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 0 開始的 收藏 人生
法國哲學家尚．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說，「你
真正收藏的，是你本身。」（What you really collect is always yourself.）特別是當代藝術，比起美麗，更多是 思辨。作品震撼你，感動你，或者讓你想起回憶夾層內 許久不曾翻出的一頁，藝術的力量就是這麼神奇。
成為藏家之前，你可能想先知道其他人怎麼做。於是我 們前進藏家們的寶庫，聆聽他們熱愛的理由。然後巡禮 世界各地的私人美術館，再回頭一步步領略當一位收藏 家必須掌握的基礎原則。優秀的藏家需要很多思考和知 識，但有時也什麼都不要，只要心是開放的，你看見當 代藝術，讓它也看見你，就能一起在這個時代裡創造些 什麼。別猶豫了，收藏是一段曼妙多采的旅程，你會獲 得的遠遠超乎想像。從 0 開始，我們一起出發！
企劃｜歐陽辰柔 文字｜歐陽辰柔、高子衿、李政勇、翁浩原 美術設計｜柯盈合 插畫｜ Ino Lai 圖片提供｜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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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走進藏家的藝術世界！ 兩個八月―大男孩的藝術寶庫 江欣宜―藝術是一道開放式問題 只看你怎麼答 黃麟―收一幅畫，像寫一篇日記 李彥良―能夠自己參與的作品最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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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一步一腳印，打開自己的藝儲大門 收藏的集大成 世界最強當代私人美術館 掌握五個要點，踏進收藏世界 知識即力量！必讀的初階到進階書單 「收藏」學問大！保存與儲放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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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後藝博會時代的收藏指南 專訪 Magnus Renfrew 迎接第一場台北當代藝博會 讓收藏和創作都回歸初心
圖片提供◎Art Basel
當代藝術 陪你過日子的叛逆朋友 文 歐陽辰柔 攝影 Iwan Baan 圖片提供 The Broad
COLLECTI
收藏藝術，始終是教人神往的事情。它被很多外部的理性資訊包圍：價格、 藝術家資歷、畫廊頭銜；然而最核心處，卻永遠是感性的。好的時代，不好 的時代，人們都能找到原因進行收藏。特別是瞬息萬變的現下，每一件創作者 用盡腦力、體力做出的作品，都在和當代對話，也都在和我們對話。當代藝術無疑 是反叛的，它傳遞一種訊息，大至社會的震盪，小至十足私密──但也有可能是普世 性的私密─對於愛、恨、疏離、激情、哀愁等不同主題的反芻。乍看或許不討喜，抑 或只是批著討喜的外衣，但這種叛逆本質，卻正是觸動人們內心，進而想與它對話，收藏在 自己的身邊的原因。 十年前因金融海嘯引發的藝術狂潮，歷經大起大落，這幾年逐漸穩定了。香港巴塞爾藝博（Art Basel HK）從初始的熱鬧到今年邁入第六屆的平穩，說明亞洲市場逐漸成熟。藏家多了，新參者 也多了。來自設計、時尚、娛樂等各式產業，越來越多人想踏進這座大觀園。安卓藝廊的負責人 Andre 指出，近三年不論台灣或亞洲，收藏歐美新銳藝術家作品的人數明顯提高，正好可以對應到 中國當代藝術高峰過後的走緩。另一方面，年輕輩的藏家也陸續出現，他們通常有留學歐美的經 歷，比起上一代更具國際觀，更有理解當代藝術的能力和品味。除此之外，不分老少，直接和西 方畫廊聯繫、購買的比例普遍也提高，都彰顯收藏者的眼界整體更加開闊。 台灣藏家一直以隱藏的實力著稱。就像過去締造經濟起飛，如今依舊充滿「隱形冠軍」的 中小型企業一樣，這些來自民間，通常十分低調的收藏者，對價格、藝術品的相關資 訊非常講究，不太出現爆買的情況，得和畫廊建立信任關係才會下手。據亞紀畫廊 的負責人黃亞紀觀察，台灣近年收藏行為更普遍，品味型的收藏也變得明顯。 例如一張迷你小畫，以投資的角度來看，因尺寸限制並不是最合適的標的， 有時卻展現了藝術家的思想，或顯現了藝術的價值，同時也很適合佈置家 中。這類「認同藝術價值」、「純粹為了喜好而買」的情況增加了。 不見得是傲人的買價，也不見得非要有名氣的藝術家，但一看就很 適合融入生活，使生活多些點綴，也增加思維的共振，為此而擁 抱作品入懷。這可以說明，當代藝術在許多人心中不再深奧 難懂，反而變得親切，變得可以用心體會，進而能讓它走 進日常生活，成為另一種嗜好。 就像其它嗜好一樣，總得有些閒錢才能開始。但 講究過價格、履歷再帶回家後，就只剩感性層 面的事了。作品就在那裡，和你對話。好 的時候，不好的時候，它陪你回憶從前 某段時光，陪你邁向一個又一個明 天。當代藝術是現在的藝術，它
TING IS...
是活的，它還在生長，就像一 位桀傲不遜的聰明朋友，總 是有那新鮮動人的一面 等待你去發掘。
我們為什麼喜歡 當代藝術？
看似難賞難懂的當代藝術，卻依舊吸 引這麼多人為它廢寢忘食，朝思暮想， 甚至耗上大半人生與之為伍。這背後
Why We Are Into Contemporary Art
究竟有什麼奇幻的魅力？讓我們聽聽 藝術愛好者怎麼說！
因為是現在，是當代 。 —Chi-Wen Gallery
黃其玟
—安卓藝術 李政勇
當代藝術提供對於審美觀和知識 結構更多的可能性。 —北美館國際公關事務小組組長 高子衿
繽紛設計 江欣宜 —
當代藝術讓我感受到自己當下 的存在，我樂於參與其中，一 起創造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各 種可能。
—
當代藝術是議題性的，不 是單純表現美。看完展覽， 不一定都是愉悅的。當代 藝術不是過去時代為了皇 上、 為 了 別 人 創 作， 而 更 在感受當下。 —設計師 莊瑞豪
—藝博會專家 Magnus Renfrew
圖片提供◎Museum Voorlinden 攝影◎Antoine Vankaam
忠泰集團副董 李彥良 —
設計師 盧袗雲 —
當 代 藝 術 有 時 候 是 欣 賞 材 質 應 用 的 可 能 性。 什 麼 樣 的 素 材、技術，現今才可以呈現，才能有這樣的想法，不一定 是表現形式和內容。
透過從各種不同角度看世界、不斷質疑自己 的論述，藝術和藝術家讓我對自己和世界產 生 全 然 不 同、 並 希 望 是 更 美 好 的 了 解。」 （Through putting up a fractured mirror to the world and questioning my assumption points, art and artists help me understand the world and myself differently, and hopefully a little better.）
參與當代藝術，能刺激新的思考， 甚至去做新的行動，這對我們是有益的。
當代藝術教我不要只從一個 角度看事情。 藏家 黃麟
兩 個八月
大男孩的藝術寶庫 文 翁浩原
攝影 黃少柔
在繁忙的藝術博覽會上，總是會見到這兩 位大男孩的身影，用專注的眼神，穿梭 一個又一個展位，時不時討論眼前的藝 術品。偌大的場地中，好像總有股方向 感 在 牽 引 他 們。 他 們 是 兩 個 8 月 出 生， 生肖都屬兔的「兩個八月」創辦人莊瑞豪 （Owen）和盧袗雲（Cloud）。打開工作 室和寓所，讓我們一窺他們的收藏世界！
不會因為你是誰，而定義你的價值， 我喜歡你的作品就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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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八月」是一家全方位的視覺溝通事務所，兩位創辦人 ─莊瑞豪和盧袗雲，於公於私都有共同的興趣，那就是好 好的生活！從工作室到寓所，皆能看見他們獨特的美學和見 解。除了生肖和出生月份的共通點，也都曾留學日本學習設 計。瑞豪畢業於武藏野美術大學、袗雲則是多摩美術大學。 也許就是有這樣的背景，讓他們在收藏的選擇上，偏好有轉 譯過的藝術作品，而不僅僅是單純的寫實和展現美感。 他們倆的收藏，散落在工作室和居家生活領域裡，替公共空 間增添表情，而在私人領域則有更多細膩的心情轉譯。像一 走進工作室，藝術家賴九岑的大尺幅油畫作品〈在不倒達摩 頭上許願的黃色小鴨〉便進入眼簾：一個有著達摩臉孔的不 倒翁，上頭頂著一隻黃色小鴨。這樣衝突和刻意的表現手 法，加上將一層又一層顏料塗上，再刨除讓顏料的肌理裸露 出來，是吸引他們的主要原因。「那是設計過的，把違和感 的東西，設計在一起的構圖和畫面。」袗雲笑著說。最初僅 想買另外一幅較小的〈誰也惹不起的女人〉掛在家裡，但走 進畫廊時，一眼就被它吸引，猶豫一陣子還是買下來，成為 收藏中份量最大的作品──在價值和尺寸上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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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莊瑞豪（左）和盧袗雲（右）合影。在工作室訪問時，請他倆各拿一樣作 品合照，結果兩人都拿了兔子的作品。2 兩人辦公桌前方就是西班牙藝術家 金 · 提爾 · 撒拉路基（Guim Tió Zarraluki）的繪畫，是從網路購買的。
也許因為設計的背景，他們最早從設 計小公仔的收藏開始，因而不難理解 為何賴九岑的作品，會是他們的選擇。 有平面設計元素，又有藝術家對圖像和 材料的巧思，帶來另一種思考的意義。 瑞豪個人的第一件收藏，也有相似的 欣賞原則。那是掛在臥室裡，旅法多 年的藝術家魏禎宏的作品〈白袍子〉， 乍看是一張普通的人物畫，但輕盈和 修長的身軀，深邃憂鬱的雙眼，彷彿 在吐露什麼私人絮語，「我當時候看， 覺得很有設計的氛圍。」瑞豪分享。
喜歡是最重要的 若要嚴肅說起兩人的收藏歷史，大約 也有 6、7 年光景，一共 20 多件作品。 回想起以公司名義共同收藏的第一件 作品，袗雲對瑞豪笑著說，「不是那 幅嗎？數位複製的那張！」其實這幅 作品，不是複製畫，而是限量數位版 畫。袗雲說：「讓你選擇，會不會用 一樣的價錢再買一次？我就不會了！」 因為從設計師的角度而言，那是大量
值本來就是相對，版畫之後的流通和進
複製的東西，和藝術家一張一張拓印
入拍賣的門檻，不太容易有交易，單純
不一樣，充其量只是有版數的海報。
只是喜歡，再加上，知道真品離我們很
但瑞豪不完全同意：「收藏買賣，價
遙遠價格太高。」 由此可見，對他們來說市場價值不是 最重要的。瑞豪說：「有些藏家會關 注藝術家在市場上的價值，我們自己 或公司，則是單純喜歡。」袗雲也說： 「純粹覺得好看有趣，也沒有想到要 拿哪一幅來賣，就是為空間加分。」 面對收藏的時刻，需要兩個人的投票 討論，但喜歡還是最重要的。 走到哪都看得到的女人！
看見藝術的價值
走進兩個八月的家，很容易注
他 們 購 買 的 管 道 也 相 當 多 元。 除 了
起的女人〉，因為不管直接面
藝 博 會 以 外， 也 時 常 參 觀 畫 廊， 尤
對，或從鏡子裡都可以看見她。
其 台 北 展 覽 很 多， 袗 雲 說 常 是 朋 友
跟擺在公司的〈在不倒達摩頭
在 Facebook 貼文，看到喜歡的作品就
上許願的黃色小鴨〉是出自同 一個藝術家，原本他們只想買
會去。「有次一位版畫家朋友參加了
這張小的作品，卻帶了兩張畫
聯展，邀請我們去看，結果我們有興
回家，應證對藝術品的喜歡，
趣的是他朋友的作品！」他笑著說，
是建立在直覺上。
顯然「作品比人重要」。他們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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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到這張賴九岑的〈誰也惹不
1 陳淨的〈窒息的美好意象〉。 2 賴九岑的〈在不倒達摩頭上 許願的黃色小鴨〉。3 魏禎宏 的〈白袍子〉。4 工作室內隨 處可見藏品。5 某次逛街時買 入的超大兔子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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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外旅遊時收藏藝術，因為逛畫廊
他，但他還是匯了一筆錢過去，作為
養分。瑞豪就說，喜歡藝術創作就像
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作品像生命的切
鼓勵。即使藝術家白天另有正職，依
有一個連結，冥冥之中和藝術相關的
片，看著就想起當時的狀態。
然利用閒暇時間認真創作，「不會因
客戶也會因此串連在一起，從台新的
為你是誰，而定義你的價值，我喜歡
設計案，兩廳院的巨型創作、伊日生
在工作室入口的玄關，還有另外一位
你的作品就會喜歡。」他說。「台灣
活美學等。最重要的是，當朋友拜訪
藝術家陳淨的系列作品〈窒息的美好
民眾真的太失禮，這是基本人與人間
你時，看到這些獨一無二的創作，就
意象〉，將塑膠袋抽真空，讓裡頭可
的尊重。」瑞豪附和。
會詢問，因而有更多話題和互動，「不
愛的玩偶成了掙扎的痛楚。許多朋友
管有沒有要收藏，」瑞豪說，「不是
都會好奇詢問作品的價值，也許是在
喜歡和收藏藝術，雖然沒有直接帶來
為了收藏而收藏，收了就不要把它藏
兩個八月的收藏習慣影響下，容易誤
金錢上的收益，卻讓生活獲得許多的
起來！」
以為是昂貴的作品。當朋友說出幾萬 塊時，袗雲都會開玩笑說：「那我賣 你好不好？」其實這是在藝術自由日
兩個兔子
無底價投標得來的，一件才 800 塊，
從兩個八月的 logo，就能知道這兩隻兔
已是最高標。不過當他跟藝術家聯絡
子代表的是莊瑞豪和盧袗雲。這兩個屬
時， 才 發 現 原 來 許 多 人 用 幾 十 塊 得 標，卻不來領取。「藝術家真的很可 憐。」於是他詢問還有什麼作品可以 選購，原本藝術家很開心，要全部送
兔的大男孩，在家中有無數的兔子藝術 品，從硬的雕塑，到針織的軟雕塑，應 有盡有。兔子就像他們的化身，帶給大 家美好的生活。
江 欣宜
藝術是一道開放式問題 只看你怎麼答 文 歐陽辰柔 攝影 張藝霖
繽紛設計的辦公室就位在氣氛宜人的富錦街區，一顆偌大的愛心於入 口處迎接來客，那是法國藝術家 Stéphane Gautier，用上百只迷你 軍人模型拼成的裝置作品。「Love & Peace。」空間的主人江欣宜說。 鮮豔的紅，意味深長的命題，她的收藏誠實反映出她的藝術品味。
沒有什麼比有自信且有備而來的女子
的，被記了警告。她就讀的文華高中
更漂亮的了。江欣宜，或更多人叫她
在台中是升學名校，所有資優生聚在
Idan，神采奕奕，輕聲細語，興致一
一起，老師耳提面命一定得上台大師
來也會豪爽地大笑幾聲。這裡是她的
大，壓抑的考試氛圍讓她很不快樂。
辦公室，看起來卻像一間畫廊，或華
「那時候遇到人生很大的迷惘是，為
麗的私人招待所。從牆壁的繪畫，角
什麼每個人都要一樣？不考國立大學
落的雕塑，小桌上的錄像螢幕，甚至
會死嗎？不唸台大會怎麼樣嗎？」考
手上色彩斑斕的咖啡瓷杯，無處不講
卷上找不到答案，她索性讀起《蘇菲
究，相當程度展現她作為繽紛設計總
的世界》等哲思書，甚至翹課去唯一
監對空間經營的專業度，以及同時身
給予心靈平靜的地方：國立台灣美術
為當代藝術藏家的敏銳。
館。只因國美館是少數擁有當代建築 姿態的場館，內部設置的圖書館又有
這裡一、兩個月就輪替展品，員工曾
看不完的藝術電影。她更在這裡邂逅
問 她， 廊 道 上 都 是 作 品， 撞 到 怎 麼
改變美學思維的重要展覽─ 28 歲英
辦？她卻豁達，好不容易納入手中的
年早逝的紐約傳奇塗鴉畫家巴斯奇亞
東西自然要展，「我不 care 這東西會
（Jean-Michel Basquiat） 的 創 作 當 時
不會增值，也沒有想留給後世。它跟
在館內盛大展出，奔放的線條，狂飆
我是生命共同體，我在它在。」
的顏料，宛如他短暫而顛簸的人生。 「很多人都不知道在畫什麼。但你就
對美感無法妥協 投入當代藝術懷抱
去看有一個黑人，他的想法是什麼，
獨立思考經常得從叛逆先行，江欣宜
看了兩次，太震撼了。」當教科書還
的叛逆爆發在高中。因為看不慣學校
停留在莫內的蓮花，她卻遇見最前衛
的 佈 告 欄 太 醜， 拆 掉 換 成 自 己 喜 歡
的創作形式，並從此愛上當代藝術。
社會怎麼看待他，他怎麼死掉的。我
1 江欣宜在繽紛設計的辦公 室 接 受 訪 問。 美 麗 的 空 間 中， 最 好 的 展 牆 放 著 藝 術 家何政宏的壓克力畫作〈次 耀 原 〉。 讓 人 似 懂 非 懂 的 作 品 名 稱， 其 實 是 刻 意 取 得 曖 昧， 就 像 那 些 無 以 名 狀卻又如此鮮明的記憶。
藝術是很直觀的，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去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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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心動的擺在眼前 再困難也走得下去
到出來創業賺錢後，她砸下第一年全
既然當代藝術帶來的震盪如此巨大，
家 Katy Kirbach 的 畫〈Midnight in the
一旦有經濟能力，當然會想把喜歡的
Garden〉。「黑夜中看不到顏色，意
作品帶回家。但江欣宜回憶，真要說
思是人在絕望時，還是得透過思考。
第一件收藏，其實是在窮學生階段，
蘇格拉底不是會這樣說嗎，人的思考
恰逢中友誠品開幕，店內很特別地提
凌駕於現況跟周遭環境之上。所以這
供裱框服務，她遂挑選羅丹雕塑和法
幅畫對我很有意義，因為象徵創業絕
國 插 畫 家 桑 貝 作 品 的 明 信 片， 慎 重
望時，可以感覺到一絲希望。」購買
裝 框， 變 成 作 品 掛 入 房 間。「 卡 片
時沒料到運費超貴，送抵家門口還得
才 50 塊，框卻要好幾千，貴上一百
出動 40 噸吊車，外加拆掉陽台，才
倍吧。哈哈哈。」就算是複製品，看
能把這幅大畫順利擺進屋內。她一邊
重藝術的心意卻不言而喻。這份希望
自嘲，一邊又彷彿想起當年的艱辛，
每天欣賞喜愛作品的心情，一直持續
眼睛變得瑩亮：「記得那時每天加班
系，對種族、階級的議題更為敏
到午夜，還去唸政大 EMBA 學分班，
銳，就像巴斯奇亞的繪畫反映身
部收入，買回英國 RCA 一位年輕藝術
打瞌睡時書本都會砸在臉上，常常沒 來得及走進房間，已經累到在客廳睡
江 欣 宜 認 為 現 在 很 多 人 喜 歡 JR 是因為趕時髦，畢竟塗鴉藝術當 道，但她欣賞的卻是他能看見中 下階層的處境。她大學主修社會
為一位黑人被歧視的苦痛，這張 前進貧民窟捕捉到的畫面，也彰 顯 JR 的雙眼一直凝視活在邊緣的
著了。那幅畫就放在客廳，有幾次我
人們，並提醒觀者莫忘世界的角
被陽光曬醒的時候，打開眼睛看到的
落有這樣一群人存在。
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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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小桌上的錄像作品，和盥洗室中的 小畫，都讓人感受藝術和空間融為一體 的巧思。3 藝術家 Stéphane Gautier 用 許多迷你軍人模型拼成的愛心作品。4-5 何政宏的作品〈映象前一秒〉。6 范揚 宗的泳池系列畫作。
JR 的攝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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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藩籬的影響力 藝術的感染力是驚人的。江欣宜也承 認，自己經營設計公司，再如何別緻 的空間也不能改變人們對人生的看 法，但藝術可以。她在設計之外，又 身兼藝術展覽規畫公司天空藝術的董 事，引薦包括山下工美、teamLab 等 大展來台，用意也在透過教育，讓人 6
們不用花一百萬，而是一百塊，就能 在心中埋下藝術的種子。「藝術沒有 深遠的道理，深遠的都是社會附加上 去的論述。其實藝術是很直觀的，你 可以用任何方式去解讀。」
喚起觀者對中下階層的關注。「他們 對 弱 勢 的 關 懷， 可 以 改 變 你 對 弱 勢
就像哲學裡，最重要的在於提問，而
的看法。」而這也正是她收藏 JR 攝
非解答。江欣宜提到紀錄片《最酷的
影的原因。當代藝術是私密的，這種
旅伴》，由安妮華達（Agnès Varda）
私密卻經常是普世性的私密。困厄、
和近年很紅的街頭藝術家 JR 共同執
哀傷或幸福，沒有人能躲避這些東西
導，他們一路上歷經看到的地點不是
襲來。多理解一個人的悲傷，就像又
風光明媚的渡假區，而是即將被拆遷
往前踏出一步去理解世界的悲傷。就
釘子戶、農場機械操作員、碼頭工人 的妻子……，一個個小人物的故事，
像她因為工作，某次訪問草間彌生， 何政宏的抽象畫 比起寫實，更喜愛抽象畫的江 欣宜，在公司大廳最重要的牆
只想給一個擁抱，告訴她她很辛苦，
面上，擺放的就是藝術家何政
她就哭了。很多人對藝術家只想要問
宏的壓克力作品。看似難解的
問題，卻沒有人關心她過得好不好。」
線條和色團，其實是「看似抽
認識一個人，進而喜歡其作品，透過
象的寫實」，因為他表達的是， 將過去如地層般堆疊的記憶提
作品再去認識更多人的快樂和痛苦。
取出來產生的波動。言語不可
當代藝術是對生命的反詰，也是一道
解，但某些回憶的頻率始終存
橋 樑， 帶 我 們 跨 越 原 先 不 可 能 穿 過
在，「進行回憶」這件事情有
的，抵達一個充滿感情、純然真善美
時也因而顯得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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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要離開時，我沒有什麼要問，
的心靈境界。
黃麟 本業是經營汽機車專業維修手工具公
收一幅畫 像寫一篇日記
司，另一個身分卻是當代藝術藏家。 黃麟的寶庫鄰近高速公路，在彰化一 片鐵皮錯落的住工混合區內，一眼望 去是尋常不過的家族企業辦公樓，細 看才知奧妙。沒有白盒子的靜謐優
文 歐陽辰柔 攝影 王士豪 圖片提供 黃麟
雅，也沒有展廳射燈的氣氛烘托，在 白熾的日光燈和員工作業的窸窣聲 間，一幅幅作品自然安好地陪伴在 旁。「作品不展就好像酒沒開，在倉 庫裡都是死的。」黃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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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士豪
話說到一半時，牆上那三連幅裝置最右邊一張裝載的 小燈，突然亮了。「你看那燈好像亮了。我們從剛剛 講到現在 20 分鐘它都沒亮過。」黃麟說。不過一盞微 弱的光點，在寬敞明亮、四處是古董木雕和黑皮革沙 發的會客廳中，顯得有些溫馨可愛。這是日本藝術家 毛利悠子（Yuko Mohri）的〈From A〉，最左邊一幅白 色畫布上固定著字型物件「A」，裝置啟動後，毛刷旋 轉，觸碰「A」，藉此引發一連串拓及全部三連幅裝 置的反應，小燈也隨機一明一滅。黃麟打趣說，他是 全台灣少數收了毛利悠子的作品，又把它展出的人， 只因佈置方式太複雜，保存也不易。「台灣悶熱潮濕， 很多接線生繡後會短路，要定期除鏽。但在我看來是 有趣的，因為她的作品其實和所處的環境有關，在藝 術家的安排下，彷彿被賦予了生命，產生了彼此貫連 而相互牽動的蝴蝶效應。」 會客廳掛幾張寫意山水為常有之事，但用這樣一件難 裝難放、又充滿哲學意味的裝置示人，可見主人有些 不同的想法。事實上，一般人視為「難懂」的當代藝 術不只在這裡，餐桌邊，樓梯間，個人辦公室，甚至 一樓員工座位區抬頭的牆上都能看見，讓這棟平凡的 辦公樓，搖身一變成為他的私人收藏展示所。
1 毛利悠子的〈From A〉。 本來想收兩件，另一件被別人收 走，最後只收到這件。藝術家到場佈 展時，還發現一個意外的連結，恰巧放在 作品下方的木板，是來自附近日本語研究所 的招牌，日文五十音的首位是あ，音即同英文 的 A，而黃麟自家公司名稱的開頭和 logo 也 都是 A。「雖是事後才知道，卻覺得有趣，這 件作品好像冥冥之中注定要在我這裡。」他 說。2 黃麟公司的樓梯間都陳設著藝術品。
抽離當下的環境和氛圍，讓自己跟作品進行純粹的對話。 如果一段時間後作品又跑回腦袋，才覺得跟我有觀念或精 神層面上的連結。
攝影◎王士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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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威士忌走進藝術世界 起初讓黃麟著迷的不是畫，是酒。因為對酒 的喜愛，他於 2007 年進入格蘭菲迪工作，經 手當時總部推動的蘇格蘭酒廠駐村計畫，並 與伊通公園展開合作，成為接觸當代藝術的 契機。當年台灣前往駐村的藝術家是姚瑞中， 他為紀念，也收了一件吸引他目光的畫作〈錢 櫃飆歌〉。會選擇這件作品，乃因畫中幾隻 小妖怪正快活唱著陳昇的〈關於男人〉。「第 一次聽到他的歌，是我爸放的。小時候不知 道幾歲，在車上他就放，後來才真的每張專 輯都買。」從那之後，黃麟開始到處參觀畫 廊及各大藝博會，不知不覺被吸引，逐步踏 進當代藝術的領域。 「我通常不會第一時間買，也不會只憑圖檔 決 定， 一 定 要 看 到 作 品 本 身， 看 完 離 開 現 場，抽離當下的環境和氛圍，讓自己跟作品 進行純粹的對話。如果一段時間後作品又跑 回腦袋，才覺得跟我有觀念或精神層面上的 連結。」或許這是家中經商者慣有的理性， 但裡頭何嘗沒有感性？他的辦公室外存放了 許多紙箱，以為是商品材料，定睛一瞧才知 全是收藏。他苦笑說偷偷買的作品太多了， 空間三個月換一次檔，才能讓每一件都出來 「透氣」，甚至得和父親原本的木雕收藏「爭 地」。像父親的辦公室內，就偷渡了一件吳 建興的〈家族 I〉，以機用潤滑油及板手齒輪 等工具在褚皮紙上拓印出一幅家族輪廓，正 好呼應家中從事的汽機車維修手工具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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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王士豪
1 何 采 柔 的〈When cold is Colder IV〉。2 一樓員工辦公處 的牆上，放置著袁廣鳴的〈城市 失格－西門町 2001〉。3 羅馬 尼亞藝術家 Ana Maria Micu 的 自畫像 4 四樓電梯門一開，映入 眼簾的就是這張森山大道的攝影 作品，挑釁意味十足。
攝影◎王士豪
映照心情的畫作
圖片提供◎黃麟
宜室宜家的作品放住處，實驗性較強者 放公司，這是黃麟的原則。這張山本麻 友 香 的 作 品〈Little White Antler〉， 線 條雖溫潤，色調卻黯淡，放家中並不特 別討喜。黃麟回憶這是剛開始接觸當代 藝術時收納的畫作，「我很清楚那是在 心情相對比較低落的時候。」收藏於是 並不僅止於開心的事，也可能是不開心 的，見證了當下的某種激盪。這幅畫奇 妙地勾引出母子兩人封存的回憶，但又 2
攝影◎王士豪
陪他們一同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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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可能只是因為不知道
人很喜歡一件作品，石晉華的〈走筆
不見得美，也不見得好懂的東西，究
#163〉，一筆到底，線條都連在一起，
竟哪裡吸引人？黃麟說，關鍵在於換
好像從一個遼闊平原慢慢畫、慢慢走，
位思考。「有些習以為常的東西，是
剛開始看覺得是山，理解後覺得是一
你的生活經驗讓你以為他是這樣。但
筆。中間的停頓猶如人生走到一個地 方遇到瓶頸，需要喘息，這作品就有
當從不同角度、或有不同生命歷練再
這種感覺。」
看時，可能會看到不同面向。當代藝 術讓我比較著迷的是這個。」就像毛 利悠子用無機的機械訴說一種有機的 環境狀態，或者像他收藏袁廣鳴的〈城
雖然難以替自己的藏品下主題，有件 攝影◎王士豪
事倒是確定的。每一件作品，都映照
收藏的第一件作品
著當時一部份的自己，就算不見得是
背後其實是拍攝了 300 多張底片，拼
〈忘德賦〉系列是姚瑞中 2007
快樂的情緒。他說家中放了一張日本
年夏天前往蘇格蘭高地駐村後，
湊出空無一人的街景，從觀念到手法，
跳脫以往以影像為主的「行動三
畫家山本麻友香的畫，色彩陰鬱，每
都能透過創作者的視角重新探索現下
部曲」等早期風格，發展出來的
市失格－西門町 2001〉，一張攝影，
次都讓他記起當時的低潮。掛在家中
全新系列。以原子筆搭配金箔的
一開始竟也勾起母親難過的回憶，奇
細密繪圖，乍看重現中國傳統文
藏方向，他比喻就像歷史一樣，脈絡
妙的是，看久卻釋懷了。當問要不要
人雅意，實則偷渡嘲諷時事的惡
是後人整理出來的，現下只管多讀多
撤掉時，母親反而說，就放這邊吧。
趣。仔細看，畫中螢幕上的歌詞
看，並嘗試收藏甚至不太懂的作品。
「沒有夢的男人是什麼」，出自
所處的世界。也因此，他並無侷限收
藝術乍看自成一格，其實是面鏡子，
陳昇的歌〈關於男人〉。當時此
照映觀看的人內在的細微心事，並好
件先被伊通公園的陳慧嶠所收，
好留存那些感受。在這層意義上，黃
「品味會改變是一定的，隨著看的東
因知道黃麟非常喜歡而割愛予
麟的收藏就像寫日記，時而繽紛燦爛，
西變多，知識累積了。有時見山是山，
他，也成為他的首件藝術收藏。
時而低調冷靜，但不變的是，那些永
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就像我個
遠都是難忘的生命註記。
攝影◎王士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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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張藝霖
李 彥良
能夠自己參與的 作品最有趣 文 歐陽辰柔 攝影 張藝霖 圖片提供 忠泰集團
問起為什麼收藏當代藝術時，李彥良在回答中重複了五次「參與」。跳 下去一起做至關重要，倘若只是付錢帶作品回家，用他的話來說，「就 沒意思啦」。哪裡找得到如此給自己找麻煩的買方，非得和藝術家從頭 討論，請對方重新客製一件不可？但他真的不累，一臉樂在其中的樣子。
「我的心態很奇怪，很怕喜歡這東西，陷下去，有一天突然又不喜歡了。 所以只想看過，不要擁有。我不太喜歡擁有的感覺。」李彥良談收藏時 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很真誠卻又哪裡怪怪的。我們坐在八樓會議室，外 頭陽光無限美好，室內環境無比舒暢。推開門就有三件作品，大樓內外 的展品更難以數清，這些都為眼前這位穿著黑色休閒 UNIQLO 上衣的男 子所有。然而他繼續擔憂地說，「看完展覽都有很多喜歡的，但想要買 什麼的時候，壓力就變很大……。」 就像成績好的學生總嚷著自己唸不完，抱怨壓力很大的人經常也是說完 就把事情做完了，李彥良正屬這類。本業是忠泰建設，卻將藝術品導入
1 集團大樓廣場的大雪人，是由芬 蘭建築師 Marco Casagrande 特別 製作。他一直和忠泰有許多合作， 也曾於忠泰美術館舉辦大型個展。 2 展望的〈假山石 103〉。李彥良 提到馬岩松今年於越後妻有藝術祭 的新作時，說他也曾想邀展望製作 空間類型的作品，但最後並未真正 實踐。3 李彥良和徐冰的作品〈石 徑―和子由澠池懷舊〉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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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提供◎忠泰集團
建案，又跳出來成立忠泰建築文化藝
樂於接受新鮮事
術基金會，過去十餘年，包括「明日
莫看如今旗下收藏不計其數，李彥良
博物館」、「都市果核計畫」等實驗
小時候和大家一樣，都是看卡通及漫
行動，不但串連起全台最龐大的建築
畫長大的。那是一個無敵鐵金剛和科
師社群，也給予藝術創作者良好的空
學小飛俠的年代，他愛看，也愛畫。
間及資源。他說害怕收藏，也不視自
「當時我旁邊坐了一個同學，很會畫
己為藏家，一半玩笑一半真話。當然
卡通裡的宇宙戰艦，我就想為什麼他
是藏家，只不過手中藏品，溫良恭儉
能我沒辦法，開始試著畫日本漫畫裡
讓者就入住旗下建案社區，前衛挑釁
喜歡的角色。」除了機器人和運動漫
一點的可能就來這棟美術館，鮮少真
畫外，他的閱讀量也大，因為加入作
的放進住處。「作品應該要讓大家看
文班，午休時得以自由進出圖書館，
得到。」他說。
於是什麼都讀，甚至翻起《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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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張藝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