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高雄特刊

台大意識報 ‧ 議事在台大

霧裡掙扎，分頭尋路──大林蒲的險局與對策

走訪圍牆裡的世界──高雄煉油廠宿舍走訪

燃燒半世紀的高塔──從中油員工觀點談遷廠

遷廠聽牌 ， 誰是贏家？──後勁人物圖像與促遷廠運動現況

高雄石化特刊

總編的話 從得知今年（2015）中油五輕（台灣第五座輕油裂解廠，故稱之） 遷廠的期限後，這次的寒假社遊就逐漸圍繞著這主題漸漸定型。去年 的氣爆事件讓大家重新審視，高雄作為台灣石油化學工業重鎮這件事 情。石化工業製品牽涉的層面甚廣，從輕油裂解廠製成的乙烯、丙烯， 到中下游衍伸出的塑膠、橡膠、肥料、衣服等，而建築業、電子業等 也需要使用到大量的石化製品，由此可推斷其重要性。 以五輕遷廠作為主軸，我們將這次主題分成三個部分：後勁與五 輕、中油與員工宿舍、南高雄的大林蒲。自 1987 年起，後勁社區進 行了為期三年的抗爭行動，拒絕將五輕建在早已長時間汙染當地的中 油煉油廠區。1990 年，在時任行政院長郝柏村的強力主導下，五輕 終於開工，也同時答應將在廿五年後停運並遷廠。後勁社區旁近即是 中油員工宿舍，也有居民會到煉油廠工作；同時，煉油廠也在五輕建 廠後加劇了對於周遭的汙染。漸漸，工廠在這片土地上扎了深深的根。 在寒假 1 月底的四天內，社員們走訪了後勁社區，看見眾多廟宇供俸 不同的神祇，新舊建築混雜而立，其中藏著抗爭的歷史與居民生活的 痕跡。我們拜訪持續監督遷廠進度的後勁社區福利基金會，也訪問高 雄在地環團地球公民基金會等相關團體。遷廠指日可待，「後勁人」 如何想像社區的未來？而「後勁人」又指涉著那些不同的人？ 另一方面，「中油」常被認為是「製造汙染」、「加害」的角色， 但我們以為不應武斷的將整個「中油」化約為一體看待，公司的決策 和基層之間相差甚遠，員工對遷廠也各有自己的心聲。因此我們也訪 問了中油員工，報導其在遷廠之後工作和居住上會受到的影響，也探 討員工和後勁居民對此的觀點差異。中油員工的宿舍在遷廠後也會被 收回中油手上，然其內的宿舍群的悠久歷史保留了從日治到現今的發 展軌跡，也在前陣子被列為市定文化景觀。訪問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 存協會，呈現社區文史的不同樣貌。 而在喊著石化退出高雄的同時，南高雄的石化業卻依舊成長以補 足需求的空缺，居民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位於小港區的大林蒲 社區即是一個顯著的例子，其被台電、中鋼、中船等重工業工廠環繞， 新近的南星計畫更將吞沒最後一道海岸線。 談到環保，大林蒲和後勁或許有經驗交流的可能，一旦談到遷廠， 區域間就幾乎沒有對話空間了。在社區各自追求團結、國家機器一味 發展建設而任意拔除人民之餘，似乎未見對汙染有整個「大高雄」視 野的完整思考。然而汙染並不會避開哪個行政區，若聲勢較弱的團體 和海岸自然淪為多方互相角力下的犧牲品，造成的損失和傷害依然可 能由高雄人，甚或是台灣人共同承擔。石化業在台灣，給予也同時剝 奪，在遷廠這轉捩點上，我們都該以怎樣的面容去期待？

總編 張欣嘉

◎陳柔安

反五輕運動於空間中的施力 那一把火炬

而大大小小的廟宇坐落於後勁，不論是中油宿舍的

從黑暗的外太空看向地球，在太平洋西陲一個

警衛又欺負人了、哪片田的菜生病了、家具被油雨

名叫臺灣的島嶼上，除了尋常的電燈路燈，西南一

淋壞了等等，消息很快地流經廟口的小吃攤、廟埕

隅還閃動著熠熠火光。烈焰噴舌──這裡是中油高

的榕樹下、最後流入菜市場的水溝底。這許多節點，

雄煉油總廠（下文簡稱高廠）──直挺昂立的燃燒

是日常生活裡的傳言集散地。[2] 因政府的立場無法

塔宛若高舉的金爐，由鋼筋堆砌的巨型管線、儲油

信任，媒體又似是而非，聯繫著神明、親友的鄰里

槽、一根根的煙囪，在亞熱帶的艷陽下閃爍著石化

網絡更顯重要。1987 年，五輕建廠的消息鵲起，積

工業耀眼的金屬光澤。位於半屏山山麓，繼承日治

累的宿怨在村民間醞釀。

時期身負南侵計畫的海軍第六燃料廠，高廠是經建

在 1987 年的 6 月，中油正式公布建置五輕。鑑

計畫、十大建設發展下的重要產業。然而，原本依

於當時層出不窮的自力救濟運動，中油邀請後勁地

傍著半屏山的後勁舊部落，因石化工廠飽受徵地、

區的鄰里長及仕紳參觀工廠。老一輩的地方領袖多

污染的侵害，且相較位於高廠西北側的中油員工宿

為國民黨籍或包中油工程者，怕這些人「出賣」了

舍，東北側的後勁村民更概括承受了西南風吹來骯

後勁，許多青壯年決心起身抗議。明白五輕所煉製

髒廢氣。

的乙烯、丙烯、丁二烯等氣體不只毒性強得使神農

中油第一、二座輕油裂解廠配合經濟部欲將高

大帝皺眉，爆炸威力更是駭人；他們聯絡外界環保

雄開發成石化中心的計畫，在高廠內建成。[1] 燃

團體力學環保知識，還向鹿港及水源里民請教，取

燒塔焚廢油氣的黑煙直熏青面門神的眼鼻，工廠機

法其反對設廠、圍堵工廠的經驗。7 月時據傳經濟部

器嗩吶銅鈸齊鳴般的噪音及橘紅色的凶光彷彿火燒

長要到高廠視察，數十人手持布條到中油西門靜坐

王船──卻無法把高廠這個瘟神送離出境。高屏地

示威，有村民前來送飯菜，甚至以鑼鼓助陣。但整

後勁與五輕遷廠專題

走在 五 邊 形 的後勁

區的經濟起飛了，後勁的土地公只得無奈垂首：土 壤汙染使農作枯黃、地下水漂著臭油無法飲用、豬 隻耐不住廢氣高溫集體暴斃、烏雲降下了黑色的油 雨……昔日鄭氏軍屯的魚米之鄉，因中油狡鑽法律 漏洞，竟成了科幻末日的場景。所以當 80 年代，鹿 港反杜邦運動及新竹水源里反李長榮化工廠等環保 運動見效、當政府不顧石油危機確定五輕建廠，終 於將後勁村民逼至臨界點。

這邊是後勁 那邊是西門與北門 左營、右昌、前鎮、後勁，後勁是明鄭屯田發 展成的集村，在石化工廠的包圍下，較其他舊部落 的都市化為低。東南側外圍的農田以花椰菜、玉米 為主要作物，走在彎曲的巷弄裡便不時可見村民家 門前曬著花椰菜乾。或許是當年紮軍的防禦措施， 這裡的巷道特別狹窄曲折，夾以三四層樓高的販厝 或幾間三合院。若干農業社會的遺風，與比鄰的中 油員工宿舍的棋盤式街道、洋房、乾淨的自來水管 線以及體育館、電影院等現代化福利設施有如雲泥。

▲後勁地圖：在地方行政體系中，所謂「後勁地區」包括高雄市楠梓區的錦屏、 玉屏、金田、稔田及瑞屏五個里。但一般人慣稱的「後勁舊部落」則是指被加 昌路、後昌路及後勁東路所包圍的五邊形地帶。（呂欣怡，1992）靠近楠梓加 工出口區的瑞屏里以外來人口居多，和後勁舊部落相比，較沒有與土地、社區 連結的情感。而反五輕運動期間，以五邊形的東南側、受高廠汙染侵害較多的 村民較為投入。文中的「後勁」皆是指後勁舊部落。 圖片來源／〈後勁反五輕運動的研究〉，頁 14。

02

▲村民們自 1987 年圍堵西門到 1990 年。 圖片來源／ http://www.slideshare.net/met2008/ss-293031

日下來等無人，村民們於是揭竿為旗、搭架為棚， 準備做長期抗爭。 煮大鍋飯、睡帳篷、在圍牆邊種菜，大家苦中 作樂，戲稱這裡「西門大飯店」。一日忽有三名中 油員工開車衝撞西門圍堵現場，有人趕緊回後勁廣 播「西門口」出事了，上萬村民憤怒衝進廠區；10 月時，大批村民包車前往環保署陳情再到立法院抗 議，然而立院不願出借廁所，當場爆發警民衝突， 留守後勁的人更連夜圍堵北門。西門和北門是高廠 行政區的出入口，以不影響工廠運作為前提，這兩 處成為重要的抗爭地點與象徵。1987 年年底，西門 圍堵物突然被拆除；村民們抬出棺木對抗，並在頭

在「宋江陣大戰鎮暴警察」後，還有絕食、穿 喪服等，一些青壯年村民的抗議手段愈趨激烈。他 們積極合縱，串聯各地環保組織，將運動提升為全 國性議題。然而後勁地區本來存在的派系漸生嫌隙， 且中油轉以低姿態敦親睦鄰並改善防汙設施，使 1988 至 1989 年間不復見大規模的抗議行動。青壯 年們另組「反五輕工作室」，於 1990 年 3 月舉辦了 「反五輕決戰誓師大會」；其中兩位村民爬上燃燒塔， 將自己反銬在那高得似乎連廟宇香爐的青煙也飄不 著的燃燒塔上。這場行動震驚全國，可是參與者多 為外界環保人士，自救會及部分村民則認為外人不 該干涉太多「社裡」的事。

上綁上黃布條，或開始擊鼓，或回家搬宋江陣刀械、

自救會越來越傾向與中油協商賠償，因運動方

搬救兵。「宋江護鄉里，神將安民心」，自明清流

向和「誓死反五輕」漸有分歧，有人提議公投來做

傳的宋江陣，本是保鄉械鬥的自衛隊；這一天在「西

決定。於是 1990 年 5 月 6 日，後勁舉辦了全臺灣首

門仔」，鼓聲隆隆，大批村民緊握木棍、大關刀，

次為決議公共政策的社區公民投票。對於五輕設廠，

騎著腳踏車或機車，在警盾及拒馬前誓死反五輕。

十八歲以上、設籍於後勁地區的公民，可以投下「堅 決反對」或「同意協商」的票。在投票前，有婦人

這裡是神明庇佑之地 那裡是社之外

看不過自救會的態度，率其他婦女及老人一人手持

此次行動成功逼退了警方，後勁村民的「烈士

一柱香，至鳳屏宮及聖雲宮跪拜以示反抗到底的決

形象」讓中油不敢再採高壓強制手段；而多次抗爭

心；而香爐突然起火「發爐」，更向全村廣播「起爐」

行動中神轎、陣頭的護駕，均顯現民俗宗教於反五

召來三百多人。結果在超過六成的投票率中，「堅

輕運動的重要性。香火鼎盛──後勁地區宗教活動

決反對」的票數超過六成六。後來另一婦人曰受有

頻繁，在眾多的廟宇之中，以主祀保生大帝的「聖

應公托夢，指示反五輕必須堅持，神將派「八萬兵

雲宮」、主祀神農大帝的「鳳屏宮」、「福德祠」

馬」相助。隨後連續擲得五「聖杯」，遂於鳳屏宮

及「萬應公廟」為中心。這四間廟共同由一個廟產

廣場成立「反五輕婦女隊」。除了民俗宗教對運動

委員會管理。1987 年 8 月，廟前廣場召開的村民大

的影響，此亦顯出當自救會和廟產委員會全由男性

會決議「反五輕自力救濟委員會」成立並設址於鳳

主持時，「查某人」須幸運地於宗教場域中擁有好

屏宮內。村民們認為反五輕為神明的指示，廟產委

運氣，方能產生號召力。

員會理應出錢，因此資助了反五輕自救會兩百萬元，

03

為運動的一大助力。除了周遭的老雜貨店、市場、

這時候的反五輕 那時候的過往

老人茶亭等村民們互相聯絡的節點，廟的廣播系統

即便公投結果「堅決反對」五輕建廠，經濟部

亦在中油每每欲運送機具進廠區或發生汙染意外時

馬上發言表示結果僅供參考。後來行政院長更宣布

發揮大聲公的功用，號召眾人齊奔西門北門進行圍

取締「以圍場等暴力手法脅迫工廠停工」的「社運

堵抗議。

流氓」，萬餘名軍警進駐後勁。幾位青壯年運動領

袖不只遭受地方派系恐嚇、砸店，甚至被情治人員

西門、北門的衝突爆發時一呼百應，大家一同演練

跟監，連帶使其他村民心裡受挫。1990 年 8 月，經

宋江陣保衛社稷。西門和北門也成了運動地標，三

濟部承諾十五億的回饋金、明文訂定環保標準並設

年的圍堵更使「西門仔」於村民的意義重大。此外，

立監督組織、及廿五年高廠遷廠計畫；9 月 23 日，

廟宇周遭的節點和廣播系統形成了聚落的聯絡網，

五輕工廠正式開工。雖然之後又有「發爐」之類的

而吸引信眾的宗教信仰與「神蹟」產生的召集力不

「神蹟」、一些青壯年村民亦舉辦了大型社區活動，

只助長了運動，還是女性爭取活動空間的展現。

但所激起的反抗動能都無法持久。

反五輕占了全國報紙的版面，但後勁村民團結

曾經發生過的許多爆炸── 1983 年一位婦人

的另一面卻是排斥外來的資源，地方派系的紛爭甚

點蚊香意外引爆室內油氣、1984 年高廠內部爆炸起

至以此作梗。中油為因應抗爭改善汙染，將最明顯

火燃燒、1988 年有工研院員工在宿舍抽菸導致氣爆

的噪音及燃燒塔這兩項汙染源移除後，村民們的不

等──都是村民們用嚇得顫抖的雙手緊捏著香、向

滿便大幅降低了。隔音牆劃定了後勁與高廠的界線，

保生大帝祈求平安的記憶。可是隨著中油於 1989 年

亦是運動抗爭的分野。派系的分裂和中油的新建設

把二輕燃燒塔移至半屏山下並建設隔音牆、宿舍區

削弱了反抗力道，終讓五輕得以建廠。運動雖失敗

福利設施的開放以及裝設免費的自來水龍頭，曾參

了，卻仍帶來了些成果。後勁新增的現代化建設滿

與反五輕衝撞的長輩們亦日漸凋零，較年輕的後勁

足了大家的生活，土壤污染場址、空汙指數看板等

村民正與運動逐漸疏遠。雖然 2008 年高廠內部的爆

監測則凸顯臺灣石化工業經過多年的環運，不得不

炸曾再度引發圍堵，然而對大部分不再直接接觸汙

重視環保的改變。

染的村民來說，近年平靜的生活使每年 9 月 21 日（當 初五輕動工的日子）的反五輕晚會似乎只是紀念性 的聯歡活動了。

不同階段的運動，不同程度地影響、改變村民 對後勁的認識。今年 2015 年就是遷廠期限，縱使曾 有工廠轉型或私營企業頂下高廠的變數，在去年的

十五億的回饋金增進了後勁地區的現代化建

氣爆之後，這樣鄰近民生社區的工廠是非遷不可了。

設，新的圖書館、體育館等設施堪比中油的員工宿

未來可能的「煉油廠生態公園」規畫使建商開始在

舍，並利用這筆錢建立「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

後勁地區蓋新房子，房價上升、居民組成趨向複雜

午後，老人家坐在雜貨店裡閒話家常、年輕人到體

均可預見。至於遷廠後的土地會實現誰的想像，又

育館打桌球、小孩子在廟埕開心地騎著三輪車；這

是另一場空間的爭奪。2011 年，村民成立「煉油廠

裡就同臺灣普通的鄉鎮般。高廠與五輕彷彿就隱蔽

生態公園促進會」，主要由後勁基金會的人員積極

於隔音牆及隔離綠帶背後了──不過仔細瞧，廟宇

運作，希望能與高雄市府合作，給予村民們一片清

旁的土壤汙染場址裡及路邊的空汙指數牌子、還有

淨、親近的園區。也許將來有一天，後勁的土地公

行道樹上反五輕海報以及夜市中 LED 遷廠倒數的看

拄著長杖從外太空俯瞰他的社，會看到的是清除了

板上，還留著抗爭的痕跡。縱然村民們已習於平靜

汙染、與土地安然共生的人們。

的生活，以長輩為主的廟產委員會和努力推動社區 營造的後勁基金會，像香爐裡筆直的、燃燒的線香 堅持著反五輕的風骨，以少數人勉力監督遷廠承諾 的兌現。

這一片土地

[1] 一輕於 1968 年建成，二輕於 1969 年建成，並同時開 發大社仁武工業區。為了降低原料運輸成本及危險性，平 原廣闊、臨近港口的高雄成為政府眼中具有石化工業優勢 條件的地區。（呂欣怡，1992）

或許從最初的命題：「五輕是否建廠」，就彰 顯了這場環保運動於空間權力的爭奪。因為地理位 置，後勁被迫與殖民政府的南侵工廠比鄰，爾後成 為高廠汙染的接收者。而中油帶來的壓迫在村民間 口耳相傳，長久下來醞成彼此共同的記憶；所以當 ▲ 1987 年村民們北上到立法院陳情。 圖片來源／ http://www.slideshare.net/met2008/ss-293031

參考資料 1. 呂欣怡（1992），〈後勁反五輕運動的研究〉。 2. 呂欣怡（2004），〈聚落、污染、抗爭與情義：一個研 究者的後勁筆記〉。 3. 地球公民基金會，〈後勁反五輕運動〉， http://www.cet-taiwan.org/houjing。 4. 財團法人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2012），《後勁反五輕 血淚史》，高雄市。

後勁與五輕遷廠專題 05

遷廠聽牌，誰是贏家？ ──後勁人物圖像與促遷廠運動現況

◎林明柔 周思穎 許哲榕

現代後勁的眾生相

的規畫與產權，其表示：「或許這已經不再是環保

平時一提到後勁一詞，總會讓人聯想到是一個

問題了，而是一個政治問題，更是中央跟地方的角

以反五輕運動聞名，團結而勇敢的抗爭社區，但「後

力。」基金會目前以監督遷廠確實執行為優先目標。

勁人」現今究竟是指涉了怎麼樣的一群人？他們又

相較於上述的後勁基金會，地球公民則是一個

各自有什麼樣背景和想法呢？本文試圖從後勁地區

全國性的倡議型組織，關注各地環境保護與環境正

的組織與人物圖像來呈現當地現況與如何看待遷廠

義，因此，在參與促進遷廠運動時，地球公民能做

一事，從抗爭團體、環保團體、學生團體到學者與

的事情與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仍有所區別。地球公

居民都是我們欲關心的，而若是要了解這些想法的

民屬於進駐後勁地區的外來團體，嘗試啟發大眾新

差異與成因，必須更進一步切入探索各組織間的脈

的思維模式、引導社會風氣的走向，地球公民的副

絡與歷史。大致上，後勁社區促進五輕遷廠的參與

執行長王敏玲就說：「我們在 2008 年就辦了一場

人物可分為：早期參與反五輕的社運人士、地方居

從魯爾工業區的經驗再造談後勁跟高雄的未來。我

民、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以下簡稱後勁基金會）、

們認為一個城市的轉型或是一個工業區的重生是可

地球公民基金會（以下簡稱地球公民）、學者與在

以參考國外的經驗，並非不可能，但要提早開始推

地學生團體等等。

動。」他們也提供後勁基金會現代環保運動相關的

中油在後勁地區規劃的「第五輕油裂解廠計畫」

技術，有如召開對外記者會，發表聲明以及向政府

時至今日也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今年（2015 年）底

施壓。作為外來團體，基金會強調居民的意見的重

便是，民國七十九年（1990 年）時任行政院長郝柏

要性，因此，地球公民同後勁基金會也曾嘗試建立

村和經濟部長蕭萬長向後勁村民所承諾的二十五年

一個遷廠監督平台，使資訊與流程透明化，使全民

遷廠期限。五輕遷廠一事，除了是反五輕運動的一

皆可參與。囿於地球公民的自我定位與人力限制，

大成果，更將對後勁地區未來的發展產生決定性的

基金會關注的重點並非「解決問題」的方法，王敏

影響，而若是要了解在地的人們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玲說道：「我們是民間環保團體，並不是學術智庫

勢必得從由部份過去的核心運動人士所組成的後勁

研究單位，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倡議的行動，但不是

基金會的觀點談起。後勁基金會的總幹事李玉坤說

規劃，那是政府或者學術單位的責任。」無奈政府

道：「整個後勁的居民絕大多數是反對五輕繼續汙

似乎沒有多作表態，因此研究後勁地區污染的任務，

染當地的，有少部分人可能本身就是中油員工，也

即由沈建全教授等人，與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接手。

包含一些工程承包商，他們跟廠方有直接的利益關

與五輕遷廠有關的重要人物之一則是高雄海科

係，不過這些人只是少數。」且表示當地居民大部

大海洋環工系的沈建全教授，過去反五輕運動人士

分主張一定要落實遷廠，而少部分持異議的居民也

曾拜託沈教授等學者作五輕汙染相關研究，而沈教

該曉得遷廠一事為政府承諾的這個事實。當問到是

授開出的條件就是：不能更改研究報告的任何一個

否擔憂中油毀約時，其認為儘管過去不少臺灣的經

字。之後黃石龍議員 [1] 更以此汙染研究報告質詢當

濟學者在五輕建廠後，以一些數據來提出遷廠將影

時的環保局長，促使政府編入預算來檢驗五輕對後

響十數萬就業人口的論點，不過後勁基金會採取了

勁地區的汙染是否超標。透過沈教授等學者與後勁

堅定的立場，維持一貫的不妥協不談判。「因為我

基金會彼此互信的基礎下使得反五輕運動得以順利

們不是想在金錢上得到什麼。只是堅決要求五輕廠

推行，後勁居民藉由這些五輕造成的真實汙染數據

方遷廠。」李玉坤總幹事這麼說。對於遷廠後該地

反五輕運動與促進遷場運動不像最近幾年的樂

些研究報告，沈教授發現了後勁居民死於癌症而請

生、國光石化或是紹興社區等其他社會議題，在後

領死亡喪葬補助的人比例較周遭地區來的高，五輕

勁促進遷廠運動的圖像裡，鮮少見到學生團體的身

廠區造成的水汙染、土壤汙染、空氣汙染和油雨的

影。街頭的場合，學生參與是很大的助力，可以進

工安事件也都對後勁居民的健康產生了極大的風險。

行較高強度的運動，再者，學生是親近網路的一群，

除了積極監督中油公司對汙染的處理外，家就住在

藉由網絡社群號召或是表達立場，也能增加社會運

後勁附近的沈教授也投入了不少心力在遷廠後後勁

動的曝光度。需要注意的是，這裡提及的「學生」

地區可能的規畫與想像。作為後勁生態公園全國競

指涉對象是「學生社團」（集體），而非擁有學生

圖比賽的籌辦人之一與評審，沈教授對五輕廠區的

身分的人（個體）。訪談中山大學放狗社的成員吳

轉型也有許多構思 [2]。談到促成遷廠這件事有遭遇

蕙如以及高師學潮的成員陳蔚時，他們表示可能的

過哪些困難，沈教授如是說：「雖然有公文，但是

主因是因為高雄的學生異議性社團仍多處草創期，

經濟部工業局、國營會、中油等都不想遷，他們動

或是仍在自我摸索的階段，沒有穩定的組織能夠長

用很多關係，甚至來找我說研究經費隨我開，我都

期參與社區。且促進遷廠運動行之有年，在學生認

沒有答應。當然，後勁人的堅持很重要，我也和他

識後勁社區時，已經有一些基金會進駐，此時還涉

們站在一起。」

及社會運動的禮貌問題，學生團體不好貿然行事，

從中油員工居住的宏毅社區嫁來後勁社區的黃 女士指出：「這些（汙染）犧牲我們下一代，我們 這一代可能想像不到，為了以後的空氣品質，為了 下一代，應該要遷。」她也表示其實過去一直都有 個願望：想搬出去這個污染嚴重的社區。但隨著逐 漸了解反五輕運動時，社區團結參與抗爭的歷史， 與遷廠期限的逼近，她相信煉油廠遷走以後，這個 社區地段、空氣都將變好，會想著繼續住在這邊。 五輕遷廠後，不論該地將作何規劃，都與後勁居民 的將來息息相關，而人口的移入與遷出都會是後勁 將面臨的挑戰，後勁地區廟產委員會委員之一的許 女士提到：「有的人會想像說把煉油廠遷走這邊就 不熱鬧了，人都跑走了。這些人只看眼前，沒有看 遠一點。」至於遷廠後，廠區的規劃會是如何的面 貌，住在後勁的楊女士開心地表示：「當然就是一 座很漂亮的公園，有山有水，然後可以有涼亭、可

後勁與五輕遷廠專題

洗刷了過去被稱為「環保暴民」的污名。而根據這

了解後勁的方法也多是透過基金會當中介，而非直 接面對居民。此外，還因為運動考量，今年底已經 是中油承諾遷廠的期限，若有學生團體表態等大動 作，是否會節外生枝而造成反效果，亦是學生擔心 的原因之一。

遷廠前的凝視與反思 在採訪各個人物的過程裡，其實可以感受到不 同團體在整個運動期間彼此的關係。曾經互相協助 地堅持到今天的成績，地球公民幫忙抗議工安事故 以及呼籲政府思考石化工業的規劃；沈健全教授的 研究報告、採集證據，完成後給後勁基金會、黃石 龍議員參考，使中油必須正視汙染與可能造成之危 害。然而現今，也確實存在一些分歧及問題，例如： 整個後勁地區居民對於議題是否關心、他們真正的 想法是否與後勁基金會有雙向的溝通？

以聊聊天，想像中就是要這樣。」儘管後勁居民關

再盛大的抗爭，激情也會有消褪的一天，遑論

於遷廠與後勁社區之後的發展，大部分的居民都樂

這場長達 25 年的社會運動。但，現在還不是真正完

觀其成，而根據我們的街訪其實也有部分當地學生

滿的尾聲，後勁地區的議題仍然必須被持續並重新

表示對這個議題的陌生和不熟悉、甚至不曉得五輕

注入活力地關注、公開討論，不論是原本就切身相

是什麼。此外，居民們也大都表示不太清楚後勁基

關的居民，抑是有實質規劃權力的政府、提出多元

金會的詳細運作且大多是被動參與抗爭，唯一的積

意見的其他團體，還有瞭解同一塊土地上發生事情

極組織參與大概只有每年 921 反五輕紀念晚會的抽

的我們。

獎活動了。 [1] 黃石龍為現任高雄市議會左營區、楠梓區無黨籍議員， 長年監督中油煉油廠，參與促進遷廠的運動。 [2] 關於遷廠後規劃的詳細內容可參考本專題下一篇文章。

06

遷廠影響、後勁與石化業之未來 ◎傅彥龍 張欣嘉 ▼乘高雄捷運，在楠梓加工區站與後勁站之間的途中向東南方看， 中油五輕廠的煙囪、儲油槽與反應槽就羅列在後勁社區與半屏山之 間，二十五年如一日。攝／傅彥龍

今年底，後勁的中油五輕幾乎確定完全遷廠，這

遷廠的經濟衝擊

將是 25 年抗爭的風風雨雨後，後勁獲得新生的契機。

遷廠在即，台灣區石油化學工業同業公會理事長

25 年來，社區各角落豎立的反五輕旗幟，以及各廟宇

陳武雄認為五輕遷廠可能會對石化產業鏈造成衝擊。

前的跑馬燈，始終提醒經過的人們：反抗污染的抗爭，

以就業權而言，中油員工經過國家考試進入中油公司，

並未在國家以其力量強行動工建廠的那刻畫下休止

國家會保障其就業權，不會因為遷廠而任意資遣員工，

符。激烈的抗爭能量延續至今，形成後續監督的力量，

但民營企業則不一定，以五輕產品為原料的下游民營

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民間團體、學者、議員仍謹慎以

企業可能因成本考量而資遣員工，甚至可能外移至中

對。我們爬梳了這場運動的空間與歷史，並試圖理清

國，導致勞工失業潮。原料供應方面，林園的三輕廠不

後勁人的眾生相。在後勁居民與地方團體的的倒數中，

一定能夠順利銜接中下游產業的需求，即使能，中下

漸漸地，後勁將要變得不一樣了。但是，遷廠帶來的效

游的外移趨勢仍然將使中油的前景堪慮。理事長進一

應不僅止如此，高雄石化產業將何去何從，被汙染的

步指出，一旦中油沒落，可能導致以營利為導向的台塑

土地與廢棄的場址將要如何改造，要長成什麼樣子，

企業獨大，如此將不利於國家的油品供給。因為以往

由誰來想像、參與、促進、監督，這些問題對所有人而

在石油價格出現問題時，台塑不願意在虧損的情形下

言都是更大的考驗。

提供民生用油，而將煉製的油品外銷以取得更大的利

「我們這邊會變成高雄市中心地點呢！國道一號

潤；中油則因為是國營企業，必須配合國家政策，即使

在這，三鐵共構也在這，用走的就可以走到新光三越，

會承受虧損，仍維持國內油料供給。

多好，你甘知！」後勁居民許秀玲女士說。此外，民間 團體與市政府計畫於此建造生態公園，在她的心中， 那或許是個可以休憩、閒談、觀賞美景的所在，也可能 是有展覽館與咖啡座的天地。居民也漸漸注意到，原 本不活絡的房地產市場因為五輕遷廠而開始興起，商 家與建商漸漸湧入這個被遺棄多年的土地。新進居民 並不會令她們心生排斥，反而認為人口的移入象徵著

07

後勁的進步。將來，她們或許可以享受美好便利的生 活，永遠擺脫石化工廠的夢魘。

石化產業的重審視 針對上述說法，地球公民基金會副執行長王敏玲指 出，「遷廠」是由五輕建廠當時的行政院長郝柏村和經 濟部長蕭萬長下的行政命令，何況當初後勁居民本來就 發起抗爭反對五輕在此建廠，而非希望五輕蓋了 25 年 後就地轉型。就地轉型形同毀約，政府若是不履行承諾， 將不再值得任何信任。其次，五輕運作的 25 年中，不僅 發生許多工安意外，也造成嚴重的水土汙染，這些問題

老舊，沈建全教授認為石化工業應該移至土地廣大、原

划不來」的說法。基金會進一步指出，這是一個缺乏環

料充足、環保法規完善的美國，就地使用頁岩氣生產下

境正義的產業。當這些財團不斷營利，在自己的口袋裡

游所需原料，或是直接從國外進口乙烯等原料，以替代

累積資本；同一時間，他們造成的環境汙染、健康危害

目前由輕油裂解生產的原料。此外，五輕廠所處理的原

等成本卻得由全民來負擔。

料具有腐蝕性，機器設備汰換率高，「25 年的中油廠房

雖然過去石化業支撐起中下游的重要民生用品的 產業鏈，然而因為石化業帶來嚴重汙染與對環境、人 民生存的危害，多半早已被環保意識日漸升起的國家 摒棄或加以嚴格規範，因而石化業總是一再移往缺乏

機器正值壯年期」的說法無法令人信服。

後勁與五輕遷廠專題

都是被忽略的「成本」。因此，他們很難相信「25 年關廠

遷廠後的規劃 在遷廠前數年，民間團體一方面監督遷廠進度， 另一方面也開始思考遷廠後，廠區該有怎麼樣的規劃。

完備環保法規的國家，這些國家多半為發展中國家。 如同王敏玲所描述的：「高污染的產業總是被放在相

首先是土地歸屬問題，一方面是市政府與中油之

對弱勢的地方。」倘若政府不去面對經濟發展與人類

間的角力，另一方面則是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的角力。

生活環境的總體矛盾，汙染轉移的問題會永遠存在，

李玉坤指出，他們努力要求高雄市政府以公權力介入

區域之間的矛盾也將永遠存在。

處理，將土地產權從中油方爭取過來。他也指出，目前 高雄市政府也正在和經濟部協調，希望能夠將此處原

我們該有怎樣的石化產業

本屬於中央的地，移交給市政府，方能確定後續規劃

台灣地狹人稠，現有的工業區經常與住宅區和商

的土地範圍。沈建全則主張高雄市政府和公民團體應

業區密集混雜，新闢、重劃工業區也僅是將汙染轉移，

向中油施壓，要求中油給予承諾：先將土地產權移交

汙染量並沒有減少，只是治標不治本。當前可能的解

給高雄市政府，然後負責整治土地。避免中油未來私

套關鍵在於：重新思考一個能平衡環保與經濟發展的

有化成為財團，使得土地被挪作其他營利用途，或是

石化產業發展方向。政府雖多年宣稱將推動高汙染產

被用來炒作房地產，對公共利益產生傷害。

業轉型為綠色產業，卻因成本相對高，有意延續舊方

其次則是土地上建物的規劃。高雄海科大教授

向，設立石化專區。因此，民間團體亟力呼籲政府採取

沈建全對此提出四大方向：生態公園、中油工業遺

實際作為 [1]。對此，地球公民基金會在 2007 年甫成

址公園、文創園區、地下水及汙染整治教育園區。

立時就曾要求政府朝向「產業轉型、低碳永續、簡樸、

其中，因日本人 1936 年在此設立海軍第六燃料廠，

正義」等四個產業發展的原則，他們延續這項倡議，

是台灣第一個煉油工廠，有近八十年歷史，很多人

從 2008 年起陸續舉辦一系列關於國家經濟政策與環

在此留下工作與生活的回憶，有其歷史紀念意義。

境正義的講座，探討貿易、國土治理、環保法規、汙染、

沈教授認為，汙染者有整治的義務，中油應該要依

綠色能源等議題。

土壤及地下水整治辦法將這些土地整治完成。他也

中油方為配合政府推動新能源政策，於 2012 年 3

強調，這四項規劃必須符合公共利益，應該由公部

月成立綠能科技研究所及新材料試量產及認證中心兩

門管理，避免財團介入炒作土地。後勁社會福利基

個研究單位 [2]，朝向石化高值化，一方面希望可以將五

金會總幹事李玉坤與地球公民基金會同樣也支持生

輕就地轉型成綠色產業，另一方面希望中油的工廠繼續

態公園的構想。另外，他們要求先對土地進行完整

留在此地運作。不過，高雄海科大的沈建全教授對中油

調查，確認廠區內與周圍的污染情形，再來讓汙染

所提的「石化產業高值化」存疑。他主張台灣境內的輕

程度低的土地能夠較快恢復，讓一般人能夠親近使

油裂解和塑料生產工業應該停止。石化產業鏈從上游到

用。李玉坤也強調，一切還是要等遷廠確實執行後

下游可以大略分作：煉油工業、輕油裂解、塑料生產工業、

再說。石油工會理事長陳武雄則承認土地的汙染問

塑膠及特用化學品工業，與之後的紡織、造紙等各種民

題，但對於生態公園的構想，他仍希望大家繼續溝

生工業。其中，沈建全稱「輕油裂解」與「塑料生產工業」

通，尋找其他更好的方法，讓原有的產業能夠維持

為狹義的「石化工業」，屬於產業鏈中汙染程度最高的

一部份的運作或再利用。

環節。近年來，在美國頁岩氣的開發採量相當大，頁岩氣

從高雄市政府施政白皮書 [4] 當中提到，市府有

中的甲烷可以直接合成下游產業所需的乙烯，成本僅約

意願將一部分區域朝著生態公園的方向來規劃，五

台灣輕油裂解工業的 25% [3]。有鑑於輕油裂解在成本

輕廠區的行政區 [5] 則可能仍是能夠生產，但以綠色

上已無競爭力，可能將淪為夕陽產業，再加上五輕廠房

產能研發為主。至於具體的規劃，高雄市都發局前

08

年委託研究單位進行都市計畫的設計，目前尚在進

參與後勁社區研究的中山放狗社吳蕙如同學認

行中。地球公民基金會認為，官方的規劃案尚在進

為，生態公園的具體面貌，必須要讓居民來共同決定。

行中，而且生態公園的轉型以及汙染整治是一個長

這並不只是解決後勁地區在社區參與與五輕遷廠議

期持續的過成，民間仍需要謹慎面對，持續監督。

題上的寡頭領導問題，更重要的是要讓居民體認到， 社區的未來命運與每個人息息相關，是所有居民必須

談論未來背後的一些省思 石油工會過去試圖要求中油公司妥善規劃，不想 讓市政府、財團與後勁福利基金會替他們規劃。工會 理事長陳武雄認為應該要由市政府和中油公司來協 調。中油公司甚至曾在民間舉辦後勁遷廠後土地規劃 競圖比賽前，發函給活動主辦單位，表示五輕廠址是

一起面對的。這些是凝聚社區共識相當重要的過程。 縱使前文分析了學生不容易進入社區的理由，但在中 油完全遷廠前，學生參與是否有轉圜的餘地？比如社 區中的斷裂或可以意見蒐集、溝通平台改善，但環保 團體因為運作的導向、後勁基金會因為人力的不足不 能夠做，那也許這就是學生參與的機會。

中油公司的資產，民間團體無權規劃。不過，高雄大學

面對當前的問題，居民需要一個直接、公開、透

陳啟仁教授則認為五輕廠址的土地為國家所有，中油

明的公共意見交流平台，避免五輕遷廠後的規劃淪為

僅是暫時使用與管理，這塊土地的處置屬於公共議題。

少數人的決定。這項規劃更可以視為一項社區參與的

陳啟仁說：「未來討論的所有利害關係人都應該進來

契機，後勁居民在過去對抗石化汙染的激烈環保抗爭

討論。中油、市政府、中油工會、勞工團體、附近的社

後，是否能夠延續當年熱烈的社區意識，積極投入社

團都一樣，因為這是大家的事。」

區未來方向的擬定。此外，當今在整座台灣島上，發展

然而，後勁的一般居民一直以來與後勁基金會、 廟產委員會等地方意見領導團體缺乏接觸，也不太了 解基金會做了什麼事。居民認為基金會比較少和居民 溝通，大多數人並不了解後勁基金會的運作方式與推

主義肆虐、注重都市開發利益的大脈絡下，後勁反五 輕領導團體與各式居民掙開汙染的長期陰影後，是否 會落入都市開發與商業利益炒作的陷阱中呢 ? 後勁將 要何去何從，仍需要人們持續的嘗試、參與和反思。

動的事務，意見的討論侷限於基金會的董監事、委員 等人。受訪的居民表示：「基金會比較少讓外面的人參 與，妳要有資格才能參與到這一塊。」但是另一方面， 居民也坦承多數人自己會覺得無暇參與。以每年 9 月 21 日在聖雲宮舉辦的社區活動而言，居民多半因為有 抽獎等休閒玩樂活動作為誘因才參與，否則對於社區 的公共事務，居民往往不會主動參與，也顯示後勁基 金會與後勁居民對於社區的想像存在著落差。如此一 來，在遷廠後規劃的討論中，後勁地方的意見領導團 體似乎並不一定能夠代表後勁的所有居民，居民形同 對自己所處環境的命運失語的一群人。 ▼中油五輕廠外的高牆，上頭畫著生機蓬勃的青草、綠樹與動物，還寫著「把 自然還給大自然，中國石油為您加油」的標語，然而這附近土地與地下水汙 染嚴重，圖中的草地上為汙染監測採樣井。

[1] 石化政策論壇：六大策略徹底幫石化業整骨轉型 ! http://www.greenparty.org.tw/news/20140824/167 [2] 可參考中油綠能科技研究所網頁 http://new.cpc.com.tw/division/gtri/about.aspx [3] 什麼是頁岩氣革命？開採背景與起源－《頁岩氣》 http://pansci.tw/archives/663844 [4] 此白皮書為陳菊去年參選高雄市長時 提出的《Kaohsiung Forward》競選施政白皮書。 [5] 中油五輕廠區共有 423 公頃，分成 183 公頃 的工廠區、52 公頃的行政區（即原本的辦公區）、188 公頃的宿舍區（即宏毅、宏南、宏榮社區）三個區域。

從中油員工觀點談遷廠

對工作的認同

中 油 員 工 專 題

燃燒半世紀 的 高 塔 ◎董音

高雄煉油廠的興衰

由於中油屬於國營事業，透過考試錄取的員工，

駐足宏南、宏毅宿舍望向高雄煉油廠 ，聳立

在工作權益上擁有一定的保障，且上下班時間固定，

的燃燒塔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運作，夜晚燈火通明的

薪資與其他產業相比，也較過去有所提升，可謂人

樣子，顯得格外耀眼奪目，這樣的景象與中油員工

們眼中令人稱羨的「鐵飯碗」。然而石化產業人員

的生活密不可分，對於從小居住在此的中油子弟們

往往暴露於較高危險性的工作環境下，特別是當有

而言，更是伴隨他們成長的畫面，如今燈火一盞盞

害物質如揮發性有機溶劑、油氣、硫化氫等外泄時，

的熄滅，這一切都將成為回憶。

對於現場人員就易造成危害，甚至威脅生命安全，

[1]

隨著二十五年的遷廠年限將近，高雄煉油廠已 於 1995 年完成第一期七個工場的拆遷，並於 2005 年展開第二期十一個工場的停工、拆遷計劃，且預 計於 2015 年達成第三期所有工場皆須拆遷的目標。 據台灣石油工會第一分會常務理事陳枝章表示，「目 前廠內三分之二的工場已經停工，剩下六個小工場 仍在運作中，且到年中以後就要全部關閉。」而以

如過去就曾有因吸入過多硫化氫而導致工場長不幸 殉職的事件發生。一位中油員工提到工作環境的危 險性時表示：「那些危險倒不是說如出生入死一般， 而是具有潛在的因素，或許哪個細節沒有處理好， 在某種操作的狀況下就可能會爆發出來。」「因此， 在美國，石化業的薪水比較高，因其相對的危險性 也比較高。」

往三座火炬至今也剩一座仍在運作，與以往繁盛的

面對這樣的工作環境，不僅公司必須設有工安

工廠產生極大的對比。

委員、設備檢查員等負責監督工場安危、確保設備

而因著台灣地狹人稠的限制，要空出一塊無人 的區域，使石化業不影響到人們的居住環境，顯得 愈來愈困難，台灣石化業未來的去留與轉型，已成 為現今石化業員工必須面對的議題。

成就與難題

的安全性，員工們的個人安全意識也因此特別重要， 前輩們也會告訴後輩「在公司裡你只是個小螺絲釘， 但在家裡你是支柱，所以自己要懂得取捨」，面對 工安問題，重要的是要系統性地瞭解工場的運作， 當自己對這些東西熟悉以後，才會知道哪邊有問題， 發生與平常不一樣的狀況時，也才會懂得去處理。

中油公司隨國民政府遷台後，事業逐漸發展，

而隨著環保意識抬頭，員工們也認知到石化業

員工人數也攀升至如今約一萬四千多人，不僅引領

所帶來的汙染問題，以及其對於附近居民造成的影

了台灣石化工業的發展，也帶動十大建設時期的經

響與不公。雖然中油公司近二、三十年來，對於環

濟成長。或許是因為身為國營企業的一份子，員工

保政策已有所加強，如更加嚴格管制廢氣廢水的排

們被賦予了替國家經濟效力的責任，一位在中油多

放、採取「油不落地」原則等，但對於員工來說，

年的員工便提到，中油自民 63 年十大建設即開始發

居民與公司的對立關係，仍是他們感到矛盾與無力

展，高雄許多相關廠區皆發源自中油。此外，攸關

的地方。

民生的中下游石化產業，如衣服、塑膠製品、汽車、 家具等，皆依賴上游中油廠的原料供應。對他們而 言，進入中油不僅是為企業工作，更是為了整個國 家的發展而努力。

[1] 高雄煉油廠內部主要又分為「煉製工場」與「石化工場」兩 大部分，煉製工場負責煉製原油，生產汽油、柴油、液化石油 氣等產品；石化工場則以生產乙烯、丙烯、苯等石化原料為主， 負責供應給下游廠商，製造塑膠等石化產品。

10

中 油 員 工 專 題

工作權益

◎ 陳 亭瑄

工會行動

遷廠後的轉置與優退

二十五年來，除了後勁持續要求遷廠的抗爭，

隨著高廠一期一期地停工，大林與林園廠也逐

中油工會也不時有所行動。四年前（2010），工會

年擴建完畢，釋出職缺以安置高廠人員。公司會列

便在經濟部前展開四千多人的大規模抗議；筆者嘗

出等薪職缺給員工圈選，目前已完成三批轉置。

試約訪時，也正逢工會北上公司陳情。

受訪員工表示，他們的工作受到國家保障，中

「台灣石油工會」在中國石油公司成立不久後

油擠也得擠出新的位子，且中油在國內幅員廣闊，

便出現，是台灣起源最早的工會之一，目前有六個

除了高雄地區三個廠，其實還有很多地方可選擇。

分會 [2]、會員一萬五千人，其中高雄、大林、林園

若真要說有什麼影響，或許就是多了段通勤路程，

三廠屬於第一分會，會員五千多人。陳枝章表示，

以及老員工離開長年工作之地的傷感。

「國營企業」對工會而言是一層保護傘，因為員工 是通過經濟部國營事業招考進入公司的，公司無權 任意解雇員工，於是工會能無後顧之憂的形成完整 組織、擁有影響高層決策的力道 [3]，這在民營企業 是較難辦到的。也因為經由國家招考，員工其實不

另一方面，工會也在為年紀較大的員工爭取優 惠離退方案，希望突破現行的「六加一」（一個月 預告工資加六個月薪資），達到省政府時代的「十二 加一」。雖然被經濟部打了回票，石化工會理事長 陳武雄表示還會繼續努力。

用擔心遷廠後沒了頭路，工會抗議也不是為了工作 權，不同於一般對關廠議題的想像。就工會的說法，

一位員工伯伯說道，煉製部門「一個蘿蔔一個

抗議是從一個更大的角度，希望政府重新考慮遷廠

坑」，各有自己專業經驗的養成，不是三五個月就

的承諾，以免傷害產業發展，也浪費建廠的龐大資

能獨當一面的，上年紀的員工調到新單位，其實會

金。

感到很困擾。若能得到好的離退優惠，有些人會順 勢提早退休安享晚年，也緩解公司的職缺緊張。但

此外， 工會近年也積極投入「反對民營化」 ──高層認為國營企業程序僵化而效率低落，唯有

每個人的生涯規劃不同，若員工想繼續做，公司就 有義務讓他繼續做下去。

民營化能解決中油的連年虧損；工會則認為民營企 業在自由市場競爭下，為了利潤可能削薪、裁員，

中下游廠之員工處境

企業也不必再跟從中央的油價政策，恐使物價波動，

雖說中油高廠員工在「國營」保護傘下，受的

影響民生。

衝擊不大，但仁武、大社地區的中下游民營廠則另 當別論。 高廠關廠，首先可能影響對中下游廠商的原料 供應，這一點據泛中油體系的陳理事長表示，高廠 的原料供量會由大林廠補上，中下游廠商不至於會 無以為繼。然而，由於仁武大社地區汙染嚴重，政 府曾下令仁大在 107 年由特級轉為乙級工業區，如 果成真，或能改善對環境和居民健康的傷害，但區 內石化廠也將被迫遷廠或轉型，可能引發一股失業 潮。降級政策是否會落實，在多方角力下仍有變數， 其中仍有許多議題需繼續關注。

台灣石油工會第一分會。

11

[2] 原本有十一個分會，但有五個分會在公司民營化後退出。 [3] 過去工會仍由資方掌控，民 76 年解嚴時的大規模抗爭後， 勞工才真正擁有工會主導權。

◎劉以潔

由於統稱為中油宿舍群 [4] 的宏南、宏毅、宏融三

宏毅與宏榮社區：解決地權問題

個社區腹地廣大，又處在三個捷運站和世運主場館環

位於煉油廠北邊的宏毅社區，情況又有所不同。

繞的黃金地段，社區一直受到並未有效利用與活化土

由於宏毅、宏榮的居民以技術員和勞工為主，不像宏

地的質疑。中油總部隨著遷廠，加緊催趕退休員工退

南一樣是獨門獨院的公有宿舍，而大多是員工在中油

宿，似乎也暗示了藉遷廠整頓宿舍用地的企圖。中油

的土地上再自行建蓋的「勞工住宅」。

員工居住了半世紀的宿舍，即將面對新的變動，這使 得員工開始產生不同的擔憂與訴求。

中 油 員 工 專 題

居住權益

因此，這種「地權屬於中油，地上房屋產權屬於員 工」的情況，雖然讓員工在與中油談判未來居住規劃 時擁有一個著力點，不會輕易被迫遷，但也有居民擔心

宏南社區：尋求合理補償

「如果中油耍狠斷水斷電，我們也可能住不下去」。然

以主管、工程師為主的宏南社區，主要的訴求是希

而，目前中油提供居民買地的價格約為一坪 15-21 萬

望中油能補償社區 532 戶員工的居住權益。由於民國

元，並非大部分員工所能負擔，許多人表示「退休後有

86 經濟部核准宏南社區 532 戶的輔建案時，中油並

飯吃就已經不錯了，哪來這麼多錢？」。宏南社區的居

未確實執行而使得該案最後不了了之，導致有 532 戶

民，也因此更為擔憂自己居所的未來。

中油員工無法像之前的員工一樣分配到私人土地，所 以至今仍只得住在中油的「公有宿舍」中。照理依中油 的規定，只有在職員工能居住於宿舍。然而，對這 532 戶退休員工而言，如果中油有確實執行 86 年的輔建 案，他們則不會在退休之時仍處於沒有屬於房產的處 境。因此，這群住戶在屆齡退休後仍大多選擇住在宿 舍，成為法理上的「佔住戶」，他們大約佔了目前宿舍 內一半的戶數。此外，宏南、宏毅、宏榮三個里的里長 在民國 98 年成立住戶自救會，和中油爭取自己十年前 應得的居住權。身兼自救會會長的宏南里里長表示， 目前宏南社區的的訴求是請中油規劃一個集合式的

可以說，中油員工對遷廠帶來的居住議題的看法， 與宏南、宏毅、宏榮三個社區的不同的發展脈絡和居 民組成背景有密切關連。宏南社區居民原本就住在公 有宿舍，再加上有較充裕的經濟能力，所以大多同意 退休後應當搬離宿舍，只希望中油能就當年輔建案的 失職，給予住戶適當的住宿規劃，作為補償。而宏毅、 宏榮社區雖然在法律上擁有地上房屋的產權，但因普 遍缺乏購買住所之地權的能力，所以普遍地更加擔憂 未來自己退休後的合法居住的權益，期待中油與政府 盡快給予他們合理的交代。

住宅，並讓員工能以成本價購買其中部分房產。「我不

目前，中油打算將員工的住宿問題留到年底和遷

是賴著不走，也不是要你送我們一棟大樓。只要讓我

廠事務一併處理，所以宿舍居民也尚未收到任何來自

們可以有機會購買們到成本價的房子就好，不需要花

中油總部的回應。員工只能冀望中油給予宿舍區完整

你一毛錢。」里長說，他們只期待中油總部能針對當初

規劃的藍圖，並進一步保障員工的住宿權。

未執行輔建案而損害員工住宿權的事宜，給與宏南宿 舍的職員們清楚的交代，而非一昧地站在法理上的優

▼

宏毅宿舍一景。

勢驅趕退休員工。他更表示，住戶們其實也都願意配 合中油宿舍的土地活化和都市計畫，只希望中油能給 予他們的住宿合理的規劃。

[4] 中油宿舍群目前有宏南、宏毅和宏榮三個社區。宏南和宏毅 社區的前身為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員工宿舍，在國民政府接收 後則轉為中油員工宿舍。宏南社區主要由主管級員工居住，宏 毅社區則是技術員與操作員的宿舍。隨著員工與眷屬人數增加 年，宏毅社區又於 1970 分出宏榮社區，此三社區目前分別為高 雄市楠梓區的「宏南里」、「宏毅里」及「宏榮里」。

12

中 油 員 工 專 題

與後勁居民的觀點差異 環境與發展 對中油員工來說，他們明白油廠的確會給週遭 環境帶來污染，但也認為發展就是會有代價，不應 該忽視高雄廠帶給國家的經濟產值。或許員工未像 後勁居民一樣切身地認知及感受到汙染的嚴重，部 分員工會認為中油對後勁的補償已經仁至義盡，甚 至認為環保團體不能「無限上綱」，完全不顧國家 經濟發展，政府也不該「沒有擔當」地屈服於環保 團體的施壓，將遷廠議題當作燙手山芋不斷逃避， 而錯失談判時機，阻礙產業的發展。 對於「工安」的界定，中油內部和外界也不一 樣，例如：後勁居民會認為「完全沒有工安事件」 才是合格，但員工認為目前已經將工安意外控制得 很好；或是外界看到油塔燃燒便會認為中油又出意 外，但這其實是正常的排放。

◎林慧慈

對於遷廠後土地的使用規劃，民間曾提出希望中 油將土地捐給高雄市政府，設立生態公園，讓原本製 造汙染的石化廠轉變成，以補償長年遭受污染的附近 居民。但在訪問過程中，工會理事長表示這塊地是中油 的資產，後續的處理應該由中油公司、高雄市政府和 後勁居民討論決定，環保團體不該「越俎代庖」介入此 事。當初成立兩個研發中心除了發展低污染產業外， 其實也有「護產」的意味，代表中油並不希望將這塊 超過一百頃的土地交給他人。

筆者後記 在訪問石油工會的過程中，筆者面對與自己平常 的「環保」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在後續訪問中也在各種 不同說法之間拉扯。中油員工和後勁居民都認為自己 比對方更先存在於這塊土地上，是對方「乞丐趕廟公」 想要搶走屬於自己的財產、將自己逼出家園。後勁人 說後勁是從鄭成功時期就有的百年聚落，而中油則堅

遷廠與遷廠之後 當初行政院長郝柏村許下「25 年遷廠」之約時， 中油工會便極力爭取再討論的空間，他們認為「25 年」 的決策非常快速粗糙，並無跟中油公司及當地居民仔 細討論過，且 25 年剛好是工廠機具的「壯年期」，五 輕廠正要開始賺錢，此時關廠只會造成資源、成本的

持是先有煉油廠才有現在繁榮的後勁。 由於一開始處理不當，累積的仇恨完全阻絕了討 論的空間，許多問題到現在仍沒有雙方都能接受的解 決方法，四天三夜的訪問下來，對這些事筆者也沒有 什麼答案。

浪費。中油工會多次想找後勁居民討論，希望能以「就

然而撇開這些，筆者深切有感的是，後勁居民將

地轉型」的方式，將原本的石油廠轉成高科技研發園

這裡視為他們安身立命的家，並為之抗爭多年；但對

區，為此，中油在前幾年成立「新材料試量產及認證中

中油員工而言，有人在這塊地方工作了大半輩子、有人

心」和「綠能科技研究所」。但是後勁居民始終堅持「不

從小就在這裡長大，這裡也是他們充滿回憶的「家」。

談判」，要求中油兌現當時「遷廠」的承諾，並沒有給 工會任何協商的機會，甚至拒絕中油針對後勁地區居 民對遷廠的態度做民意調查。地球公民基金會的執行 長王敏玲認為，即使綠能科技能將汙染減少，政府承 諾的是「遷廠」，改成「就地轉型」就是毀約，所以後 勁居民在情感上無法接受。

13 廠區內供員工休憩的公園，受訪的員工伯伯形容這 裡「好山好水」。

（文中圖片皆為陳亭瑄所攝）

走訪圍牆裡 的 世界

─高雄煉油廠宿舍走訪 ◎何采穎 王芝雲

高雄素來以石化重鎮著稱，在高雄北端中油公

在規劃上，宏南社區專屬於管理階層以上的員

司設有第五輕油裂解廠 ( 五輕 ) 及高雄煉油廠，而在

工，宏毅社區則多是由藍領員工入住。宏南社區中

這座煉油廠隔壁則是專屬中油員工的員工宿舍──

的員工宿舍多是由原本日治時期的屋舍加蓋或改建，

宏南及宏毅社區。

但隨著煉油廠規模擴大，園區中也出現中油出資興

宏南及宏毅社區原屬日治時期軍官居住的宿舍， 為日本海軍所建，附近地區同時也設置了工廠。之 後台灣歷經日本戰後投降，國民政府便順勢接收海

建的公寓式宿舍提供員工居住。宏毅社區則是中油 特許員工興建屋舍甚至出租買賣，管理上較不像宏 南社區那麼嚴謹。

軍煉油廠，並交由中油經營，但因為當時日本政府

如今兩個社區中除了居住中油現職員工之外，

撤走之前便將該地區的所有資料銷毀，國民政府雖

尤其是宏南社區，更有許多的退休員工及其家屬。

接收了工廠但卻不知道實際運作的方式，一切都得

允諾的 25 年遷廠期限如今也將在今年完成遷廠，煉

從頭開始。煉油廠經由外國石油公司的資金及技術

油廠中大多停止運作準備關廠，宏毅宏南社區面臨

支援而日漸興盛，為了支撐整間工廠，中油選擇將

退休員工佔居宿舍區使得新進員工無法入住，以及

附近原有的日本軍官宿舍區改為煉油廠的備勤宿舍，

煉油廠關廠之後，宿舍區在高雄市文化局、都發局、

以應付工廠 24 小時的人力需求在宿舍群中，居民可

居民以及中油公司間角力該何去何從和土地屋舍產

以享有從出生到死亡完全的照護，園區中除了有各

權等問題。

種運動設施、餐廳、醫院甚至殯儀館，還有獨立的 供水供電系統提供居民比其他高雄市民更高品質的 生活環境。

▲圍牆（宿舍區西側，近世運主場館）宏毅宏南宏榮宿舍區 和後勁地區只有一牆之隔，但來往並不密切。圍牆做為宿舍 區門禁森嚴的象徵，也代表宿舍內外居民的職業、地位、生活 習慣與福利，被圍牆所阻隔，大不相同。攝／蕭米棋

14

2013 年 9 月，中 油 一 度 有 拆 除 無人住的舊日式宿舍的計畫，就在拆 除 當天，高雄市政 府文化 局將此棟 及其他四棟日式宿舍列為市定古蹟。 為了保護建築，除了掛上告示牌 ( 上 圖 )，也圍起了小小的封鎖線 ( 下圖 )。 攝／董音

中油煉油廠宿舍區文化與現況

會攜家帶眷參與這個年節盛會，不過據居民所說因

宏南、宏毅、宏榮三個宿舍區環繞高雄煉油廠，

為遷廠的緣故，今年是最後一次在中山堂舉辦賓果。

宿舍區外圍自二二八時期就築起圍牆，宿舍區內生

另外，在人際互動上宿舍區內發展出特有的階層關

活機能完善，宿舍區可說是自成一個獨立的世界，

係，因為員工是依照其職位來配給宿舍，職位越高

內部的居民皆為中油的員工及其家眷，居民之間既

分配到的宿舍越好，主管級的員工居住於宏南社區，

是鄰居又是同事的關係，上班時即便不同部門，但

技術員以及勞工居住於宏毅與宏榮社區，這樣的階

公務上仍會有聯繫，下班之後可能住在附近，看照

層意識也影響著員工的子女，學長姊學弟妹 [1] 的制

彼此的子女長大，子女之間從小一起在油廠附設的

度深深影響著中油的子弟，即便出社會之後，學長

學校上課，辦喜事時也會互相發喜帖，長年來塑造

姊對學弟妹仍有一定的影響力，在訪問由中油子弟

出緊密的社區關係，「這邊的人生活、工作都離不

組成的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存協會時，可以在字裡

開了，比自己住在外面的親戚還要密切。」宏南里

行間感受到學弟妹對學長姊 [1] 的敬畏。

里長說道。

中油員工之間緊密的關係也成為人情的包袱，

這樣緊密的人際關係也建立起宿舍區內特有的

宿舍區應為中油現職員工的宿舍，但有不少退休的

社區文化，例如每年春節宿舍區的居民都會在煉油

員工仍居住在宿舍區內，以宏南社區為例，大約有

廠區內的的中山堂舉辦「賓果」活動，中油員工們

一半的住戶為退休員工。中油有單位專門請這些退

以往中油嚴格限制員工以外的人享受宿舍區的

長官與下屬的關係或者彼此相識，因此從未順利執

福利，使得圍牆的兩邊有著不同的文化、生活水平

行搬遷的命令。這些退休員工可以繼續享受宿舍區

和價值觀，如今油廠附設的學校已經開放員工子女

內的公共設施，但無法向中油登記房屋修繕，所以

以外的學生就讀，宿舍區的圍牆雖然還在，但周圍

幾乎可以由房舍的修繕與否來判定住戶為現職或退

的居民可以自由進出宿舍區，使用內部的公共設施，

休員工。近幾年因遷廠的緣故，油廠宿舍區已失去

煉油廠也將在今年完成遷廠，圍牆實質的意義已經

其地利之便，宿舍內新建公車站以便現職員搭乘交

不大。這塊土地記錄著台灣能源發展的歷史，圍牆

通車前往林園與大林蒲廠區，新進員工也較少搬入

兩邊的世界正在同時面對這片土地的轉型，希冀這

油廠宿舍區，所以抗議退休員工占住宿舍的聲音減

裡的居民能攜手帶著這塊土地的記憶往前走。

油 廠 宿 舍 專 題

休員工搬遷，但負責的員工與這些退休員工大都是

少，不過中油已經聲明 104 年遷廠後會一併處理退 休員工占住宿舍區的問題。

宿舍區與後勁居民之間的圍牆 宿舍區的圍牆不僅在空間上隔開中油宿舍與後

[1] 早期煉油廠宿舍區有自己的私立中小學，而煉油廠子地 也多在廠內學校就讀，既有鄰居關係，更是同一學校學長 姐學弟妹的關係，因此常以學長姊弟妹相稱。

勁地區，也成為中油宿舍居民和後勁居民心理的隔 閡，宿舍區內生活品質優良，生活機能完善，食衣 住行育樂遠勝外圍的後勁地區，宿舍區的圍牆硬生 生將這個地區劃分為兩個的世界。後勁福利基金會 總幹事李坤玉回憶兒時，後勁地區的小孩想偷跑進 油廠的中山堂看電影，卻遭惡意的驅趕，因中油的 小孩受得教育比較好，員工的家人皆可悉數入住， 所以覺得後勁地區的小孩被看不起。而在宏毅社區 長大的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存協會理事長高慧玲， 在談論後勁時提到，從小師長和父母親擔心小孩被 後勁的小孩欺負，認為後勁地區的人比較喜歡用暴 力解決問題，因此告誡小孩對後勁人敬而遠之。

▲宏毅宿舍區的勞工住宅，此為最後一批建造的勞工住宅，兩至三層的建 築，與宿舍區其他的平房相比形成相當不同的景致。攝／蕭米棋

▲宿舍區的公共設施及福利極佳，裡面甚至有游泳池。目前雖已開放宿舍外居 民收費使用，但早期可說是宿舍區外居民羨慕的設施之一。攝／蕭米棋

▲宏南宿舍區也有類似的建築。攝／董音

16

文化景觀之外， 煉油廠宿舍的下一步？ ◎沈函儀

宏南宏毅社區的文化資產保存議題不僅僅是文

歷史向度及地理向度。此區為自明清時期即已存在

化的保存，背後代表的意義是台灣石化工業轉型所

的舊聚落，擁有深厚的人文歷史。再者，此區有山

帶來的各種問題。因應今年年底前即將完成的中油

有海，包括半屏山、柴山，還有左營軍港。加上近

遷廠作業，長期以來作為中油員工宿舍的宏南宏毅

代的工業建設如中油，以及國軍軍事基地的左營眷

社區面臨許多爭議，包括社區文化資產的保存、當

村，我們可以觀察到當地長期以低密度的開發為主，

地中油退休員工的居住權益以及各方勢力（政府、

因此高雄大學創建系陳啟仁副教授建議此區可以朝

中油、居民）的角力。宏南宏毅社區的議題是台灣

北高雄的生態城市發展邁進。除了歷史的脈絡，都

石化工業轉型的冰山一角，面對即將被釋放出來的

市計劃須考慮此區的發展限制，以後勁地區為例，

空間，不同立場的人們各自擁有不同的想像。未來

該區土地為受到煉油廠污染的棕地（brown field），

空間發展的規劃要被實現，須經多方的理性討論，

因此在開發上須特別注意復育和環境的問題。都市

以打造符合社會大眾期待的都市想像。

計劃依該地的都市紋理而設計，計劃本身應具備時

中油遷廠帶來土地空間利用的轉變契機，面對 一個新的發展潛能，應有良好的都市計劃。都市計 劃應以該地的歷史脈絡為基礎，立足於現在的時間 點，並著眼於未來。以中油煉油廠區所在地的楠梓 到左營一帶而言，其都市紋理可分為兩個向度探討：

代的階段性任務，思考中油遷廠後的這塊土地會帶 給居民、高雄、甚至台灣什麼。高雄煉油廠在日治 時期是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場，作為南進計劃的工業 建設之一，支持日本政府往東南亞發展的帝國主義； 戰後被國民政府接收，由經濟部將其轉型為中油， 在接下來的民國五零、六零，至七零年代支持工業

油 廠 宿 舍 專 題

建設，為台灣帶來經濟奇蹟。面對這塊深具發展潛

用該由誰支付？因該區域仍屬中油所有，若中油不

力的土地，各方勢力各有其立場：中油期待更多的

願撥出足夠經費維護社區，勢必加速社區的破壞；

商業利益、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存協會希望中油宿

地方團體如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存協會是否能夠籌

舍文化能夠被保存、宏南宏毅社區的退休員工有居

得經費仍屬未定之數；市政府文化局亦不可能有足

住權益的訴求、後勁居民要求一個遠離工業污染的

夠的預算支持社區的維護。因此，陳啟仁副教授表

生活環境。各方的聲音應經過理性且充分的的討論，

示：「文化資產保存跟打仗一樣，都在為留與不留

思考轉型任務的下一階段目標，才能發揮都市計劃

作抗爭，一旦打贏了才真正開始。」他並指出社區

的精神，共創未來的理想藍圖。

應發展出自給自足的生存模式，不必倚賴外來經費，

目前宏南宏毅社區被市政府文化局劃定為文化 景觀，背後的推動者就是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存協 會。油廠社區文化生態保存協會以中油子弟為主要 組成份子，訴求為保存宏南宏毅社區的油廠文化，

才是社區文化保存與再生之道，可能的實行方式有 青年駐村計劃，或是企業的公益性開發。前者必須 考慮到是否有足夠的青年文創能量，後者則須注意 在商業和文化保存中應取得適當比例。

他們的聲音代表著對土地利用轉型的其中一種想像。

宏南宏毅社區的文化保存議題之於一般與其沒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當初高雄市政府文化局接到中

有直接利害關係的民眾有何意義？跳脫出當地居民、

油的通知，說宏南社區中有兩棟老房子因老舊而不

中油、民間團體，以及政府內部間（文化局與都發

堪使用，以危樓之名欲將其拆除。這時，油廠社區

局）的角力，中油轉型後的土地規劃是屬於公共議

文化生態保存協會提報文化局此兩棟房子具有古蹟

題的範疇。中油既屬於國營企業，中油土地理應為

價值 [1] 而應被保存。一開始僅止於兩棟危樓的勘

國有地。而國有土地的規劃關係到國家的發展，中

定，後來經文資委員的討論，認為此區的文化保存

油須仔細思考這一塊土地會為後代子孫帶來何種福

不僅止於兩棟建築物的保存，而是全社區的保存，

祉，注重對地方與整體國家的社會責任，而非追求

因為俱有歷史意義的建築比比皆是，而兩棟老房子

土地利益的最大化。要達到此一目標，議題最切身

僅是冰山一角。因此，文化局將宏南全區以及宏毅

相關的利害關係人：居民、中油、民間團體，以及

的部分區域劃定為文化景觀 [2]。文化局將宏南宏毅

政府，應先打破彼此間不信任的高牆，才能展開真

社區定為文化景觀的意義在於提醒中油於開發商業

正的對話。畢竟，一切的發展與規劃都是為了更好

利益之時，也須注意當地的整體氛圍。

的生活。

被定為文化景觀區賦與宏南宏毅社區新的轉型 意義，地方的文化有潛力活化再生，並向外發揚光 大，相較於中油將社區改建為商業大樓的利益取向， 更考慮到當地的適性發展。適性發展的定義建立於 客觀的基礎調查，當地的建築、自然生態以及居民 的生活形態，都可經過科學的量化調查而得知，提 供各方利害關係人作為討論的基礎。宏南宏毅社區 的文化保存最終須考量到現實問題：財務的可行性。 倘若文化保存之戰最後由地方團體取勝，維護的費

[1] 依照《文化資產保存法》，文化局組成專案小組會勘， 會勘後認定房子俱有歷史價值而將其劃為暫定古蹟。暫定 古蹟的期限是六個月，並得延長一次為十二個月，期間內 不可動暫定古蹟，文化局並同時委託人員展開基礎調查以 確認其是否俱有劃定為正式古蹟的價值。 [2] 文化景觀指的是自然景觀與人為營造力互動的結果，經 過時間的沈澱，形成一種特殊的氛圍。如高雄橋仔頭糖廠 以及左營眷村都是文化景觀。文化景觀區可能同時包含古 蹟與歷史建築，前者以不更動的保存為主，比如廟宇；後 者則俱有較高的活化潛力，可以透過再利用重新詮釋傳統 文化。

18

小港海岸失落記憶 紅毛港遷村

◎洪于婷

經過大卡車橫行的洲際貨櫃中心，舉目皆是宛

民國 96 年 6 月，遷村大抵完畢。從立院通過到遷村

如積木層層堆疊的貨櫃。四周塵土飛揚，空氣中絲

案完結，短短兩年就完成了拖延許久數十年的遷村

毫感受不到沿海海風的鹹味，這樣的環境令人無法

計畫，其倉促的執行過程留下許多爭議。

相信數年前這裡還是高雄最早開發的地區之一，擁

紅毛港遷村歷程中，政府提供兩種賠償方案，

有三百多年歷史的漁村——紅毛港。

第一種是「等值」現金，約 150 萬 [1]，第二種則

民國 56 年，高雄第二港口闢建，紅毛港被劃入

是政府配售中安路上 26 坪的土地給居民，既然是配

臨海工業區，實施禁建，並開始討論遷村。建設港

售，代表居民須自掏腰包拿出百萬與政府購買土地，

口阻斷了紅毛港與旗津的連結道路，原先的潟湖與

房屋則要額外自建。而建屋至少也需 500 萬，多數

紅樹林也消失殆盡，漁民失去了這個天然漁場，經

民眾只好貸款建屋，貸款繳不起又只好拍賣掉，而

濟活動隨之受到影響。之後興盛的蝦苗養殖也因為

選擇領現金的民眾錢也不夠買房，只能又另外貸款，

海水汙染與白點病的發生而逐漸沒落，許多居民紛

兩者皆讓紅毛港一般居民陷入負債的困境。由於紅

紛投入重汙染的拆船業，卻也加速破壞海洋生態。

毛港地理環境與產業的影響，許多人最高學歷只有

隨著周遭工廠逐步興建，這個百年歷史的聚落卻因

小學畢業，民風又純樸，有些人離開單純的村落到

為禁建，時空的齒輪停止轉動，保留了傳統閩式建

外地生活後賠償金被騙光；有些人金錢管理不善，

築卻同時也失去了發展的可能。而火力發電廠、重

加上政府的賠償讓多數人無力負擔租屋或購屋，一

工業工廠的建設，破壞了當地環境，嚴重影響居民

些紅毛港人因而流落街頭成為街友。與其說是遷村，

的健康和生活方式。尤其是台電大林火力發電廠的

紅毛港人現今的處境又與滅村何異？

運煤輸送帶，這條藍色巨龍包圍了紅毛港，上面運

紅毛港遷村失敗的例子在先，對鄰近地區大林

輸的煤渣飄散在空氣中，侵襲著居民的肺和氣管。

蒲居民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紅毛港與大林蒲曾經

加上政府在土地利用與遷村政策上反覆的更改延宕，

的緊密連結、眼下相似的處境和最終的悲傷命運，

紅毛港的未來被框入無法動彈的命運。

讓大林蒲人為他們抱不平的同時，也深怕同樣的「遷

隨著社會環保意識高漲，紅毛港居民開始大大

村」情況會在此上演。

小小的抗爭，民國 73 年，高雄市政府提出紅毛港遷 村計畫，而後居民成立自救會。由於市政府對遷村 計畫的一再擱置以及計畫本身的爭議，民國 85 年爆 發封港抗議事件。民國 94 年立法院審議通過遷村經 費，延宕多年的遷村計畫終於開始執行。民國 96 年 3 月，不滿政府強勢限期拆除房屋，民眾聚集於港務 局前抗議，訴求安置居民後再拆除空屋，但仍未果。

19

參考資料： 1.《紅毛港開門》 2. 紅毛港遷村紀實 http://red.kcg.gov.tw/move.asp 3.《記憶的容顏：高雄紅毛港攝影集》 註解： [1] 民視異言堂：大林蒲說實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B9ywkaGVtE

◎翁鈺清 駛入大林蒲，車窗兩旁看出去的是煙囪林立的

因此雙方無法達成協議，居民便在工廠旁搭建棚子，

景象。記得小時候總會緊盯著窗外，對於時而冒出

進行長期抗議。5 月 26 號時任行政院長的郝柏村到

紅色、黃色甚至藍紫色火焰的煙囪頂感到新奇，在

現場，稱其為一群「暴民」並下令拆掉棚子，引起

不懂事的年紀還一度偷偷地稱那些火焰為「鬼火」。

了警民衝突，最後居民躲進家裡，警方則進入住宅

夜晚，美艷的鬼火仍照著大林蒲的天空，隱隱約約

抓人，一夜間驚動了整個大林蒲；事末共有 30 多人

還看得出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煙霧，砂石車彷彿未曾

在事後遭到起訴 [3]。至今大林蒲老一輩仍對此事件

停息地來往於大馬路與每間工廠大門。

心有餘悸，害怕表達任何訴求。

大林蒲，我的外婆家。它並非一個行政區的名

除了交通和工安的問題外，汙染，更是居民生

字，而是位於高雄市小港區的一個小聚落。這個名

活的一大危害。當地的空氣汙染相當嚴重，地球公

字原意是「大樹林」，曾有大片大片的田野、樹林，

民基金會副執行長王敏玲表示小港區二氧化硫濃度

西邊沿著台灣海峽，早期居民以農業、漁業為生。

全台最高 [4]。至於空汙是否導致當地人罹患肺病的

洪富賢里長跟我們敘述，大林蒲以前是個純樸又繁

比率相對較高，對此，洪富賢里長就表示向他申請

華的地方，原本中洲旗津半島跟紅毛港連接在一起

住院補助的里民中，十個就有七、八個是肺病，而

的，從旗津半島往南，或是林園到高雄一定都會經

他自己也是慢性肺病的受害者 [5]。而唯一未被工廠

過大林蒲，即使民國 57 年因第二港口的開闢切開旗

入駐的西邊沿海是可以讓居民喘口氣、散散心的遊

津半島，大林蒲仍然熱鬧，有很多酒店、茶室、旅館，

憩地點，卻在民國 70 年代後期政府規劃的「南星計

是北邊紅毛港居民的消費中心。

畫」[6]，將最後一面「牆」築了起來。原本田地被

然而，民國 62 年政府推行十大建設，在戒嚴的

徵收的農民還可以轉殖養殖漁業，養蝦苗，如今海

年代，田地被低價強制徵收，興建高雄沿海工業區，

岸變成了垃圾場，海水嚴重汙染、地下水毒化，蝦

一間一間的工廠開始環繞大林蒲，北邊是台電的「大

苗養殖受到影響，甚至檢驗出當地海水為強鹼性，

林發電廠」、東邊是中油的煉製部「中油大林廠」、

有一定的腐蝕性 [7]。

再過去是中鋼、東北方是台灣國際造船、南邊是林

交通不便、環境汙染、工安事件頻傳，這個被

園工業區。大林蒲被以幾近「ㄇ字型」的方式包圍

工廠包圍的小鎮，如一座孤城。在行經工業區的路

起來，對外交通遭攔阻，進出都需要繞道，幾年之

上，不少外地人都曾質疑：這裡真的有住人嗎？就

間這裡彷彿成為了一座孤島。記得媽媽告訴過我，

戶口上，有 2 萬位居民設籍此地，但在多重的移出

開計程車的外公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在這個小村

推力下，年輕一輩早已紛紛搬離，當地人口老化嚴

莊裡每個人都認識外公，只要出門就會向外公叫車，

重，唯有在過年期間，才會看到年輕的面孔再次湧

隨著大眾運輸工具的發達，計程車業喊著經濟不景

現在鳳林宮的廟口，攜家帶眷地嚐著各式小吃：大

氣，外公卻未曾受過影響，在大林蒲，距離捷運有

林蒲著名的砂鍋魚頭、傳統美食粉粿、糯米糕，小

一段距離，行駛過的公車也只有一兩台，汽車成了

孩們在廟埕玩彈珠台、射氣球，熱鬧的氛圍充斥著

唯一的選擇。

小村莊。然而隨著年假結束，孤城，依舊。

大 林 蒲 專 題

圍起孤城一座 大 林 蒲

處於工廠林立的地方，工安問題層出不窮，平 均每 3 年就會有一起工廠氣體外洩或爆炸的事件 [1]。而其中引起居民抗爭最激烈的就是民國 81 年 的「526 事件」了。[2] 民國 81 年 5 月 2 號晚上， 中油大林廠發出巨響，並且排放不明氣體，居民以 此為由向中油要求十五億，賠償每戶八十萬元，但 根據環保署監測顯示，中油當天並沒有造成污染，

[1] 地球公民基金會 大林蒲求生記 http://ppt.cc/zVGj 維基百科 大林煉油廠 http://ppt.cc/4Ipq [2] 華視新聞 從大林蒲事件談起 http://ppt.cc/8cKg [3] http://blog.yam.com/munch/article/70456592 [4] http://shuchuan7.blogspot.tw/2014/01/blog-post_18.html [5]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1cLr7VxmCk 民視異言堂 大林蒲說石化 [6] http://blog.yam.com/munch/article/70456592 [7] 大林蒲影像館 http://ppt.cc/f0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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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掙扎，分頭尋路 大林蒲的險局與對策

◎洪姿宇 張禎晏

出了捷運小港站，轉乘約半小時的公車，終於抵達貓

染與廢氣，鳳興里里長洪富賢帶領大林蒲居民自掏腰包叫

鼻頭——大林蒲社區南邊的小漁港，略帶鹹味的海風徐徐

車北上參與南星計畫第二階段環評會，由環境保護出發，

吹來，三兩漁民聚在港埠聊天、補網，路上不時有砂石車

呼籲政府及廠方正視大林蒲地區工業污染問題，拒絕政府

緩緩駛過。走過堤防盡頭的管制站，是填海造陸出的海埔

繼續忽視大林蒲地區的居住品質執意發展工業。金煙囪文

新生地，走在分隔旗津內海和新生地的堤防上，訝異於身

化協進會亦積極參與環評及抗爭。

旁這片百餘公頃的景象：詭異漱口水色的湖，湖內析出了 灰色蕈狀的「小島」，岸邊長出白色疑似碳酸鈣的筍狀物， 乍看之下似乎來到南歐地中海岸度假。其實，這片「美景」 全是南星計畫傾倒工業及工程的廢棄物（例如中鋼的爐 渣、台電的飛灰）填成；看似寧靜愜意的大林蒲，魔幻似 霧的風景背後，是重重難解的威脅。

多重危機 多方應對 南星計畫的源起，是高雄市政府為了要處置無處可放 的工業廢棄物，並且聲稱大林蒲海岸遭侵蝕嚴重而持續後 退，因此選定於此大興土木，先圍築出一塊海域之後，再 倒入砂土、廢棄物而形成的新生地。新生地即將被劃為自 由貿易港區，另有部分土地被規劃為工業用途，以遊艇工 業及煉油工業為主。當地居民早已被眾工廠環伺包圍，政 府又強行下了顆黑棋，堵住大林蒲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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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正面抵抗環境汙染，要求恢復大林蒲地區的環境 品質，另一方面，有部分居民主動尋找遷村的出路，以大 林蒲地區傳統王爺信仰為依託，組成「高雄市小港區大鳳 居民權益關懷協會」，以先前紅毛港「遷村近乎滅村」的 經驗為戒，建立預防性的談判組織，希望不再重蹈覆轍。 並訴求大鳳居民團結一致，強調圓融解決問題，成立對話 窗口試圖與政府及廠方接洽，認為工廠應依「開發許可制」 收購土地，即廠方和地主經協商後以雙方皆接受之價格交 易土地，廠方再行變更土地用途為「工業用」方能建廠， 取代政府強制低價自民間徵收的方式，讓居民安全撤出已 被嚴重汙染的大林蒲，不致流離失所。不過，即便大鳳關 懷協會已發文至高雄市政府詢問遷村事宜，得到的回覆多 是「沒有土地需求」或是「相關計畫尚在規劃中」，缺乏 正面且有建設性的回應。

「海岸線對我們來說算是居民集體的情感！」除洪富

分進能否合擊

賢里長強調大林蒲人與海岸的羈絆，以影像行動長期關注

大林蒲環境抗爭主要的困境在於力量的分散。首先是

大林蒲環保議題的高雄金煙囪文化協進會 [1]，其創辦人

居民沒有單一的交涉對象。著名的環境抗爭如麥寮反六

之一、當地居民黃耀雄回憶他的童年：昔日，可以在海邊

輕、苑里反風車、後勁反五輕等運動有較單一的抗爭對象，

抓魚苗、鰻苗賺外快，或是邊烤地瓜邊欣賞落日；然而，

居民力量能集中交涉；相比之下，大林蒲的抗爭環境相更

填海造陸後居民不再能散步觀海，生活也離海岸越來越

為複雜，製造環境問題的工廠除了中鋼、中油、台電等工

遠，如今市政府規畫工業計畫進駐新生地，居民除了恐懼

廠，也包括推動南星計畫的高雄市政府，造成有時居民雖

汙染物將順著西南季風侵襲家園，更不願意接受僅剩的海

然能及時發現環境污染，但無法明確找出責任歸屬哪間工

岸線從此被貿易港區圈了起來，自日常中抽離。

廠、哪間公司的情況，投訴無門，沒有清楚的控訴的對象。

擔憂遊艇工業於生產過程中製造的玻璃纖維飛塵飄入

內部問題方面，力量分散也起因於居民意見尚無法統

大林蒲，以及不滿政府消極查緝、選擇性忽略工廠排放汙

合，除遷村或不遷村的主張外，另有如黃耀雄、洪富賢等，

或期盼遷廠，或退一步而要求廠方正視環境保護，也將議

中央支持而使此案石沉大海。面對自身無力執行的遷村方

題擴至大高雄整體的工業環境污染。不同意見雖然未必互

案，高雄市政府一方面高喊「經濟發展」的口號，強力推

相牴觸，但彼此間較少交流討論，各自努力，沒有集中整

行開發計畫、闖關環評，另一方面又進行民調，得出「七

合人力、意見的機會。此外，歷史記憶也籠罩著大林蒲人，

成以上大林蒲居民同意遷村」的調查結果，更讓忐忑的居

526 事件陰影至今仍留存不少居民心中，對環境抗爭抱有

民無所適從，只能繼續在惡臭的空氣中，揣度著混沌未知

疑慮恐懼，希望和現今運動保持距離，讓本來人力就較薄

的大林蒲未來。

弱的抗爭更難以進行。

至於致力在地耕耘，希望喚醒居民議題意識的地方團

大林蒲居民和工廠間也有複雜的關係，部分大林蒲居

體，如金煙囪協會和大鳳協會，前者雖然過去曾有不錯的

民任職於附近製造污染的工廠，也有居民是已退休的員

成果，如今也面臨資金、人力、關注不足的問題，無法按

工，現職員工的顧慮和退休員工的情感，使工廠對居民而

理想中的進度執行計畫；後者雖然會長年齡較輕，但協會

言不只限於污染的製造者，也是工作機會的提供者，甚至

缺乏與她同輩的成員，不過以此作為開端，或許能期待更

在另一種情況下，也成為補償者——長期以來周圍的工廠

多年輕能量的加入，為團隊提供意見與活力。已曾有大學

以各種名義提供居民回饋金或米、瓦斯、食用油等物資，

生幫忙協會出演行動劇。

價值雖然不高，但隨之而生的人情壓力以及不夠透明的分 配機制，也使大林蒲各方關係更為曖昧不清。

現在的大林蒲需要的或許便是這些年輕的動能，從交 通、環境、經濟層面來看，長期以來大林蒲漸被孤立於社 會關注之外，極少新的活水進入大林蒲，進退不得的現況

張開雙臂突破包圍 大林蒲居民正試圖為環境問題找出解方，但現階段似 乎未有理想且可行性高的方案。遷廠在現今高雄的工業環 境下，似乎不太可能實現；主張遷村、要求開發許可制的 居民雖然希望以理想的價格賣出土地，但就資方立場而 言，與其以一坪 35 萬元的市價購地，不如轉向購買一坪 成本不過千餘元的填海造陸新生地，由此可見，兩造都滿 意的遷村確有實行面的困難。

也鮮有人知，若有新的視角進入大林蒲，觀察、訪調、資 料整理，或許可以成為大林蒲人的助力。事實上，黃耀雄 也計畫將基金會辦公室規劃為鐵馬休息站，希望邀請腳踏 車環島的民眾進入大林蒲，親見大林蒲的狀況，讓更多人 知道離小港捷運站半小時車程、小港工業區中、工廠三面 環繞下，還有一個大林蒲聚落，有一萬人正渴望乾淨的生 活環境，迫切等待突破困境的一天。

在這一連串大林蒲居民被迫接受、面對、反抗和嘗試 協商的過程中，高雄市政府理應扮演居民與廠方中央協商 的角色，協助監督工廠對環境汙染的控制，並評估大林蒲 遷村的可能性。大林蒲遷村所需的預算至少 500 億 [2]， 已超出地方政府所能負擔範圍，但因地方政府和中央不同

[1] 金煙囪協會曾舉辦老照片展覽、拍攝紀錄片及公共電視《我們的 島》節目，讓居民主動找尋大林蒲過去的歷史以比較今昔差異，同 時吸引外界民眾及團體進入大林蒲。更偕同地球公民基金會舉辦全 台公害攝影比賽，嘗試喚起全民環保意識，共同監督政府和工廠。 [2]http://online.kcc.gov.tw/ct.asp?xItem=2285&ctNode=687&mp=1

調，市政府雖曾行文至中央有關大林蒲遷村案，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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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年 1 月創刊 2015 年 3 月第 78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