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參》第一期-虛實共織繡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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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襦夢》演出結束後,與演員及三味線作曲家於台中國家歌劇院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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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襦夢

織 共

虛 實

——國光劇團講座暨戲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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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襦夢

講座

文 周芷羽

崑曲是中國戲曲的劇種之一,發源於元末明初的蘇州府崑山縣,起初流行於江南一帶, 而後風靡全國,在台日聯合演出的《繡襦夢》裡也展現了崑曲獨特的唱腔,如將一線

鋼絲拋入天際,餘音流連於耳,每一個細微動作,無不展現人物心中悲喜。

這次到戲院觀賞《繡襦夢》前,有幸請到國光劇團的編劇林建華老師,引領我們先行認識這齣 跨劇場合作的劇作,以及其中的各項經典元素。另外,旦角演員陳麗妍老師更是現場示範,帶我們 嘗試演繹崑曲中的經典動作,如指風,含苞等,這些動作的一放一收間,皆是意境與心靈的纏綿, 是一個人物的真情流露,搭配腳下步伐移轉翩躚,全身彷彿延伸出一種流動的美。可惜如今的台灣 青年已甚少對崑曲這樣的傳統文藝感興趣,青黃不接,讓這項文化面臨淹沒在歷史洪流的危機,因 此能有機會近距離的接觸崑曲,真的非常幸運。 林建華老師首先介紹了崑曲演出最重要的特色之一──講唱,最初是僧侶利用此方法講唱佛教 故事,後被融入崑曲成為其九大元素之一。以散文講述故事,以韻文詩詞唱出心情,講唱合一,為 一種互補的表演藝術形式。時至今日,講唱文學也與現代元素融合,碰撞出新的花火,如台灣國寶 級唸歌大師楊秀卿與微笑唸歌團共同製作的影片〈唸啥咪歌〉,以文學拼貼手法配合唸唱腳本演出, 奪得德國紅點設計獎,也讓我們看見舊文化的美與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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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襦夢》中除了崑曲,另一個劇種便是日本的傳統能劇,其取材多為日本古典文學,舞蹈展 現的是靜態美,常穿著精緻的華服,配合音樂起舞,展現其古典藝術的精髓。由於過去觀賞能劇為 權貴的專利,演員的每個動作都經過千錘百鍊,每一個步伐都帶著儀式般的威嚴,身體線條較一般 舞曲剛硬,卻不失其優雅。能劇也有本身獨特的能舞台,後台所代表的冥界與舞台代表的現世由「橋 掛」連接,此時此刻在我們面前展現的,其實都是過去的幻影,在能劇中,也常有主角以鬼魂方式 現身,來達成本因陰陽兩隔而無法實現的願望。 在主角後方有專門配樂的樂師團,通常以日本傳統樂器如三味線,太鼓等為主,其中三味線由 於其獨特的弦音,許多新民樂主義者常以它為底,創作出許多現代化音樂,如日本吉田兄弟的創作 〈疾風〉,以銀杏形的撥子彈弄皮面上的三線,嘈嘈切切,音色清脆,為古典與現代音樂創作者所 喜愛,甚至在美國動畫電影《Kubo and the Two Strings》中,都可以看見這項樂器演奏的片段。 《繡襦夢》此次以傳統崑曲與能劇結合的方式呈現,舞台上的文化火花絢爛綻放的同時,台後 兩者結合時的衝突如燒不盡的野草不斷增長。兩者皆是兩國重要的文化遺產,不論服裝還是表演形 式,雙方對於自己的文化都有無法言明的執著,經過不斷的磨合,最終譜出了夢幻能與水靈崑的雙 重美,演出後不但廣獲好評,在國際共創的道路上也淬煉出一種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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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是無形的,是精神上的共鳴和血脈的繼承,是全體的責任,既然注意 到了就不該任由所謂的「文化沙漠」繼續蔓延,在沙漠植上一抹綠意,藉

的動作,其實蘊含一種內在的強勁,就是因為使了力才

美 夢 並 無 不 好, 只 是 美 夢 易 碎, 那 些 思

念 也 只 能 放 在 心 裡, 待 未 來 回 頭 回 味,

折、後悔以及遺憾,配合夢幻能的演繹方式,完美滿足了劇團

舊,對文化來說都不是最好的養分。

也許還能付之一笑。

易引起人們的共鳴。一味的創新和頑固地守

故事不應該像童話一般圓滿,而是要更貼近現實一些,充滿曲

帶有殘缺的結尾,不僅更加動人,也更加容

挽 回 不 了 的 過 去, 唯 有 濃 濃 的 遺 憾 和 思 念 留

「繡襦」貫串了全劇,在物品的「無情」中透露出人的「有情」

下。回味過去的甜蜜與美好,嚐到更多的卻是

擴 展 自 己 的 視 野, 不

知 的 領 域, 也 想 藉 此

小 步, 去 認 識 一 個 未

我選擇跨出人生的一

劇 要再做個井中蛙。

動作穩重內斂、舞姿典雅、節奏緩慢,看似流水般柔情

的需求,也充分的詮釋主角心中最柔軟,不可侵犯的那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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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呈現出那滑順的感覺。

酸澀又化不開的哀愁。

由大雨的傳播,將沙漠再次復甦為綠地。


陳彥婷 「哎呀 ! 好大的雪呀 !」一開場就是特別

共同合作的《繡襦夢》這段,傳統的崑曲配上

響亮的嗓音,劃破開演前的黑暗與寧靜,每個

極具韻律的三味線,加上日本能劇舞台所迸出

字都細膩地轉換成好幾個音節來唱,即是崑曲

的火花,不同的性質、不同的演奏方式,不可

的特色,完全無法預料演員什麼時候會結束這

思議的結合。這齣戲是依歷史小說《李娃傳》

一個字,也使我的呼吸不由自主的與他一同起

的內容進行改編,原著中的結局是鄭元和及李

伏。而情境改變,唱詞也有了不同的語速,像

亞仙過著幸福美好的日子,在中國古板、保守

是當嚴父要棒打癡情兒時,伴著憤怒的情緒,

的思想下,身為妓女的亞仙與上流社會中的鄭

唱腔也變得快而有力,再配上兒子被打時生動

元和結為連理,實在太過順遂而不真實,所以

逗趣的表情和動作,非常精彩,顛覆了我對崑

在《繡襦夢》中就使用了和原著全然相反的結

劇的既定印象。

尾,相較之下,我更喜歡這樣的改變。改編

許多人因為語言的隔閡或表演形式的陌生

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使整齣戲更擁有了「人

而覺得第二幕的舞踊很無趣,但我並沒有這種

性」,鄭元和的懦弱無能,李亞仙因認知自己

想法。因為聽不懂日語,所以更專注於舞者,

的身分地位會拖累鄭元和選擇離他而去的悲

當她一出場,我便驚奇的「哇」了一聲,確確

哀,都有鮮明的刻劃,再透過演員略顯悲傷的

實實從內心發出的讚嘆,那身服裝實在太美

唱腔以及緩緩落下的紙片,完全呈現出兩人分

了,不自覺地,我將身子離開椅背,想看得更

離的哀戚,最後還以「來世不再有鄭元和和李

清楚,那件狩衣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亮

亞仙了」作結,陣陣酸楚湧上心頭。

橘色配上草綠再加上一點金色,顯得格外耀

崑劇反轉我的印象,更顛覆我的感官,無

眼。「舞」表現出一種寧靜的美感,「踊」的

論是傳統崑曲演繹、演員時而風趣時而細膩的

特點是蓬勃躍動,舞者手持扇子隨著後方三味

動作,配上獨到唱腔,簡直是視覺與聽覺上的

線、大鼓、小鼓、笛子等樂器的伴奏舞著,動

饗宴。而來自日本的能劇也使我大開眼界,至

作穩重內斂、舞姿典雅、節奏緩慢,看似流水

今還無法忘卻從舞者身上所感受到那力與美的

般柔情的動作,其實蘊含一種內在的強勁,就

結合,以及看似配角卻呈現出獨有風味的三味

是因為使了力才能呈現出那滑順的感覺。整場

線,清脆明亮的琴聲搭上柔美而俐落的舞步,

只有一位舞者在表演,卻不會感到空虛,透過

同樣令人讚嘆。《繡襦夢》搭起台日間文化交

舞者的走位及燈光的變化,使觀眾將目光聚焦

流橋樑,讓我們看到更多文化融合與創新的可

於表演者上,這也是舞台設計的小巧思。

能。

而最令我著迷的是國光劇團與橫濱能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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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蕾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我們即將踏入

我們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幸福美滿的故事結

富有文化氣息的藝術之地──台中國家歌劇

尾。童話中的男女主角最終都會跨越重重阻

院,開啟一趟文化融合與創新的戲劇之旅。

礙,迎向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然而,在現實

首次進入歌劇院,迎接我們的作品是由中

中真的存在這樣的故事嗎?在新編《繡襦夢》

國崑曲及日本能劇創新合作的《繡襦夢》。兩

的結尾,訴說了鄭元和與李亞仙的悲劇。那艷

種差異甚大的劇種究竟能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麗動人的繡襦,織滿了兩人之間的愛與遺憾。

解答就藏在即將揭開序幕的演出中。首先我注

自始至終,鄭元和都沒有真正再次見到愛人一

意到了舞台,舞台是戲曲最重要的展演空間,

面。在他垂暮之時,那由繡襦而生的精靈,也

而能劇和崑曲的舞台大有不同。前者以木頭搭

許是鄭元和心中對李亞仙的眷戀與不捨吧。當

建、帶有屋頂,且背景繪有松樹。後者則採用

一個人的生命走到盡頭時,又何嘗不是如此?

簡約寫意的風格,通常藉由演員的身段來演繹

挽回不了的過去,唯有濃濃的遺憾和思念留

情景。從舞台又可以延伸至演員的穿著及走

下。回味過去的甜蜜與美好,嚐到更多的卻是

位,由檜木製成的能劇舞台,為了不被鞋子磨

酸澀又化不開的哀愁。

損、毀壞,演員們都得穿著「足袋」來演出,

人們常說:「失去的總是最美好的。」帶

因而發展出「滑步」的特殊走位。在《繡襦夢》

有遺憾的回憶,總是最深刻、難忘的。好似一

中,可以見到兩種風格創新的場景,不僅展現

個人的初戀,他也許不是生命中最適合的那一

了文化的融合,也讓人為之耳目一新。

個,卻是在分離後,最令人思念的回憶。如果

戲曲中擔任推動氣氛的角色,不外乎就是

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就算知道最後會分別,我

音樂了。崑曲中的伴奏稱為「文武場」,不同

想他們仍會義無反顧地愛上彼此吧。

的樂器能襯托出角色不同的情緒。像「文場」 有二胡、琵琶和簫等等較為柔和的弓弦樂器, 略帶著憂鬱的音色,緩緩地傾訴著角色的悲 傷。而「武場」則有鑼、鼓、鈸等熱鬧且節奏 鮮明的打擊樂器,經常出現在情緒高昂激動的 場景。能劇中的三味線,錚錚的音色時快、時 慢的在偌大的場地中流動,角色的悲傷和寂寞 就像這些音符,縈繞在戲台上,久久不能散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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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羽 第一次觀賞傳統崑曲表演,心中難免有些

亞仙獨自離去的原因,原來終究是禮教的桎梏

緊張,就定位後正好幕啟,鄭元和甫上場,歌

與世俗的看法所迫,因李亞仙是長安名妓,鄭

詞輕盈從他喉中躍出並鑽入我耳中,重重的打

元和是官宦之子,門不當戶不對,即使她是他

在我的神經上,顫抖的嗓也讓我感到透骨奇

重要的救命恩人,依鄭儋嚴厲的個性,定不會

寒。而後,從鄭儋對小廝的態度,以及父子對

允許他們結連理,一雙鴛鴦,最終只能以離別

峙,都讓這個受禮教影響而處處嚴格的父親形

收場,在那之後,鄭元和再無見過李亞仙,這

象更加鮮明,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真

思念只能化作遺憾存放在心中,黯然離去,同

把親生兒子打死,還嚷著要將他曝屍荒野,著

樣的雪天,卻已無人再為他披上繡襦,單薄的

實殘忍,但卻也是他會做出的事,為官者往往

背影漸隱,留下一地無奈與淒涼。

視面子重於孩子,他不需要一個會壞了門楣的

原著《李娃傳》中,李亞仙獲得鄭儋認可,

兒子,如此投入於角色的演出,讓我驚嘆不

嫁入鄭府,與鄭元和白頭偕老,但在新版《繡

止,也為這樣被制度所迫害的家庭感到悲痛。

襦夢》中,因為門第懸殊,兩人無奈情深緣淺

第二幕,海女挑着擔子,身著綠裳姍姍而

分離。在古代,許多才子佳人亦因門第問題,

來,隨著手中扇翩翩起舞,幽幽的跳出心中思

無法喜結姻緣,《李娃傳》如此結局,便是想

念,哀怨中帶了點期盼。背後三味線樂師們亦

反抗這樣的不公,但現實往往殘酷無情,以李

盡心彈奏著,嘈嘈切切,鏗鏘清脆,配合樂師

亞仙的身分,無論如何也無法踏入鄭家大門,

深沉的嗓音,使我的心亦充滿思愁,三味線是

就算入的了門,街坊的閒言閒語也可能將她與

從中國的三弦流變而來,與華夏文化本就相

鄭家拉入痛苦深淵,基於這樣的想法,《繡襦

連,放在《繡襦夢》這樣台日合璧的演出中,

夢》因此誕生。美夢並無不好,只是美夢易碎,

不只帶來異國的獨特音樂形式,也是作為文化

那些思念也只能放在心裡,待未來回頭回味,

交流重要的橋梁。

也許還能付之一笑。

第三幕的鄭元和,已褪去第一幕的少年模 樣,已成一個鬍鬚斑白,于思于思的老翁,但 他與繡襦共舞時,動作溫柔而深情,猶如他的 愛人真的站在他身前。伴隨三味線音調起落, 繡襦精靈出現在他面前,與愛人相同的樣貌, 讓已盼她幾十載的鄭元和激動不已,可見其相 思入骨何其深,兩人的對話中,也道出當年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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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心榆 《繡襦夢》是國光劇團和橫濱能樂堂合作

幾分優雅,動作輕柔卻保有其力道,三味線的

的作品,由《繡襦夢 ‧ 打子》、《汐汲》、

彈奏,更使我們陶醉其中。

《繡襦夢》三段式演出,這部戲不僅跨國界和

崑曲相對能劇節奏較快,兩者表演形式一

文化,還跨劇種,一次就能看到傳統崑曲和日

動一靜,在第三段巧妙結合起來。樂師分別坐

本能劇的展演,對我來十分新穎。

在一旁,先以崑曲開場,後面慢慢加入三味

以日本能劇《松風》為基調,呼應崑劇《繡

線,讓曲更增添了節奏感。

襦記》,兩齣劇皆是平民女子愛上有錢公子,

展演中我最喜歡的一幕是地板投影出藍白

以「夢幻能」的形式切入鄭元和老年憶起李亞

交織的圖案,頂上緩緩地飄下白色的紙片,落

仙的回憶,夢與現實交織成了一場淒美的繡襦

下的紙片與地板相輝映,元和張手一甩,無數

夢。

的紙片飛起又逐漸落下。當中有一段是表演者

原先故事的結局為大團圓,但當時社會有

同時演繹崑曲和能劇,這是很好的創新,但在

嚴重的門第觀念,一名青樓女子怎麼可能被接

我這個觀劇菜鳥聽來是有些雜亂的,聽不清原

受,於是如今的新編是以悲劇收尾,從李亞仙

先歌詞,這是我觀劇唯一的遺憾 。

看到鄭元和的那一眼起就注定落得一場空。

新編《繡襦夢》中,穿插了創新與傳統的

繡襦為貫穿全劇的重要元素,究竟是將多

元素,無論是舞台、音樂或是劇情,《繡襦夢》

大的思念投注在上面,才能使這繡襦被賦予生

都帶給我們新的衝擊和反思。不僅更加貼合現

命,亞仙雖未能伴元和一生,但繡襦化作的精

在的時代,也顛覆了我們對傳統文化的看法。

靈替她完成了,我想這應該算是圓滿這淒美愛

特別是故事的結尾,由原本的圓滿大結局,改

情最好的結局,將遺憾留在青春美好之時。

編成了較符合現代的現實悲劇。帶有殘缺的結

第一段演出時,鄭元和身穿補丁的戲服,

尾,不僅更加動人,也更加容易引起人們的共

腳踩繡鞋出場,開頭的一番話和深情的問句,

鳴。一味的創新和頑固地守舊,對文化來說都

敘述了他和李亞仙當年青澀的愛情故事,唱得

不是最好的養分。也許創新與傳統並存,一起

百轉千折,句句皆透出古典韻味,以誇張卻又

隨著時代和觀念成長,才有機會在這個進步飛

細緻的動作讓觀眾清楚知曉他要表達的涵義,

快的世界上茁壯為美麗且長存的文化。

像是被父親毒打的那幕,便以浮誇的動作呈現 出狼狽的姿態,令人忍不住為他拍手叫好。 第二段海女身穿燙金花紋的和服,而腳上 只穿著足袋出場,她舉手抬足慢條斯理中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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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韋雯 《繡襦夢》這簡短的三個字,卻包含了無

的舞台和日本能劇舞台可以配合的這麼完美,

限的思念與回憶,以及更多的遺憾,這齣戲的

橋掛這一部分是我認為舞台中最突顯整齣戲的

男主角從青年到衰老,直到生命的盡頭,開始

重點,空間、時空轉換是很難表現的一種概念,

回想年輕的往事,女主角的設定不是李亞仙而

但橋掛的設計,把空間架構完美的呈現在觀眾

是精靈的化身,讓《繡襦夢》增添了點神話氣

面前。

息。這種傳統戲曲結合了日本能劇,展現另一

整個演出中,令我最注意也覺得特別的地

種不同的感受,編劇跳脫了傳統形式,把其它

方,就是演員那誇張的妝容和鮮豔的戲服,不

新元素融合了進去,形成一種創新思維的「新

管是男或女,都穿著又長又寬大的段袖,這樣

傳統」,創新固然好,但也有它的利與弊,利

寬大的段袖可以讓演員在做動作時,展現出優

在它使人有種新鮮感,不會感到枯燥乏味,弊

而雅的美姿,為了舞台效果,妝容的部分會畫

在它可能無法把傳統所要傳達的訊息,完整的

得誇張濃豔,舞台距離、燈光、決定妝的濃淡

傳遞給觀眾。

及色彩調配,能劇打的光通常較一般的強,舞

《繡襦夢》在結尾所要表達的是「遺憾」,

台距離也較遠,所以演員的妝需要上較多層的

從鄭元和遇見名妓李亞仙開始,兩人就注定是

粉底,包括脖子、手,嘴唇的部分用的是較鮮

要分開且抱憾終身,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最不盡

亮的大紅色,眼影則是用深粉色,這樣燈光打

人意的,但這正是當時時代的風氣下,必然的

在臉上時,所有的五官、表情都能一清二楚的

結果,妓女怎麼能和豪門有結果呢?我很欣賞

呈現在觀眾面前。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那蒼

編劇把原作裡大團圓的結局編改成符合當時人

白的臉映襯那深紅的紅唇,顯得極其嚇人,可

們反對娼嫖和豪家子弟在一起的價值觀,真實

能是我看的演出屈指可數,才顯得大驚小怪,

呈現出兩人無法白頭偕老的遺憾。

畢竟,這也是日本文化之一,我應該以尊重的

在舞台的方面,結合了日本能劇及傳統崑

態度觀賞異國文化。

劇舞台的特色,日本能劇舞台被稱為「本舞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如此陌生的東

台」,通常做出三個四方形空間,這次為了配

西,一直以來都只參與一些熟悉、熱門的事物,

合演出場地做了調整,改為鏡框式呈現,但依

對一些文藝性質的活動不曾涉獵,或許是我年

舊保留了「橋掛」的設計,橋掛連結了幕和舞

少懵懂無知,才恣意的認為,文藝活動是索然

台,不只是單純的通道,也可以做為連結各式

無味的,但這次我選擇跨出人生的一小步,去

各樣的空間,像是房子的外面和裡面、從近到

認識一個未知的領域,也想藉此擴展自己的視

遠方,這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等……。對於這

野,不要再做個井中蛙。

次舞台的結合,令我刮目相看,很難想像中國 31


賴柏仁 此次日本橫濱能樂堂難得與國光劇團合

侵犯的那塊。溫宇航飾演的男主角晚年憶起了

作,演出了由《李娃傳》改編成的新編《繡襦

當年所發生的憾事,藉著劉珈后飾演的繡襦精

夢》,當中融合了崑曲以及能劇的特色,就文

靈從旁道出真相、抽絲剝繭,過程是峰迴路

化意義層面來看是韻味十足。交流的過程中發

轉、扣人心弦,一次次的轉折都在考驗著觀眾

生了許多有趣的事,難免有些意見上的摩擦,

淚崩的底線,最後道出的實情,全是為男主角

但文化的切磋磨合,絕對不是件壞事!因為這

著想的心意,多麼折磨人呀!到這裡為全段的

些人的努力,成就了今天《繡襦夢》耀眼的成

高潮,不知惹得多少人落淚。由現實觀改編果

果。

真有其效果,抓緊了人心最柔軟的一塊,一次

服裝是這次表演很大的特色,不同於崑曲

次試探著。

的樸素、雅致,此次溫宇航及劉珈后的戲服皆

第一段的〈打子〉用快節奏,帶觀眾迅速

是由日本服裝設計師設計的,較華麗、光彩奪

融入劇情,中間接入了能劇,讓大家在欣賞美

目,會讓人想多看兩眼,為此,劇團內部也曾

麗的舞姿時沉澱心情,最後演出了《繡襦夢》

起過口角,後來雙方各退一步,達成共識。為

跌宕起伏的過程令人快要窒息。不愧是兩劇團

了搭配服裝,演員臉上的妝較傳統崑曲表演時

交流後的產物,導演及編劇都是鬼才,他們的

更加艷麗,腳上則選擇穿上足袋,深濃的眼

實力令人懾服,一位位頂尖高手造就了今天的

妝、鮮艷亮麗的戲服,配合演員游移的眼神,

成果,有機會一定要再進劇場目睹一回,細細

透漏著虛虛實實、模糊不清的氣質,既美麗也

感受角色帶來的震撼,品味心中泛起的一波波

帶著些許神秘,同時也映照了主旨,似夢非夢

漣漪……

的境遇。舞臺的配置上也是效仿日本能舞臺的 設計及意義,臺前臺後各自代表著人界與冥 界,由演員從後臺到前臺演戲,象徵著由現在 的人,來敘述以前的故事。 故事方面不同於原著《李娃傳》有情人終 成眷屬的喜劇收尾,而是由編劇改編成了悲 劇,他們認為故事不應該像童話一般圓滿,而 是要更貼近現實一些,充滿曲折、後悔以及遺 憾,配合夢幻能的演繹方式,完美滿足了劇團 的需求,也充分的詮釋主角心中最柔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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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宜軒 《繡襦夢》是根據《李娃傳》重新改編,

有結果的愛」,也意味著最後兩人的結局並不

由台灣的國光劇團和日本的橫濱能樂團合作,

像原著中的皆大歡喜,而是悲劇結束;繡襦在

將兩國各自獨立的文化合併,起初兩個劇團都

全劇做為一個串連的角色,第二場海女思念故

絞盡腦汁的想著要如何合作,經過幾次激烈的

人時的翩翩起舞,繡襦的華麗與舞者所營造的

討論,最終選定了與《繡襦夢》相呼應的《松

淒涼便形成強烈的對比,凸顯了海女心中的悵

風》,方向才大致定下來,全場演出分為三部

然若失。在第三場中,繡襦在鄭元和的眼中得

分,第一場是《繡襦記》中的〈打子〉一篇,

以化成李亞仙,在兩面的顏色中,李亞仙出現

第二場是傳統舞踊〈汐汲〉,第三場是重頭戲,

時都是紅色朝外,代表了此時的她正值青春年

加入「夢幻能」的新編《繡襦夢》。

華,但卻因當時門第觀念盛行,白白犧牲了她

剛開始的〈打子〉一段,講述的是鄭元和

最好的時光,變成青色繡襦時,便是與幽魂對

在街邊唱輓歌,父親發現後因無法接受而險些

話時,這個時期就像花朵凋零,但時光卻不可

把他打死的橋段,雖然是以較為幽默的形式呈

能和花朵一樣有再次盛放的機會了。

現,但細品其深意,著實令人心酸,當時的社

在新編《繡襦夢》和《李娃傳》中,最大

會風氣認為想要出人頭地只有科舉一途,生命

的不同應該就在於最後的結局,前者是以遺憾

在科舉體制下只能成為任人擺佈的提線木偶。

收場,後者則是圓滿結束,在結局中,編劇認

第二場〈汐汲〉描述一名海女因情人離去,拿

為在唐代那樣門第觀念嚴重的背景下,原本大

著舊物睹物思人,這一場演出是日文發音,我

圓滿的結局根本不可能發生,再利用回憶和借

直接放棄看字幕,只專注於舞踊的肢體上,發

物思人作為主軸,編出了新編《繡襦夢》。

現主角有很多繞圈的動作,在我看來,這似乎

在劇中,相信大家都看的出來鄭元和對李

代表著她把自己困在這一段已經逝去的愛裡。

亞仙的思念之深,在繡襦說出了「我不是亞

第三段的新編《繡襦夢》,設定在鄭元和八十

仙。」時,彷彿可以聽到鄭元和心裡的某一角

歲回憶起自己與李亞仙的種種點滴,最終無法

碎了,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深愛著她,看到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悲痛。

這裡,我的心也像是被掏空般,一段美好的愛

「繡襦」貫串了全劇,在物品的「無情」

情就因為社會的風氣而被扼殺在搖籃中,在他

中透露出人的「有情」,鄭元和用繡襦去思念

們二人心裡,多麼希望那個即使白髮蒼蒼時還

李亞仙,因為繡襦是李亞仙一針一線縫製出來

能陪伴身邊的人是對方,但現實總是殘忍的,

的,也是它在寒夜裡給了鄭元和一絲溫暖,繡

而這個對現代人再普通不過的願望,也成了他

襦上的「招顏」,也就是牽牛花,象徵著「沒

們到死都無法達成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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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是我第一次現場欣賞到崑曲和能

與現代,雖然感覺兩者會有衝突,但經過了設

劇的演出,相較於之前的明華園《散戲》來說,

計師的多方協調後,最終得出了相互融合卻不

這一次的挑戰更大,是完全沒接觸過的領域,

失原本味道的造型。但是在現今的傳統文化

當然也沒辦法「吃老本」,但這也訓練了我們

中,創新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但是否會在創新

在陌生的演出形式下,如何兼顧欣賞表演與理

之後嘗到些甜頭,或過度創新,失去了原本傳

解台詞背後的意義。

統元素呢?這個才是我們要思考的。

這次的演出,妝髮和服裝上也結合了傳統

涂鈞晽 「哎呀!好大的雪呀!」一句話包含千思

,轉化為優美的詩句,卻又不失表達的力度,

百緒,彷彿將我也拉到那大雪紛飛,冰寒刺骨

讓人佩服編劇在台詞上的功力與用心。

的時空。不可否認崑曲的聲調與演唱技術替

因為語言和文化的差異,第二幕初始時,

《繡襦夢》加了不少分,相較於之前欣賞的明

無法立刻進入到情境裡,但隨著海女哀婉的動

華園歌仔戲,崑曲加上能劇的台詞更加清麗婉

作與字幕翻譯,大致能理解她同樣也是為失去

約,如在第三段呈現李亞仙和鄭元和的感情

戀人而泣訴,這樣的情緒恰好能與第三幕的鄭

時,便用了「鵑老鶯殘」、「彩雲易散琉璃

元和呼應,八十歲的鄭元和有了功名,有了地

碎……」等形象鮮明的語句令我眼睛為之一

位,卻沒了亞仙,只能與一件繡襦相伴度過餘

亮,如果有機會,真希望再進劇院,細細咀嚼

生。

這些古雅的台詞,能將角色需要表現出的情緒

令我感到有趣的編排是:在鄭元和回歸少 年時,李亞仙的形象僅以繡襦示人,但在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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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年時,卻又讓繡襦精靈以華美之姿亮麗現

我聽到一位老太太說:「這樣演,一點都不崑

身。李亞仙與繡襦精靈之間有著非常微妙的關

曲,現在的戲都隨便混在一起嗎?」也許在老

係,兩者以那句令人肝腸寸斷的「我不是亞

一輩的心中,崑曲已有個不容改變的印象,但

仙。」而有了明確的區隔,也讓我思索其用意

對於我來說,一場演出能同時看到兩種文化的

何在?鄭元和是震驚於繡襦精靈的身分?那僅

展現,是非常新穎且值回票價的,現在的世代

是幻化成人形的繡襦精靈又為何要演繹得如此

要求創新,從服裝、樂器到表演形式,唯有不

傷悲?我想這裡面有些神話性質的存在,一枝

斷的創新才不會被淘汰和埋沒,面對那些因創

草一點露,《紅樓夢》中受神瑛侍者灌溉的絳

新而襲來的種種指教和批評,「時尚瞬息萬

珠仙草能修煉成人形,用一生的眼淚去還答上

變,而風格歷久不衰。」是最具有說服力的一

輩子的恩惠,何以繡襦精靈與鄭元和朝夕相伴

句話,崑曲名列聯合國第一批公布「人類口

六十多年不能產生情愫呢?以這樣的角度思

述、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必有其價值,但

考,我認為有形的繡襦精靈比無形李亞仙是更

如今,這曾紅及二百多年的文化卻凋零至此,

令人心疼的角色。李亞仙對鄭元和的愛僅是報

創新已是傳統文化生存一條不得不走的的路,

恩和憐惜,相比之下繡襦精靈的愛更加純粹單

在各項因科技而興的媒體娛樂中,這些曾風靡

一,對於這個美麗的精靈,鄭元和便是她的全

一時的傳統文藝又該何去何從?換個角度想,

世界,同時,她也替李亞仙完成了她未完成的

造成傳承斷軌的年輕一代是否也該做些檢討?

事——一生一世守著她的郎君。

一項文化的留存,並不是交一份介紹報告那樣

將兩個極具特色又歷史悠久的文化結合,

簡單,若不是親身觀賞,我們的腦海中永遠不

對於崑曲和能劇皆是一大挑戰,前兩幕分別表

會有鄭元和跪倒在雪中吶喊的記憶,也不會有

現了兩種表演藝術的精彩之處,而令我印象特

那塊繡襦映入眼簾的驚鴻一瞥,更不會有如此

別深刻的除了第三幕角色的戲鞋全換成了足袋

淒美的愛情藉由崑曲走入我們的心中,傳承是

外,還有那驚天一踏。在崑曲或是一般的舞蹈

無形的,是精神上的共鳴和血脈的繼承,是全

表演中大多追求流線型的輕盈美感,但能劇卻

體的責任,既然注意到了就不該任由所謂的

反其道而行,以誇大重心的動作去增加表演的

「文化沙漠」繼續蔓延,在沙漠植上一抹綠意,

厚實感,這樣的表演方式也成為了暗示鄭元和

藉由大雨的傳播,將沙漠再次復甦為綠地,我

即將轉換時空的媒介。如此的結合是極富巧思

們可以的。

的,也讓我深切感受到其背後深藏的文化底 蘊。 其實傳統文藝互相合作是一項很大的挑 戰,除了那些必然的質疑,更擔心會在合作的 過程中丟失了應該展現的特色。在演出結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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