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的一生由勇氣、操練、現實與悲劇交織而成……彷彿
他
流星一樣短暫。他的死太突然,也來得太早;得年僅 39 歲,死於絞刑。他的死正如特土良所言:「殉道者的
血是教會的種子。」他是誰呢?就是潘霍華,迪特里希.潘霍華 博士。 他於 1906 年 2 月 4 日,出生在一個德國的大家庭。起初住在 布列斯勞(Breslau),爾後在柏林長大。他的父親是有名的神經 學家,也是德國第一位精神醫學教授。 潘霍華年輕時身強體壯、擅長運動。他的家人樂觀開朗,懷 有堅定的信念與崇高的理想── 他也始終保有這些特質。14 歲 的時候,他就確定自己想要研讀神學,啟蒙良師是德高望重的 阿多夫.馮.哈納克(Adolf von Harnack),他倆每天早上一同 搭電車去柏林大學,就此成為知心好友。潘霍華的老師包括許 多偉大的柏林學者,如霍爾(Holl)、西伯格(Seeberg)、利茲尼 安(Lietzniann)及路特葛特(Lutgert),後來也師承瑞士神學家 卡爾.巴特(Karl Barth)。潘霍華 21 歲就發表博士論文,他的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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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道、演講及著作也引起廣泛的關注。他的信息跟施洗約翰的曠野 之聲一樣鏗鏘有力。 潘霍華於關鍵的 1933 年 2 月,在柏林電台以毫不妥協的立場 發表了一篇演說,那篇演說影響了他的一生。傳記作者指出,潘 霍華在演說中「斥責德國大眾,因為他們渴望一位『領袖』,可 是,這人若沒有斷然拒絕成為眾人的偶像,他必然會變成『使人 誤入歧途的領袖』」。1 潘霍華還沒講完,電台廣播就被迫中止。 畢竟,偶像(希特勒)顯然不會容許這種公然不敬的行為。 潘霍華洞燭先機,接受呼召成為倫敦兩間德國信義會的牧 師。後來,認信教會(Confessional Church)邀請他回到家鄉, 在一間非法的地下神學院教導年輕牧者。潘霍華很有膽識,並非 只求自保、滿口理論的基督徒,於是他立刻返國。 當時他開始將許多信念化為行動。他的研經洞見輕易地擊破 秉持和平主義的宗教人士。他的著作受人矚目,包括《追隨基 督》 (The Cost of Discipleship)、《團契生活》 (Life Together)、《不 鏽之劍》(No Rusty Swords)、《自由之路》(Way to Freedom)等 等。想當然爾,德國官方禁止潘霍華寫作及出版。過沒多久,蓋 世太保關閉了地下神學院。潘霍華從此全力投入反抗運動。 直到過世前,他一有時間就撰寫《倫理學》(Ethics),認為 這是他作為一位神學人所能付出的貢獻。對他而言,在此時刻必 須以強烈的口吻來宣揚基督教的勇氣,即便不受歡迎亦然。如 G. K. 雀斯特頓(G. K. Chesterton)所言,「世界上值得去做的事 情總會經過無人想做的階段,除非有其必要性或榮譽。」 2 潘霍 華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僅是肯定會上天堂的聖徒,在地上也是尊 榮的公民,不會聳肩、陪笑、保持沉默。 1943 年 4 月 5 日,迪特里希.潘霍華與姊姊克瑞絲陶 (Christel)、姊夫漢斯.馮.杜南伊(Hans von Dohnanyi)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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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遭到逮捕監禁。潘霍華先在泰格爾(Tegel)軍事監獄關了一年 半,後來陸續被關在柏林、布亨瓦德(Buchenwald)、熊伯格 (Schönberg),最後是福羅森堡(Flossenbürg)。在這段受苦的 日子當中,他與外界的連繫全被切斷。幸好,他的《獄中書簡》 (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及多首詩作都被留存下來。他生 命的最後幾週跟俄國、英國、法國、義大利及德國的囚犯一同度 過,他堅定不移的信仰跟具有傳染力的喜樂成為他們活下去唯一 的依靠。曾受潘霍華牧養的英國軍官寫道: 潘霍華總是因為小事而快樂及喜悅,也因為他能活著而無限 感激……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幾個像他這樣體會到上 帝是真實的、寸步不離的。3 1945 年 4 月 8 日是復活主日,這位上帝特別的僕人宣講了最 後一篇信息。這場禮拜的程序很簡潔,經文是「因祂受的鞭傷, 我們得醫治」,有祈禱,有落淚。忽然間,門被打開──「犯人 潘霍華,準備好,跟著我們來」。他們短暫地道別。潘霍華將一 人拉到旁邊,輕聲說:「這是終點,但對我來說,這是生命的起 點」。4 隔天清晨,迪特里希.潘霍華在福羅森堡集中營被處以絞 刑,下此特令的人就是海因里希.希姆勒(Heinrich Himmler)。 諷刺的是,在潘霍華被處決的幾天之後,聯軍才抵達,解放了該 集中營。然而,如果上帝誠然掌權的話,誰能對他生命的長短持 疑呢?或許,他的死比長久的人生更能點出人們對他的追憶。 他不在了,但他的名字與話語長存。恰如聖經所述: 又有人忍受嚴刑,不肯苟且得釋放,為要得著更美的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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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又有人忍受戲弄、鞭打、捆鎖、監禁……,本是世界不配有 的人。(希伯來書 11:35-38a) 我們現今充斥著思想空泛、信仰膚淺、不表態的基督徒,此 時回想起潘霍華的事蹟會讓人感到放心,畢竟他的名字跟「勇敢 的基督教」是同義詞。下回當你怕人誤解而猶豫是否要挺身或發 聲時,想一想潘霍華的名字。這名字的主人「體會到上帝是真實 的、寸步不離的」,他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不管要付出多少代 價,或是面對何種後果,我們都必須像潘霍華一樣保有深切的信 念。 潘霍華的摯友艾伯哈.貝特格(Eberhard Bethge)所寫的 傳記完整可靠(2000 年的平裝版共有 1,084 頁),至今沒有被其 他傳記所取代。不過,艾瑞克.梅塔薩斯(Eric Metaxas)的 《潘霍華》一書,以淺顯易懂與引人入勝的口吻介紹他偉大的 生命旅程。梅塔薩斯最有名的作品是威廉.威伯福斯(William Wilberforce)的傳記《奇異恩典》(Amazing Grace, 2007),同時 也是「城市蘇格拉底」活動的主辦人,專為紐約「忙碌的成功人 士」舉辦一系列的宗教論壇。梅塔薩斯擅長於普及化,也是精湛 又充滿「靈感」的新聞工作者,才剛要開始認識潘霍華的人會在 這本書裡面找到許多有趣的地方。若有人想要快速了解潘霍華重 大的一生,肯定會很喜歡這本書。梅塔薩斯從潘霍華的日記、書 信及講章中引用了很多段落,可以讓人感受得到字句中所傳遞的 力量與真理。 不過,梅塔薩斯既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神學家。他不太清 楚潘霍華所處的歷史脈絡,也不了解德國的神學。潘霍華《著 作大全》(Works)的英文版編輯維多利亞.巴奈特(Victoria Barnett)說,梅塔薩斯「對當時政治、神學及普世的歷史掌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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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足」。她也說,梅塔薩斯把潘霍華的神學「過於簡化,有時與事 實有距離」。5 本書作者在神學與哲學上對於潘霍華認識不足的例子,試舉 一例如下: 潘霍華始終持守十年來每日讀經禱告的操練……他一拿回聖 經,每天就花好幾個小時讀經。6 這段話與潘霍華寫給學生及摯友艾伯哈.貝特格的信件互相 矛盾。潘霍華在 1941 年 1 月、1942 年 6 月及 1944 年 3 月寫給貝特 格的信中坦承他有好幾天、甚至好幾週,沒有讀多少聖經,不過 他偶爾也會狼吞虎嚥地讀經。7 他寫道: 我很訝異自己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讀經。強迫自己讀經的話, 那不叫順服,而是自我暗示……我知道,只要翻開自己所寫 的書,就會聽見駁斥這種作為的聲音……但我對內在所衍生 一切跟「宗教」有關的事情都覺得反感。8 潘霍華在《獄中書簡》提到,「我又有好幾週沒讀多少聖經 了」。9 不過,潘霍華的讀經靈修生活確實有改變,而且是遠在受 囚以前就有了。梅塔薩斯不大批判或評論潘霍華的著作,這本傳 記主要聚焦於潘霍華的作為,尤其是參與暗殺希特勒一事。然 而,作者並沒有試著去了解,潘霍華參與這項密謀行動的決定, 背後有其倫理考量。 撇開這些不足之處,作者確實提供了一些潘霍華頗有份量的 著作,也精確地將潘霍華的著作與當時他生命中所發生的事件串 連起來。這本鮮明的傳記充滿溫暖,也是一份生動的歷史,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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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讀者得到啟發。感謝道聲出版社讓廣大的華人讀者能讀到這本傳 記,以便潘霍華的成就也能璀璨照亮西方之外的世界。此本傳記 富有少見的熱情,每一位基督徒都應當來讀。這本書會改變我們 對自己與這個時代的看法。買吧!讀吧!再買一本送所愛的人 吧!這本書真的很棒!
周學信 台灣中華福音神學院教會歷史與神學教授
約翰.多伯斯坦(John Doberstein),《團契生活》〈前言〉。(HarperSanFrancisco),xi 頁。 基伯特.契斯.雀斯特頓(Gilbert Keith Chesterton),《世界怎麼了》(1910)。 3 多伯斯坦,xiv-xv 頁。 4 同上,xv 頁。 5 維多利亞.巴奈特(Victoria Barnett),評梅塔薩斯之《潘霍華》,《當代教會歷史學家 協會期刊》16/3(2010 年 9 月),於 2010 年 9 月取自 http://jonrnal.ambrose.edu/ojs/index.php/ acchquarterly/article/view/46/92。 6 梅塔薩斯,《潘霍華傳》,438 頁。 7 潘霍華,《著作大全(Gesammelte Schriften)》〈潘霍華致艾伯哈.貝特格〉「1941 年 1 月 31 日」、「1942 年 6 月 25 日」(艾伯哈.貝特格編;共五冊;慕尼黑: Christian Kaiser Verlag, 1958 起),5:397, 420。 8 〈潘霍華致艾伯哈.貝特格〉「1942 年 6 月 25 日」,5:420。 9 《獄中書簡》 〈潘霍華致艾伯哈.貝特格〉 「1944 年 3 月 19 日」,德文版 163 頁、英文版 234 頁。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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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友人艾瑞克梅榙薩斯(Eric Metaxa)動筆完成這
很
本潘霍華的傳記。英語世界的大眾需要更深入瞭解 他的思想與生平。我在大學時期剛信主的時候,最
初閱讀的書單裡面就包括潘霍華寫的《追隨基督》(The Cost of Discipleship),不久後又讀了另一本他寫的《團契生活》(Life Together)。雖然《團契生活》可說是我閱讀過闡釋基督徒團契特 色的書籍中最薄的一本,卻是促使我一生追求恩典的啟蒙書。 要瞭解潘霍華寫的《門徒》(Nachfolge),就必須先認識 何以德國教會在一九三○年代令人震驚地投降在希特勒政權之 下。《路德的教會》—偉大的福音導師—怎麼會淪落到如此 地步?關鍵就是純正的福音(潘霍華稱之為「高價恩典」costly grace)在當時已經被拋諸腦後。一方面是,德國教會變得著重 形式主義(formalism)。這意味上教會所聽到的信息就是上帝關 愛世人並且赦免每一個人,因此根本無關乎個人的生活方式,這 就是潘霍華所說的廉價恩典(cheap grace)。另方面是,律法主 義(legalism)講究嚴守法條和功德。律法主義意味著,上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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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愛你是因為你乃積極振作,並努力活出健全有紀律的生活的人。 就因為這兩個要素的相互激盪,希特勒才能夠竄起掌權。儘 管德國主張形式主義的人士已經察覺到一些令他們不安的跡象, 但他們認為沒有必要犧牲一己的安逸挺身而出。主張律法主義人 士的反應,則是用偽善的態度面對其他贊成希特勒政策的國家與 族群。然而,整個德國已經無法維持福音的巧妙平衡,也就是路 德一貫宣揚的:「我們唯獨因信得救,但不是孤立的信」(We are saved by faith alone, but not by faith which is alone)。也就是說, 我們得救不是憑藉自己的行為,而是仰賴恩典。然而,只要我們 清楚明白並真心相信福音,它就會改變我們的行為以及我們的生 活方式。 當希特勒登上大位的時候,多數的德國教會都認為福音只是 抽象的承認:「上帝赦罪;這就是祂的職責」(God forgives; that’s his job)。但我們知道真正的恩典是藉著重大的犧牲才臨到我們 身上的。因此,上帝為要拯救世人而甘心走上十字架,忍受極端 的痛苦,並承擔如此重大的代價,為此我們在世上也應該犧牲一 己來服事他人。凡是真正瞭解上帝恩典是如何臨到世人的人,生 命就一定會有所改變。福音就是救恩;是靠高價的恩典,而不是 靠律法成就或者是賤價的恩典。高價的恩典讓人從內到外徹底改 變,這是律法和廉價恩典都做不到的。 我們現在應該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對嗎?誰說的。律法主義 和道德主義(moralism)依舊活躍在當代教會。許多基督徒對此 的反應就是,只談論上帝的慈愛與寬容,他們不喜歡提到耶穌是 為了要平息上帝的怒氣與合乎上帝的公義而死在十字架上,有些 基督徒甚至稱之為「上帝虐童」(divine child abuse)。然而,如 果他們不謹慎的話,就可能會陷入「賤價恩典」的信仰:相信一 位非聖潔(non-holy)的上帝以非高價(non-costly)的愛來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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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而祂只是一昧的關愛我們與接受我們。這絕對不會改變任何 人的生命。 這樣看來,我們還是需要聆聽潘霍華以及其他深入瞭解福音 本質的先賢教誨。
Timothy J. Keller
《紐約時報》暢銷書《The Reason for God》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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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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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九四五年七月廿七日, 倫敦
我們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心裡作難,卻不至失望;遭逼 迫,卻不被丟棄;打倒了,卻不至死亡。身上常帶著耶穌的 死,使耶穌的生也顯明在我們身上。因為我們這活著的人是 常為耶穌被交於死地,使耶穌的生在我們這必死的身上顯明 出來。這樣看來,死是在我們身上發動,生卻在你們身上發 動。 —哥林多後書四章 8∼12 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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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洲終於恢復和平。她那曾經被猙獰扭曲而讓人卻步的
歐
容貌,終於恢復寧靜,看來高貴又清新。我們需要多 年的時間才能瞭解她的遭遇。她看起來似乎經歷一場
非常冗長的驅魔儀式,而且這場儀式耗盡她所有家當,但最終, 那些群魔在牠們不甘的咆哮聲中被驅逐殆盡。 戰爭已經結束兩個月。獨裁者在他殘破首都的一座灰色地下 碉堡中自盡身亡,於是盟軍宣告勝利。 不列顛也緩慢的展開重建家園的工作。接著,就好像在一聲 令下,夏天就臨到了,這是六年來第一個和平寧靜的夏天。但不 斷有新聞發生,提醒大家過去那場經歷,似乎是要證明整件事並 不是一場夢或者夢魘。這些新聞就跟所有往事一樣駭人聽聞,甚 至更糟糕。就在這年夏初,關於死亡集中營以及納粹在其短命帝 國時期,在猶如地獄般的境外基地殘暴對待受害人的新聞,逐漸 傳布開來。 在戰爭期間關於這些事情的耳語始終未曾間斷,但現在有照 片、新聞影片以及目擊證人(戰爭將近尾聲時,在四月間所解放 出的那些集中營士兵)的敘述,證明這一切都是事實。這些惡行 的恐怖程度從來不為人知也超乎常人想像,而且對已經因為戰爭 而耗盡心力的英國民眾來說,這一切實在令人難以承受。隨著每 一個令人髮指的細節的揭露,他們對德國人的憎恨一再得到印 證。民眾抽絲剝繭的直擣邪惡的核心。 在戰爭初期,一般人還是能夠把納粹和德國百姓區分開 來,也認為並非所有德國人都是納粹,但隨著兩國間的戰事持 續不斷,而英國子民陣亡的人數與日俱增,二者間的界線就逐 漸難以劃分,到最後,二者間的界線消失無蹤。英國首相邱吉爾 (Winston Churchill)知道他需要促使英國更積極的參戰,而把德 國百姓和納粹融為單一的仇敵,就是迅速擊倒敵人而結束這場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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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酷夢魘的上策。 當時正努力抵擋希特勒和納粹的德國百姓,曾經聯絡邱吉爾 和英國政府,希望在他們的支援下,能夠裡應外合的一舉擊倒彼 此的共同敵人—希望藉此告訴世人,部分身陷第三帝國的德國 百姓跟世人的感覺一樣—但遭悍然拒絕,沒有人對他們的提案 感興趣。一切都太遲了。他們不能夠一方面參與這些惡行劣跡, 另方面還想見風轉舵,指望能全身而退得到苟安。邱吉爾為要提 高戰爭意識,繼續鼓吹德國人沒一個是好人的謊言,甚至有人說 唯一的德國好人—如果需要用到這個詞彙的話—就是已死的 德國人。缺乏理性也是這場戰爭的殘酷之處。 如今戰爭已經告一段落,當第三帝國難以言喻的邪惡徹底被 揭露的時候,事實的另一面也需要攤在陽光下。重建和平時期思 想理路的工作之一,就是要能夠超越戰爭時期的黑白二分觀點, 辨識各種不同的色澤與光影、亮度與彩度。 因此,今天在聖三一教會(Holy Trinity Church;位在倫敦 市布郎普敦街口 Brompton Road)正舉行一場某些人感到不解的 禮拜,這場禮拜引發許多人的厭惡與反感,特別是那些曾在戰爭 中喪失親人者。今天這場追思禮拜是在英國的土地上舉行,並由 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負責轉播,而追思的對象是一位三個 月前過世的德國人。他過世的消息非常緩慢的從戰爭的濃霧與廢 墟中輾轉傳出來,直到最近才有他的親友獲知這個噩耗。他大部 分的親友依舊毫不知情,但今天幾位知情的親友在倫敦聚集在一 起。 教堂的長椅上坐著他三十九歲的雙生姊妹,和她的半猶太血 統丈夫以及他們的兩個女兒。他們在戰爭爆發時離開德國,乘著 夜色開車越過邊界進入瑞士。過世的男子曾經參與安排他們取得 非法機位—這是他違逆國家社會主義教條紀錄中,最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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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的一條—並協助他們在倫敦落腳與定居。 這位男士有許多朋友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包括奇切斯 特主教(bishop of Chichester)喬治貝爾(George Bell),追思禮 拜就是由貝爾安排的,因為他認識也深愛著死者。多年前戰爭還 未爆發的時候,貝爾主教就已經認識死者,當時他們正一起參與 合一運動,想方設法警告歐洲對抗納粹的計謀,然後努力搶救猶 太人,最後則努力敦促英國政府注意德國反抗運動的消息。當他 在福羅森堡(Floossenbürg)集中營被處決前幾個小時,這位男 士曾把遺言透露給貝爾主教。那個主日,這位男士在主持最後一 場崇拜並講完最後一場證道後,他把這些話告訴一位曾經跟他關 在一起的英國軍官,後來,這位軍官重獲自由,於是他帶著這些 遺言和這位男士過世的消息一起橫越歐洲。 越過英倫海峽,穿過法國,遠達德國,就在柏林夏洛登堡 (Charlottenburg),位在瑪林伯格大道(Marienburger Allee)43 號 一棟三層樓的房屋中,一對年老的夫妻坐在收音機旁邊。老婦人 在年輕的時候生了八個子女,四男四女。二兒子在第一次世界大 戰中喪命,當時這位年紀尚輕的母親有整整一年無法正常生活。 二十七年後,第二次戰爭又奪走她兩個兒子。老婦人的先生是德 國最知名的心理醫生。夫婦倆從一開始就反對希特勒,並對他們 的兒子和女婿曾經參與反希特勒的陰謀感到驕傲,儘管他們都 知道其中的危險。但當戰爭終於結束的時候,關於他們兩個兒子 的消息才遲遲傳到柏林。他們在一個月前才得知三兒子克勞斯 (Klaus)死亡的消息,至於最小的兒子迪特里希(Dietrich)卻 音訊渺茫。有人表示曾經看過他依舊健在,然後有一個鄰居告訴 他們說,英國廣播公司隔天會轉播一場在倫敦舉行的追思禮拜, 而追思的對象就是迪特里希。 預定的轉播時間一到,老夫妻倆打開收音機,隨即就聽到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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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布這場追思禮拜是為他們兒子舉行的。這就是他們得知自己兒子 死訊的過程。 當這對夫妻聽到這個死去的好人,正是他們兒子的噩耗之 際,許多英國人也同時聽聞這過世的德國人,確實是個好人的噩 耗,就這樣,整個世界遂而逐漸重新和好。 這位過世的男士已經訂婚,他是位牧師也是為神學家,他因 為參與刺殺希特勒的計畫而被處決。 本書就是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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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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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語 我寫書的遺憾
要先說的是:讀者對我這本《潘霍華》的迴響非常正
我
面,讓我幾乎無法相信,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連我 自己都對這本書感到滿意。每次出版一本書的時候,
我總是會在書稿付梓後還想略加修改,但截稿日就是截稿日,只 能望稿興嘆;但這本《潘霍華》卻不一樣,我可以坦率的說,我 對這本書真的感到很滿意,它非常符合我的期待。主要歸功於替 我出書的出版社(湯瑪斯尼爾森;Thomas Nelson),我對他們確 實非常感激,不過,在嚴刑拷打之下我會招認,其實我還是希望 能夠修改些小地方。我非常遺憾在書中沒有提到瑪麗亞魏德麥爾 後來的遭遇,我一直想在前言中提到幾句,但因為時間緊迫不得 不放棄,只能徒呼無奈。 瑪麗亞是一個年輕的美少女,潘霍華在一九四三年與她訂婚 後不久就被蓋世太保逮捕,接著就被關進泰格爾軍事監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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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在書中引用的情書就是潘霍華寫給她的。每到一處地方總有人問 我:「後來瑪麗亞怎麼樣了?」「嘿,瑪麗亞後來呢?」「不好意 思,可以告訴我瑪麗亞的後續嗎?」每星期都會有讀者發電子郵 件給我提出同樣的問題。 當然,我無法在這裡詳述潘霍華過世後瑪麗亞的遭遇;不 過,簡單的說,在一九四五年夏天得知心愛的迪特里希過世後, 瑪麗亞芳心寸斷。不久後,她就離開德國前往美國,此後她曾經 住過賓州、麻省和康乃狄克州,就跟當年其他親身經歷過戰亂的 倖存者(包括我父母)一樣,瑪麗亞想要在這片新大陸尋求新生 活。 我在書中提到過,她親愛的父親與哥哥都在戰爭中陣亡, 在那段期間迪特里希潘霍華帶給她非常大的安慰,但之後她也 失去了他。這一切對她來說,想必難以承擔,因此,她前往美 國,進入賓州布林莫爾女子學院(Bryn Mawr women’s liberal arts college)就讀。很難想像她在那裡穿著當時女學生流行的運動 衫、羊毛裙以及樂福鞋(Penny Loafer;譯註:類似學生鞋)的 模樣,不過,她確實沉浸在新生活裡面,遠離恐怖的前塵往事。 她在布林莫爾主修數學,這正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而且她後來 在麻省的漢威(Honeywell)任職,並且爬升到部門主管,就當 時的女性來說,這可是非同凡響的成就。遺憾的是,瑪麗亞的私 生活並不幸福,她結過兩次婚,也離過兩次婚,育有二子。她在 一九七七年死於癌症,享年五十五歲。 潘霍華死後多年,他的崇拜者和學者都想多知道一點這位曾 經跟潘霍華訂婚的女子的消息。或許因為她已經結婚並過著新生 活,因此瑪麗亞對公開回顧她跟潘霍華的關係並不熱衷。然而, 在她過世前,瑪麗亞把許多封她跟潘霍華互通的情書,授權她姊 姊露絲愛麗斯出版,這些情書終於在一九九二年以《九十二號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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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語
房的情書》(Love Letters from Cell 92)為書名出版問世。 兩年前,我有幸在漢堡跟瑪麗亞的姊姊露絲愛麗斯會面。她 現在已經年近九十,跟她坐在一起,知道她就是我書中的人物, 認識瑪麗亞以及潘霍華,並且又親身經歷過我書中描寫的一切, 實在是一種特殊的經驗。最讓我驚訝的就是,知道她曾經聽過潘 霍華一九三五年到一九三六年在芬根瓦的證道。那會是什麼滋味 呢!不過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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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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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推薦序 ................................................................................................ 3 序 ........................................................................................................ 9 前言 一九四五年七月廿七日,倫敦 .......................................... 13 後語 我寫書的遺憾 ...................................................................... 19 Chapter 1
Chapter 2
Chapter 3
Chapter 4 Chapter 5
Chapter 6 Chapter 7
Chapter 8
Chapter 9
Chapter 10 Chapter 11
家庭與童年 ............................................................... 25 圖賓根 1923 年 .......................................................... 71 羅馬假期 1924 年 ...................................................... 81 柏林求學時期 1924-27 年 ......................................... 93 巴塞隆納 1928 年 .................................................... 107 柏林 1929 年 ............................................................ 129 潘霍華在美國 1930-31 年 ....................................... 143 柏林 1931-32 年 ....................................................... 167 元首至上 1933 年 .................................................... 189 教會與猶太人問題 ................................................. 203 納粹神學 ................................................................. 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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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Chapter 12
教會鬥爭開始爆發 ................................................. 233
Chapter 13
伯特利信條 ............................................................. 243
Chapter 15
越演越烈的教會鬥爭 ............................................. 267
Chapter 14 潘霍華在倫敦 1934-35 年 ....................................... 257 Chapter 16 Chapter 17
Chapter 18
法諾會議 ................................................................. 301 岑斯特與芬根瓦之路 ............................................. 315 岑斯特與芬根瓦 ..................................................... 333
Chapter 19
進退維谷 1935-36 年................................................ 353
Chapter 21
破釜沈舟 1939 年 .................................................... 403
Chapter 20 戰火冉冉燃起 1938 年 ............................................ 381 Chapter 22 Chapter 23
德國的終結 ............................................................. 433 從認信到密謀 ......................................................... 447
Chapter 24 密謀暗算希特勒 ..................................................... 473 Chapter 25 潘霍華的斬獲 ......................................................... 491 Chapter 26 潘霍華陷入情網 ..................................................... 505 Chapter 27
刺殺希特勒 ............................................................. 527
Chapter 28 泰格爾監獄九十二號房 ......................................... 539 Chapter 29 華爾基利與史陶芬伯 ............................................. 589 Chapter 30 布亨瓦德 ................................................................. 623 Chapter 31
自由之路 ................................................................. 639
結語與補正 .................................................................................... 669 索引 ................................................................................................ 6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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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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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與童年 列祖遺留的豐盛傳承成為潘霍華生命的典範。這使得他具備 穩若磐石的判斷力和氣度,而這不是單一世代就能培養出來 的特質。他自幼成長的家庭深信學識的本質不在於正式教 育,而在於根深蒂固決心要維繫恢弘的歷史遺產與知識傳承 的志向。 —艾伯哈 貝特格(EBERHARD BETHGE)
八九六年冬季,前面提到的那對老夫妻還不相識的時
一
候,他們各自受邀參加心理醫生奧斯卡邁爾(Oscar Meyer)家中舉辦的聚會。「就在那裡」,多年後卡爾潘
霍華(Karl Bonhoeffer)寫道,「我遇到一位年輕、漂亮的藍眼女 孩,她的穿著非常灑脫又自然,她的神色大方又自信,她一進入 屋內我就為之著迷。當我第一次看到我未來妻子的瞬間,就像著 魔一樣深印在我腦海裡。」 卡爾潘霍華在三年前曾經到布雷勞斯(Breslau)—現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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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波蘭的弗羅茨瓦夫(Worctaw)—擔任享譽國際的心理學教授 卡爾弗尼克(Karl Wernicke)的助理。他當時的生活除了在診所 工作,就是和來自圖賓根(Tübingen;他從小居住的迷人大學 城)的少數幾個朋友交際應酬。但是從那個令人難忘的冬夜開 始,他的生活完全改觀:最明顯的是,他一清早就到凍結的運河 上溜冰,希望能夠遇到—而且是經常遇到—在那晚只望了一 眼就讓他為之著迷的藍眼女孩。這女孩是位教師,叫作寶拉哈塞 (Paula von Hase)。他們倆在一八九八年五月五日結婚,新郎在 三星期後滿三十歲,新娘芳齡二十二。 他們倆—醫生和教師—的家世都非常顯赫。寶拉的雙 親與家族和波茨坦(Potsdam)的皇室是近親,寶拉的阿姨寶琳 (Pauline)後來成為腓特烈三世(Frederick III)的妻子維多利亞 公主(Crown Princess Victoria)的宮女(lady-in-waiting);寶拉 的父親卡爾阿弗雷德哈塞(Karl Alfred von Hase)曾經擔任隨軍 牧師,並在一八八九年成為德皇威廉二世(Kaiser Wilhelm II) 的牧師,但他在指責德皇不應把勞工階級形容為「一群狗」後, 辭職他去。 寶拉的祖父卡爾奧古斯特哈塞(Karl August von Hase),不 但在家族中地位崇高,且是耶拿(Jena)大學的著名神學家,他 在該校任教六十年,直到今日他的雕像依舊矗立在校園中。推薦 他擔任這項職務的就是歌德(Goethe;當時在威瑪大公〔Duke of Weimar〕手下擔任大臣)本人,他並有幸跟這位高齡八十正在 撰寫《浮世德》第二部 [Faust, Part Two] 的國寶單獨會面。卡爾 奧古斯特寫的教義史教課書,依舊為二十世紀的神學生沿用。他 在晚年的時候,獲得威瑪大公爵(the Grand Duke of Weimar)授 與世襲爵位,以及渥特堡國王(the king of Württemberg)授與個 人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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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拉家族的母系則包括有藝術家和音樂家。她母親,克拉拉 哈塞(Clara von Hase;1851∼1903;出嫁前的頭銜是卡爾克魯 特斯女爵 Countess Kalkreuth),曾經跟隨李斯特(Fran Liszt)和 克拉拉舒曼(Clara Schumann;作曲家舒曼之妻)學習鋼琴。她 對音樂與歌唱的熱愛都遺傳給了她的女兒,而這一切也深深影響 了潘霍華家族的生活。克拉拉的父親史塔尼司勞斯伯爵(Count Stanislaus Kalkreuth, 1820∼94)是一位畫家,他以繪製巨幅的阿 爾卑斯山風景畫而出名。儘管伯爵出身軍人世家與地主階層, 卻因為婚姻而成為雕刻世家考爾(Cauer)家族的成員,後來還 擔任威瑪大公藝術學院(the Grand Duke’s School of Arts)的校 長。他兒子利奧波德伯爵(Count Leopold Kalkreuth)是一位比 父親更出名的畫家,他的作品以優美的寫實風格見長,現今仍然 在德國各地的博物館展出。哈塞家族跟在社交界和知識界都知名 的約克瓦滕堡家族(Yorck von Wartenburgs)也有親戚關係,而 且往來頻繁。漢斯路德維希伯爵(Count Hans Ludwig Yorck von Wartenburg)* 是一位哲學家,他跟狄爾泰(Wilhelm Dilthey)之 間透過書信往來,發展出一套歷史詮釋哲學,連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也受到此學說影響。 寶拉的祖父卡爾的家世背景一點也不遜色。根據荷蘭瓦爾河 (Waal River;鄰近與德國接壤處)畔納梅亨(Nymwegen)的年 譜,他家族的蹤跡可以回溯到一四○三年。凱斯伯(Casper van den Boenhoff)在一五一三年離開荷蘭定居在德國的施韋比施哈 爾(Schwäbisch Hall),這個家族後來被稱為 Bonhöffer,變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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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孫子彼德約克(Peter Yorck von Wartenburg,1904∼44)是史陶芬伯上校(Colonel Claus von Stauffenberg)的表兄弟,且是策劃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暗殺希特勒計畫的關 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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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譯註:o 上面的兩點)一直保留到一八○○年。Bonhöffer 的意 思是「豆農」(bean farmer),而 Bonhöffer 家族的盾徽就是在藍 色的背景上畫著一隻獅子抓著一枝豆莖,如今依舊明顯的出現在 施韋比施哈爾 * 周圍的建築上。貝特格告訴我們,潘霍華有時候 就會戴著鑲有家族飾章的圖章戒指。 潘霍華家族躋身施韋比施哈爾名望最高的家族之一,長達三 百年。最初幾個世代從事的行業是金匠;稍後幾個世代從事的 行業包括,醫生、牧師、法官、教授與律師。過去幾百年來, 施韋比施哈爾有七十八位議員和三位市長來自潘霍華家族,他 們的重要性和影響力也可以從聖米迦教堂(Michaelskirche,St. Michael’s Church)裡,許多紀念潘霍華家族成員的巴洛克式和 洛可可式的大理石雕像及墓誌銘看得出來。卡爾的祖父沙弗尼亞 (Sophonias Bonhoeffe)出生在一七九七年,也是整個家族最後 一位出生在該地的成員。拿破崙在一八○六年入侵,使得施韋比 施哈爾不再享有自由市的地位,並造成家族成員分散各地,不過 依舊是整個家族的聖地,往後世代的子孫仍不斷的修復重整。卡 爾的父親多次帶著兒子造訪這座中世紀城市,並鉅細靡遺的教導 他熟稔整個家族的貴族歷史,連「赫林巷(Herrengasse)裡潘霍 華大宅裡面出名的黑橡木樓梯」以及掛在教堂裡面「可愛的潘霍 華夫人」畫像(迪特里希年幼時,潘霍華家裡也有一幅)都沒漏 掉。卡爾也依樣畫葫蘆的傳遞給他的兒子。 卡爾的父親弗雷德(Friedrich Ernst Philipp Tobias Bonhoeffer, 1828∼1907)是整個渥特堡的高階司法官,他在擔任烏爾木 (Ulm)地方法院院長的任內退休。在他退休返回圖賓根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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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修道院路七號(7 Klosterstrasse)的上面就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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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頒授他個人爵位。卡爾的父親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駕著自 己的馬車跑遍整個轄區」。卡爾的母親茱莉(Julie Bonhoeffer; 娘家姓塔菲爾〔Tafel〕;1842∼1936)出身自一個斯華比亞 (Swabian)家族,那個家族是十九世紀民主運動的重要推手,並 堅決主張開明政策。卡爾對他外祖父曾有如下敘述:「我外祖父 和他三個兄弟顯然都不是平凡人。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質, 但他們都同樣具有理想主義的精神,並且隨時都願意勇敢的化信 念為行動。」其中兩人因為贊成民主而被渥特堡暫時驅逐出境, 而且其中一人,也就是卡爾的大舅哥特羅(Gottlob Tafel)更 因為一場軒然的意外事件而被監禁在霍恩亞斯堡(Hohenasperg fortress)。迪特里希的曾祖父奧古斯特當時也在場,而他在成為 神學家之前的年輕時期也曾熱衷政治活動。這兩個潘霍華的長輩 就是在獄中相識的。卡爾的母親活到九十三歲,並且跟她孫子迪 特里希的關係非常親密,迪特里希一九三六年在她喪禮上發表悼 詞,盛讚祖母在生活中具體表現出她那個世代的偉大之處。 卡爾和寶拉的家譜放眼望去盡是名人,在一般人眼中看來, 這似乎會成為子孫的沉重包袱。然而,這些先人的美好傳承似 乎反而成為一股正面助力,激勵後代子孫不僅能站在巨人的肩膀 上,甚至在巨人肩膀上跳舞。 這兩個非比尋常的家族就這樣在一八九八年因著卡爾和寶拉 的結合而交織在一起,他們倆在十年內總共生下八個子女。頭兩 個兒子是在同一年出生的:卡爾費德里希(Karl Friedrich)生於 一八九九年一月十三日,而華特(Walter)—早產兩個月— 生於十二月十日。他們的三兒子,克勞斯出生於一九○一年, 接著是兩個女兒,生於一九○二年的烏蘇拉(Ursula)和生於 一九○三年的克麗斯汀(Christine)。一九○六年二月四日,他 們第四個也是最小的兒子—迪特里希—比他雙生妹妹莎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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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Sabine)早十分鐘呱呱落地,而終其一生他都以此優勢逗弄妹 妹。為這對龍鳳胎兄妹主持洗禮的是德皇的前任牧師—他們的 祖父卡爾阿弗雷哈塞—他的住處距離兒子卡爾家僅七分鐘的路 程。而卡爾和寶拉的最後一個孩子蘇珊(Susanne)則是在一九 ○九年出世。 潘霍華家所有的孩子都是出生在布雷勞斯,卡爾潘霍華當時 正擔任布雷勞斯大學精神醫學暨神經學系的主任,同時也是當地 醫院神經科的主任醫師。蘇珊誕生那年的元旦前夕,他在日記中 寫道:「雖然已經有了八個孩子—就當前這個時期來說,似乎 人口非常多—我們卻一點也不嫌多!我們的房屋很寬敞,孩子 都能正常成長,身為父母的我們年紀也不會太老,因此我們努力 不要寵壞他們,而且要讓他們都能過一個愉快的童年。」 他們的房子—位於博根瓦岑(Birkenwäldchen)七號— 距離診所非常近。那是一棟龐大複雜的三層樓建築物,不但有人 字形屋頂和許多煙囪,還有一個用紗窗遮蔽的門廊,以及一個大 陽台,可以俯瞰孩子們在寬敞的庭院嬉戲。他們在地上挖洞、爬 樹以及搭帳棚。潘霍華家的孩子和位於小河(奧德河 Oder 的支 流)對岸,外祖父哈塞家的孩子經常互相往來。外祖母在一九○ 三年過世,此後就由他另一個女兒伊麗莎白(Elisabeth)負責照 顧父親。伊麗莎白同樣成為這些孩子生命中的重要人物。 儘管卡爾潘霍華的生活非常忙碌,依舊能夠享受天倫之樂。 「冬天的時候」,他寫道:「我們把水倒在一個舊的柏油網球場 上,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兩個最大的兒子首度嚐嚐滑冰的滋味。 我們有一個停馬車用的庫房,但我們既沒有馬車也沒有馬,因此 我們在這個庫房裡面養了各式各樣的動物。」主屋裡面也養著許 多動物,主屋裡面的一間房成了孩子的寵物動物園(裡面有兔 子、天竺鼠、斑鳩、松鼠、蜥蜴和蛇),同時也是一座自然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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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裡面擺放著孩子收集的鳥蛋以及甲蟲與蝴蝶的標本)。 兩個最大的女兒另有一個布置成洋娃娃屋的房間,而三個最大的 兒子則在一樓有一間工作房,還備有一張木匠的工作台。 母親寶拉負責掌管整個設備齊全的家;家中的僕役有一個女 家教、一個褓母、一個女傭、一個客廳女僕以及一個廚師。樓上 是備有課桌的教室,而由寶拉教導孩子們功課。寶拉潘霍華參加 教師資格考 * 的時候還是單身,出乎一般人的意料,她婚後就把 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她公開表示不信任德國的公立小學及其普 魯士風格的教育方式,她非常同意俗語所說,德國百姓一生會被 摧殘兩次,一次是在學校另一次是在軍中;她不願意把自己年幼 的孩子託付給不及她細心的人來照顧。當孩子們年紀稍長之後, 她就把他們送到當地的公立學校接受教育,而孩子們的表現果然 非常卓越。但在每個孩子成長到七、八歲之前,她是他們唯一的 老師。 寶拉潘霍華的腦海裡熟記著數量驚人的詩詞、聖歌以及民 歌,她把這些都教給孩子,而他們也都能牢記在心,直到白頭仍 能朗朗上口。孩子們喜歡喬裝演戲給彼此以及大人觀賞,屋中還 有一個家庭人偶戲劇院,寶拉潘霍華會在每年十二月三十日— 也就是她生日那天—表演「小紅帽」這童話故事,這個傳統一 直延續到她老年,她還為她的孫子表演過這齣戲。瑞娜貝特格 (Renate Bethge),她的孫子之一,表示:「她是全家的靈魂與精 神。」 一九一○年時潘霍華家選擇格拉茲山脈(Glatz Mountains) 森林裡一處,靠近波西米亞邊界的偏僻田園作為度假地點。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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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八九六年四月得到布雷斯勞皇家師範學院(the Royal Provincial School College)的 畢業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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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在布雷斯勞南方,搭火車需要兩個小時。卡爾潘霍華形容說: 「它位於恩尼茲(Urnitz)山腳下的小峽谷,緊貼著森林的邊緣, 有一片草原、一條小溪、一座舊穀倉以及一棵果樹,樹的主幹上 有一條分枝正好可以當長條凳給孩子們坐。」這個田野樂園就叫 作伍爾夫斯(Wolfesgrund)。那是個人跡罕至的地點,因此他們 絕對不會遇到其他閒雜人等,除了一個形單影隻的奇人:一個不 時會到營地巡邏的「頑固的森林管理員」。潘霍華後來為紀念此 人,而在虛構的故事中把他化身為 Gelbstiefel(黃皮靴)。 這就是我們對潘霍華四、五歲時生活的初瞥。他的雙生妹妹 莎賓有如下的敘述: 我〔對他〕最早的回憶可以追溯到一九一○年。我看到迪特 里希穿著他的罩袍,用他的小手撫摸著藍色的絲質襯衣;然 後我看到他坐在我祖父旁邊,祖父坐在窗邊而我們的小妹蘇 珊則坐在祖父的膝上,午後的金色陽光灑進屋內。整幅圖像 就在這裡模糊起來,而我記得的另一個景象就是:一九一一 年在庭院的第一場遊戲,迪特里希滿頭的淺棕色亂髮掛在曬 紅臉龐的兩旁,因為奔跑嬉戲、驅趕昆蟲以及忙著找個陰涼 的角落而熱壞了,在聽到褓母的呼喊後,順服的進屋裡去, 但非常心不甘情不願,因為緊張刺激的遊戲還沒結束呢。他 正玩在興頭上,因此毫不在意酷熱和乾渴。 迪特里希在孩提時期就繼承了他母親秀麗的容貌和淡黃色的 頭髮。他三個哥哥都跟父親一樣有著一頭黑髮。克勞斯,也就是 迪特里希最小的哥哥,比迪特里希大五歲。因此,他的三個哥哥 和兩個姊姊自然而然就組成一個五人幫,而他自己則和莎賓與么 妹蘇西(Susi)形成「三毛頭」。迪特里希樂於擔任三人中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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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又有俠義精神的保護者。「我絕對不會忘記迪特里希體貼的個 性」,莎賓後來寫道:「當我們在炎炎夏日的山坡上採漿果的時 候,他體貼的個性表現無遺。他會把自己辛苦採集的藍莓裝滿 我的小罐子,這樣一來,我的藍莓就不會比他少,同時他也會把 自己的水給我喝。」他們一起讀書的時候,「他會把書往我面前 移……儘管這會使他讀起來比較吃力,而且他總是非常親切又樂 於助人。」 他的俠義不只限於自己的妹妹。他小時愛慕的對象是凱絲 (Käthe van Horn)小姐,也就是自幼照顧他們的褓母,而且他 「心甘情願的擔任協助與服事她的小天使,每當桌上有凱絲小姐 喜歡的菜餚,他就會大聲說:『我已經吃飽了,』然後強迫她把 他的那份也吃掉。他告訴凱絲說:『我長大後一定會娶妳,那麼 妳就能永遠跟我們在一起。』」 莎賓還記得,大約六歲的時候,她哥哥因為看到一隻蜻蜓 在小溪水面上盤旋而訝異萬分,迪特里希睜大眼睛對母親說: 「看!水上有一隻怪物!不過,別怕,我會保護妳!」 在迪特里希和莎賓到達學齡的時候,他們母親就把教養的責 任交給凱絲小姐,不過她還是會監督孩子的宗教教育。迪特里希 探討神學問題的最早紀錄是他大約四歲的時候。他問母親:「良 善的上帝也愛打掃煙囪的工人嗎?」又問:「上帝也會坐下來吃 午餐嗎?」 在雙胞胎出世後六個月,凱絲和瑪麗亞(Maria van Horn) 姊妹就到潘霍華家幫傭,在往後二十年間她們成為整個家庭生 活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凱絲小姐通常會負責照顧三個最年幼的 子女。凱絲和瑪麗亞這對姊妹都是非常虔誠的基督徒,她們是在 主護城(Herrnhut;譯註:十八世紀由基督徒組成的聚落)教派 (意思是「主的守望塔」)接受教育,而且她們在屬靈方面對潘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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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華家的孩子也具有非常深遠的影響力。主護城教派是在十八世紀 由親岑道夫(Zinzendorf)爵士所創立,承接起摩拉維亞弟兄會 (Moravian Brethern)的敬虔主義傳統。寶拉潘霍華在少女時期 就曾經參加過主護城。 親岑道夫爵士力主個人要建立與上帝的親密關係,而不是 在形式上參加教會聚會。親岑道夫稱之為活生生的信仰(living faith),並且用這個稱呼對比當時盛行的枯燥新教正統之唯名論 (nominalism)。在他眼中,信仰不僅是在理智上認同各種教義, 更是與上帝之間親密與轉變人心的連結,因此主護城教派重視 的是閱讀聖經以及家庭崇拜。他的觀念影響及於衛斯理(John Wesley;在他轟轟動動信主那年,也就是一七三八年,曾經拜訪 過主護城)。 信仰對潘霍華家來說絕對不是虛應故事,而是會遵守某些主 護城的傳統。舉例來說,潘霍華很少上教堂;而且他們通常會邀 請寶拉的父親或弟兄主持洗禮和喪禮。他們家並不反對神職— 確實,他們家小孩喜歡「扮演」相互為對方施洗的遊戲—但是 他們的基督信仰幾乎可說是以閉門造車的方式形成的。家庭的日 常生活中充滿讀經與唱詩歌,全都是由潘霍華夫人主領。她非常 崇敬聖經,因此她在為小孩朗讀聖經故事的時候,讀的是正本的 聖經而不是改編的兒童版,然而,她偶爾還是會採用繪圖版聖 經,並且邊讀邊解釋圖片。*
*
潘霍華非常清楚敬虔主義的缺點,但他一生都嚴守赫恩哈特保守的神學傳統,在個人 靈修的時候,總是使用摩拉維亞教派的每日靈修經文。其中每天都會引用一節舊約經 文以及一節新約經文。從親岑道夫開始,每年都會發行一本,潘霍華口中的每日箴言 (Losungen,watch words),不過有時候也會直接稱之為「經文(the texts)」。這些每日箴 言對他一九三九年返回德國的決定顯然有重大影響。直到生命結束前,他持續不斷的 靈修,並且鼓勵他的未婚妻和其他許多人開始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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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反映出寶拉潘霍華的信仰的,莫過於她和她先生教導給 孩子的價值觀。家庭門風的重心是無私、慷慨與助人。凱絲小 姐記得三個小孩都喜歡出乎意料的為她做一些貼心的事情:「例 如,他們會搶在我之前擺設晚餐的餐具。我不確定是不是迪特里 希慫恿妹妹做這些事的,不過我覺得非常可能。」她們姊妹兩人 覺得每個孩子都「精神充沛」,但絕對不會「粗魯或者無禮」,然 而,他們能夠循規蹈矩並不是天生的。凱絲小姐還記得: 迪特里希曾經常常調皮搗蛋,而且會作弄人,時機未必總是 得宜。我記得迪特里希最喜歡搞怪的時候,就是我們受邀外 出作客,孩子們需要梳洗打扮忙成一團的時候。有一天他就 是在這種情形下,繞著房間唱歌跳舞,非常惹人煩。房門猛 然打開了,他母親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摑了他左右兩記耳 光,然後就走了。胡鬧就這樣結束。接著他就中規中矩的非 常聽話,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遷居柏林,一九一二年 迪特里希的父親卡爾潘霍華,在一九一二年受邀到柏林擔任 精神醫學和神經學主任,這使得他成為德國在這個領域的第一把 交椅,他始終穩居這個地位,直到他在一九四八年過世。卡爾潘 霍華的影響力難以言喻。貝特格表示,僅僅他出現在柏林,「就 足以把這個城市轉變成對抗弗洛伊德和容格心理分析(Freud’s and Jung’s psycho-analysis)大軍入侵的堡壘。這並不表示他對各 種非正統理論抱持封閉的心態,也不表示他在原則上反對探索人 類心智的未知領域。卡爾潘霍華從來就沒有公開駁斥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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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容格和阿德勒(Adler)以及他們提出的理論,但他基於對經驗 科學的執著,而對這一切抱持審慎懷疑的態度。對身為醫學博 士與科學家的他來說,任何對所謂心理(psyche;一個未知的領 域)產生過多遐想的理論,都不太值得重視。貝特格引用羅伯高 浦(Robert Gaupp;卡爾潘霍華的友人,也是海德堡的心理學家) 的話: (卡爾)潘霍華不擅長直覺心理學(inituitive psychology)與 入微觀察(scrupulous observation)。然而,他畢業於單單專 長於腦部的沃尼克(Wernicke)學院,又執著於從腦神經的 角度思考問題……〔他〕不急著鑽入晦澀不明、無法印證、 無拘無束又天馬行空的領域,這當中充滿各式各樣的假設, 但能夠加以證實的卻寥寥無幾……〔他〕謹守著自己擅長的 經驗世界領域。 卡爾潘霍華對所有無法用感官觀察的事物,以及不是從這些 觀察推演出來的事物,都抱持謹慎的態度。就心理分析和宗教來 說,他的立場應該是不可知論(agnostic)。 他的家庭非常反對任何模糊不清的思想,這包括反對某些特 定宗教信仰的成見,但父親的領域和母親的領域之間絕對沒有 任何衝突,畢竟,他們倆能夠完美的彼此互補,最明顯的證明就 是他們非常深愛與尊重對方。艾伯哈貝特格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非常融洽,彼此的優點因此相得益彰。他們在金婚慶祝會上表 示,他們結婚五十年來,兩人分離的日子即使把單獨一天也加總 計算,都不會超過一個月。」 卡爾潘霍華不認為自己是基督徒,但他尊重妻子傳授這個信 仰給子女,並且心照不宣的默許,至少會以旁觀者的身分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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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他不是那種會否定超越物理以外的領域的科學家,而且他 能夠謹守理性的界線。他完全認同妻子教導給小孩的價值觀,這 些價值觀中的一項就是對別人(包括他妻子)的感情與意見的尊 重。妻子的祖父、父親與兄弟都獻身於神學,因此他知道她非常 重視她的信仰,而她聘請的也是非常重視信仰的褓母。他會出席 妻子安排的宗教聚會和節慶活動,內容包括讚美詩、讀經與禱 告。「只要是跟我們教育相關的事情,」沙賓回憶道:「我們的父 母都會站在同一條陣線,就像一堵牆。他們的意見不會南轅北轍 各說各話。」對他們當中逐漸成長的神學家來說,這是一個絕佳 的環境。 寶拉潘霍華表現出的信心足以說明一切;她已經把信心化為 行動,而她以自己為表率,教導她的子女要先人後己就是明證。 「我們家絕不容許裝模作樣的敬虔,也不容許任何表裡不一的假 宗教,」莎賓說道:「媽媽希望我們要下定決心。」對她來說, 單單上教堂沒有什麼意義。迪特里希後來提出的廉價恩典這個知 名概念可能就是源自他母親;未必是這個詞彙本身,而是其後的 構思,也就是沒有付諸行動的信心根本不是信心,而是完全缺乏 對上帝的順服。在納粹興起的期間,她以尊重又堅定的態度激勵 她的孩子督促教會落實其信仰,也就是公開指責希特勒和納粹 黨,並採取行動對抗他們。 這個家庭所主張的價值觀,可能就是我們眼中最珍貴的保守 派與自由派價值觀,也就是兼顧傳統與進步。早在嫁給迪特里希 的哥哥克勞斯之前,就已經熟識這個家庭的艾咪潘霍華(Emmi Bonhoeffer)回憶道:「整個家庭顯然就是由母親掌管,不論就精 神或者庶務來說都如此,但她在安排和整理所有事物的時候, 都會先得到父親的同意,也絕對不會違背父親的意思。祈克果 (Kierkegarrd)認為,人的氣質不是屬於道德類型,就是屬於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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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類型。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家庭居然把這兩種氣質融合在一起。」 莎賓看出她父親 胸襟寬大而無法接受狹隘的心態,因此我們家的眼界非常寬 廣。他理所當然的認為我們會循規蹈矩,並且對我們的期待 非常高,但我們總是能夠訴諸於他的仁慈並且處事公正。他 為人非常風趣,並經常適時的用笑話幫助我們抒發壓力。他 對自己情緒的掌握非常嚴格,絕不允許自己對我們說一句不 恰當的話。他對陳腔濫調的厭惡,有時確實會讓我們產生拙 口笨舌與缺乏自信的感覺,但這使得我們長大成人後,對任 何流行語、閒話、巷議街談和鬥嘴饒舌都毫無興趣。他自己 在說話時,絕對不會使用任何流行語或者「時髦」話。 卡爾潘霍華教導子女只在自己有想法的時候,才開口說話。 他無法忍受說話沒有條理,也無法忍受自憐、自私跟自大。他的 子女都很愛慕與尊敬他,因此都非常想討他歡心;他幾乎不必開 口表示對某些事情的想法,只要豎一下眉毛就夠了。 他的同事謝勒(Scheller)曾說:「相對於他厭惡所有偏激、 浮誇以及混亂的事物,他整個人的為人處事是嚴謹到一絲不 苟。」潘霍華家的孩子被教導要嚴格控制自己的情緒,例如口不 擇言之類的感情用事,會被視為任性耍脾氣。卡爾潘霍華在父親 過世的時候,曾寫道:「就他的特質來說,我希望我們的子女能 繼承他的單純與誠實。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一句陳腔濫調,他說 的話不多,而且堅決反對所有時髦和造作的事物。」 全家人從布雷勞斯搬遷到柏林,一定會有躍上枝頭的感覺, 因為對許多人來說,柏林就是世界的中心。柏林大學是世界上頂 尖的學府,而柏林市是知識與文化中心,又是帝國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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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新居於布肯納街(Brükenallee),靠近動物公園 (Tiergarten)的西北角,布雷勞斯的舊居小,而且周邊地形也沒 有那麼寬敞。但這裡的特點就是,僅僅隔著一道牆就是貝樂維公 園(Bellevue Park) ,也就是皇家子女嬉戲的場所。潘霍華家褓母 中有一人—可能是琳辰(Lenchen)小姐—傾向君主制度, 每次德皇或者王族馬車經過家門的時候,總會興沖沖的衝出去望 一眼。潘霍華家非常重視謙卑與樸實,自然不會出現傻呼呼瞪著 皇家這類的舉止。當莎賓炫耀的告訴家人,有一位小公主距離她 非常近,近到甚至還想用一根小棍子戳她時,所得到的回應卻是 一陣不悅的沉默。 舉家遷至柏林後,年長的孩子不再接受家庭式教育,而是到 附近的學校上學。每天在陽台吃的早餐有:黑麥麵包、奶油和果 醬,以及熱牛奶,有時候也會喝可可。八點開始上課。放在背包 裡的午餐是一小份用防油紙包著的三明治(餡料有奶油和乳酪或 者香腸)。那個時期的德國人沒有午餐的習慣,這一餐被稱為第 二份早餐。 迪特里希在一九一三年,他七歲的時候,開始到學校上學。 接下來六年他就讀的學校是費德里弗特(Friedrich-Werder)小 學。莎賓表示,他都是獨自走路到學校: 他很害怕走路到那裡去,而且半途上還要過一座長長的橋。 因此,起初需要人陪他一起走,而陪伴他的人得走在路的另 一邊,這樣一來,他才不會在其他同學面前覺得難為情,最 後他還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懼。他還非常害怕聖誕老人,而當 我們倆在學游泳的時候,他也對水相當畏懼,起初幾次他還 發出震耳的慘叫……後來,他游泳的技巧卻非常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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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迪特里希的學校成績相當優異,但不是不需管教,他父母對 此可一點也不輕忽。他父親在他八歲的時候,寫道:「迪特里希 會自動寫功課,而且寫得很工整;但他喜歡打架,並且樂此不 疲。」有一次因為他攻擊一位同學,導致這位同學的母親懷疑他 們家有反猶太人思想。寶拉潘霍華對那位女士的想法感到非常惶 恐,因此向她明確澄清家中絕對沒有這種情形。
費德里希斯邦(Friedrichsbrunn) 自從搬到柏林後,伍爾夫斯的房屋對他們來說就太遙遠了, 於是他們賣掉了它,在哈次山脈(Harz Mountains)的費德里希 斯邦另外買了一間鄉居。這房子曾經是守林人的宿舍,因此他們 把房子那純樸的感覺保留下來,三十年來,他們沒有在屋中裝設 任何電力設施。莎賓對到那裡旅遊的情形描述如下: 霍恩小姐負責照顧坐在兩個特別預定的火車包廂中的我們, 一路上都非常愉快。抵達塔樂(Thale)的時候,已經有兩 輛雙馬馬車等著我們,一輛載家中的小傢伙和大人,另一輛 載行李。大部分笨重的行李會提早運送,而兩位女僕會提早 幾天啟程以便打掃與準備屋子。 有時候男孩子會在塔樂時就要馬車先行出發,然後由他們自 己徒步走完最後四英里穿越森林的路程。擔任管理員的桑德斯霍 夫(Sanderhoff)夫婦就住在當地的一棟木屋裡面,桑德斯霍夫 先生負責維護草原,桑德斯霍夫太太則負責準備從園圃採收蔬菜 以及柴火。 霍恩姊妹通常會在潘霍華之先,帶著孩子們抵達費德里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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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父母親到達的時候總會引起一陣騷動,莎賓和迪特里希會坐 著馬車到塔樂火車站迎接他們,「同時……我們會點亮放在屋子 每個窗台上所有小杯裡的蠟燭,」莎賓回憶道:「這樣一來,從 非常遠的地方就看得到屋中迎賓的光芒。」 在他們到費德里希斯邦度假的三十多年間,迪特里希只經歷 過一次恐怖的經驗。當時是一九一三年,也就是他們在該處經 歷的第一個夏天,那是悶熱的七月,有一天瑪麗亞小姐想要帶著 三個最小的孩子和烏蘇拉到附近的高山湖旅遊,琳辰小姐也一道 去。瑪麗亞小姐警告大家在進入湖中之前要先沖涼身體,但是琳 辰小姐沒有理會她的警告就立刻向湖心游去,隨即她就往下沉。 莎賓記得: 迪特里希首先發現這個情況,接著就發出一聲刺耳的喊叫, (瑪麗亞)霍恩小姐立刻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清楚記得 她把錶鏈丟在一旁,還穿著她的棉長裙,就強勁快速的游出 去,並轉過頭來對我們喊著:「每個人都給我留在岸上!」 我們當時只有七歲大還不會游泳,我們邊哭邊顫抖,並 牢牢的抓著小蘇西。我們聽得到霍恩小姐對即將溺水的琳辰 小姐喊著:「繼續游!繼續游!」我們目睹霍恩小姐千辛萬 苦的拯救琳辰並把她拖回岸邊。起初琳辰還能抱住她的脖 子,但馬上就暈過去,然後我們聽到霍恩小姐在背著琳辰小 姐游回來的時候,邊游邊呼喊:「親愛的上帝幫助我,幫助 我!」琳辰小姐跟她並排躺在岸上的時候,依舊不省人事。 霍恩小姐把手指伸進她的喉嚨好讓湖水流出來,迪特里希輕 輕的拍著琳辰小姐的背部,而我們都蹲在她身旁。不久後她 就清醒過來了,接著霍恩小姐就做了一個長長的感恩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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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潘霍華家的孩子會帶朋友到費德里希斯邦,不過在迪特里希 的孩提時代,他的交友圈只涵蓋自家親戚。他的表兄弟漢斯克里 斯多福(Hans-Christoph von Hase)會作客一段很長的時間,他 們一起挖壕溝,並且一起到廣闊的松林健行,尋找野生的草莓、 洋蔥以及蘑菇。 迪特里希閱讀的時間也很多。 迪特里希喜歡坐在我們家草地的花楸樹下,閱讀他喜歡的 書籍,例如《汝拉曼》 (Rulamann)* 一個石器時代男人的故 事,和《木偶奇遇記》(Pinocchio),讀的時候他會開懷大 笑,並且一遍又一遍的把書中最有趣的部分讀給我們聽。 當時他大約十歲,已經培養出十足的喜感。《平民英雄》 (Heroes of Everyday)** 這本書更深深打動他的心,書中敘述 的是一些年輕人靠他們的勇氣、機智以及無私的精神拯救別 人性命的故事,然而這些故事往往以悲劇收場。他花了很多 時間才讀完《黑奴籲天錄》(Uncle Tom’s Cabin)。他在費德 里希斯邦初次閱讀許多著名的古典詩詞,而且每天傍晚我們 都會唱作俱佳地朗讀(play-reading)不同的章節。 有時,他們會在傍晚跟村裡的孩子在草地上賽球,或在屋內 玩猜謎跟唱民謠。他們「會看著陣陣霧氣從草場沿著杉木林飄過 來再冉冉上升」,莎賓回憶道,然後再看著暮色低垂,等月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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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非常受男孩喜歡的童書,主要是在敘述史前時代一個住在阿爾卑斯山史瓦邦安 (Schwabian)的穴居人的冒險故事。 ** 《浦魯塔克的希臘羅馬英豪列傳》(Plutarch’s Lives)是他生前最後閱讀幾本書中的一本。 他在被處決前幾小時才放下這本書。(見原書 52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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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後,他們就會唱起《Der Mond ist Aufgegangen》: Der Mond ist Aufgegangen Die goldnen Sternlein prangen Am Himmel hell und klar! Der Wald steht Schwarz und schweiget Und aus den Wiesen steiget Der weiß Nebel wunderbar.* 民間傳說與宗教緊密的交織在二十世紀初的德國文化裡面, 因此即使非基督教家庭也很熟悉關於基督教的一切。這首民謠就 是典型的代表,起初只是對大自然之美的讚嘆,不久後就轉變為 對人類需要上帝的沉思,最後演繹成一篇禱詞,請求上帝幫助我 們這些「可憐又驕傲的罪人」,能夠在死後得見祂的救恩—另 外,當我們還活在世上時,幫助我們能「像小孩一樣,喜樂又忠 心。」 德國文化離不開基督教,這是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創 立新教〔Protestanism〕的天主教修士)遺留下來的傳承。〔路德 的影響〕猶如父母對兒女的影響一樣,籠罩整個德國文化和種 族,因此路德之於德國就像是摩西之於以色列,這個活潑又古怪 的人,把德國這個國家和他的信仰,奇妙又詭異的結合在一起。 路德的影響力萬萬不可小覷,他把聖經翻譯成德文可說是驚天 之舉,路德可說是中世紀的班楊(John Bunyan;譯註:《天路歷 程》The Pilgrim’s Progress 作者),他一舉就粉碎了歐洲天主教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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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經高掛天際,金色星辰明亮清澈的閃爍著。森林一片漆黑又寂靜,如夢的白霧 從草原上升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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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系,同時趁勢打造出現代德語,而德國族群也因此成功的凝聚為 一體。基督徒世界被一剖為二,德國人(Deutsche Volk)則從旁 一躍而起。 路德翻譯的聖經跟現代德語之間的關係,就像是莎士比亞的 作品和欽定本聖經(the King James Bible)跟現代英語之間的關 係。在路德翻譯聖經之前,德國沒有統一的語言,有的只是大雜 燴般的各種方言,德意志要成為一個國家,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夢 想,在路德眼中只有微弱的希望。然而路德翻譯的德文聖經一出 版,就藉著一本書創造出單一的語言,不但人人可讀,而且人人 都讀了。說穿了,當時也沒別的書可讀。不久後,每個人口中的 德語都跟路德的譯文一個樣,正如同電視具有齊一美語的口音和 土語的效果,也就是平抑口音的差異以及減弱突出的鼻音,路德 翻譯的聖經則創造出單一的德國語言。突然間,慕尼黑的磨坊師 傅可以和布萊梅(Bremen)的烘焙師傅互相溝通,這樣一來, 彼此間就產生出共同的歷史與文化意識。 此外,路德還透過歌曲把德國的信仰帶到更高的領域。他曾 寫下許多讚美詩—最知名一首的就是《上主是我堅固保障》 (A Mighty Fortress Is Our God)—並且首創會眾齊唱的想法。在 路德之前,只有詩班能在教堂裡唱歌。
「好耶!打仗囉!」 潘霍華家在費德里希斯邦度過一九一四年的夏天。但是八月 一日那天,正當三個最小的孩子和他們的褓母徜徉在村子裡的 時候,整個世界卻改變了。穿過層層擁擠的人群終於傳到他們耳 中的消息是:德國已經向俄國宣戰了。迪特里希和莎賓那時八歲 半,而她還記得當時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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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村子正在慶祝當地的狩獵節。我們在美麗吸睛的市場欄 柵裡,褓母突然把我們從一匹可憐白馬拉動的旋轉木馬上拉 下來,為的是要把我們盡快送回柏林跟父母團聚。我傷心的 看著已經空蕩蕩的慶祝場地,馬場的主人正匆忙的拆著帳 棚。傍晚時分,我們可以透過窗戶聽到軍人在惜別會上發出 的歌聲與呼喊聲。隔天,在大人匆忙打包好行李後,我們隨 即搭上前往柏林的火車。 他們回到家時,女兒之一跑進屋裡喊著說:「好耶!打仗 囉!」結果馬上就吃了一記耳光。潘霍華家不反對戰爭,但也不 會感到歡欣鼓舞。 就開戰最初幾天來說,他們屬於少數較敏銳的群眾,一般大 眾都還懵懵懂懂。但就在八月四日,第一個不祥的跡象出現了: 英國向德國宣戰。突然間,未來可能不再像大家所預料得那麼 美好了。那天,卡爾潘霍華跟三個最年長的兒子沿著安特登林 登(Unter den Linden;譯註:柏林通往市中心的幹道之一)漫 步: 過去幾天聚集在皇宮和政府機關外面的群眾的興奮情緒不斷 高漲,但現在已經沉寂下來,產生一股非常鬱悶的氣氛。如 今,即使一般人也可以明確知道眼前這場衝突的嚴重程度, 而有識之士則知道,既然英國跟我們反目成仇,那麼速戰速 決的希望也就渺不可期。 不過,大體來說,男孩的興奮情緒還是持續了一陣子,只是 他們懂得不要表現得太明顯。整個歐洲對戰爭這個觀念還沒有產 生反感;這得到四年之後才會改變。在戰爭初期,學童喊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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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 還不至於讓人覺得辛酸或 者諷刺。想像自己身為先鋒部隊—穿上軍裝,邁步走向戰場, 效法歷史英雄的作為—會讓人心中感到一陣浪漫的激動。 迪特里希的哥哥們年齡要到一九一七年才符合徵兵標準,而 且沒有人預期戰爭會延續那麼久。然而,他們至少可以關心整個 事件,也可以有模有樣談論戰事的進行,就跟大人一樣。因此, 迪特里希經常跟表弟漢斯扮演士兵玩耍,隔年夏天在費德里希斯 邦的時候,他還寫信請父母把關於前線消息的剪報寄給他,就跟 多數男孩一樣,他會畫一張地圖,用彩色大頭針在上面標示出德 軍前進的路線。 潘霍華夫婦由衷的愛國,但絕對不會像其他多數德國人一樣 展現出民族主義的激情,他們始終保持宏大的眼光與冷靜的頭 腦,也培養他們的孩子具備同樣的情操。有一次,琳辰小姐買了 一個小領針給莎賓,上面印著「現在我們要痛擊他們!」(Now We’ll Thrash Them)「它在我白色衣領上閃亮亮的,讓我感到 很驕傲,」莎賓回憶道:「不過,中午我別著它跟父母見面的時 候,父親說:『嗨,妳別的是什麼啊?把它給我。』然後就把它 沒入他的口袋。」她母親問這是誰給的,並保證會另外給她一個 更漂亮的領針。 與戰爭面對面的時刻終於來到,有一個表兄陣亡了,接著是 另一個,還有一個表兄斷了一條腿。他們的洛塔(Lothar)表兄 一隻眼睛被射瞎,還有一條腿被壓得支離破碎;然後又有一個表 兄捐軀。迪特里希和莎賓這對雙胞胎在十歲前都睡在同一間臥 房,他們在禱告和唱詩歌後,就躺臥在漆黑之中,開始討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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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祖國捐軀既甜美又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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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永生。他們對死亡後的永生感到好奇;不知為何他們認為只要 專心一致注意 Ewigkeit(永生)這個字,似乎就可以得到永生。 關鍵就是要摒除其他一切念頭。「在努力集中注意力一段時間 後,」莎賓說道:「我們的腦袋往往就會感到一陣暈眩。我們意 志堅定的練習了好長一段時間。」 戰事開啟,食物也逐漸稀少,即使家境相當優渥的潘霍華 家,也開始擔心飢餓。迪特里希對於取得食物特別足智多謀,他 非常熱中於找尋食物補給,連他父親都稱讚他的技巧稱得上是 「包打聽和食物探子」。他甚至用自己存的錢買了一隻母雞,他渴 望盡一份自己的力量,這也多少關係到他與哥哥之間的較勁。年 紀比他大(分別大五、六和七歲)的哥哥們都很機靈,姊姊們也 一樣,但有一點是他們都比不上的,那就是音樂的天分。 迪特里希在八歲的時候開始學鋼琴。家裡的孩子都在學鋼 琴,但沒有其他孩子表現出這麼高的才華。他讀譜的能力非常驚 人,成績非常優秀,因此認真的思考以鋼琴為畢生志業。他在十 歲的時候,就能夠彈奏莫札特的奏鳴曲。在柏林有無數欣賞頂尖 樂曲的機會,他在十一歲時聆聽過由尼基許(Arthur Nikisch)指 揮柏林愛樂交響樂團演奏的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並且寫信告訴 他祖母這件事,後來,他還曾經自己編曲與作曲。他喜歡舒伯特 寫的《Gute Rue》*,而且在十四歲的時候把它改編為三重奏;同一 年他又把《詩篇》四十二篇第六節中「我的心在我裡面憂悶」這 句經文的感動譜成奏鳴曲。儘管他最後選擇神學而非音樂,但對 音樂的熱愛終其一生都未嘗稍減。音樂成為他表達信仰的重要環 節,而他也教導他的學生欣賞音樂,讓音樂同樣成為表達他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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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搖籃曲》出自《美麗的磨坊少女》Die Schone Millerin 歌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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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仰的主要方式。 潘霍華家是非常熱愛音樂的家族,因此每星期六傍晚的家庭 音樂時間,就成為潘霍華最初接受音樂薰陶的主要場合。他妹妹 蘇珊還記得: 我們在七點半進晚餐,用完飯後就到畫室去。通常是由家中 男孩的三重奏開場:卡爾費德里希彈鋼琴,華特拉小提琴, 克勞斯拉大提琴。然後我母親演唱歌曲的時候,就由「霍恩 臣」(Hörnchen)* 伴唱。凡是在當週上過課的孩子都要在那 晚表演一段節目。莎賓表演她學的小提琴,而兩個姊姊則表 演二重唱以及舒伯特、布拉姆斯和貝多芬的藝術歌曲。迪特 里希彈鋼琴的技巧遠超過卡爾費德里希。 根據莎賓的記憶,身為伴奏者的迪特里希特別靈敏又寬厚, 「總是急著想要掩飾其他表演者的失誤,讓他們免於尷尬。」他 未來的嫂子艾咪德卜克(Emmi Delbrück)也常有類似經驗: 我們在表演時,迪特里希彈的鋼琴能讓我們井然有序。我記 得他總是知道我們每個人的進度,他絕對不會只顧著彈自己 的鋼琴:從一開始他就聆聽整體表演的進行。如果大提琴需 要比較長的時間轉調,或者轉拍,那麼他就會低著頭等,不 會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他天生就懂得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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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們用這個別名稱呼他們的褓母瑪麗亞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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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特里希尤其喜歡在母親唱蓋勒特(Gellert)作詞、貝多芬 譜曲的詩歌時為她伴奏,在每個聖誕夜時,也會為她演唱科尼流 士(Cornelius)的藝術歌曲擔任伴奏。家庭的週六音樂夜持續許 多年,也不斷邀請新朋友參加。他們的交友圈總是持續擴展。他 們也會在生日和其他的特殊日子舉行特別表演或者音樂會,他們 最後一次團體表演是在一九四三年三月下旬,為慶祝父親卡爾潘 霍華七十五歲大壽,已經相當龐大的家族在迪特里希指揮與鋼琴 伴奏下,演出瓦爾哈(Walcha)的清唱劇《讚美主》(Lobe den Herrn)。
古奈瓦德(Grunewald) 一九一六年三月,戰爭持續進行中,他們全家從布肯納街 搬到柏林古奈瓦德的一棟住屋,這也是一個高級社區,柏林許 多傑出的教授都住在這個區域。潘霍華家逐漸跟他們許多人 熟識起來,小孩子們也經常玩在一起,後來還互相愛慕而結 婚。 就跟古奈瓦德的其他住宅一樣,潘霍華家位在瓦根罕街 (Wangenheimstrasse)十四號的房子,也是座深宅大院,花園和 庭院加起來整整有一英畝。他們選擇這個地點的原因很可能就是 庭園寬敞;在戰爭期間,父母親加上一群八個孩子,當中還有三 個男孩正值青少年,食物總是不夠吃,因此,他們不但開墾種植 許多菜圃,甚至自己養雞和羊。 他們家中處處都看得到各種藝術寶藏和傳家寶。起居室牆上 並排掛著潘霍華列祖的油畫肖像,一旁還有義大利藝術家琵拉內 西(Piranesi)的銅版畫;他們曾祖父史塔尼司勞斯伯爵的巨幅 風景畫也掛在牆上,餐廳中最搶眼的龐大餐具櫃就是他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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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足足有八尺高,外觀看起來像是希臘神殿,不但有鑲板還有許多 雕飾,另有兩根支柱撐著一個鋸齒狀的三角楣飾。迪特里希會想 辦法爬上這個傳家寶,從這座獨立的堡壘向下窺視在寬敞的餐廳 中來來往往的人群,整個餐廳能夠容納二十人,而且餐廳的拼花 地板每天都擦得雪亮。在餐廳的一個角落陳列著一尊他們家族傑 出的先祖神學家卡爾奧古斯特的半身像,底下基座的雕飾非常精 美,還可以打開放置調味罐。既然這櫥櫃是他們母親的曾祖父所 設計,因此這個基座櫥櫃就被稱為大老爹(Grossvater)。 潘霍華的童年似乎有點類似二十世紀初瑞典畫家卡爾拉松 (Carl Larsson)繪製的圖片,也像是柏格曼(Ingmar Bergman) 的電影《芬尼與亞歷山大》(Fanny and Alexander),但沒有那種 抑鬱與不祥的氛圍。潘霍華家可說是十分罕見的家庭:一個真正 快樂的家庭,而他們井然有序的生活週復一週、月復一月、年復 一年,每個星期六的傍晚音樂會,和慶生會以及各種節慶都是如 此。迪特里希在一九一七年罹患盲腸炎,後來接受盲腸切除手 術,但這只引起小小的波折,也沒讓人煩心。就跟平常一樣,寶 拉潘霍華安排的年度聖誕節慶典都非常炫麗,節目包括朗誦聖經 經文與唱讚美詩,一切都安排的非常得宜,即使對信仰不太有興 趣的人也能感受到節日的氣氛。莎賓記得: 降臨期主日(the Sundays of Advent)我們會跟母親一起圍 在長長的餐桌旁邊唱聖誕詩歌;爸爸也會加入我們,並且朗 讀安德生的童話……而聖誕夜是以聖誕節的故事揭開序幕。 全家人會坐成一個圓圈,女僕也穿著圍裙跟我們坐在一起, 氣氛很隆重但也充滿期待,直到我們母親開始朗讀……她以 沉穩、圓潤的音調朗讀聖誕節的故事,而且她總是會吟唱詩 歌「這是上帝所造的日子」……。燈光在這時候全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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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會在黑暗中唱聖誕詩歌,直到我們父親悄悄的溜出 去,點亮馬槽和聖誕樹上的蠟燭。鈴聲在這個時候會響起 來,接著我們三個最小的孩子會率先進入聖誕房間,到聖誕 樹旁的蠟燭前,站在那裡快樂的唱著:「聖誕樹是最可愛的 樹。」要等到這個時候我們才能看到自己的聖誕禮物。
戰爭臨頭 戰爭繼續進行,潘霍華聽到親友傷亡的消息也隨之增多。家 中最大的兩個兒子卡爾費德里希和華特出生於一八九九年,在一 九一七年就會被徵召,如今他們將要上戰場了。儘管他們父母不 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動用關係讓他們免於到前線服役,但他們不 願意這麼做。德國最需要的就是步兵,而這就是他們被徵召的兵 種。就某一方面來說,這樣的勇氣已經預告了二十年後,他們在 下一次大戰將面對的遭遇。潘霍華家教育自己的子女要做正確的 事情,因此當他們表現出無私又勇敢的行為時,沒有人能勸退他 們。一九四五年卡爾潘霍華在得知自己兩個兒子迪特里希和克勞 斯,以及兩個女婿的死訊後,在寫給一位同事的信中,一段非比 尋常的話語,透露出潘霍華家對兩次戰爭的觀點:「我們感到悲 傷,但也感到驕傲。」 潘霍華家的兩個年輕孩子在完成基本訓練後,就被送到前 線,卡爾潘霍華還真的把自己的物理課本也帶在身邊。戰爭一爆 發的時候,華特就已經開始為這個時刻預作準備,背著沉重的背 包長途健行以鍛鍊自己的體力。對德國來說,那一年都還算順 利,事實上,德國人非常自信,德皇還在一九一八年三月二十四 日宣布當天為國定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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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一九一八年四月是華特接受徵召從軍的日子。正如他們在過 去以及二十五年後為他們孫輩所做的一樣,他們為華特舉行了一 場送別晚餐會。這個大家庭的所有成員都聚集在大餐桌邊,致贈 親手做的禮物,朗誦詩詞並且高唱惜別歌。當時十二歲的迪特里 希不但改編了一首樂曲〈現在,我們終於要祝你一帆風順〉,並 且自己彈鋼琴伴奏唱給他哥哥聽。隔天早晨他們陪著華特一起到 車站,而當火車逐漸開動的時候,寶拉潘霍華追在火車旁邊跑, 告訴她仍然一臉稚氣的兒子說:「我們只是在空間上相互分離而 已。」兩個星期後,華特在法國被砲彈破片擊中,傷重身亡,他 的死改變了一切。 「我仍然記得那是五月的一個明亮早晨,」莎賓寫道: 一陣可怕的陰影突然襲來,把噩耗帶給我們。父親正要出門 開車到診所上班,而我才剛要踏出家門上學。當一個信差連 送兩封電報給我們家的時候,我就呆站在穿堂,我看到父親 趕忙打開信封,整張臉變得慘白,走進他的書房然後埋坐在 書桌後的椅子裡,彎下腰來用兩隻手臂撐著頭,兩隻手掌則 掩著他的臉……一會兒後,我從半掩的門縫看到父親握著扶 手(不像平常那麼輕鬆)走上寬敞舒適的樓梯到母親所在的 臥房。他留在臥房好幾個小時。 華特在四月二十三日被炸彈破片擊中受傷,醫生認為傷勢不 嚴重,因此寫信向家屬報平安。但是後來傷口開始發炎,他的病 況惡化,華特在臨終前三小時,口述一封信給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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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爸媽: 我今天接受第二次手術,我不得不老實說這次手術遠不 如第一次手術,因為這次取出的是更深層的破片。我在手術 後必須注射兩劑樟腦酮,各相隔一段時間,不過我盼望整個 療程就到此為止。我會在腦海中想其他的事情,好讓自己不 要想到疼痛。世界上有的是比我的傷口更有趣的事情。凱美 爾山(Mount Kemmel)戰役及其後續發展,和今天攻陷伊 普爾(Ypres)的新聞,都讓我們感到非常有希望。但我不 敢想起我那遭遇悽慘的部隊,過去幾天的傷亡實在慘重。家 中其他在軍中的弟弟的情形怎麼樣?親愛的爸媽,我日日夜 夜時時刻刻都想念你們。 你們在遠方的兒子 華特 後來,家中還接到華特過世前幾天寫的幾封信,表示他非 常希望他們能夠去探視他。「即使到現在,」他父親在多年後寫 道:「儘管曾經接到好幾封電報,再三明確表示沒有這個必要, 但我每次想到這件事,都會責備自己沒有馬上到他身邊。」他們 後來才知道華特的直屬長官非常沒有經驗,因此糊里糊塗的把麾 下所有士兵全都送上前線。 五月初的時候,一位在總參謀部任職的親戚護送華特的遺體 回家。莎賓還記得那場在春天舉行的喪禮,「靈車和馬匹都裝飾 成黑色,所有的花圈都是白色,而我滿臉蒼白的母親在頭上蒙著 一塊寬鬆的黑色頭紗……父親、親戚和許許多多的朋友都穿著黑 服往教堂走去。」迪特里希的表弟漢斯回憶道:「年幼的男孩和 女孩都不斷的哭泣。而他的母親,我從來沒有看過她哭得那麼傷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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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對迪特里希來說,華特的死是一個轉捩點。追思禮拜上唱的 第一首詩歌就是《Jerusalem, du Hochgebaute Stadt》* 迪特里希唱得 嘹亮又清脆,正符合他母親向來對家人的期望;而她也從歌詞中 汲取力量,歌詞訴說的是基督徒心中對聖城的渴望,上帝在聖城 中等待我們,並且會安慰我們「抹去每一滴眼淚」。對迪特里希 來說,歌詞不但豪氣干雲並且意義深遠: 列祖先知眾典範 基督門徒緊追隨 扛起十架往前行 世人畏懼我獨行 眾聖榮光永照耀 明亮耀眼勝日頭 燦爛恆久無熄日 完全自由任我行 The partiarchs' and prophets' noble train, With all Christ's followers true, Who bore the cross and could the worst disdain That tyrants dared to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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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美麗高貴的聖城 Hymn #619 The Lutheran Hymnal Text: Matthew 17:1-9 Author: Johann M. Meyfart, 1626 Translated by: Catherine Winkworth, 1858, alt. Titled: "Jerusalem, du hochgebaute Stadt" Composer: Melchior Franck, 1663 Tune: "Jerusalem, du hochgebaute Sta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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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see them shine forever, All-glorious as the sun, Mid light that fadeth never, Their perfect freedom won. 在追思禮拜上證道的是迪特里希的叔叔漢斯哈塞(Hans von Hasse)。他引用保羅葛哈德(Paul Gerhardt)的聖詩表示,相較 於與上帝同在充滿喜悅的永恆,眼前這個充滿痛苦與憂愁的世界 只是一瞬間。追思禮拜的結尾,華特的長官抬著他的棺木步出教 堂的時候,小號吹著他母親寶拉潘霍華挑選的詩歌:《全聽主旨 意》(Was Gott tut, das ist Wohlgetan)。莎賓記得小號吹著這熟悉 的清唱劇,及長對她母親選擇的歌詞感到讚嘆: 凡上帝所為皆圓滿。 祂的旨意永遠公正。 凡祂為我所定旨意, 我必永遠信靠倚賴。 寶拉潘霍華對這種情操非常認真。不過,愛子華特的死還是 讓她驚愕不已。在這段痛苦的期間,卡爾費德里希仍然在步兵服 役,家人對確實有可能同樣會失去這另一個兒子的想法都心照不 宣,而這更令作母親的她倍感傷痛。接著是十七歲的克勞斯被徵 召。這太沈重了。她終於崩潰。她有好幾個星期都無法下床,因 此就住在近鄰薛尼斯(Schönes)家。這位非常精明能幹又堅強 的女士,即使在回到自己家後,還是有一年的時間無法操持日常 家務。好幾年之後她才逐漸恢復原貌。在這段期間,卡爾潘霍華 成為家庭的支柱,但是他也要到十年以後才能再度提筆寫下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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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慣例的年度新年日記。 我們能有的迪特里希潘霍華最早的親筆文書,是他在華特過 世幾個月前寫的一封信。當時是他—以及雙胞妹妹莎賓—十 二歲生日前幾天。華特還沒有到前線,但是已經離家接受軍事訓 練。 親愛的祖母: 請在二月一日來,這樣我們過生日的時候妳就已經在這 裡了。如果妳真的能在這裡,那就太好了。請馬上就決定, 並且在一日來……卡爾費德里希現在比較常寫信給我們。最 近他在信中告訴我們,他贏得全連初級軍官比賽的第一名。 獎金是五馬克。華特會在星期日回家。今天有人送我們十七 條波羅的海波坦哈根(Boltenhagen)出產的上等比目魚, 我們晚餐就會吃這些魚。 波坦哈根是位在波羅的海的海濱度假中心,迪特里希、莎賓 和蘇珊有時候會跟霍恩姊妹一起到那裡去。他們的鄰居,也就是 薛恩家,在那裡有一棟度假屋舍。 迪特里希在一九一八年,華特過世後幾星期,跟霍恩姊妹一 起被送到那裡。他可以在那裡暫時離開鬱悶陰沉的瓦根罕街;他 可以自在的玩耍,像個小男孩般。我們手邊擁有他的第二封親筆 信,是他在這段期間寫給姊姊烏蘇拉的: 星期日我們七點半就起床了。我們先吃早餐……之後我們跑 到海灘去,然後建造我們自己的美麗砂堡;接著,我們圍著 柳條海灘椅堆了一道城牆;然後我們開始建築城堡。就在我 們離開它去吃晚餐以及喝茶的四到五個小時期間,海浪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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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刷得不見蹤影,不過我們隨身帶著旗幟。喝完茶後,我們 又回到海邊挖掘水道……然後天就下雨了,於是我們就去看 庫爾曼先生擠牛奶。 另一封寫給他祖母的信(郵戳是七月三日)中,他在字裡行 間透露出同樣興奮的情緒,但即使在這個由砂堡和想像戰爭堆砌 成的孩童世界,也無法阻擋外面那個死亡世界的入侵。他在信中 述說有兩架飛機翱翔天際,直到其中一架突然向地面栽落: 我們立刻看到地面冒起一陣濃濃的黑煙,而我們知道這表示 飛機墜地了!……有人說飛行員全身著火,另一個人則跳傘 成功,只有手受傷。後來他到我們這裡來,而我們看到他的 眉毛都被燒光了……幾天前(星期日)的下午,我們睡在砂 堡裡面,每個人都曬傷了……我們每天都得睡午覺。另外兩 個有男孩也來了,一個十歲,另一個十四歲,還有一個猶太 小男孩也在這裡……昨天晚上探照燈又大放光明,當然是因 為飛行員的緣故……明天,也是最後一天,我們還計畫要用 橡樹葉為華特的墳墓做一個花環。 迪特里希在九月跟表親哈塞家在瓦爾道(Waldau;距離布 雷斯勞東方約四十英里)會合。漢斯叔叔—寶拉潘霍華的哥 哥,是當地黎哥尼茨(Liegnitz)教區的教長,住在牧師宅。迪 特里希因此能夠認識屬於母親娘家的親戚,對母親娘家的家族來 說,擔任牧師與神學家就跟潘霍華家族成為科學家一樣司空見 慣。迪特里希跟表弟漢斯(又被稱為韓森 Hänschen,但比迪特 里希小一歲)一起度過許多假期。他們在成年後依舊非常親密, 而且漢斯在一九三三年,也就是迪特里希過世後三年,追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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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腳步成為協和神學院(Union Theological Seminary)的史隆學人 (Sloane Fellow)。在瓦爾道的那個九月期間,這兩個男孩一起學 拉丁文。但是在迪特里希寫給其他手足的信中,卻透露出他對其 他事情更感興奮: 我不記得是否寫信告訴你們過關於發現鵪鶉蛋的事情,其中 四個蛋已經孵出來了,我們必須幫助另外兩隻,因為牠們自 己出不來。我們用來幫忙孵蛋的母雞不教小鵪鶉如何進食, 我們也不知道要如何教。我現在幫忙韓森把動物趕進來的次 數逐漸增加,我總是一馬當先,這表示我會把動物趕到需要 裝車的乾草捆那裡,我現在也可以駕馬車走好長一段路,還 可以轉幾個彎呢。昨天我和克拉申一起騎馬,感覺非常好。 我們常在這裡撿穀穗,而且已經得心應手了,因此撿的數量 非常多。我今天還想去打穀,讓穗子穿過脫殼機……可惜的 是,水果收成不太好……今天下午我們想到湖上划船。 他一直脫離不了男孩好玩的性情—成年後,即使面臨風險 依舊不改這性情—但他也始終明顯表現出嚴肅與認真的一面。 華特的死以及德國戰敗的可能性漸增,使得他嚴肅認真的一面越 發顯現。他大約就是在這個時期開始考慮從事神學研究。在戰爭 將近結束的時候,也就是德國因為經濟惡化而顯得苟延殘喘之 際,他依然帶頭收集食物。他在月底寫給父母的信中說: 昨天我們帶著我收集的落穗去碾成粉,結果比我預期的多出 十到十五磅,這跟碾的粗細有關……這裡的天氣非常宜人, 幾乎整天都有太陽。未來幾天我們要採收馬鈴薯……我每天 都跟韓森和漢斯叔一起學習翻譯拉丁文。親愛的媽媽,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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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家庭與童年
卡爾費德里希除役,現在你會去布雷勞斯嗎?
德國戰敗 如果一九一八年可以被視為迪特里希潘霍華脫離孩提時期的 一年,那麼也可以被視為德國脫離孩提的一年。莎賓稱呼戰前的 時代是一個「由特別體系主導的時代,一個在我們眼中根基穩固 足以永遠常存的體系,一個瀰漫著基督教義的體系,我們可以在 其中平安穩定的度過童年。」一九一八年改變了這一切。代表教 會和國家的最高權威,同時也以其象徵地位代表德國和德國人生 活方式的德皇被迫退位,這一切讓人驚愕不已。 德國在八月份發動的最後一波攻擊失敗後,事情的發展逐 漸明朗,此後,每況愈下的局勢超乎所有人的想像。許多德國 士兵逐漸感到不滿,轉而背叛他們的指揮官。士兵又疲憊又飢 餓,加上對帶領他們陷入目前慘境的政權忿怒高漲,遂而逐漸接 受在他們當中已經流傳一段時間的想法。共產主義依舊響亮新 鮮—史達林的暴行和古拉格群島要到數十年後才會發生—而 這重新燃起他們的希望,並找尋到代罪羔羊。羅莎盧森堡(Rosa Luxemburg)發行的《斯巴達克斯通訊》 (Spartacus Letters)* 四處 流傳,更進一步挑起士兵不滿的情緒,鼓吹如果混亂的局勢還有 一絲希望的話,他們就應該揭竿起義。俄國軍隊不是起而反叛他 們的指揮官嗎?不久之後,德國士兵推選出他們自己的代表,並 且公開宣稱他們不再信任舊政權和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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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親共產黨的非法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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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霍華 Bonhoeffer 夢魘終於在十一月成真:德國戰敗。緊接著發生的是史無前 例的動亂。僅僅幾個月之前他們還認為光明的勝利即將到來。這 是怎麼回事?許多人都責怪共產黨在關鍵時刻於軍中散佈不滿的 種子。這就是著名的「背後插刀」(Dolchstoss)傳言的來源。傳 言表示戰場上真正的敵人不是協約國,而親共產黨、親布爾什 維派(Bolshevist)的德國人,那些人從內部摧毀德國戰勝的機 會,那些就是「在背後插刀」的人。那些人的背叛比德國在所有 戰場上面對的敵人還陰險,因此,一定要將他們繩之以法。這種 「背後插刀」的思想在戰後越演越烈,而特別歡迎這個想法的就 是新興的國家社會主義黨及其首腦希特勒,他決心要嚴懲犯下這 種惡行的共產黨叛徒。他極成功的搧動起這個觀念,並逐漸宣傳 布爾什維派其實就是國際猶太民族(international Jewry),而猶 太人和共產黨就是毀滅德國的元兇。 一九一八年底共產黨發動政變的危機似乎一觸即發,每個德 國人對前一年發生在俄國的事件都記憶猶新,執政領袖必須不計 代價避免同樣的慘事在德國上演,並堅信只要推翻舊德皇,德國 就能藉著另一種形式,也就是民主政體,延續下去。這種做法需 要付出極高的代價,但別無選擇:德皇必須下位。此舉不但順應 百姓的呼聲,也符合協約國的要求。 這個最惡劣的工作就在十一月份落到受眾人愛戴的興登堡 (von Hindenburg)元帥身上,他必須前往最高司令部說服德皇威 廉(Wilhelm)結束德國的君主制度。 對主張君主制度的興登堡來說,這是一個既詭異又傷感的使 命。不過,為了整個國家的未來,他還是前往比利時的斯巴市 (Spa)把劃時代的最後通牒遞交給德皇。會議結束後,興登堡離 開會議廳時,一位來自古奈瓦德的十七歲勤務兵就站在走廊上, 這勤務兵就是克勞斯潘霍華,他絕對不會忘記魁梧的興登堡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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