進山，去和番社做生意，遠遠看到番仔他們欸聖山，日本話叫 『嫌い（奇萊山）』，聽講底那日本人嘎番仔曾經打得昏天暗地，死足多人欸。」 「我看這皮卷頭頂『畫』（阿發不知道那是小篆）欸，嘎『嫌い』山頭欸形有夠像欸， 不一定這是藏寶圖！」 「我聽講，日本人離開台灣之前，嘎一些黃金藏抵台灣欸深山內，不一定這就是日本人 留下來的線索……。」 阿發滔滔不絕，自顧自的說得沒完。阿水忍不住—— 「你娘勒，老猴從唐山來欸，這哪有可能是日本人留下來的！」 「幹，你無聽老猴講，講這啥米沒啥米編啥米號欸，就是講伊馬恩災這件米件哪來欸， 不一定根本不是從唐山來欸，是日本人偷偷啊放進去箱子欸！」 「我聽你豪小，箱子咱半暝從船上搬落下欸，船都到，咱就抵那啊，哪有啥米日本人偷 偷放進去！」 「幹，啊無你講，為什麼老猴恩災影這米件？老猴箱仔內底欸米件哪一項不是清清楚楚 欸，為什麼老猴欸恩災影這米件！」 「你娘勒……」 阿水答不上來，明知阿發錯得荒謬，又無從辯駁。阿發把皮卷橫擺，叫阿水過來看——
「幹，來你看！」 排列的小篆橫擺過來後頗有印象派風格，隱隱成像，古老的象形文字。 「就是這勒山頭！一看到心就驚惶，一看過就不放忘記！」 「那些番仔講這顆最北邊欸山頭，是他們祖先靈魂跳舞的所在。想馬爬上去偷看欸人都 欸被山神丟落谷底。」 「日本人一定嘎黃金藏底那顆山頭！」 「你娘勒，我不信，講嘎嘴角全泡，這若真正不是跟老猴作夥來欸，你丟嘎這欸啥米山 啥米黃金，拿去嘎老猴講，人家讀冊人，你若講欸若是真欸，一定會有依據，有膽拿去問老 猴啊！」 阿發第二次偷人家東西，心裡發怵，不過轉念一想，阿水說得也有道理，說不定老猴也 知道有關日本人黃金的事，就對阿水說—— 「幹！厚！咱明仔早就去問老猴！！」 「你娘勒！啥米咱，米件是你拿欸，賣嘎我拖下水。」 「你明仔下午是不是馬去找阿桃？」 「你娘勒！」 好招不嫌老，阿水再一次與阿發命運緊緊相連。 晚上。李濟回到家，看見門口玄關放著他交代阿發阿水帶回來的箱子，裡面他裝的是標 示不明，或套件不齊的文物，阿發阿水「繳回」的文物也在裡面，一整天都在盤點文物，兩 百箱文物只剩百來箱還未盤點，明天盤點再加把勁，……可是盤點完之後他該幹嘛？或許要 放慢速度……，摸估口袋裡的鈔票，想想可以請阿發阿水吃頓豐餐否。把箱子抱回臥房衣櫃 旁放著，手腳早就被夜風寒得冰冷，痛痛快快的洗了熱水澡，坐在書桌前把眼鏡擦拭乾淨， 拿出一本唐宋散文，一盞小夜燈，看完一篇熄燈，心滿意足地結束一天的疲勞，裹緊棉被， 東北季風吹得玻璃窗嘎嘎作響，李濟睡去。
夜警
孫文臨
我站在窗外的陽台上磨著咖啡豆，用手親親的撫觸細緻微熱的粉末，這裡真的太溼了， 搬來一年多了，一直捨不得去買一台除濕機，只用那種拋棄式的除濕袋去增加垃圾量，果然 咖啡豆還是受潮了。 拿熱水來沖了一杯，遠遠地聞一聞阿拉比卡的味道，應該是酸的。 再端詳了一下那些豆子，這裡真的太潮濕了。 輕輕喝一口，果然是酸的，而且很澀，這是杯失敗的咖啡，然後開啟早晨。 我百無聊賴地看到樓下有個人影從社區大廳走了出來，那個新來的夜班警衛下班了，在 這上班族剛起床，學生們剛到學校的時間點，大概只有他最有資格勾起疲憊而愉悅的笑容離 開工作岡位，起初還以為他只是保全公司臨時請來代班的工讀生，畢竟眼前的他和我印象中 的警衛充滿歲月與老陳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走過街跨上一台有點舊但看的出來有好好愛護的白色摩托車，戴上那頂掛在車前、畫 有紅藍條紋的白色安全帽，轉動鑰匙點火發動，引擎發出了勉強的喘氣聲，他又多試了一次 才成功發動，然後朝街口的方向遠去。 我端起不再燙口的咖啡，微酸苦澀的味覺刺激，窗邊的雲看來又是百無聊賴的陰天，這 裡真的太溼了，什麼東西都會發霉。 上個禮拜社區來了個新的警衛，這陣子警衛的替換率越來越高，這已經是今年換來的第 五個警衛了，雖然他們的地位和服務業差不多，但感覺讓不熟悉的人來管理自己所住的社區 還是有點不安心，這次新來的警衛年紀很輕，和三樓那個大學生比起來還稍嫌稚氣，簡直像 高中生一樣，每天都穿著一件皺皺的白襯衫，擠著誠懇的笑容為著不曉得是幾斗米而折腰， 是初出社會的新鮮人，還是還沒退伍的孩子，無論如何，這絕對不是他理想而且在這年紀該 做的。 是這社會越來越不景氣的原因嗎？ 三五年前根本沒有那麼年輕的人要來當社區大樓的警衛，如果要我剛出社會就找一份那 麼乏味又沒有未來的工作，我倒覺得和當兵時候站衛兵的無聊程度不相上下，每天除了長官 查哨外幾乎什麼也看不到，只能站著發楞、放空，看看天邊的雲、路邊的樹，每天只要想到 自己還要再過六個月一樣的生活就感到浪費生命的無聊，感嘆完之後再看看天邊的雲路邊的 樹，就這樣直到下哨。雖然對我而言，他選擇什麼職業我也沒什麼好多嘴的，不過看著新來 的年輕警衛帶著一臉世界真美好的那種天真的笑容上班，我也忍不住邪惡地盤算起他能在這 樣無聊又不能顯示價值的工作中待上幾個月。
每天晚上將近凌晨三點Ｂ棟五樓的劉先生都會跑到大廳來找警衛聊天，他今年就三十五 歲了，已經是一間二十人左右的資訊公司的老闆，在這個年齡層中創業有成的人還真是不簡 單，雖然買了兩間房一台車生活也算是人人稱羨的，但就是單身一人，不只沒有情人，他的 朋友大概也就這個換來換去的社區警衛，每天都得聽他要不誇耀自己創業歷程的艱辛，要不 就分享他無處可訴夜半失眠的孤寂，對他而言這世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莫名其妙，路上國中 生放學成群聚再一起聊天，他說他們霸佔人行道、晚上吃雞腿便當他說炸的不健康、吃排骨 他說瘦肉精太多、吃餛飩麵他說很快就餓了，總之除了他那引以為傲的創業歷程和事業成就 外的一切，他都覺得莫名其妙。 有時候一抱怨就要到太陽升起他才會善罷甘休，但如果四點Ａ棟的梁先生和她太太會下 來準備要去幫他們兒子的早餐店開張的話那們劉先生就會自討沒趣地回去那個他花了兩千萬 買的再花兩百萬裝潢（強調很多次）的Ｂ棟五樓裡面去，因為他說他最看不慣這種恩愛的老 夫老妻，幾歲了還愛來愛去簡直莫名其妙。但管他怎麼想，梁先生和梁太太才不介意，退休 後的日子對他們而言就是悠閒地呼吸吐氣等著誰先停止，我不只一次在電梯裡面聽到他們討 論著兩人的喪禮要如何處理，還有彼此都不想做急救的共識，到底是貧苦的生命讓人不會留 戀，還是富足的人生使人貪生怕死，但上帝給予思考人生的時間大該就是從六樓坐到地下一 樓那麼長吧，尤其如果那天咖啡太失敗我根本沒心思想那麼多。 每天大樓裡上班族紛紛出籠要以抑鬱開啟日復一日的早晨時，就是夜班警衛下班的時 候，通常他和早班警衛交接後會去早餐店買份宵夜，然後再回來和早班警衛聊一聊打發時 間，早班警衛明明就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但就保全公司裡面那堆年長的警衛員工而言他 和夜班警衛也還算是年齡相近的菜鳥，他年輕時幹過工程師，雖然那時候他就是一堆人搶著 做的科技新貴，但那種日子他說他實在待不下去，悠閒，他說，他要的是一份沒有沒有工作 的工作。 『我們就是為了生活而工作，但如果生活只剩下工作，那工作還有什麼意義？』 對大學都還沒念完就跑來當夜班警衛的穆皓來說，也只是似懂非懂地嚼著沒有醬油膏的 無味的原味蛋餅，隔壁街那間招牌泛黃的早餐店因為住宅區附近國小和國中的原因，早晨上 課上班時間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所以阿姨忘記加醬油膏的次數多到讓穆皓已經習慣吃清淡 的宵夜了，或者說這是早餐。 Ｂ棟十樓的張小姐在化完妝之後，也想著應該要吃清淡一點，於是從冰箱拿了個蘋果想 當今天的早餐，張媽媽前陣子因為大腸癌的原因住院了，張小姐平常都直接開車進出，就連 倒垃圾也都從地下室走到外面去丟，所以很少從大廳經過，她不喜歡和陌生的鄰居聊天或者 認識，就連不小心在電梯裡或車庫碰見都讓她感到相當的困擾，哪怕那個人或許只是對她微 笑也感覺尷尬。
每天回家後都一定會在車上坐一下，確定地下室只有她一個人要搭電梯才會把那台去年 剛買的銀色 altis 熄火，每個人都說大部分女人都應該開白色的車，搞得她最近也有點後悔 自己買了銀色的，當初覺得不想和每個女人一樣，但買了後就開始後悔了，但真正後悔的是 自己怎麼會如此衝動就買了一輛車，如果去年沒買的話現在生活壓力或許就不會因為母親的 大腸癌而陷入困境。張媽媽的個性則和她女兒完全不一樣，先生因為車禍離開人世之後就變 得越來越外向，幾乎每一個晚上都必須外出應酬，一邊在學習處理社會上複雜交錯的人際關 係，一邊讓母女的生活可以透過她圓融的交際手腕得以維繫。或許也是因為長年充滿酒肉的 飲食習慣，她才罹患大腸癌的吧，治療的費用對這個微康的家境確實有所打擊，而在這之前 女兒不只買了一台新車，也貸了不少錢買了這間全新落成的社區大樓，原想讓自己升上副理 後有副理的生活樣子，不然每次主任都調侃她生活品味的寒酸，總要她趁自己年輕貌美時趕 緊找個富豪嫁了，對他而言女人最終是養不活自己，不過張佩芸從來不這麼認為，在父親還 在世的時候她們一家三口只是生活在老舊的小公寓裡，家裡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一台十幾年 的摩托車，而母親卻靠著自己的力量，讓自己從麻雀變成鳳凰，就算沒有變成鳳凰對她而也 至少也是隻喜鵲，但命運很像從沒放過她們母女，以為開始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其實這就 只是個上帝對人們所開的玩笑。 不管我們花費多大的努力希望讓自己朝著理想的高處攀登時，前方的崎嶇以及落石般難 以預測的阻礙卻總是不段出現，他嘲笑我們的生命脆弱如此，也在挑戰我們殘存的意志，當 喜鵲發現自己只是隻沾了麵粉的烏鴉時一樣難以自處，沒有人會願意選擇過一個不堪的人 生，但也沒有人能決定自己要以哪一種姿態去面對死亡來臨之前的所有過程。 穆皓回去睡覺之前又特地繞去比較遠的那間新開的早餐店買另一份早餐，記得提醒店員 培根起司蛋餅要加醬油膏，鮮奶茶的冰塊也要去冰，因為怕蛋餅會冷掉所以特別請老闆把飲 料分開裝，這一份是要給那個大約半小時後才會從夢中醒來的人吃的，她還在大學裡面念 書，學的企管和藝術，穆皓希望她畢業後能找的一份好的工作，一定會比自己現在的工作更 好，這樣一來，或許他就滿足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滿意自己的現況，但其實從來也 沒什麼不滿的。 我們的生活幸福嗎？ 每天總有一堆事情要抱怨，上班的、上學的、公司的、學校的、家裡的、朋友的、情人 的，一堆瑣碎的事情要處理，半夜失眠的會恨黑夜漫長，早上賴床的會恨該死的太陽，但抱 怨歸抱怨，如果真的問起來，你會說你的生活痛苦嗎？ 我猜答案應該和你的答案會和上一題一樣。 穆皓用不會打擾到床上淺眠的人的聲音悄悄開門，輕輕的脫下那件皺巴巴的制服，順手 翻一翻桌子上那本介紹齊克果與存在主義的書，讀到一半又新血來潮的摘下一些句子在自己
那已經起毛邊的冊子上，便去洗澡了，洗完澡之後輕輕地把筱葇搖醒，說真的，要強迫自己 把心愛的人從深沉的睡夢中搖醒其實並不簡單，那就像是看著公園裡洋溢著笑容天真無邪又 樂在其中的小孩卻必須要告訴他要回家了一樣，揭示現實的殘酷誰也不願意做。 送筱葇到學校之後，原想寫些東西，但實在是太過疲憊，倒頭便睡去了。 至少他覺得這是幸福的，雖然夢想和理想還遠遠地擺在牆角的吉他架上，但他相信一天 會比一天響亮，至少現在的他能照顧自己、照顧所愛的人，每個月還能拿一點點錢回去給那 個仍然相信他用功念書又乖巧孝順的家，當然現在也不是說青面獠牙還是如何，只是比家人 所想的樣子還要被現實所奴役了一些。 穆皓喜歡能夠照顧人的感覺，喜歡女友吃他買回來的早餐，喜歡幫她做報告讓她擁抱時 不太孤單，他喜歡肩上有一點不重不輕的負擔，這比過去在大學裏面無所事事成天漫無目的 等畢業的日子好多了，他喜歡現在的自己有能力能夠照顧別人，因為被需要所以我們存在， 如果自己是多餘的，那生命將失去所有乘載。 能夠撫平自己所有慾望的人就是快樂的。 Ｂ棟五樓的劉展炫在書局排行榜上的一本《當個快樂的贏家》看到了這句話，他邊讀邊 嘲笑這本書上的內容，覺得連這種書都可以上排行榜的話那他都可以當哲學家了，這個想法 讓他自己很滿意。 能夠嘲笑他人所有行為就是快樂的，對他而言應該如此。 這個社區大樓半年前剛剛完工，和其他建案一樣取了個充滿想像、把兩個聽起來很豪華 的名詞湊在一起的名子，設計感十足的接待會館蓋在兩條街之外，以黑白為基調有一個三米 高的大門，停車場周圍還做了日式庭園造景，壯闊而高雅的建築落在水泥叢林之間那種不和 諧的存在很難不吸引路上行人的目光，在落成之前就已經賣出去大半了，就算看到實體建築 是兩棟直立式的鐵籠方格也絲毫不影響趨之若鶩的買家，Ａ棟主打大坪數五房兩廳搶攻上層 消費者的皮夾，Ｂ棟則是小坪數的套房兩房一廳一衛誘惑著小型投資者的荷包。這一區原先 是滿滿的鐵皮工廠，烏煙瘴氣閒人勿進，但自從政府著手進行捷運的規畫，一塊一塊的地目 就被改為住宅區，一年內就有三十幾個建案同時進行，一間比一間昂貴，一棟比一棟漲聲更 高，不管是上班族、企業家、家庭主婦等，在這個低利率高房價的年代都相信買下一間房子 是個穩賺不賠的投資，而僅有的信用是他們唯一的籌碼。 夜班警衛穆皓醒來時滿身大汗，西曬的日照把整間小屋弄得悶熱不堪，把手貼在牆上還 能感受到難耐的熱度，沖澡完之後想說上網看個新聞，但沒想到網路又掛了，上個禮拜剛跟 房東說而已看來房東也沒有找人來修，希望今晚可以修好不然筱葇又要抱怨說很無聊了。這 間房子雖然是頂樓加蓋的違建，但能以這個價錢在市中心租到一間套房也不錯了，至少還算 勉強舒適，深夜練琴也不會吵到其人，而且還有一張雙人床，除了日曬有點讓人受不了外， 但其實這不就是人人追求的絕佳採光嗎，每天出門還能以頂樓之姿俯瞰這座城市的天際線，
勾勒著繁華與衰落的每一日清晨日暮，我們都靠這座城市賴以為生，而這座城市也因努力活 著的百姓而富有生命力，穆皓會坐在天台上的水塔旁遠望這些美麗的稜角，但在大人物們眼 中看見的心臟永遠只有跳動的鈔票與選票。 II 早上的時候李太太下來說她想搬家了。 「自從我老公走了以後自己一個人住這樣大的房子也沒什麼好，想說把房子賣一賣，看 能不能換個安靜點的小屋子就過自己的生活。」 「妳再想想吧，一個人住不太好啊，妳在這裡每天進出至少有我給妳看著，妳搬走了也 沒個照應，要是不小心摔了還是病了誰知道呢？妳女兒上哪找妳呢？」 「她們哪會找我啊，巴不得我早點走一走好讓她們把家產分一分，再說了死了也是命啊， 他剛走的那陣子我病了不去醫院，餓了也不上餐館，生活一蹋糊塗成天亂七八糟的，我連下 床的力氣也沒有，就想總會跟在他後頭走的，沒想老天爺死留活留也是把我扯回來了，現在 要我死啊我看也沒那麼容易。」 「妳也別說這種話了，我們年紀也一大把了，活到這樣歲數，能爭的也不就誰能再多喘 氣罷了。我想李先生也會希望妳好好的活下去吧，他買了這間房給妳，不也給了你一個家， 雖然現在沒能繼續和妳一起生活，但如果可以，他一定永遠都願意牽起妳的手，要妳繼續走 下去。」 「唉，算了，不跟你說了。只是想說如果最近有人要打聽這裡的屋子，就幫我留意一下 唄，再住也沒幾年了，房子留著也只是讓家裡多些紛擾罷了。」 「好啦，我會幫妳注意的，但妳也多考慮一下，畢竟現在這種時候要找個安身之處也不 是那麼容易啊。」 三樓李太太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之後就和她先生相依為命，四年前丈夫因病去世了，她的 女婿還有回來探望她一陣子，反倒是兩個女兒，大女兒瑜瑄每次來就這樣把車停著和自己的 小孩在樓下等先生下來，而小女兒瑜芷雖然沒有生孩子卻只是叫她老公哲毅上樓，說自己去 附近買點東西，看到這樣為人子女的行為，當警衛的方伯伯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想到自己 也教不好自己的女兒也只是感嘆。 郵差和快遞大概都在十點左右會過來，這個社區住了七十七戶的人，但是會有東西寄來 的也只有那幾戶而已，最多的也就是那些雜七雜八的水電費、電話費、信用卡帳單，方伯伯 會把他們一封一封放進警衛室後面那一牆七十七個信箱裡，有時候五樓之三會有一些寫著英 文寄來的明信片，但住五樓之三的林小弟很少下來拿，他有時候會偷偷看一下上面寫了什 麼，不過通常只看得懂上面那些風光明媚的圖片，一幀明信片背負著被不同關口的郵戳蓋得
沉甸甸的途經，雖然上面所述的記事不如信件有隱私，不過也都藏著一些外人不懂的弦外之 音和特定回憶。 「老方，今天怎麼樣？」這是郵差每天固定的開場白。 「不錯啊，東西多嗎？」 「三樓之一吳先生、二樓之二劉小姐、二樓之三的林先生……十二個掛號，八樓之四黃 太太、八樓之二李小姐……五份包裹，總共十七個，你點一下。」 方伯伯這時會翻開一本大大的簿子和一些掛牌，在本子上寫下今天的日期時間，簡要的 記下掛號和包裹的收件人和寄件，一一幫他們編號方便住戶下來領取時不用一個一個找，再 把小包裹和信件一起裝到警衛室後面的櫃子中，裡面有四格，除了當天的以外還有分前天和 大前天裝一格、超過三天以上的放一格，另一格則是放寄錯的或者超過一個月仍沒有領取要 退回去給郵局的，把掛號和包裹都收好之後他便取出抽屜中的管委會印章和自己的印鑑一同 蓋在郵局的簿子，以示點清。 「這封信很像是寄錯的，因為他們家沒有這個人，再麻煩你一下。 「還有這三封信是要寄的，你看一下有沒有少貼郵票還是寫錯地址。」警衛室其實也兼 具收發室的工作，很多住戶沒空去投信就直接請他轉交給郵差。 「都沒問題，交給我就行了，明天我休假喔，辛苦了，等一下就午休了。」 「你也是，騎車小心喔，慢走。」 早班警衛最有事情做的就是中午了，他先一一打對講機上去告知住戶下來領掛號和包 裹，確認收件人不在或者不會立刻下來拿之後才把號碼牌和信件一起投到信箱裡面，今天有 好幾張喜帖，看來下個月初是好日子，但也有兩封白帖，其中一封是五樓的，但五樓張小姐 很少來開信箱，有時候廣告 DM 都會把信箱擠得滿滿的，晚點要打個對講機上去提醒她一下， 不然那種事情錯過就不好了。投遞完信件就快要十一點，李太太等其他主婦們都差不多這時 間買菜回來。 「吳小姐，今天怎麼買那麼多啊？晚上加菜嗎？」她提著兩包的青菜還有一袋豬五花和 兩把蔥，還有一尾不小條的吳郭魚，外加一袋沉甸甸的丸子。 「沒有啦，兩個兒子今天回來，弄一些他們喜歡吃的。」吳小姐穿著一件藍色短袖的碎 花洋裝，黑色褲子上沾到白白的麵粉，可能是有去麵攤，雖然兩個兒子都上大學了，看起來 還是像個年輕媽媽總是掛著客氣而充滿活力的笑容，她兩個兒子能有那麼愛他們的媽媽還供 他們上大學真的非常幸福。 「妳知道嗎？街口的肉販和那個女人的事很像被他老婆發現了。」 「我知道啊別人家務事還是別管太多啦，但整個市場都在聊這件事，我還聽說她吵著說 要離婚。」 「可是就礙著還有小孩要顧，之前就告訴她要多注意，哪有人晚上去批發豬肉的啊，聽
說他晚上常常都要出去，我就在猜了。」 「還是別道聽塗說的好，我記得有人說他只是想做些生意所以找些朋友……。」 女人家們聊上兩句也是在所難免的，直到電梯門關上我都還聽得到那些提袋沙沙響的聲 音。我家裡的姑娘也會這樣嗎？還真不明白。 劉小姐這時候會出門去送他兒子的便當，她每次都全身包得密不透風，說真的，我到現 在都還沒真的見識過她皮膚到底是什麼樣的顏色。 「劉小姐，有掛號，妳回來再領一下。」她點了點頭，整頂的遮陽帽也上下晃動。這讓 我想起了當時剛入伍的時候，沒有一頂鋼盔是合適的，每一頂戴起來都搖頭晃腦，跑啊跑的 就看不到前面的路了，好幾次都差點跌下戰壕，但也還好有那頂鋼盔還替我挨了不少沒長眼 的子彈，退伍之後我還是習慣戴頂帽子，這樣也比較安心，戰爭都打完了，只剩下我們這些 孤魂還留在那沙場上，逃不走離不開，哪怕是一聲一響都震得心驚膽顫。 我這是在幹嘛呢，到了劉小姐出門後就是我的吃飯時間了，打了對講機問一樓那間物流 公司今天叫哪家便當，麻煩再幫我多叫一份。我知道很多警衛會趁著空閒時後掛個巡邏的牌 子趕忙去買飯吃，畢竟要待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裡面一待就是十二個小時確實有點受不了，但 我只做警衛四年多，當兵我可當了四十年，那時候長官說了：『做人，你可以什麼都不會， 但最重要的就是盡忠職守，要了解，那個崗位非你不可，要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是重要而且 不可取代的，懂不懂！』 倒也從來沒人回答過不懂，在軍中就是這樣，怎知道到了外頭，同行的都告訴我要懂得 變通，他說你站八小時和你站十二小時的錢還不是一樣，誰理你吃飯拉屎的，所以要自己找 時間休息，懂不懂？但這道理我就是怎樣也不懂。 午後忽然下了場雷陣雨，放學時間小朋友都溼答答地經過社區一樓，今天禮拜一做清潔 的吳太太不用上班，所以得趕緊把地板抹一抹把踏墊拿出來，不然踩得髒兮兮的多難看，下 雨的午後從車庫出去的車子也多了，有時候覺得有車接送上下課會把孩子給寵壞，我就比較 喜歡有種父母見到下雨了就趕緊帶著把傘去校門口等孩子下課，雖然說是這麼說，不過每個 人都有自己考慮的事情，像我這樣在大樓當警衛，女兒從小就要自己上下課，哪管陰晴風雨， 但這也是沒法的事。 「方先生，我想問一下，我們這社區不是不能養寵物嗎？ 「我這幾天晚上都一會聽到狗叫聲，想說可能是附近其他社區大樓的住戶，可是那聲音 感覺沒有很遠，我是想說你能不能管一管，不然這樣讓我們很不安寧耶。」 「我會再請夜班警衛特別注意一下。」 III 「你為什麼會來當社區保全啊？」
「因為比較輕鬆啊。」忽然想到在大學裡大家聚在一起最愛問的問題就是為什麼要來讀 大學這件事，在每個人生階段很像都要不斷問別人也問自己現在到底在幹嘛，似乎這樣就可 以肯定自己的人生是自己選擇的。人真的是理性的動物嗎？每個人真的都知道自己在幹嘛 嗎？在思考並不代表就是懂得思考，世界的模樣早就注定你我能夠提出的問題，而在這樣的 問答模式下我們也只能選出幾個比較像樣的答案，然後把它變換成所謂自己獨特的見解。說 到底為什麼要當社區保全大概就像為什麼你會跑來問我這個問題一樣。 「為什麼你不繼續讀書？」三個月前筱葇也這樣問他。 穆皓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知道這樣做會也有產生的後果或者是獲得，但他是個活 在當下的人，活在當下是個沒有意義的形容詞就和未雨綢繆一樣，你該說它是反義詞嗎，那 到底要怎麼活才好呢？每個人來到世界之後很像就學著這件事，大家都說得頭頭是道但其實 沒人明白。要在這個世界安身所能倚靠的，既然出生了也沒有什麼可以再改變，他不知道能 回答什麼給她或者是眼前這個夜半孤獨的住戶，他不知道該回答世界什麼，因為他也沒打算 聽清楚世界到底問了什麼？ 到底在問什麼？ 突然對講機響了起來，在貼滿了奢華的大理石材牆面的一樓大廳迴響時格外聳人，穆皓 打斷了自顧自說話的劉展炫。 「這裡是警衛室，您好。」 「為什麼我們家電視的現在不能看？」 「不好意思，大樓並沒有統一的天線所以各家各戶都是獨立收訊的。」 「可是線路不是都會綁在一起嗎？你不能幫我看一下嗎？」 「如果您是數位機上盒的話天線應該都在各住戶那裏，那如果……」 「誰跟你說我是機上盒的，我是有線電視，我每個月都有繳錢啊。」 「那如果您是有線電視的話，您應該要打給您的有線電視公司詢問維修，我沒辦法幫你 做調整或維修線路的事務。」 「你現在幫我叫他來。」 「不好意思，現在是凌晨兩點公司是休息時間，可能要明天早上再打。」 「可是我家電視現在不能看，你不能現在弄嗎？如果明天又恢復怎麼辦。」 「不好意思，我們保全沒有相關技術可以維修電視。」 「所以你現在就打算什麼都不做嗎？」 「不好意思我是說我沒有辦法——」講到一半對講機就被狠狠地掛斷了。 處理住戶的情緒也是這工作的內容之一，當然了，這並不有趣。 「所以我是說當年啊，如果我跑去當保全也一定會創一間保全公司，不然不如死了算了， 不過依我看這種公司也不怎麼賺錢，我就說了這世界傻子一堆。 「為什麼要花那種小錢去買一台破銅爛鐵在車上開還要被人笑，如果是我要買就會買好
的，但是你也知道車這種東西就是能開就好，我也沒把賓士當作賓士。」 說完他就自己笑了起來，穆皓也陪著笑笑，當然了，這並不有趣，但也是保全的工作之 一。 「劉先生，你年紀輕輕就有進口車已經很厲害了。」 「這哪算什麼，你剛出社會，我告訴你一個道理，最重要的不是你多會花錢而是你多會 賺錢，這樣子才會成功，現在社會跟以前不一樣了大家晉升的速度快，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 越來越自私，像我這樣好心的人很少了，你能來這當保全真的很幸運。當初我出社會啊……」 穆皓真的也沒多投入在這樣的對話中，這陣子和筱葇很像越來越遠了，她每天回來都會分享 校園裡發生了什麼事，但那些瑣碎的事情就不怎麼讓人感興趣，不過筱葇也發現他有點心不 在焉，或許他們之間真的需要調適一些什麼，穆皓只希望她能感到自在一點，現實世界真的 和校園差那麼遠嗎？有沒有人能夠永遠不出社會呢？ 「不知不覺也快四點了，還真的有點餓，要不要一起去吃個宵夜。」劉先生自己告了一 段落。 「好啊。」雖然不怎麼想繼續聽劉先生說下去，但晚上練團練得有點匆忙就沒吃晚餐還 真的餓了。 剛來的時候穆皓都好奇其他社區的夜班警衛怎麼都會在值班時間出去買宵夜，後來公司 派來代他班的人才告訴他警衛本來就有外出用餐的時間，所以在夜半無人的時間掛個巡邏去 吃個宵夜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而且夜班警衛和早班警衛不一樣，早班警衛還有人在進進出 出比較不無聊，夜班警衛值班時間大家都在睡覺，不起來走動走動肯定睡著。有一次穆皓還 在全家買飲料時忽然碰到住戶，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頭，倒是吳先生一點也不在意，還請他 抽了根菸，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只是該避的攝影機還是要閃一下不然丟了工作可麻煩。 「你有想過要結婚嗎？」劉先生吃著手上的饅頭夾豬排蛋突然把話題丟到了一邊喝豆漿 一邊吃油條的穆皓身上。 「暫時沒有吧，女朋友是有提過幾次，但是我覺得還不是時候。」 「怎麼不是時候，我說啊，結婚就像開公司一樣都需要一點勇氣和衝動，要是有對象我 早就結了，你看現在房子一年比一年貴，薪水一年和一年一樣都沒變，生活是一年比一年不 堪，能結婚早點結一結啦，趁你爸現在還可以幫你出一點時要把握時間啊，不然越等只會越 不想結而已。」 「我其實覺得生活也沒那麼難過啦，只是我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就她了，我還那麼年輕， 現在就定下來不是很可惜嗎？」穆皓自己笑了笑，但劉展炫很像覺得不太好笑，他只好又自 己接下去說：「我當然知道我真的愛她，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我們都能當 獨立的個體，不被彼此牽制或羈絆，愛情對我而言就是需要時各取所需，不需要時離群索居， 況且結婚與否對我而言真的沒什吸引力，把自己放到任何一個恆定的位置上其實並不是會讓 我感興趣的事。」
在無數即將落成或已經落成的大樓建築中，有一方公園坐落其中，其實也算不上公園只 是難得一塊沒有尚未被開發的土地，隨著政府治標的房地產政策，房市的熱度也稍稍降溫， 尚未動土的建商眼見苗頭不對於是決定按兵不動，放著一地圍了些磚頭籬笆便可以向政府申 請容積獎勵，兩三年間便成了政客口中的綠地建商廣告中的公園，實則堆放廣告看板、停放 汽車的空地，這樣的一方暫時性的「時代產物」在這座城市中許多造鎮的規畫區和住宅區都 很常出現，有不少鐵皮做成的工寮就這樣被棄置在這裡，裡面住的是那些為了避稅而沒被寫 在名冊上的幽靈工人，還有這裡工業區遺留下來部分的外籍移工，他們多在一個簡陋的棚子 下方各自臥睡，與街友及遊民們共享著彼此的溫暖，在寒夜中倚靠縮瑟，就在林立的嶄新大 樓間尋求安眠，四處插滿了那些不同來自不同建案的看板文宣，所有的箭頭都指向接待會 館，實則方向各異，只是指向不知究竟在何處的家。 當穆皓提著留有餘溫的豆漿自此走過，無光的夜色把他們全都隱藏其中，融為無法輕易 察覺的潛伏者，低聲的喘息和那些格子屋中的安穩富足的鼾聲形成令人詫異的強烈對比，建 造者與居住者，有巢氏在教人類蓋房子時也無法想像，有一天他自己竟然會無家可歸。 天空翻白之前羊奶配送員和送報伕會把幫這座城市醒腦，大多數的人們幾乎從來沒有機 會真正見他們一面，但就是知道他們存在，如果哪天他們突然消失了，人們會意識到今天沒 有報紙或者孩子的羊奶，但沒人會意識到他們去哪了，就像午夜時的夜班警衛一樣，他們未 必真的存在，只是在我們的想像中他們也沒有消失過。所以就算再累穆皓也會在這時候打起 精神，和送羊奶的單親媽媽道聲早安，會知道她是單親媽媽是某次房仲告訴他的，他說其實 那個送羊奶的很多房子可是不管費盡多少唇舌不賣就是不賣，說什麼要留給孩子，房仲說， 她其實只是盤算多少錢才要脫手。但那其實也不關穆皓的事，他只覺得如果自己有那麼多錢 應該就不會像她那麼努力工作了，也沒真的那麼值得追求的事情，而送報紙小哥倒是常常換 人，可能這一區是新蓋的大樓暫時只能調派人手，每回換新人就又要拿張紙在那對幾號幾樓 是訂哪家的報紙，久了穆皓就記下來了也會幫個手，高中時候每次熱音社和其他學校合辦成 果發表會都是他負責弄票務分配的事，這點工作也還算駕輕就熟。 他們走之後換穆皓要開始工作，晨間巡邏包刮兩棟樓的電梯和攝影機檢查、社區公共範 圍設備的檢查、澆花、還有地下三層停車場全區巡邏，視察有沒有不明車輛，鐵捲門和抽風 機是否有故障，以免再上班上課的巔峰時間出了什麼狀況，巡邏完回到崗位大概就是學生們 出門的時間，他來到社區工作後發現最早出門的是高中生、再來是國小生、最後出門的國中 生，然後會有有少部分睡過頭或者習慣性遲到的小朋友跟著上班族們一起出門，至於大學生 嘛？家裡那個可都睡到穆皓回家才起床呢。 看見車庫的車一輛一輛出巢，穆皓就知道自己差不多要下班了，這時襯衫筆挺的房仲已 經開始開工了。 「今天那麼早來啊。」最近三天兩頭就有房仲來，當初預售屋完售到現在都建設公司都 還沒和管委會完成交接，這些不動產便又蠢蠢欲動了。 「有個客戶說想在上班前看個房子，所以我也只好提前上班了。」這個房仲跑我們社區
跑得很勤，他會把自己打扮得很上相，白天夜晚看起來都神采奕奕的。他跟守衛填了一下訪 客紀錄換了磁扣說：「你忙你的，我在外面等一下，那位小姐說她知道位置，應該待會就來 了。」 穆皓這時看了看攝影畫面，瞥見Ｂ棟十樓的張小姐也要準備出門了。前陣子她母親因病 過世，她在家裡休息了一陣子好處理後事，靈堂設在市立的殯儀館，每天都待很晚，雖然平 常也大多要加班到夜班警衛的值班時間她才會開車回來，不過那些日子公司的主任和同事都 會載她回來，但穆皓發現很多次張小姐都在巷口下車再從巷口走進來，但不到兩週她很快又 回到公司去上班。今天特別讓穆皓好奇的是，張小姐並沒有走進她那台銀色的 altis 而是直 接從地下停車場的車道走去，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套裝，沒穿她平時那雙黑色高跟鞋而是換 了一雙粉紅色的平底包鞋，而且帶了一個黑色亮面的大包包，雖然攝影機看不太清楚，但這 身打扮確實和平常的她不太一樣。 張佩芸沿著車道直接走上一樓，朝大門口方向來，穆皓直覺得反應出她可能要反映一些 大樓的事情請管委會處理，所以她一走進視線範圍後，穆皓帶著笑容正要跟張小姐做個有禮 的招呼。 想不到這時仲介朝張佩芸揮了揮手，接著兩個人一同走進來，他們一起和警衛點了點 頭，穆皓一時之間也摸不著頭緒，但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個繫著一條綠色領帶的房仲就帶著張 小姐上樓了。 「早啊穆皓，辛苦了，晚上沒什麼事吧。」早班警衛來換班了。 「早安，Ｂ棟七樓了林先生家裡電視訊號很像有點問題，再麻煩你通知一下，還有梁先 生說今天搬家公司會來，另外有三戶繳這個月管理費，我都有記錄。」 「好，謝謝我再看看，你快回去休息吧！」 「現在有兩個房仲在上面介紹屋子，十樓那個張小姐很像在幫朋友看房子。」穆皓說， 「我先走了，晚上見。」走過對街，跨上那台不太像年輕人會騎的舊車，戴上畫有紅藍條紋 的白色安全帽，發動之後便揚長而去了。 IV 五樓的也賣掉了，七樓也脫手了，李太太成天打聽就是她的房子乏人問津。 「真的都沒人要買啊？」每天早上她都要下來再三向方伯伯確認這問題。 「房子哪有說賣就賣的呢？我說妳不如就別搬家了吧。」方伯伯雖然看她去意堅決總是 希望她能有回心轉意的餘地，其實這陣子來問房子的人不是沒有。 「人家五樓的房子坪數小，總價比較低所以當然脫手的快囉，七樓採光又通風，裝潢起 來大器又舒適，當然一下就賣掉了，我是說妳那間房啊，還是自己住習慣就好了。」她開價 這樣低，怎麼可能沒人買呢，只是方伯伯自作主張地把那些財主推掉了，他也不曉得這樣做 是對還是不對。
但李太太終究是下定決心了，她把家具一件一件地都賣掉了，有李先生最驕傲的那張昂 貴的實檀木餐桌、那盞有一回他們一起從國外帶回來的壁燈，每一樣都有屬於他們兩夫妻的 回憶與故事，而李太太一樣也不留地就這樣都把它賣掉了，看著這些東西被送走，方伯伯其 實也不是滋味，但李太太卻說了：「我已經沒有精神能繼續愛它們了，就讓其他尚且還乾淨 柔軟而沒有黑暗的心繼續愛著吧。」 李太太終於是問到有位小姐有意願要把房子買走了，是個年輕的女人，她只來看過一次 房子，就乾脆地決定要買了，李太太把資料備齊接著收拾了收拾自己最後一樣擺放多年的 心。 「下個禮拜就交屋吧，如果有什麼家具要搬進來的，這一個禮拜就可以搬了，不會礙到 我的，房子現在還有點髒亂，我會花點時間再收拾收拾。」 交屋那天李太太一早就看到搬家公司的人來了，她把她僅有的行囊放上了那輛先生留下 來的車，年輕時候她總忍不住和別人說：「這車一買來就放在我名下。我老公都說這車只是 和我借來開而已，但其實我根本就不會開車啊，沒有他坐在旁邊我可能連車庫都開不出去 呢。」不過小女孩總必當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女人，而很快的就又變成現在這樣獨立的老 太婆了，人在這世界上從產房出來的那刻就開始與世界相遇同時便也決定了總有告別的一 天，差別只是過程中留下些或深或淺的刻痕，牆上子女成長的軌跡，還有歲月留在窗邊一層 一層難以粉刷的曬痕，我們都曾試圖阻止時間的步伐，可能是爭吵可能是鬧脾氣，過那一兩 天假裝度日如年的日子，彷彿只要忽視時間便能輕描淡寫，誰知道其實被每個人都被時間忽 視了，小孩們一天突然說要讀大學了，又沒幾天便要搬出去住了，再睡幾晚她就這樣和一個 陌生的男人結婚，我總以為我們放在櫃子裡那三張婚紗照還沒褪色呢，世界總說我們是活在 過去的陰影中，但人本來就永遠都只能活在過去啊，唯有值得回味的過去我們才稱呼為回 憶，以為自己越來越成熟卻是被歲月愈削愈瘦。 她在車庫遇見了，那個年輕女人在下面清點著那些家具，李太太抹去了臉頰上潤濕的自 作多情和她打了個招呼，年輕女人請她在上去巡一下吧，看有沒有什麼漏了，「不然也至少 和窗外的那日頭與警衛道聲再見。」 「李太太，妳也真的要搬走了。」 「對啊，方先生，今天就走了。」 「想當時我剛來上班時還多虧妳才漸漸習慣這裡的生活，受妳照顧了。」 「什麼話呢，我才要謝謝你這兩年每天就這樣聽我這老太婆發牢騷，這些年還真承蒙你 照顧了，我想，後會有期吧，休止符正是下一樂章的起頭。」 李太太緩步地爬上樓梯，雖然社區有電梯但李太太還是習慣用雙腳感受這三層樓的距 離，會喘會流汗會腳酸，每一次大口喘氣就能讓她感受到歲月留在她心頭上的壓力，沉甸甸 的、札實不已。 正在她喘氣的時候她卻驚詫於門外那個地上的傘架似曾相識，她走進敞開的大門，搬家 公司已經把大致歸位，沒錯，就是歸位，那一盞壁燈、那一張餐桌、還有那一組沙發一樑一
木一牆一窗就像是完全沒有被更動一樣地擺回原位，她完全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事情，她 並沒有叫出聲音，但原先那些告別的決心卻是受到強大的震撼而動搖，這時她才看到廚房的 人影，那人喊了一聲「媽」。 「哲毅！你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這房子怎麼……」 「妳看怎麼樣，我真的太少來了，有些東西的位置也搞不太清楚。」 「這些東西、這房子，這都被我賣掉了啊。」 「對啊，有人把貴重的東西賣了，當然就有人把它買下來。我聽說妳要把房子賣掉真的 嚇了一大跳。」 有次方伯伯正在告訴一個人三樓的房子已經賣了剛好被李太太的女婿看到，她女婿聽到 後是好不緊張，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方伯伯別有用心，於是他便問了更多關於房子和家具的細 節，知道母親去意堅決後便和妻子商量要把房子留下來，但深怕母親會因為這樣便又暫時不 賣房子，於是他便先請自己的表妹裝成買家，和母親談金額和合約，其實所有家具的買家也 都是同一個人，他先請物流公司把東西都搬到公司再原封不動地送回來，這樣大費周章只是 希望說服母親留下來。 「真的搞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耶。」李太太邊哭邊笑喘過氣來後才明白女婿想了那 麼複雜的計劃。 「這個家是妳和爸一起努力而來的，我知道妳有妳的想法，但我相信妳不是真的那麼想 失去它，何況這裡也是瑜瑄和瑜芷長大的地方，如果連最根本的地方都沒有顧慮到，那還談 什麼成家呢？ 「媽，這樣子，你還是要走嗎？」 「要，我當然要，我現在又有房又有錢，我一定要走，我要出國去玩，把你們的錢都花 光才回來。」說完大家笑成一遍，而李太太五味雜陳的心情也終於走到隧道的盡頭看見了窗 外那個夕陽，看來這不會是最後一個夕日只不過是下一個日出前的預告。 而對日班警衛而言呢？ 方伯伯笑了笑：「代表日復一日永恆不變的下班時間又到了。」 V 五月過後夏天便漸漸來臨了，道路兩旁的路樹濃密成蔭，在巨樓之下成了一座座彷彿是 城市中臨時搭設的自然供應站，公園裡的那些景觀樹木則是水土不服的僅剩枯枝無人照顧的 東倒西歪插在荒蕪的土地上，上面還掛著早已過氣的聖誕燈飾，而社區裡那些園藝公司的人 今天下午就忙進忙出把那些枯腐的聖誕紅挖走換上新的植株，連栽植也成了工業化的商品， 再也沒有什麼是無可取代的。 我站在窗邊看著我買來的那一小塊夕陽景色，誰說只有抽象的事物難以具象化，在一坪
三十萬的時代裡所能想像的一切都被賦予價值，就連情調與感官都逃不過數字的計量法。我 遠遠地看見街角那台有點舊但依然被愛護著的白色摩托車騎到對街，上頭的人摘下了那頂我 前面已經描述過很多次的安全帽，沒錯，是夜班警衛來上班的時間了。 穆皓手上提了那件冬季的制服和背心及外套要還給社區主任，他套上了早班警衛借給他 的白襯衫，隨著地球的位移白晝隨四季越拉越長，因此社區裡的燈火也改由夜班警衛負責， 他在街燈亮起前站到工作岡位上熄滅後才踏上歸途。 穆皓掛起了淺淺的笑容，自在地迎接下班歸來的住戶們，或提著一家大小的晚餐回家或 者牽著家人的手一同出外用餐，在他們的世界裡也許從來沒注意過樓下住了誰，也從來不在 意這棟樓中有機個家完整又有幾個家支離，社區旁的小公園最近開始有建商來丈量土地的大 小，不久之後也將築起鐵皮動土開工、搭起鷹架建築萬丈高樓，一格一格代表著不同數字的 家，穆皓並不確定自己真的有一天會住進那些工整的窗格中，又或者會繼續在一間一間都市 頂上的違建裡找尋自己的棲身之地，但其實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一個人的作為成就於 他的不作為，窗外的夜色靜得適合讓思緒穿梭，我們有選擇思考的自由卻彷彿沒有實踐的自 由，每當穆皓要離開一個工作時總是如此不安分，對於不穩定的追求和穩定的排斥，所謂社 會正確價值觀到底離我們多遠。 大概十點左右Ｂ棟的一位住戶來到社區大廳，穆皓很少看到他，其實很多住戶穆皓都很 少見到，僅限於那些加班的賣肝者、享受夜生活的年輕人、在公園運動的媽媽等等不需要家 庭或家庭不需要他們的人，年輕人炫耀著他們的自由而年邁者則裸露著他們的不安。 那位先生往警衛的方向走來，穆皓盡責的勾起精神抖擻的笑容，調整成最適合應付住戶 各種抱怨的心態和語氣，雖然已經是最後一天的，該有的不作為依然需要不作為啊。 「你會不會覺得在深夜工作是在販賣自己的夢？」我開口後發覺自己的聲音和語氣有點 陌生，而他一臉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又調整回來。 「夢是無價的，我賣不出去也買不回來。」穆皓覺得這對話實在很魔幻寫實，眼前這個 穿著一件休閒棉Ｔ和黑色短褲的先生嘴上那些不修邊幅的鬍子看起來就像毛都沒長齊的小夥 子一樣說著一些不太真實的話。 「你果然是個有趣的年輕人，不然怎麼肯來這裡做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呢？」 「其實這工作並不如想像中無聊，看似一成不變但其實每晚都守護著你們的夢呢。是說， 我很少看到您，不知道怎麼先生怎麼稱呼。」 「我姓孫，但是我是誰其實不怎麼重要。我猜你這份工作也不會做太久？」 「你怎麼會這樣認為？服務上有什麼不周全的嗎？」 「沒有，這群住戶請個人站到這裡，不就是要一個心理上的安慰罷了，有個對象抒發自 己的不安全感以及假裝自己有人可以指使的權威，誰來也沒差。我說你會離職，因為我覺得 你不適合這裡，而且你今天不是穿你的制服來，就連褲子你也是穿自己的高中制服褲，你今 晚還特地背了背包來上班，我猜是要把自己的東西收走，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兩天你就要走
了。」 穆皓突然毛骨悚然，因為他幾乎不曾見過眼前這個人，但卻被看得這樣仔細，到底他是 警衛還是我是警衛？ 「好啦，我亂說的，其實因為我這兩天失眠無意間看到你帶了個老伯在熟悉你的工作， 所以我才知道你要走了。」 「你猜得沒錯，我今天就離職了，孫先生平常都會觀察我們警衛的一舉一動真是厲害， 很少有人會注意我們到底是誰。」 「其實我現在正在寫一部小說，今晚就要把最後一節寫完了，而小說的主角就是你，穆 皓，當然了我不認識你，所以也只能從我僅見事情表象去做虛構。今晚下來不啻是想真的認 識一下真實的你和我所想像的到底差在哪裡。」 「你難道相信你那毫無根據的構想能有多真實嗎？」穆皓有點微慍自己被毫不知情地寫 進某個小說中，而且眼前的人看起來就是國文不及格的樣子。 「我知道這有點荒謬，但你到底為什麼會來當夜班警衛呢？你明明有更多更有前途更又 未來的工作可以選擇。」 「為什麼我要選擇一個有前途有未來的工作才能做，為什麼每個人都被寄託必須有所成 就，如果每個人都期待登峰造極，其實沒人見過天堂與地獄，你可以選擇成為自己，我也可 以選擇不成為自己。夜班警衛只是個過程，我真的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寫的。」 「你來當夜班守衛一定有原因，我希望寫出現實社會的困苦和分裂、已經年輕世代看不 見希望的未來。」 「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有原因，我方穆皓做出了一個不經思考的行為選擇，不代表我是一 個不懂得思考的人，很抱歉，我沒有所謂看不見希望的未來，只是我所看見的未來沒有你所 希望的東西罷了，我不是什麼年輕世代，不要因為你握有論述的能力就能刻意專注於世界任 何一個特定的面向。」 「我當然沒有能力描摹出一個世界，但我有能力想像，你說你來當夜班守衛只是毫無意 義的決定，其實你正是想要對抗這個體制內的所指向的正確價值觀。」 「我沒有要抵抗任何東西，正如你也寫不出任何什麼一樣。夜班警衛不能守護月亮而早 班警衛也沒能力照顧太陽，這僅是一個過程，就像梁先生和梁太太的死亡、或張小姐領了母 親的保險金之後馬上就買了他們的房子，從Ｂ棟搬到了Ａ棟，他們甚至不認識彼此，但在你 的故事中卻顯得那樣殘忍，你的小說或許正如我的工作一樣。」 夜班守衛的工作到底是什麼？一個有意義的故事還是沒有結果的過程。 我遠遠看著警衛室的他日落而做日出而息，我不知道我到底寫了什麼。 還好我終於知道，警衛穆皓，他姓方。
﹝奇萊文學獎 短篇小說組第二名作品﹞
奇萊文訊第 13 期 發行單位：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 發行人：須文蔚 指導老師：魏貽君 總編輯：詹婗 執行編輯：卿穎芝 美術編輯：鄭伊真、力芷薇、羅嘉晞、施怡廷 校稿：張瑜庭 特別感謝：賴厚元、羅小君、林昕平、蔡依潔 封面製作：詹婗 2015 年 6 月 30 號出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