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佛教的西渐 我们今天在此集会,一般来说是因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寻求更深的人生 意义。过去几天中,我曾多次谈到在物质进步的同时,内心的发展是重要 而有用的。各位可亲自观察一下,具有内在力量的人遇到困难时,其面对 困难的能力较强。就西藏和我个人的经验而论,虽然我个人的经验极为有 限,我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处于我的地位,情势复锥、责任重大,有人可 能会因而在精神上出间题。可是各位从我脸上即可看出,我并不很烦恼。 当然,我们对目前的严重问题或悲剧,完全了知;但我们承认其为事实而 尽最大的努力去解决。具有内在力量的心态,无疑是有助益的;它能影飨 我们处理问题和面对问题的方式。人性既大致相同,宗教的修行,此处所 说佛教的修行,乃对人生具有深义和助益。道并不一定指未来转生善道等 等;就在今生,如果我们以适当的态度对待与我们同类的他人,则此种做 法本身即能还给我们极大的满足。原则是善意与悲心。 虽然讲悲心的主要是菩萨乘—大乘—的经典,其实所有佛教的理念是 建立在悲心上。佛陀的一切法教可用两句话来表明。第一句是:「你必须 助人。」这包括了所有大乘法。第二句是:「若不能助人,亦不应害人。」 这是全部的小乘。这表达了一切道德的基础,那就是不害人。大乘法和小 乘法都是立基于爱心和悲心。佛教徒如能助人,即应助人。若不能助人, 至少也不要害人。 开始修行时,我们应以克制自己为基础,尽可能不做有害他人之坏事。 这是防御性的。此后,在发展出某些资质时,我们即应以积极助人为目标。 在第一阶段,有时我们需要一些遁世,以追求自心的发展;然而,在有了 1
一些信心,有了一些力量之后,你必须留在社会,与社会接触,并在各界 为社会服务—无论是在卫生、教育、政治或任何其它方面。 有人自称心在宗教,企图以特殊的服装、特殊的生活方式和离群索居 来表示。那就错了。一部净心(修心)经中说:r你要转变内在的观点,不要去 管外在的形象。」这是很重要的。由于修行大乘的唯一目的就在为他人服 务,所以你不可遁世。为了服务他人、帮助他人,你必须留在社会。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修行时,特别是修行佛法时,我们必须心脑 并用。在道德方面,我们要修塭良约心性:而且,由于佛法与属于智能的因 明关系密切,所以理智也很重要。没有知识,没有充分利用智力,你就不 可能了解佛法的深义,也就很难获得具体的或完全合格的智能。或许有例 外,但我说的是一般法则。 闻、思、修的结合是必要的。噶当巴派的庄顿大师(Bromston,1004-1064) 说:「我在闻法时,也致力于思、修。我在思法时,也求多闻和从事修行。 我在修行时,并不放弃闻法和思法。」他又说:「我是均衡的噶当巴」, 意即他在闻、思、修三方面保持均衡发展。 闻法时,要在将所闻之法融入于心,令心熟悉。学宗教不像学历史。 你的相续心必须与宗教融合;心中要满是宗教。有一部显经说,修行如镜; 你的身、语、意业如镜中所见之脸;借着修行,你应看出自己的过失而逐 渐改掉。如口传之法中所说:「如果在你自己与你所修之间有容人走过的 余地,那你就是修行不当。修行不当,即成娱乐。一成娱乐,修行就可能 变成争端。争端一多,甚至会引起战斗。这根本不是宗教的目的。 学习修行时,我们必须把修行和自身的行为连在一起。有一个故事, 说一位噶当巴学者,也是瑜伽士,在读律时得知不宜以兽皮为坐垫。当时 他正坐在熊皮上,于是他立即把熊皮抽掉。往下读时,又得知天气寒冷或 人有病时可以兽皮为坐垫,于是他又小心的把熊炭放回原处。这是真正的 2
修行—学到做到。 如果你把宗教或佛教当作学问来研究,那根本是另一回事。你的动机 只是获得某一学科的知识而已。然而,被认为是佛教徒和修行人的我们, 则应当下力行所学之法。这样我们才能亲身体验佛法的算正价值。 我要讲的第三点是,开始修行时,不可期望过高。我们生活在计算机 和自动化的时代,因此你可能会觉得自心的发展也是自动的,只要一按钮 就完全改观。事实不是这样。内心的发展不易,需要时间。外在的发展, 如最近的太空任务等等,不是一下子就达到现今的阶段,而是经过多少世 纪的努力,每一代都靠着上一代的发展成果作更进一步的发展。然而,内 心的发展甚至比这还难,因为内心的发展不能代代相傅。你在过去生中的 经验对你今生影响极大;而你今生的经验又成为你来生发展的依据;但一 个人内心的发展是无法传给另一人的。因此,什么都要靠自己,这就需要 时间了。 我遇到过这种西方人,他们开始修行时非常热心,但过不了几年就把 修行全忘了,当初所修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这是开始时期望过高所致。 寂天在其所着「入菩萨行论」中强调修忍的重要性。忍不仅是对待敌人的 态度,也是牺牲的态度、坚决的态度,令你不会心灰意懒。你应以大决心 修忍。这一点很重要。 以我自己为例,我出生在佛教家庭,我国的宗教以佛教为主,虽然也 有基督徒、回教徒,以及许多古代西藏宗教——苯(Bon)教——的信徒。我 能用藏语学佛法,很小就出家为僧。因此,从修行佛法的觐点来看,我比 各位方便多了。但就在我个人的发展而言,我开始认真修行是在十五、六 岁的时候。从此修行不断,至今我已四十四岁。回顾以往那些岁月,自己 在两三年中的进步,可以看出;但在几周内的进步,就看不大出来了。是 故,坚毅不懈的修行,至关紧要。 3
内心的发展要一步一步的来。你可能想:「今天我内心不静,精神不 安」,可是你若比较一下,回想五年、十年或十五年前的情形,想想:「我 那时的想法如何?那时我内心有多少平安,而现在又如何?」这样一比,你 即可发觉自己没有白修,确有一些进步。你应如是比较,不是跟今天的、 昨天的、上一周的、上个月的,甚至不是跟去年的感觉比较,而是跟我五 年前的感觉比较。以后你就能知道自己内心已有何等进步。进步要靠每日 修行,持久不懈,才能获得。 有时有人问我,佛教这个来自东方的古老宗教,是否适合西方人。我 的答复是,一切宗教的精义无不针对人类的根本问题。只要是人类,不管 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不管是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还是红种人,只要 人类有生、老、病、死之苦,就都一样。只要有这些基本的人类之苦在, 就没有佛教适不适合西方人的问题,因为佛教的精义所讨论的即是此苦。 不过,有一个与人性情有关的问题。有人喜欢某种食物,也有人觉得 另一种更好。同样的,对某些人来说,某种宗教更为有益,而对另一些人 来说,则另一种宗教更为有益。在此情况之下,人类社会中的多种宗教乃 有其必要和用处,而在西方人士当中,无疑有人觉得佛教更适合他们的需 要。 谈到佛教的本质时,没有适不适合的问题,也没有更改基本教义的必 要。然而,在表面上,则可变更。不久前,我在欧洲遇见一位令我非常敬 佩的缅甸小乘比丘。他在文化传统与宗教本身之间作一区别。我称之为分 辨宗教的本质与外在的仪式。印度、西藏、中国、日本,或其它炮方,所 信奉的佛教相同,但文化传统有异。因此,佛教在印度与印度文化结合; 在西藏与西藏文化结合。其它地区,亦复如是。由此看来,佛教也有可能 与西方文化结合。 佛教的本质不变;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适合。然而,佛教表面上的某 4
些仪式,就不一定能适合新的环境;这些仪式将会改变。至于如何在某一 地区改变,我们不得而知。这是随时间而来的演变。佛法初自印度传入西 藏时,没人有权说:「佛法如今已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从现在起,我们必 须这样或那样去修。」当时根本无此决定,而是任由佛法逐渐演变,终于 有了独特的传统。对西方人来说,可能也将是这样逐渐的终于有了与西方 文化结合的佛法。无论如何,将此新观念引入其国的这一代——各位这一 代——负有取其精义和适应本身环境的重大贵任。 在这一当面,我们必须用心研究。不要走极端——过分保守不好,过 分急进也不好。如佛教的中观所说,我们应取中道。在各方面都守中道, 是非常重要的。连每天的饮食,都要适量。吃得太多,麻烦就来;太少则 有不够。所以,日常生活或整个生活方式,要在持中,不可偏于一端。我 们的头脑必须完全了知目前环境与文化传统——了知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有 价值,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没有用,即令是文化传统的一部分。 以西藏文化为例,某些过去的传统可能不适用于未来。在新环境下, 社会制度和社会思想随之而变,文化的某些方面可能不再有用。同样的, 如果美国和加拿大旧有文化中的某些方面不适用于现代的日常生活,那么 这些方面就应加以修正;仍有意义、仍有用处的其它方面,就应予以保留。 各位应致力于本身文化与佛教的结合。 你若算对佛教有兴趣,那么最重要的就是依之而行——修行。研究佛 法,然后以之为武器来批评其它理论或观念,是不对的。宗教之目的就在 克制自己,不在批评他人。非但不要批评人,反而要批评自己。要自我省 察:我在对治自己的怒气方面做了多少?在对治自己的贪、瞋、慢、忌方面 做了多少?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在日常生活中以所学得的佛法来克制的。明白 吗? 身为佛教徒,我们修的虽是佛法,但也必须尊重其它信仰,如基督教、 5
犹太教等等。我们必须认清和感激它们在过去许多世纪中对人类社会的贡 献,同时也必须努力与它们共同服务人群。对其它信仰采取适当的态度, 是初学佛者尤应谨记于心的。而且,佛教中也有不同的宗派,不同的修法, 我们不可有此好彼坏之类的想法。门户之见和批评其它法教或宗派,是很 不好的现象,非常有害,应予以避免。 首要之事乃是在日常生活中实修;这样你即可渐知宗教的真正价值。 佛法不是知道了就算了,而是要用以改善自心。要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必 须使佛法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你若把宗教的教义放在一棵建筑里,一 离开那栋建筑你就不修了,那你永远也不能得其真义。 我希望各位以善心修行,以善良的发心对西方社会有良好的贡献。这 是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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