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宗教的伦理道德 达赖喇嘛尊者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演讲 ⼆二〇⼀一六年九⽉月⼗十⼋八⽇日 （翻译整理：洛桑措姆 ）
亲爱的兄弟姐妹，⾸首先我要感谢主办单位让我有这个机会与你们接触、 进⾏行交流。我⼀一直都认为与⼤大众接触是⾮非常重要的。我⾸首要的承诺是促 进⼈人⽂文价值观，我们必须把地球上的七⼗十亿⼈人类视为同⼀一家族的成员， 推⼲⼴广⼈人类⼀一体的意识。我第⼆二个承诺即是促进宗族和谐。⼤大众在这两⽅方 ⾯面都能做出贡献。如果希望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及想法，我们就必须从 个⼈人着⼿手。在场的各位都有能⼒力做出贡献，因此我认为能够与⼤大众接触 交流是⼗十分有⽤用的。 每当我和别⼈人会⾯面交谈的时候，我总会把你我视为是⼀一样的。⽆无论从⼼心 理或⽣生理的观点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事实上，七⼗十亿⼈人类都是⼀一样 的。我们同样感受到⾃自我、经历快乐与痛苦、皆想离苦得乐。不但如此， 我们都有享受快乐⽣生活的权利。说实在的，我相信我们活着的⺫⽬目的就是 为了能获得快乐喜悦。理由很简单，因为未来是个未知数，毫⽆无保障， 但我们还是希望明天⼀一切安好。倘若对⼈人⽣生感到绝望的话，这种态度将
会缩短性命。因此，⼼心存希望是件好事，希望是我们⽣生存的基础。我们 活着的⺫⽬目的就是能在⽣生命中感到快乐，⽽而每个⼈人都有这种权利。 快乐可分两种层⾯面，⼀一种是感官上的快乐，另⼀一种是⼼心理上的快乐。我 觉得在⼀一个注重物质享受的世界、⽂文化、⽣生活⽅方式中，⼈人们似乎太在乎 感官上的快乐，不怎么注意⼼心理上的快乐。感官快乐与⼼心理快乐两者是 有差别的。⼼心理上的感受能够克服感官上的感受。即使⼀一个⼈人经历⾁肉体 上的痛苦，倘若他内⼼心快乐平静的话，⾁肉体上的痛苦甚⾄至能够为他带来 满⾜足感。反之，如果内⼼心不快乐，感官快乐将⽆无法克服内⼼心的痛苦。如 果⼀一个⼈人⼼心⾥里充满忧虑烦恼的话，即使他⾝身处最舒适的环境，有成群的 好友围绕着他，他内⼼心的痛苦也⽆无法减轻。我们显然⽆无论对⽣生理或⼼心理 的快乐都有需求，但在两者之间，⼼心理的快乐胜于⽣生理的快乐、⼼心理的 快乐⽐比⽣生理的快乐更为重要。1973年，我第⼀一次到访欧洲，本以为欧 洲的物质⽣生活⽔水准⾼高，这⾥里的⼈人应该会⾮非常快乐的，但出乎预料，发现 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快乐。⼈人们压⼒力太⼤大，⼼心⾥里头太多忧虑。我有些美国 的朋友⼗十分有钱，很可能是亿万富翁，但内⼼心却⼀一点⼉儿都不快乐。因此， 物质上的富裕并不能带来内⼼心的安乐。当然，物质发展是有⽤用处、有必 要的，但认为依赖物质就能获取内⼼心喜悦是个错误的⻅见解。虽然物质条 件是重要的，但我们没理由忽略⼼心理上的快乐。 谈及⼈人⽂文价值观时，⾸首先考虑到的⼀一点即是我们都是群居⽣生物。凡是群 居⽣生物，在⼼心理⽅方⾯面都有如慈悲与爱⼼心的合群品质。⽆无论是猫或狗，它 们在群体内都会互相合作，表现关怀与慈悲。动物虽有慈悲⼼心，但它们 的慈悲⼼心是有限的。⼈人类的头脑允许我们培养⽆无限的慈悲⼼心。近年来， 我参加了⼀一些科学家的会议，有科学家提到他们对⼈人类本性研究的发现。 对⼈人的本性感到好奇的这些科学家所得到的结论是⼈人性是慈悲的。持续 处于如嗔恨与恐惧的负⾯面情绪的状态会破坏我们的免疫系统，⽽而平静的 ⼼心态对于维持我们的免疫⼒力有莫⼤大的帮助。这显⽰示了⼈人类的基本⾃自性是 慈悲的。 况且，世界上七⼗十亿⼈人类当中每个⼈人都从⾃自⼰己⺟母亲出⽣生，在⽣生命前⼏几年 获得⽗父⺟母细⼼心的照顾，尤其是⺟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那些年幼时获得⽗父 ⺟母最多关爱的⼈人内⼼心较为快乐，⽽而那些被⽗父⺟母忽略，甚⾄至遭⽗父⺟母虐待的 ⼉儿童，⼀一辈⼦子⼼心⾥里都感到不踏实、不安乐。 七⼗十亿⼈人类都有潜⼒力成为更具悲⼼心的⼈人。注重物质发展的世界所犯下的 错误在于现有的教育体系只在乎物质发展，⼀一点也不关⼼心内在的价值观。 出⾃自这般教育系统的下⼀一代将对内⼼心安乐有关的知识置之不理，导致整 个社会中形成专注于物质发展的⽣生活与⽂文化。为此，我和⼀一群教育家与 科学家正在设计⼀一个道德伦理的课程。世界⼈人⼝口中有⼗十亿⼈人不信仰任何 宗教，⽽而拥有宗教信仰的六⼗十亿⼈人当中，有些⼈人的信仰古怪，虽然信奉 宗教却不是真正的修⾏行者。有些⼈人声称⾃自⼰己是佛教徒、基督教徒、或穆 斯林等，但却不认真地去实践⾃自⼰己宗教的教义。其实，所有宗教都传达
同样的讯息，即是提倡慈悲、爱⼼心、修⾏行、容忍、谅解、知⾜足与⾃自律。 然⽽而，现今社会很少谈及内在的价值观。注重物质发展的价值观促使我 们只为⾃自⼰己着想，产⽣生强烈的⾃自我中⼼心主义。有时候，我说宗教竟然成 为了⼀一个⾃自⼤大的“我”的所属，导致⼀一些⼈人执着“我”的宗教。⼀一旦欲望与 具破坏性的情绪挂钩，他们的宗教信仰也带来问题。这般⼈人并⾮非虔诚的 修⾏行者；他们既不认真跟随⾃自⼰己的宗教，也不明了道德的重要性。我们 正尝试设计的课程不依赖宗教，⽽而是建⽴立在科学研究发现、⼈人类共同经 历与基本情理的基础上。我把我们所起草的课程描述为世俗伦理。 依据印度的宪法，印度是个世俗的国家。在印度，“世俗”（secular）指 的是既尊重⼀一切宗教，也尊敬⽆无信仰的⼈人。但是，对我⼀一些⻄西⽅方朋友中 的穆斯林和基督教徒来说，“世俗”意味了与宗教保持距离，或是不尊敬 宗教。因此，我们还在寻找最适合的词汇，可能不采⽤用“世俗”，⽽而是把 这⼀一套伦理描述为“普世价值”。 总⽽而⾔言之，为了能在⽣生命中寻得安乐，⼈人们应该注重内⼼心的价值观。科 学家所得到的结论是我们⼈人类的基本性质是慈悲的。以此为基础，我们 能应⽤用智慧进⼀一步增强提升内⼼心的品质。如果观察⼩小孩⼦子的话，我们会 发现他们能够意识到爱、关怀和笑容，和别的⼩小孩⼉儿⼀一起玩耍的时候并 不在乎别⼈人和⾃自⼰己表⾯面的不同。可是成年⼈人却⼗十分看重差别，在意他⼈人 的国籍、宗教信仰。即使他⼈人属于同个国家及宗教信仰，成⼈人往往关⼼心 他是否贫穷或富裕，是否受过教育、是否有影响⼒力。过于注重次要的差 别即是问题的根源。谈及慈悲时，我们应该像⼩小朋友那样，不在乎他⼈人 的肤⾊色、社会背景，只要互相微笑、⼀一起玩耍，就⼼心满意⾜足了。成年⼈人 ⾃自以为聪明，精于算计、诡计多端，这就是问题的根源。因此，我的兄 弟姐妹，请想⼀一想，我们应该如何才能创造更慈悲的社会，进⽽而创造更 慈悲的世界。这是我⾸首要的承诺。你们也是世界七⼗十多亿⼈人⼝口的⼀一分⼦子。 我们都有责任思考、并下功夫，使⼈人类更快乐、更慈悲。 在美国，有⼏几个城市被标榜为爱⼼心城市、慈悲城市等。⼀一些市⻓长告诉我， 那⾥里的学校按照城市的名称，设有推⼲⼴广爱⼼心、慈悲等的课程。结果，那 些地⽅方的⼉儿童变得较为平静、乐于助⼈人。不管是从信仰宗教者或⾮非信仰 宗教者的观点来说，我认为这⽅方⾯面的教育是重要、有⽤用的。 我第⼆二个承诺是促进宗族和谐。⾃自1975年，我决定了把促进宗教和谐 ⽴立为我的承诺之⼀一，并通过三个⽅方法付诸实践。第⼀一个⽅方法是与不同宗 教的学者会⾯面，讨论宗教之间的共同点和不共处。不同宗教之间⾃自然会 有不同，但不同的哲学与概念背后的⺫⽬目的⼜又何在？在分析之下，我们发 现其实各种宗教的⺫⽬目的都是相似的。举例说明，唯有那些主张有神论的 宗教接受造物者的上帝，⽽而⽆无神论的宗教，例如佛教、耆那教、古⽼老的
数论派，不接受造物者的存在。我认为在有神论宗教中，上帝的概念⾮非 常有助于培养慈悲。如果⼀一切⼈人类都是由⽆无限慈悲为⾃自性的上帝所塑造 的，那么我们所有的⼈人都源⾃自同⼀一个慈悲的造物者；上帝犹如所有⼈人类 的⽗父亲，所有⼈人类即是上帝的孩⼦子。这样的概念⾮非常具震撼⼒力，有助于 信徒深感⼤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对彼此产⽣生慈悲⼼心。⾄至于⽆无神论的宗教， ⺫⽬目的也在于激励信众培养慈悲⼼心。因此，当我们分析不同宗教之间差别 背后的⺫⽬目的时，我们会发现它们的宗旨是⼀一致的。 另⼀一个⽅方⾯面，与不同宗教的诚恳修⾏行者会⾯面是⾮非常有益的。我接触过的 修⾏行者，如天主教特拉普派修道⼠士托⻢马斯·默顿（Thomas Merton）， 还有⼀一些基督教的修⾏行者，他们的⼈人品之好实在令⼈人赞叹。在巴塞罗那 的蒙特塞拉特修道院，有⼀一位天主教修道⼠士在附近深⼭山花了五年的时间 做修⾏行。他在⼏几乎没有热饮⻝⾷食的情况下，以茶⽔水⾯面包过着隐⼠士⽣生活。和 他会⾯面时，我问他在五年期间修⾏行了些什么。他的回答⾮非常简单，是禅 修爱。当时，从他双眼发出了特殊的神采。这类接触交流对于了解基督 教的价值有很⼤大的帮助。深⼀一层的了解会带来更⾼高的敬佩。因此，与诚 恳修⾏行者会⾯面、交换⼼心得是⾮非常有益的。我也有机会接触了⼀一些穆斯林， 同样的，他们的⼈人品之好也令⼈人赞叹。其实，在我⼩小时候，拉萨也有穆 斯林群体在那⾥里安居。他们性情⾮非常温和，⼏几乎从来没有记载他们发⽣生 纠纷的记录。后来我流亡于印度，也和⼀一些伊斯兰教修⾏行者会⾯面，他们 ⼈人品的确很好，⽽而且也⾮非常热衷于⾃自⼰己的修⾏行。 我促进宗教和谐的第三个⽅方法是到不同地⽅方朝圣。我从1975年开始就 与⼀一群来⾃自不同宗教的⼈人⼀一起到不同地⽅方做朝圣，进⾏行安静禅修。我们 去的第⼀一个圣地是⿅鹿野苑。当时我们拜访那⾥里的清真寺、基督教堂、印 度教寺庙、耆那教寺庙等。我也有机会去耶路撒冷朝圣。这类活动促进 不同宗教的⼿手⾜足情谊。前⼏几天在布鲁塞尔和巴黎，我也和不同宗教的代 表进⾏行交谈。我们的宗教都推⼲⼴广爱，讯息是⼀一致的。如果我们保持距离、 不接触的话，基于名称和穿着上的差别，我们可能会感到彼此疏远。互 相认识、分享经历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因此，我⽆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尽 量促进彼此认识及宗教之间的⼿手⾜足情谊。 近⽇日来有些恐怖分⼦子被形容为是佛教恐怖分⼦子或是穆斯林恐怖分⼦子；这 样的形容词给⼈人留下错误的印象。恐怖分⼦子是恐怖分⼦子。涉及恐怖活动 的⼈人已不是佛教徒或穆斯林。根据伊斯兰教的教义，如果某⼈人制造流⾎血 事件的话，他便不再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最近在法国和布鲁塞尔发⽣生了 恐怖事件，真是令⼈人感到难过。但是我们不应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认 为整个伊斯兰教是可恶的。美国时代周刊中曾经出现了“佛教恐怖分⼦子” 这样的字眼，我们不应该因此认为整个佛教是可恶的。同样的，由于⼏几 个⾃自称是穆斯林的害群之⻢马的⾏行为⽽而排斥整个伊斯兰教是⼤大错特错的。
在美国九⼀一⼀一事件发⽣生⼀一年后，我受邀到华盛顿参加纪念⽇日的活动。那 时，我于华盛顿国家⼤大教堂表⽰示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些⾃自称属于穆斯林群 体的⼈人所造下的破坏性⾏行为⽽而认为整个伊斯兰教是激进派，这样对那些 虔诚的穆斯林修⾏行者是不公平的。每个宗教，如佛教、基督教、印度教、 犹太教等都可能出现做出有害举动、招惹是⾮非之徒。与别的宗教⼀一样， 伊斯兰教同样有潜⼒力让虔诚修⾏行者培养⾼高尚⼈人品。况且，在地球上我们 有差不多⼗十亿穆斯林兄弟姐妹，也有差不多⼗十亿基督教徒。⽆无论我们是 否喜欢，⼤大家都必须⼀一起相处。如果能够快乐、友善、和谐地相处，这 当然是最理想的。
当然，如果有⼈人带着炸弹或武器来攻击我们的话，我们可以逃跑，或者 打他！为了保护⾃自⼰己，我们可以打他的⼿手或脚，但可别打他的头啊！这 种情况是例外。⼀一般来说，我们不应该制造⼀一些不切实际的恐惧和疑惑， 吓唬⾃自⼰己。因此，我第⼆二个承诺是促进宗族和谐。在场的兄弟姐妹，⽆无 论你是否有宗教信仰，你都有促进宗教和谐的责任和付出贡献的机会。 下来解释我第三个、对于⻄西藏的承诺。⾃自2011年，我已从政坛退了休， 卸下了⼀一切有关政治的职务。不仅如此，我正式、⾃自豪、⾃自愿地结束了 延续近四百年，由历代达赖喇嘛⾃自动担任⻄西藏政、教领袖的制度。⺫⽬目前 ⻄西藏的⾏行政⾸首⻓长已经是⺠民选的。我第三的承诺即是保护⻄西藏的⽂文化与⻄西 藏佛教的知识。你们当中有些⼈人参加了我昨天与今天早上的节⺫⽬目，其中 包含的知识是深奥复杂的。这并不是因为我是个特别⼈人物，⽽而是因为⻄西 藏佛教⽂文化是特殊的。我们延续那兰陀的传承已有⼀一千年以上，僧⼈人⼀一
般花上⼆二⼗十年的时光严谨研习这⼀一传统。我承诺致⼒力保存这⻔门值得保存 的知识。况且，⻄西藏的⽣生态环境⼗十分脆弱。⻄西藏海拔⾼高、⽓气候干燥，保 护⽣生态环境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我有⼀一个⽣生态学家的华⼈人朋友在⼀一⽚片 ⽂文章中解释了他的发现。他说和北极和南极相⽐比之下，⻘青藏⾼高原对于全 球⽓气候暖化的影响举⾜足轻重，所以他把⻄西藏⾼高原形容成北极和南极之外 的“第三极”。我承诺提⾼高对⻄西藏⽣生态环境的重要性这⽅方⾯面的意识。 兄弟姐妹，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到⻄西藏旅游、观察研究那⾥里的情况，即 使旅费会有点昂贵，必须借点钱也在所不惜！你可以在那⾥里买些古董、 ⼀一些看起来有点肮肮脏脏的东⻄西，回到这⾥里后⽤用较⾼高点⼉儿的价钱卖出去！ 去看看⻄西藏能够让你认识⻄西藏的⽣生态环境与⽂文化。此⾏行之后，你可以与 朋友们，尤其是华⼈人学⽣生及知识分⼦子，分享你所观察到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