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 & Verse Poetry Magazine Issue #68 聲韻詩刊 第68期 - 宋子江/龐德《詩章》特輯 | Special Feature on “Depat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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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語

家屋是我們最初的宇宙 文鄭政恆

20

22 年來到盡頭,2023 年又如何? 來到 2023 年,我想到也斯先生去世十年 了,過去這十年,世界轉變天翻地覆,香港是首當 其衝,詩人置身其中,與市民大眾一同面對世情。 遠的不說了,近期常常聽到老店結業的消息, 2022 年底,我常去的基隆街源發咖啡廳結業,營業 半世紀的餐廳一下子消失。消失的除了老店,老房 子也在發展的洪流中滅頂。 九月時,我和飲江到錦田鄉村,看看鍾國強昔 日的舊居。鍾國強對我們如數家珍說明舊時事物和 農家生活,養豬、燒木、打水,對現今都市人來說, 實在是遙不可及。我望著鍾國強舊居中終將會消逝 的舊物,想到詩人的作品已在時光中留下了記認。 莊元生的詩〈夢中的閣樓〉觸及了香港新界 另一區域的發展,在詩前引了法國哲學家巴舍拉 (Gaston Bachelard,又譯巴謝拉)《空間詩學》 (The Poetics of Space)第一章的一段話,我想到《空 間詩學》中的另一段話:「我們的家屋是我們在世 間的小角落,誠如常有的說法,家屋是我們最初 的宇宙,一個真實的宇宙,如果我們親密地看待 自己的家屋,即使最破落簡陋的落腳處也有美妙之 處。」(For our house is our corner of the world. As has often been said, it is our first universe, a real cosmos in every sense of the word. If we look at it intimately, the humblest dwelling has beauty.) 有家的地方,總有家人:「有山,有水,有房 子地方也可以有人。」(摘自卞之琳譯奧登《戰時》 十四行詩之十八 “Far from the heart of culture he was used”。) 美 國 詩 人 勞 倫 斯. 費 靈 格 蒂(Lawrence Ferlinghetti)1919 年 生 於 紐 約,1951 年 定 居 三 藩 市,成為城市之光書店(City Lights Booksellers & Publishers)的創辦人,費靈格蒂已在 2021 年去世, 也斯曾翻譯過他的詩。這一期刊出王深翻譯的六 首,我最喜歡 “I Genitori Perduti”,詩題指亡父亡母 (“The Lost Parents”),我也動筆試譯,權作練習:

鴿白色的海鷗 在華盛頓廣場濕潤的草坪上 在清晨霧中 黃昏中的每一個小幽魂 靈魂穿越 也許從哈德遜覆蓋的河岸 越過所有寂靜的年月 —— 哪個是我疑似黑手黨的父親 穿著他那麼白的西裝和黑鞋 在第四十二街他的房地產辦公室 或者他所到的前枱 —— 哪個是我親愛的有褪色微笑的亡母 關押在遠離我的時光中 —— 哪個是我的大哥查理 一生都在紐約中央車站 賣信號轉換器 —— 還有哪個是好兄弟克萊姆 在新新懲教所最黑暗的辦公室裏大汗淋漓 當副典獄長三十年 在木製扶手椅上觀看處決 (戴皮帶和黑色兜帽) 最後他也瘋了 —— 還有哪個是我最親近的兄弟哈利 在遙遠的郊區裏仍是最善良和最親愛的 —— 我看到他們現在終於都轉向我 白色黎明中的海鷗眼睛 正要呼喚我 穿過無聲的草地 費靈格蒂詩末提到他們轉向我,轉向我的可以 是家人,也可以是下接的海鷗眼睛。眼睛的視覺, 轉向呼喚我的聽覺,而最後的景象是無聲的草地。 外面的世界沉靜,內心有在世或不在世親人在呼 喚,他們的聲音不受時空所限制,因為那是靈魂的 聲音。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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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SN 2308-2216 ISSUE 68

出版

PUBLISHER

December 2022

石磬文化有限公司

MUSICAL STONE

社長

DIRECTOR

廖建中

主編

何麗明

澳門編輯

DISTRIBUTOR (HONG KONG)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 香港新界沙田 香港中文大學 何東夫人堂 cup-bus@cuhk.edu.hk 電話 3943 9800

邊度有書|澳門連勝街 47 號地下 季風帶書店|台灣台北市大同區迪化街一段 198 號 2 樓 草根書室 Grassroots Book Room | 25 Bukit Pasoh Road, Singapore 089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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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IN-CHI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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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ING EDITOR-IN-CHIEF REVIEWS EDITOR ENGLISH EDITOR

TAMMY HO LAI-MING

MACAO EDITORS

洛書 ININ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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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堇 PANSY LAU

編委

EDITORIAL BOARD

鄭政恆 MATTHEW CHENG 周鉑陶 PACO CHOW 何麗明

TAMMY HO LAI-MING

雷暐樂 PETER LUI

宋子江 CHRIS SONG

助理編輯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PRESS, LADY HO TUNG HALL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SHATIN, NEW TERRITORIES, HONG KONG S.A.R. cup-bus@cuhk.edu.hk TEL: 3943 9800

• 惟篇幅所限,每位詩人每期刊登篇數隨行數而定:五十行內詩作最多二首、超過五十行 者最多刊登一首,組詩則作一首計算。

鄭政恆 MATTHEW CHENG

英文編輯

發行(香港)

LIU KIN CHUNG

宋子江 CHRIS SONG

署理主編 評論編輯

NEW ARTWAY PRINTING PRODUCTION LTD. RM A, 4/F, SHING KING IND BLDG 45 KUT SHING ST., CHAI WAN, HONG KONG ann@artwayprinting.com TEL: 2552 7410

澳門、台北、吉隆坡、新加坡定點銷售

第 68 期

2022 年 12 月

PRINTER

新藝域印刷製作有限公司 香港柴灣吉勝街 45 號 勝景工業大廈 4 字樓 A 室 ann@artwayprinting.com 電話 2552 7410

ASSISTANT EDITOR

劉梓煬 LESTER LAU

校對

PROOFREADER

蔡明俊 SIMPSON CHOI

活動策劃

CURATORS

江祈穎 KONG KEI WING 楊喜盈

JOYCE HEY YING YEUNG

顧問

ADVISORY BOARD

陳國球

CHAN KWOK KOU

鍾國強 DEREK CHUNG 廖偉棠 LIU WAI TONG

王良和 WONG LEUNG WO

香港藝術發展局邀約計劃 This project is commissioned by the ADC. 香港藝術發展局全力支持藝術表達自由, 本計劃內容並不反映本局意見。


Contents 目錄 卷首語 1

家屋是我們最初的宇宙 文

鄭政恆

專欄 詩匠譯苑 5

53

假窗

54

日晷 ‧ 身影

55

摺耳貓與兩餸飯

56

考現學

57

獸之呼吸 詩

龐德《詩章》一 譯

宋子江

劉偉成

譯介天地

專欄 讀音

58

9

老友來電

【美國】勞倫斯.費靈格蒂 (Lawrence Ferlinghetti)詩六首

10

進山

13

重操故業

14

尚未誕生

17

舊物

18

食薯者 —— 看梵谷的 The Potato Eaters

王深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63

Tammy Lai-Ming Ho / A Pulsing that Communicates

64

Chris Song, trans. Lucas Klein / Castle Peak Terrace

64

Anna Yin / Exile

65

Zhou Jun, trans. Anna Yin / Farewell

65

Lé Baltar / The Ones We Haven’t Lived

66

Alyza Taguilaso / Sayabovry

我帶著無比的沉重登機

67

T.William Wallin Sato / Slipstream Refuge

與其說 —— 給外孫啟智

68

Kelly Chan Chong Yan / How I Leave

69

Justin Andrew Cruzana / Tubig ng Pagkilala Haibun

70

Justin Andrew Cruzana / Immigrant as Exodus

71

Shikhandin / Tongues

在柏林的東普魯士餐廳

71

Shikhandin / Torrential

37

危城隅室

72

38

Sam Cheuk / Epistle

雨夜憂居

41

73

擺花街

Dongli Liang / Migration Path

42

肺炎時期的抒情 —— 十七年後應 梁秉鈞〈非典時期的情詩〉

73

Jonathan Chan / exit

74

Jonathan Chan / uptown

74

Dave Drayton / 1%

75

Patrik Malec / Mango Tree

王良和

影像

余加希

21

22

模糊街

25

孔夫子像 —— 過星洲裕華園遇雨隨想

26 29 30

33 34

思念 —— 悼老蔡 羈魂

影像

余加希

誕生 —— 在香港藝術館觀波提切利畫展有感

宋子江

影像

余加希

詩游散記 44

75

我們離家很遠了 —— 重訪蘇黎世 文、攝影

黃淑嫻

時代特輯:詩十五首

David Wood / Quantum Palimpsest

75

Rachel Gomez / Uvalde

76

Melona Grace Mascarinas / Leaving Things

77

Aathma Nirmala Dious / Repatriation

78

Lorraine Caputo / Delayed Journal

78

Luoyang Chen / On the Crossway, I Didn’t Walk to Your Direction

79

Lananh Chu / When Will Fall Brush My Hair?

79

Louise Law Lok-man, trans. Jacqueline Leung / Cat and I F. Jordan Carnice / Ouano Wharf

48

鐵達尼的表演者

49

在東京自由學園明日館看萊特的對稱

49

移植菩提

50

擿埴索塗

50

鏽橋

80

51

請走後門

80

F. Jordan Carnice / Two Hundred Twelve Steps of Inang-angan

51

補充練習的編纂

81

Nguyễn Lâm Thảo Thi / far-flung letters

52

從菊石到辛波絲卡

82

52

Greer Mansfield / A Pacific Shift

祕境駅 駅

53

84

康河中的人工樹葉

Graeme Brasher / Periwinkle


創作時空 85

曾瑞明/四十

85

吳俊賢/捷徑

85

莊元生/夢中的閣樓

86

羅浩原(台灣)/懷念黃德偉伯伯

86

蓬蒿/今天的天空很藍

87

梁匡哲/與論文相處

87

邢辰(中國內地)/白霧迷濛

88

劉梓煬/假如打開

88

林宇軒(台灣)/二手

89

談炯程/帳中書

89

吳美筠/手術台

90

黃明洋/早晨

90

黃明洋/颱風天氣

90

劉安廉/括(好)

91

韓祺疇/鄉村旅居

92

劉子萱/寶特瓶

92

水先/愈是距離愈美好

93

孔銘隆/搬運

94

池荒懸/深圳河 —— 念父親及其他

94

律銘/有一個傷口要永遠敞開

95

鄭顯麟/疫苗

95

鄭顯麟/泅泳

95

黎沛彬/看了一場白漠的夢

96

余言/憶哥本哈根

96

呂穎彤/預兆

97

湘苓/製作曼陀羅熱縮片

97

暉凝/準頭

98

夏簷/聚會

98

小煬/瘦金

99

孟客塵/美麗新香港

99

李蕙蘭/依存

100

林閒/掌紋

100

萍凡人/夜訪虎豹別墅


專欄

詩匠譯苑

龐德《詩章》一 譯

宋子江

且說,我們走下船底, 把龍骨扛至浪頭上,朝著眾神海域 立桅升帆,駕著黑漆帆船啟航 驅羊上船,帶上我等皮囊 痛哭使其沉重,從船艉吹來的風 把我們和鼓著肚皮的船帆推送到海上, 精采秀髮的女神瑟茜施術 我們安坐船上,風簇擁船柄, 船帆伸展,航至日暮 直至太陽歸寢,陰影覆蓋海洋, 乃達至最深海域的邊緣, 基米里人的土地,稠密的霧網 遮蔽群聚而居的城邦,閃灼的陽光 隕墜的星群 天堂落下的回盼,都從未將之穿透 最黑的夜籠罩著此地悲慘的人 海水倒灌,我們來到 瑟茜預言之地 珀里米德斯和歐律洛楚斯張羅祭祀, 我從腰間拔出佩劍 在身旁掘出丈餘方穴, 把奠酒倒下在每一名逝者身上, 先是蜂蜜酒和甜酒,再是水和麥食 —— 朝著瘟病的枯顱一遍一遍地禱告, 來到伊薩卡,奉上 最好的閹牛,把祭品砌成祭祀火堆, 給忒利西亞斯留一頭繫鈴黑羊。 黑血在溝壑中流淌, 厄列布斯冥域的鬼魂,乾屍般的死者 —— 新郎、 少年、神勞形瘁的老頭、 被新淌的淚水玷污的靈魂、嬌嫩的少女、 皮肉已被銅矛刺裂的一眾兵士, 戰爭早已結束,武器仍滴著血。 他們叫嚷著圍攏過來 朝我的同伴狂呼,要求獻祭更多畜生,我臉色煞白 拔出銅劍,屠宰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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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驅魔聖油,召喚眾神, 召喚強大的冥王普魯托,讚頌冥后珀爾塞弼娜, 盤坐在血溝旁,劍出窄鞘, 防止狂躁無力的死者靠近, 直到聽見忒利西亞斯的聲音 先來的卻是埃爾佩諾爾,我的朋友埃爾佩諾爾, 未曾入土,暴屍荒野, 殘肢仍留在瑟茜屋裏, 未哭其喪,未裹其屍於石墓之中,皆因燃眉之急 催逼我這另一具可憐的靈魂。我連忙叫喊: 「埃爾佩諾爾,你何以到此黑暗海岸? 步行而來,卻比行船先至。」 他語氣沉重: 「貪杯之禍,甜睡瑟茜壁爐胞宮之上 「走下長梯,不慎 「跌下扶璧, 「摔斷後頸,靈魂遊蕩至冥界之門 「噢,尊駕想必仍記懷部下,無人哭喪,屍骨未葬。 「君主須堆我屍骸,於海邊立墓,刻此句於碑上: 「『一無所有,英名未成。』 「立起我在同袍之間撸 過 的船槳。」 母親安狄克莉亞來了,我將之驅趕。狄比斯人忒利西亞斯 拿著金魔杖來了。他認得我,便搶先開口: 「又是你?何苦呢?神王之胄,兇星之子, 「踏足永無歡悅之地,訪尋不著陽光之死者 「站離溝壑,留下血飲 「好為你作預言。」 我退開數步, 他飲血後重拾生氣:「奧德修斯 「必將歸家,遭遇陰險海神,跨越黑暗海洋 「失去所有同伴。」安狄克莉亞又上前。 戴烏斯,肅靜!我是指,安德利亞.戴烏斯 1583 年在韋切利書房翻譯荷馬史詩 奧德修斯出海,航經塞壬,駛向更遙遠的海域 再到瑟茜之島。 脩敬之女神 (克利特人達托納語)頭戴金冠,阿芙羅黛狄, 塞浦路斯城樓是其祐統之地,歡笑雀躍,身綴銅飾 金色束腰布和胸帶,祢那暗淡的眼瞼 手握赫爾墨斯的金權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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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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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來電 王良和 老友來電,邀我晚飯 倏地到了他的家 彷彿開門出去就到了 不用找馬 有點凌亂的板間房,燈光 銀亮如水,照著小方桌上唯一的 小小的醬油碟上,幾條 皺皮青菜。我扒了兩口飯 桌上,碟上,像我曾經豐茂的 頭頂,空空如也 「有沒有醬瓜、辣蘿蔔?」 「只有白飯。」 走進更狹小的廚房 掀開鍋蓋,有點香,白飯、飯焦 沒有煙。「請人吃飯, 菜都冇!」我嘀咕 「來吃飯,手信都冇。」 我的老友,阿關,在旁邊剔著牙 輕蔑地說,嘴角 動了一下。我低頭看看自己雙手 果然只有十根香蕉,連忙堆笑 「我馬上去買罐頭!」 不用開門已到了黑夜的街巷 (怎麼這樣黑,冷冷清清?) 住家關了門,商舖關了門 一排電單車疲倦地停在灰塵裏 終於找到一間雜貨店 「有沒有午餐肉啊有沒有午餐肉, 腐乳青菜夾醬瓜!」 彷彿唸救死扶傷的暗語滑稽的急口令 巨大的黑色電話旁 鹹魚似的老闆架著黑框眼鏡的老闆 朝整齊的貨架斜瞥了一眼 貨架上,只有一罐狗糧 一腳跨出店門外就到了更黑暗的街巷

千重門外忽然傳來千家萬戶關門的聲音 我開始焦急小跑尋找阿關的家門 哪棟樓哪條街哪個門牌啊 記憶洗牌(滿樓滿街城外閃耀的波光) 十二點前,還是趕快回家 啪嗒啪嗒越發焦急飛奔 哪棟樓哪個門牌哪條街啊 我推開胡亂跑來相認的樓房 尋找騎樓底下一排相認的摩托車 阿關的廣州我的堅尼地城── 一條曲折幽暗的樓梯 蛇一樣準時蜿蜒到腳邊 一個寂寞的小男孩 在一樓牆壁剝落的門口 拚命抓著我的手,哭聲震天: 不要走!不要走! 忽然(啊,倏乎一瞬) 達達的馬蹄萬千騎樓此起彼落開窗的聲音: 阿關,老地方等,不見不散! ……不見……方……散! 2021 年 3 月 2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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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山 王良和 探路進山,循腳印踩出的隱約小徑 走到盡頭會是哪一個峰頭呢? 荊棘與落葉,腿間絆纏著野蔓與亂草 風吹起一片松濤 叢叢碧青的松針外,雲移天靜 這身影將幻入時間的水墨 濃黑中的虛白,濛濛水光的呼息 回頭問你累不累,野路可沒有亭子呢 (看畫的人在疏樹和山石間) 跟著我,會不會擔心迷路? 多少年隔海看山 不知道山中和山外的風景,而我們 尋找風景,成了風景 山盤水繞,頭上寒煙升起,我老了 你在後面說:走吧 仰望峰巒,遇到下山的樵夫 斧在腰間,兩肩疏落的枯枝 雲煙外,誰在燒水,烹茶? 誰在下棋,移動棋子? 誰從容落墨,在我的眼前升起 一座新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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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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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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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操故業 王良和 我重操故業,我聽到上課的鐘聲 失神地跌進人聲的漩渦 在四樓尋找三樓的教室 我不認識的女老師高聲喊 “Good morning class.” 我在走廊外游移,不安 像遲到的學生在門外窺探 突然一聲斥喝:「在門外罰企!」 我趕忙閃到樓梯外 抓緊懷裏的教師用書 抬頭卻見 3C 的教室牌 無端記起《紅樓夢》: 「身後有餘忘縮手 眼前無路想回頭」 喧噪的教室走出了一個嬉皮笑臉的學生: 「老師,沒錯,是我們的課 我們等了你很久了。」 來不及應答,忽然有人從後兩手夾著我的頭 硬生生把我夾進教室中央 我面紅耳赤轉身左手搧出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清響五指留印記 眼前站著剛發育的男生 撫著臉眼淚汪汪地望著我 滿教室的學生安靜地坐著瞪著驚異的大眼 我惶恐不安,我一把摟著他連聲道歉 我說對不起老師很久沒踏進教室了老師自制力不足 他在我的懷中耳語: 「老師,我下個月結婚了 初夜的感覺如何?」 我面紅耳赤推開他左手搧出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清響(啊,命運) 他撫著臉眼淚汪汪地望著我 我惶惶不可終日,我一把摟著他連聲道歉 我說對不起老師不是左撇子可冥冥中有一股邪力移動 我的左手

他在我的懷中耳語: 「老師,我下個月結婚了 通脹苦,怎樣計算酒席才不致虧本?」 真要命,連雞兔問題都不會算的中文老師 他擊中了我的要害 —— 我在他的懷中耳語: 「原諒我,我也不易,但你會控告我嗎?」 昏昧的房間漸漸顯出天花板的灰白 異國陌生旅館的床上,二十多年前教過的 一個男生稚氣的臉漸漸清晰、明亮 穿著童軍服,結著綠色的領巾 他笑,牙齒亮白,臉上並無掌印 只一個舊同事的語聲在碗碟與茶煙之間 嬝嬝升起,嬝嬝消散: 漂亮的 Miss Chan 老公包二奶 在海怡半島跳樓死了 校長鹹豬手見報(我想是誤會) 蘇 Sir,代表學校參加壁球比賽救球撞傷大腦 半身不遂,躺在家裏(我想去看看他) 他不想見任何人 2012 年 12 月 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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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誕生 王良和 尚未誕生,這是一九九八年的盡頭 我坐在巴士的上層,翻看詩集 我的身體已經習慣無所往而往 我總是這樣被動,卻前進得更多 一株石栗在窗外,一個早晨在窗外 石栗只知道陽光的好處,金色是我們的名詞 是的,語言,葉子來到我這裏 葉脈明亮,我是一陣風,吹它搖動 這是一九九八年的盡頭 我沒有穿很多衣服,我喜歡在和暖的冬晨讀詩 許多事物奔向我,我讓它們從眼角流逝 遺忘並非甚麼罪過,許多事物奔向我 我喜歡消逝的世界多於永恆的世界 我喜歡想起那些想不起的事物多於想念本身 這是一九九八年的盡頭 我讀著我的詩,而它尚未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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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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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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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物 王良和 舊物無緣無故回到我的意識 噢茶壺和四隻杯子 突然帶著陰影現身 色彩在灰塵的外圍逐漸鮮明,忽然閃出火花 背景的黑暗馬上把它們冷卻 暗淡的幾塊石頭,我眼中 聽到那離去的手拿起又放下 聲音在相碰的一點散向杯盤的邊緣 被杯子拉回來用靜默封藏 固定著同一的姿態,再不知移動 直到我失明的意識有一天看見它們突然現身 壺嘴的茶漬像極了乾燥的樹枝 1998 年 4 月 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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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薯者 —— 看梵谷的 The Potato Eaters 王良和 大地的深處升起一盞燈 沒有穿越泥土的屋頂 從黑暗中來,加倍珍惜那黑暗 謙卑地讓幾個馬鈴薯聚攏歇息 穿過死亡,艱難地成熟 叉子下馬鈴薯散放自身的光輝 當它膨大,飢餓萎縮,憐憫中變得圓滿 映照陰影裏疲倦的面孔 加倍光明,那些懂得泥土的 杯子,陶壺,耙著生活的砂石的手 你苦味的壺斟著斟著茶杯就滿了 你成熟的果實要求手指的枝條彎向大地 你眼中兩點火焰幽冷地發芽 你明白辛苦,你為她遞來一杯茶 啊,他們在開放的生命中全神栽進溝壟 生根是容易的,抓著泥土直到完成 那樣艱難,那樣渴求鬆弛 而成熟只能在堅忍中等待 那些眼神,已累得無法承托另一個眼神 我呢一個觀者,手指輕易翻過另一頁畫冊 敲敲門又離開。不必交融的,我也有自己的鋤 俯身向一塊文字的荒田,挖掘,更深地挖掘 生命在勞動,望著泥屋中一隻隻閃光的手 有期待的喜悅也有苦澀 1995 年 7 月 30 日

1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攝影:余加希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9


攝影:余加希

2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沏 羈魂 小二那個店 熬一泡普洱呃 擺龍門也擺不下 如此劉伶如此呃陶令 莫賦閒情── 不准吐痰呃隨地 臭皮那個囊 臭皮那個囊 便挑挑撻撻你挑著 一壺天地撻來 風落天涯呃 天涯踐踏你兩鬢的斑駁 熬一泡好濃好濃的普洱呃 他媽那個的 他媽那個的 咱們原是同一面貌 同一食桌呃過客 博士是茶 生活是一盅兩件 管他這會帳算多了呃 勞什那個子 勞什那個子 宰了麒麟烹了鳳凰沒有 還有 這一席滿漢狼藉過麼 開嚟有找 那邊有位 熬一泡好熱的普洱呃 黃鶴那個樓 黃鶴那個樓 咱們千年的翰墨哪裏去 潯陽壁上標出午夜市的特價 便如此將古典典掉 以早報 以六安 以五加皮 以 小二那個店 1969 年 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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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街 羈魂 模模糊糊你我竄闖 竄闖一街暮色 模糊 逼面有蒼茫散碰千車燈影 塞 惶惶寸進很擠很擠道道盲腸 盲腸以外是工專 工專以外是殯儀 館址冷幽 幽成一座見證 故壘西邊 縱海隧橫鐵軌如常吐納 人道是 幾許當年公瑾 雄姿英發古戰場,不 股票場 休賦赤壁賦紅磡 不!還有黃埔還有青洲 疊彩無色 渡頭餐餘的落日啊 談笑間猝然跌入 模模糊糊你我竄闖 一截 模糊街後 1978 年 1 月

2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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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2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孔夫子像 —— 過星洲裕華園遇雨隨想 羈魂 還沒來得及向您瞻仰 就逗起雨滴 連跑帶奔我們避進附近的石舫 頤和的憧憬怎也泛升不起 卻有嘩啦嘩啦的雨盤傾下來 透過濛溶的水簾與煙樹遙窺 您灰暗亦恢宏的側影猶兀然獨樹 記不清手形左右如何搭疊 鬍子和衣袖有多美多長 —— 雖不能至 惟您慈藹的神色執著的神情 依舊深深留存 於僅僅,唉,僅僅一瞥的交會裏 度過如許複水重山 料不到會在他鄉遇見您,更想不到 這不舟不蓮一藍清淺之間 驟來的風雨又遽然把您我分隔 —— 彼岸 異域同族的虔敬與膜拜足以讓您 坦然承受無數的雨橫風狂吧 您當挽鬚莞爾,為龍種 盤根結實於四方開懷 抑低眉歎喟,痛心苗裔 自故土散實離根? 此岸 虛無的石室總叩踏不出怎樣 絕響跫音 借來的時空始終也要回歸的啊 儘管雨勢尚豪風聲未斂 我們仍得勉力撐持 好一柄借來的傘 趕返 枯待已久那輛旅遊車上 1988 年 8 月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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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無比的沉重登機 羈魂 我帶著無比的沉重登機 —— 大大小小十多個布袋皮囊 早教人屈膝折腰唉低首 感謝你們臨別懇切的叮嚀: 千萬小心不要弄傷 一向有欠靈活的手腕 未堪持續加壓的兩肩 與乎 難再承受任何重量的 這背子,噢,這一輩子 我帶著無比的沉重離境 —— 一個裝了箱的家 一個護照著的身份 與乎 移民簽證內的妻子兒女 不,不,帶不走的 還有四十多年生斯長斯的土壤 三十多年從來孤獨也從未孤獨 詩路上偶遇的奇花乍逢的喜雨 與乎 二十多年教育圈子中 幾許天真的童顏,唔,認真的白髮 我帶著無比的沉重去國 —— 放下了很多也撿藏了不少 叫沉重也許太沉重吧 管它如此狹小的機艙 還是這般廣袤啊另一片大陸 該伸腳時便要伸腳 該走動時便要走動 該緊繫安全帶端坐嘛 自當正襟屏息忍耐忍耐 回頭下望 跨海越空毅然迎逆 許是同一天穹下 截然不同的 絲絲溫熱寒涼? 1994 年 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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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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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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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 —— 給外孫啟智 羈魂 與其說 我是根你是實 毋寧說 你是異鄉蕃衍蔓生的新苗 我只是故土半搖欲墮的熟果 與其說 我在哄你在哭 毋寧說 你以雄壯昂揚的啼聲呵喚 我不期漸轉低沉的獨吟 與其說 我在抱你在睡 毋寧說 你那了無罣礙的酣眠反擁 我遍染霜塵風露的倦容 與其說 我在逗你在笑 毋寧說 你自唇間綻放的單純挑引 我早已渾然忘失的剎那童真 2007 年 9 月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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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 悼老蔡 羈魂 思念不是炒誰的肉絲 思念只是詩之頁頁 —— 撕開則蕩散為雲 —— 覆合即聚凝成海 我當然不是你的要人 你始終仍是我的伯樂 寫慣馬經當然懂得相馬 何況一頭初象 一匹藍色獸? 化過殯儀館新裝後 生生鬼鬼,唔,鬼鬼馬馬 你底很中國很中國的 時間 從此戛然停駐 於 永不墜的亞當頭 也總難斷的亞當骨吧 無語依然播錄 掩門後某夜鐘聲 離鳩過某闋殘譜 憑誰問 一生花裏究是蝴蝶 抑影葉度紅的 癡蜂? 2021 年 9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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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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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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誕生 —— 在香港藝術館觀波提切利畫展有感 宋子江 凌亂玫瑰園 花苞綻放聖潔 張開血盆 吐出痛苦的草莓 一粒生機 潤澤滿世荊棘 手冊上說 她的孩子 「道成肉身」 他受苦是為世人 他的眼珠亮澤 穿透觀者凡心 她抱著他 他抱著石榴 在靜好的博物館 或畫廊 或一個家族的床頭 以未來的瞳仁 凝視著血掌中 一個極權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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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的東普魯士餐廳 宋子江 我們去過亮著霓虹燈巴黎酒吧 懷舊電影海報下的白酒香檳 並沒有更香艷。離開嘈雜的外語 回到暗街思念鄉音。去看地下城 在露天茶座喝薄荷葉薑茶壓驚 殘破教堂穹頂從天空的陰霾 陽刻出記憶。不知我們的家 怎樣了?後來在本雅明廣場 故意尋找一間東普魯士餐廳 家庭作坊熱情驅趕異地寒意 家長作派侍應推介傳統菜式 教我們品嚐特色佳餚的規矩 像他們一樣吃掉過去的豬手 喝下一碗困頓無華的紅菜頭湯 就可以理解曾被吞噬的國家? 暗黃牆壁上掛著舊廣場海報 不具名印象派油畫和家庭照片 我們舉杯賀一面牆倒下三十年 耳中盡是相框玻璃破碎的聲音 家消失以後,紅菜頭湯的味道 會改變嗎?嘈雜的外語和銀器 把我們從昏沉的燈光中喚醒 僅剩的紅酒又折射出血腥的記憶 另一面不安的牆在心頭隆隆升起 我們默默埋首吃著自由世界的酸菜 據說明天有人在焚書的廣場上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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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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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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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城隅室 宋子江 蘇格蘭泥煤酒香已闊別多年 拿出珍藏的威士忌餞別友人 要不要也搬離自己的家呢? 暫居危城隅室已有頗長時日 仍未適應過矮的梳化和茶几 還是修繕不許改造的房子? 拆下酒櫃清理背後牆角塵垢 添置新組合書架以舊的結構 接納新的思考聽不同的聲音 地板補縫舉步不須顧慮木刺 換了桌椅也移走龐大的雪櫃 只想讓出一個更自由的客廳 在惶亂的城市梳理我們的家 對緊張的格局有更深的感情 畫地為牢不敢妄稱魔幻寫實 浮動夜色西窗燈下詰問大海 蒼茫的吶喊裏更蒼茫的蚊音 一尺酒的灑脫一滴茶的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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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憂居 宋子江 在凶兆的暴雨中醒來 玻璃窗上水痕凌亂 在光明與破碎之間 劈下一道濡濕的雷電 雨屑洗刷過蒙塵的玻璃 明早窗台便可容留陽光? 在間歇的靜默中想起 決定離去或留下的友人 客廳角落的檸檬樹 脫落最後一片香葉 樹枝牽引尖刺纏蜷 收納不安的果實 重新整理凌亂的雜物架 思緒總在書格間漂浮 找回在吶喊中失落的捲尺 就可以量度不公與正義? 鐵馬圍起心的廣場 兇殘的旗幟隆隆升起 狂雷伴隨新的秩序 天空潑墨時亮出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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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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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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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花街 宋子江 喬伊斯寥寥數筆走上斜路 從此找不回名字的根源 是消失椴樹還是法官男爵 也許只是越洋舊地的僻街 迷步花檔陰涼生風 瓣葉風姿各異漣漣靈動 鼻子遲鈍探向明芳暗香 怎也聞不到未來的方向 把慾望插成不同的花款 便可認出故土風色? 報館林立敵對隔空面面相覷 筆戰一回午餐兩回有來有回 走進西菜館嚐嚐密謀的滋味 本土和異域的花朵混在一起 就能擺出革命風雲的顏色? 省城變色未竟抑或潛魂落魄 不知所從的腳一邊踏出門前 還是返身再喝一杯壯行酒? 看看街尾儀仗珠寶想起鄉下 何國可愛?志士此去不回頭 前世情人走出騎樓買花 命途在鴉片磚上分裂 回到無花可擺的街道 上下徘徊找不到舊餅店 日常舖尾攤頭眨眼幻變 現代高樓的玻璃幕牆 反射暗色游動的陽光 歷史過場的暴戾陰晴未定 印象的碎片如落葉飄零 投下昔日疏落如花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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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炎時期的抒情 —— 十七年後應梁秉鈞〈非典時期的情詩〉 宋子江 我們都有非典型的回憶 有些人死得不明不白 以歌聲悼念逝去的人 四面皆是防暴的回音 尚未排解心頭的催淚煙 又匆匆硬吃黑心藥房的人血饅頭 關舖落閘的人也戴著口罩 向肺炎露出死心塌地的眼睛 有人沉默自覺充實 有人說話倍感空虛

郵輪甲板上的人影浮動 瞬間又在霧中消失 岸上的人揮著晦澀的手 霧散後如何面對彼此 外遊的人匆忙回家掩隱 邊界上浮動著縹緲的體溫 蘭桂坊熟客夜夜哭笑傳染 酒醒運動健身再戰蘇豪 有人不戴口罩引起恐慌 有人戴了口罩引起恐慌

喝水嗆到氣管忍不住咳 猜疑的目光,側開的身體 恐慌的手肘,冷漠瞬時敏感 口罩隨著呼吸起伏 感染人數徐徐攀升 官員抗疫如老鼠搬薑 夕陽痰喘在陰寒街角拷問 圍城虛隙竟是無遠弗屆 有人堅決立春罷工 有人打算秋後算帳

急凍餃子塞滿雪櫃 可會找回家的溫暖? 在狹屋裏自我隔離 思念的親人總在遠方 春寒回想家傳食譜 仍缺失傳的三昧真火 廁紙與親情定量配給 讓我們結伴練習末日 有人白天輾轉反側 有人凌晨悄悄出門

新年在車公廟抽了中籤 霉雨不慌不忙滋潤病菌 多年未貼門神,今年 流行辛棄疾、霍去病 燉個老火湯,祛除偏狹邪毒 肺祥肺欲清。話說 清明在望,難不成 摺幾個紙口罩代替冥鏹? 有人出門苦無口罩 有人在家隱藏自己

瞳仁日冕俯視昏暗的塵世 一場瘟疫教眾生怒視彼此 膚色語言如何疏離惶恐? 思考公理與正義的詩人 離去了,你我繼續比興互陳 病毒的陰魂牽引眩亂的筆劃 一首詩竟從立春寫到春分 炎夏仍遠?我還會見到你嗎? 有人登上獅子山吶喊 天地傳回絕望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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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余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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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游散記

我們離家很遠了──重訪蘇黎世 文、攝影黃淑嫻

切沒有預想那樣戲劇性。在法蘭克福機場脫 下口罩那刻,就好像一尾魚終於回到水裏, 魚是不需要別人教牠游泳的。攝氏八度的空氣告訴 我已經離家很遠了,穿上大衣,提起背包,與所有 乘客一樣帶著清晨的沉默,走進燈光通亮的購物 區,然後各自散到不同的轉機閘口,為各自的生活 奔波。我不知道他們何時除掉口罩,沒有人向我望 一眼,我也沒有特別留意他們。大家都是在水中游 泳的魚。 這是我第四次來到蘇黎世,十年前我們和也斯 一起飛到這裏,完成了他人生最後一趟旅程,拍攝 他的紀錄片,向世界告別。重臨再重臨一個地方, 讓你能夠帶著回憶,再發展新的回憶,繼續與過去 糾纏。我躲在機場的一角等待 A 教授,蘇黎世機場 是實用性的,沒有多餘的禮貌,我向熟悉的建築物 微笑「大家別來無恙嗎?」,聽不到它們沒有回應。 十月的瑞士已經很冷,不知是否疫情讓我們變得麻 木?還是時代確確實實地改變了?我沒有太多憶舊 的情緒,現實問題淤塞了心臟血管。A 帶著笑容從 對面走過來,這場面之前必定曾經出現過。A 年輕 的時候是大美人,德國人與德國美女一樣看重紀 律,做事嚴謹,她會記住你早上起來要喝一杯奶茶, 這樣她會在前一個晚上把一個茶包放在枱面。A 在 海德堡大學畢業,之後來到了蘇黎世大學教書,與 也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次我們一群人住在她的 大屋,她說「就好像青年旅舍一樣生活吧!」,她 提供早午晚餐,但提醒大家要清潔好廁所地上的積 水。再一次走進她清雅的大屋,拖著行李從停車場 到地牢,再走上地下的大廳,再上一樓,我就住在 以前也斯和 Betty 的房間,氣氛還是這樣,簡單而 潔淨,拒絕過分情緒化的形容。打開窗簾,回憶有 節制地走進腦海,A 說以前那隻大貓死了,牠本來 就是野貓。 夜晚來臨,窗外典雅的藍色融入無窮的暗黑, 4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玻璃中倒影內的倒影,想再一次肯定自己身在何 處。室內漸漸變得光亮,我看到大廳有一座火爐, 這是前幾年沒有的。「點起它吧!」我死纏爛打地 要求 A ,我想在火爐旁邊吃意粉喝紅酒,好像電影 一樣,大概一生獻給中國文化的漢學家 A,最怕遇 上這些看電影太多的香港人!火光時明時暗,當你 以為它快要熄滅,對它感到失望時,火焰又鬼祟地 燃起,然後又再一次熄滅、再一次燃起。一個晚上, 我們望著火爐,喝著一瓶意大利紅酒,談到這幾年 大家的經歷,對將來還是留下感嘆號。最後是火爐 向我保證,我已經來到歐洲,但不是電影裏的歐洲, 不是電影裏的火爐。俄烏戰爭在這裏不是電視上的 一則新聞,A 說瑞士政府宣佈緊縮能源政策,甚至 有更壞的打算。火爐雖然幫不上大忙,但總能為吃 飯的人送來溫暖。木頭是向農夫買來的,整整齊齊 地疊起來,好像要團結一起面對不可知的冬季 ── 人性的黑暗。我太累了,累積了的疲憊,我想好好 地睡一覺,在火爐的餘溫下。那一晚我才知道,電 影裏燒木噼噼 啪啪的聲音,原來不是完全真實的。 我很喜歡蘇黎世的有軌電車,與香港電車的 性格完全不一樣。電車內的設備相當現代化,票在 站外買像西鐵,落車可按鐘像巴士,但蘇黎世的電 車多了一點俐落,像一個爽朗的人,可男可女。電 車的外表保留了古老的儀態,一輛車由三、四卡車 廂組成,走在平路,爬上山路,婉轉優雅,但絕不 是弱質纖纖,既陰柔又剛強。那個晚上,我們一行 四人在飯後走到街上的小石橋,P 說這裏像中環雪 廠街旁往教堂那條小路,我們站在高處看到一輛電 車,剛巧在一座古老的建築物前駛過,這一剎那, 多麼美麗!好像走進古代典雅的 VR 世界,疑幻疑 真。香港 1950 年代的中環應該就是如此。 P 在香港出生,輾轉來到蘇黎世生活,她是歌 唱家,與丈夫 A 一起表演爵士樂,在也斯紀錄片中 他們演繹了「二人壽司」。我記起有一年她來香港,


請給我多點時間 我會再一次走近窗邊 迎接這不安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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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帶她四處逛,街上廣東話的旋律飄進她的耳 朵,有時她會突然聽懂一兩個字,然後努力地尋找 童年的回憶。我們站在中環的山上說再見,她一下 子哭起來,我最初以為是離港依依不捨,但之後才 明白,她心裏知道那次就是她和也斯最後的話別。 這晚來自不同地方的香港人,坐在這間食物一般的 蘇黎世餐廳,訴說各地的香港故事,B 說這裏的電 影節開始了,有放映香港電影。我與 C 走到吧台, 我決定請大家喝紅酒,雖然我開始傷風了,但為了 紀念海外香港人在海外的聚會,必須慶祝一下。我 把銀包內的瑞士法朗拿出來,收銀員看一眼說「這 紙幣已過期!」如果沒有經歷過這幾年的事,我的 心臟或者不能接受,現在更荒謬的事情都能鎮定地 面對。錢過期又算甚麼呢?某齣電影告訴我們每件 事情都有一個限期,既然知道了,就不應該防礙我 們喝酒欲望,C 說那晚的酒很好。從餐廳出來,我 們四人走在熱鬧的街道上,看到男女輕輕鬆鬆地走 著,他們大概沒有紙幣過期的煩惱。我們決定走路 回家。 我是為了參加研討會而來的,很高興能遇到新 一代的歐洲漢學家,有來自波蘭的、有來自意大利 的,我感到她們在這個年代教授中文的壓力。午餐 的時候,我坐在波蘭學者旁,她甚麼都不吃,近乎 甚麼也不喝,她說她的腸胃有不快樂的過去。我告 訴她我很喜歡奇斯洛夫斯基的電影,香港影迷也很 喜歡,她皺著眉頭說「現在很不一樣了」。 她應 該成長於解體後的波蘭,當年的期盼,時光有兌現 嗎? 這樣的回答讓人擔心,但我還有能力為別人擔 心嗎?這句話「現在很不一樣了」,似乎也可以是 我的答案。下午雖然有日光,但天氣的底子還是冷

氣了。那我還算是幸運的,面對兩次不能上機回港 的危險,我都能成功解決問題。在香港機場的晚上, 我以為自己是極端地想離開這城市,結果那句「如 果你沒有 XX,你就不能上機」令我不自覺地萌生 了極端地想回來這城市的欲望,雖然這可能是真 實。 在法蘭克福落機後有三四個小時的空閒,我以 故意拖延的步伐走到另一個上機閘口,冷不防遇上 像科幻電影一般的情節,這段路程簡直是從繁華的 都市到落泊的廢墟,不用 CG 效果。去歐洲和其他 地方的那邊是完全復常的,餐廳人很多,不放過在 上機前喝一杯著紅酒。經過一些關口後,我來到了 一個咖啡檔,燈火通明,玻璃櫃有很多食物,收銀 前有人龍,似乎負責的人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我等 了一下,決定回頭再來,反正不急。我沿路繼續走, 燈光開始逐漸暗下來,在咖啡檔後就沒有商店開門 了,間中有一兩個人影經過。雖然時間還早,但這 樣詭異的氣氛,讓人懷疑前面真的有飛機?又再走 了一段路,我終於看到遠遠的那個閘口,閘口後面 是更深的黑暗,這裏就是上機去香港的地方,我還 以為自己走錯,原來沿著廢墟的路線就是了。我回 頭再去咖啡檔,希望喝一杯人間的咖啡,怎料人龍 還在,但不是同一群人,很奇怪。收銀前有一個牌, 寫上有事行開,很快回來。我三十分鐘後再回來, 前一班人又已經離開,換上另一班人在排隊,然後 那個負責人還是沒有回來,食物安靜地躺在玻璃櫃 內。我明白了,這就是廢墟的入口,咖啡檔是不會 開的。 飛機上有很多小朋友,他們好像有合謀的節 奏,你哭一聲,他在另一角落就大叫一聲,交換情

的,她只穿著薄薄的外套、空著肚子在街上走,朝 著陽光。 三年沒有離開香港,一晚之間飛到地球的另一 邊,脫下口罩生活,感到從來沒有感到的極端,然 而回程卻是真正極端的開始,我以為自己是坐上甚 麼走難的航班上,疫後的遊記是注定充滿嚕囌的。 從蘇黎世到法蘭克福轉機回香港,我聽到最多的一 句話是「如果你沒有 XX,你就不能上機」,這不 是指機票或護照,而是那些香港檢疫的安排,那些 已經過期的香港檢疫安排。你在香港政府的辦公室 按一個掣,發一個電郵,以為全世界都馬上知道, 馬上遵命地執行,但到了某國某城某機場,你碰巧 排隊遇到的某個每天朝九晚五的員工,他有否接收 到這電郵,他是否願意查證,真的要看你那天的運

報,然後一同大哭起來,整個晚上就是這樣來回往 返的笑笑喊喊,但我還是睡著了,反而給母親喝罵 小孩的聲音吵醒。不知是半夜或是清晨,我在睡夢 中聽到背後傳來一把輕柔的歌聲,以廣東話唱著 「打開蚊帳,打開蚊帳,有隻蚊,有隻蚊,快啲攞 把扇嚟,快啲攞把扇嚟,撥走佢,撥走佢」。兒歌 最後一句究竟是「撥走佢」?還是「啪死佢」?我 現在記不清楚了,黑暗的機艙能容下溫暖的兒歌, 跨越語言的邊界。那個頑皮的小孩睡著了,我們也 是哭得太久的孩子,太累了,讓我們在離地的狀態 下睡一覺,直到機門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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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 10 月 12 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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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特輯

詩十五首 詩劉偉成

鐵達尼的表演者 許多年來,世界 只關注沉船在深海 腐朽的情況 從沒人追念撞擊的 冰塊是否完全溶化 溶化後是否還黏著 船漆味的創傷後遺 封存著生死抉擇的記憶

難忘的是甲板派對上的 弦樂四重奏,即使身邊盡是 呼救尖叫,他們還堅持演奏 噢,那不是舒伯特的冬之旅嗎? 淚水真的可在結冰的河面 留下愛的印記?四周恐慌 彷彿明亮了一點,猶有餘額的 救生艇,在樂音中划回來

記憶,像電影想像一樣 當船身傾斜得連老鼠 也意會到沉沒的命運 燈火俱滅的一瞬,有人決定 放棄逃亡,從宴會廳 回到廂房跟愛侶躺著相擁 淹沒前還來得及 在再見以外強調來生

要將樂音封存在冰山裏 讓極地跟歲月和解 那我該可更從容面對 日後的每次沉落,無論 是一條船,還是一個小島 甚至一座國際大都會 也該有華麗的樂音留守 成為最後一刻的明亮

當然絕大部分選擇逃亡 有些僥倖可登上 為數不多的救生艇 在冰海中載沉載浮 看著大批凍白了眼的屍首 漂過艇邊,每一具都是 僥存者心上的刀疤 疤面已成死肌不能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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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 18/09/2022


在東京自由學園明日館看萊特的對稱 初嚐對稱美學的 震撼,是在明治村內 重構的帝國酒店大堂 單憑線條便織就 宏奇的派頭,每個柱頭的 窗飾跟燈台,都是一串串 方葡萄隨發散的光暈膨脹 迷醉間不忘試驗飽和的極限 生命中抹上了濃厚的 帝國激情,你膜拜的圖騰中 還可成就怎樣的對稱? 想不到是在強調自由的學園主樓 開一扇高聳的窗不著色彩 無從編定光譜統一仰望的角度 H 形結構從兩旁移到中軸 變成一道大瀑布嘩然傾瀉 而學園帶著 W 的飛簷 成為瀑布的雙翼 粗壯的陽光透進來,激起 時間的水花,我趨前接受 洗滌,夢一樣的迷霧裏 有彩虹拉開欣悅的底調 但我還是執著此刻的寧謐 能否完整搭渡至明白的盼望? 本廳的大壁畫是過去學生 繪畫的出埃及難民沒有行裝 該拋棄的早已拋棄,背後還隱約傳來 帝國的戰車正穿越紅海,兩旁的瀑布 還未合上,萊特呀,究竟要多大信心 才能在暴虐的追趕中保持瀑布的隊形? 前方的明日又能否以對稱的美學 將彩虹的末端納入預想的秩序? 寫於 25/09/2022

移植菩提 —— 大埔慈山寺所見

菩提,既無樹 哪來葉片 當光的觀眾 風,失掉了閃耀的 心象,放棄溝通 如果連愛 也在無形中滅絕 那迢迢移植 到小島的深山寺裏 又是怎樣的造化? 菩提,若有樹 葉片搖曳 是沾塵還是撲塵? 還是執著每片 都得亮若明鏡? 當世界只剩下 聽得見光的耳語 那麼每顆塵粒都是 一鏡宇宙,移植只為 練就冀盼:一樹宇宙開屏 菩提,似虛猶實 樹,祈求矮回塵埃裏去 葉片上的翎眼,開出 不同法華,相互交疊干擾 時間共震,道德塌毀 堆成圖騰,給荒廢在密林中 世界彷彿停擺,寂寞 在積塵裏誕生,沒有嚎哭 只一抹微笑掠空,偶然勾留跌落 蓮花瓦當銀亮若鏡的簷角下 寫於 23/09/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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擿埴索塗 辭呈上你說要赴英 為家人擿埴索塗 或許移居外地真好比 以盲杖敲地探路 如此步調又怎樣 抵得住湧流沖擊? 只是積蓄不多,又不知何時 才能找著新工作,如此 走走停停,節奏似乎 真的最合乎實情 當心靈帶著回彈的靈敏 思念不致於凝固,惶惑 在裏面才能默默沉澱 如此不知能否抵禦外間批評 —— 即使不領福利又帶來外匯 還是被指推高了房價 不管工種與資歷是否匹配 還是被要求緊抱 工作崗位,在憧憬中 日夜翻滾,磨盡稜角 這些似乎你都沒有細想 便將全部心力押注在 無形的盲杖上,信裏又說自己 資質魯鈍,有負我的指導 似乎我曾無意中當上你的盲杖 不知你有否感到杖尖傳來的微顫? 那是我把自己的顫抖偽裝成 敲地的反挫,這是否有助你 將魯鈍的盼望當成捕夢的聲納 穿越非禽非獸的窘態? 信末你以殷切的語調 敦我為自己謀定退路 設法遠離是非之境 我抬頭望窗外的海 每點閃光都是一記盲杖問路 當中不無家中兩老 從內地故鄉一路來到 這裏的探索,大概還有近年落水 至今下落不明的靈魂 盼望回家的求救

我無法量度避風港臂彎內的浪頭 是否真的會收歛,但肯定容不下 郵輪載著巨型屏幕反覆播放 給年輕偶像的生日祝願 那是上空湧來模糊是非的陰霾後 冒起的男團,連師奶也甘心 大灑金錢,讓一幅繁華夢醉 徹夜在港內游弋穿梭,螢幕灑下 光的種子,跟陽光一樣地多,當中 包括寄託你杖尖猶帶回震的祝福 寫於 08/09/2022

鏽橋 它以鏽為餌 垂釣十月的紅葉 愛荷華河閒逸地跟它寒喧: 葉子還沒有紅啊! 它還是沉默,專注地 以自己的鏽,不知為誰 垂釣燦爛的紅葉 河中多了焦慮的泥濘 淙淙的記憶都變得稠滯: 不要豁出太多鏽 如此拱臂軟下來 無法把餌掛成醒目的旗 兩邊的紅磚,默默趨近 似乎還未能突破方正的規格 借出自身的色調,舊城黯然 如不肯棄絕節慶的燈會 我在橋上看橋下的我 橋下的我想像窗前的我 正追溯哪一扇是借火的源頭 無意中卻把鏽色都看進血裏 給潰敗中的牽連,重新髹上 楓紅如鋼的意志,世道斑駁 總有橋憑足夠的鏽潛入夜色 把裝飾的窗守成邁步的門 寫於 04/1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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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走後門 —— 從正門進入浸大校園被阻 疫情是把捲尺拖得長長 大學正門也顧不上 甚麼胸襟弘道 哨崗的警衞,不是曹操 心中同樣升起個「活」字 要先活下去,才能討生活 他同樣嫌門太闊 難以阻截人流 他畢竟不是曹操 縱然他站在門中心 還是沒有人看出他心中 難活的隱衷 —— 眼前車流 束緊了生活的袋口 正對的天橋與石牆 彷彿因多了縐摺 蜃樓一樣晃盪起來 他伸出右手攔截 「老師,請走後門……」 再伸出左手勸阻 「同學,請走後門……」 多層愕然的浪頭蓋過了 他的聲量逐漸收細 「請走 —— 後—門……」 後門較窄,便於安裝稽查的儀器 大學出入口瘦成了雞肋 只是傳令的曹操卻始終沒到 大概挾著肋排上的雞肉遠遁避疫 雞肋無味,卻捨不得拔營擯棄 如此成為可通過窄門 卻守著闊門的雞肋人 把它站成罰球的龍門 他就在那裏,在門中央 向左右伸出去掉了肉的臂膀 成為必然的存在 吸引人闖關,復以 一聲聲「請走後門」 把心中活兒 墊向天際,成為給自己 抗拒不了的神諭

補充練習的編纂 大學剛畢業,便自以為 是精靈的狐狸插上了翼 可狠狠甩掉,利息疊加 永世還不清的虎威 縱使我就是考試 這虎口和溫馴學子 之間的中介 —— 補充練習的編者 我的背肌決志 要成為威儀蓄勢的鍊子 那可不是一瞬間的功夫 須將題型特點消化成 答題攻略,我的羽翼更豐 我的鐵心則因仰仗一下子 變得更冰冷,須將卷型重點 反芻為溫習的訣竅 如此也給自己續上了 更多尾巴,無論怎樣拍翼 始終無法抵消尾巴的重量 依然卡在中介的隙縫裏日漸枯槁 好不容易熬過研究院的 兼讀生涯,我變成了 傳說中的刑天沒有頭臚 眼睛被迫游移去當並列的襟花 嘴巴跟肚臍合一,即使 不介懷視野中流失了 聽覺和嗅覺,重要的是沒有腦袋 供記憶登錄,試問又如何補充 小我的身份認同?我給補充架構 添許多扶臂,讓它可建得更巍峨 承載更多堂皇的教誨,但刑天還是 無首可仰,無論如何轉身再轉身 得著的不過是矮人一等的掃視 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上方有更宏偉的聳峙,知否 我也時常萌生突破平面的盼望 補充,於我,不是要長回頭部 而是甩開畢業長袍的遮蔽 甘願袒裎躺平在地,讓塔尖 將目光輻射到天外之天 讓星星因我而相識 寫於 14/09/2022

寫於 13/02/2022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1


從菊石到辛波絲卡

祕境 駅

相對於你創造的 詩歌世界 你灰黑的墓碑 顯得太小了 談不上甚麼派頭 也沒有刻上你 生前寫就的墓誌銘

有些夢,記住了 還未及長出顏色 有意無意間,遺落 在我上坡路的喘息中 像救生筏一樣,瞬間 充氣,成為一座祕境 駅

走進那波蘭鹽礦洞 入口雖小,進去才知道 在你祖國,單靠探掘 也可創造如此深邃的懷抱 就像你那本稱為鹽的詩集 裏面容得下一座大教堂 除了十字架、壁畫,和大吊燈 還有跟你一樣,從波蘭出發 邁向世界的若望保祿二世 還有掘礦時發現的,紀念品店內 菊石的化石,跟你的墓碑 一樣精緻和灰黑,螺旋坑紋 每一格都是一首詩,讓人相信 探掘不一定消耗虔敬 在洪荒年代,菊石便以噴發的反挫 前進,倘要像你一樣跟石頭交談 便應循反方向著手,先相信 心中平靜可跟化石一樣優雅地 創造探掘,讓那沒墓誌銘的碑 在感通的心中打開礦洞連接前生 滅絕了的寂寞正靠噴發的反挫前進 寫於 12/09/2022

讓忐忑的沙積成灘 抉擇的苦痛,終於 在沖擊的狀態下 給潮汐的節奏逮住 從此連遺忘也變成 可適應的未來 當荒蕪忍不住伸出 恐懼的觸鬚,我的祕境 駅 便選擇留在記憶的果核中 以清癯演繹寧謐的佇候 直至雲甩棄青天,試著以渴飲 解放,被困瓶中,那未來的自己 我的祕境 駅 便轉移到 你平緩的生活中,並延展為 林蔭的夾道 —— 樹影掩映 當然不是要動搖你的腳步 對於我帶著羨慕的加持 最好你渾然不覺 我的耽誤才不致顯得太沉重 倘若你又將路等成祕境 駅 月台隆起如削壁,車軌閃亮 如演進的腳鐐,隆隆作響 那麼你的代價,便不再是 你的青春,而是揮霍的自由 請放慢腳步,讓坡道慢慢 升高你的身影,直至你彷彿 站在山下的我的肩上 望盡那沒有粉飾卻因 掛滿你自由的碎片 而不致荒涼的風景 寫於 16/08/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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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河中的人工樹葉 —— 劍橋大學學者以鈣鈦礦製成「人工樹葉」可吸收陽 光,將水和二氧化碳分子拆解成氫氧、氧氣和一氧化碳, 達至淨化空氣的功能。相關試驗都在就近的康河裏進行。

對康河的想像 源自第一首 我讀到的詩,如此 輕輕來復悄悄走 突顯的,於我,並非 甚麼詩人的瀟灑 是扎根於河底的水草 在柔波中無罣礙的款擺 河面像展櫃的玻璃 讓它看起來更矜貴 落水的陽光,顯得很歡欣 從沒顧忌會帶來任何傷害 現在不再清通的河面 漂流著一片方方正正的綠 線條決絕,彷彿容不下想像 不符規範的,未必盡是罪行 可能只是人性的搖擺 更可能是聯想蹁躚 對於牛頓的蘋果,教廷 不用過分解讀他解讀的意圖 太規整的解讀,無疑 是圖靈蘋果的毒素 即使蘋果真的帶毒 滲入了手機和報章 或許真的會蠶蝕規矩的邊線 甚至添上蛀洞,那只會讓它 更像一片樹葉,可渾然融入 自然主義者有機的呼喚 那方綠意,以神孵蛋的韌勁排出 許多氧分的氣泡宣洩存在 當整條康河都鋪滿 人工的綠意,污染的世道 或許真的給淨化了一點 但我還是選擇相信河底 水草的款擺是在回應 詩人縱使濫情的揮手

假窗 —— 大澳文物酒店所見

還未到入住時間,接待員說: 這裏包括兩間拘留室 現在一間加置了滿牆層架 方便寄存行李,只要鎖上 原來的閘門,便不會失竊 另一間變成了閱覽室 歡迎住客體驗,裏面沒有窗 大理石椅跟厚牆 連成一體,沒法挪動 坐著便感到寒意攻心 裏面放滿大圖冊 無論是相片還是作畫大多 出自留港多年的外籍創作人 每本彷彿都通過懲教漂白 成為樓花示範單位的假窗 此城美好的風光,現在 都給關在拘留室內 許多知識分子都給關到獄中 騙案來電在日間飄盪如蒲公英之絮 互砍的刀光在夜間帶來另類燦爛 住房裏最大的一扇窗 現在給封堵在浴室的牆上 我反而感謝如此改建的尊重 讓人不用在脆弱坦露的時刻 還要面對偽善的願景浮現水痕 可以細意端詳窗架上 有沒有彈起桀驁的小刺 舊鎖推桿能否進退自如 而最能消磨時光的 是想像此窗往日開向何方 寫於 25/09/2022

寫於 11/09/2022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3


日晷 ‧ 身影 —— 悼古蒼梧

你的詩既誕生於火 面前日晷上的影 難道就是歷鍊的焦痕? 回憶的書頁快速翻動 烙印在日晷上推移 起初是如日中天的勁兒 幾個文學雜誌的書影 給你豎成刻度緊挨在一邊 或許圈外的人會嘲說那是 圍爐的病夫宣洩殖民的義憤 可幸只是幾個刻度碑 不足圍成封閉的圓

這裏跟護老院相隔 僅一髮溪的距離 你大概也曾帶母親來看日晷 給她唸親手抄寫的唐詩 甚至自己創作的曲子 時間的刻度,在母親的記憶中 鬆開,甚至逆轉為童齡 母親化為日晷的標竿 身影隨你的吟唱,慢慢盪開 化為日晷的外緣,化為五湖 化為胸襟更大的母親 懷抱所有你創作的涓流

還是歡迎朋友加入 讓時間隨話題談開去 像崑劇的拖音沒法應對 入聲的收結,刻度的間隔 逐漸變寬,如一齣紀錄片 容得下四位同路人 各自善用回頭的餘地 說自己興趣的腰肢 如何成為支點扛起 故事在生活裏的鎖頭 —— 你以舊箋多封回望 處世標準不斷變易

你也隨母親化入五湖 你的追思會只限相熟的親友 我只好到日晷公園坐坐 在家附近化為五湖的簑笠翁 日晷斜伸的標竿 是我的弔具,以你的身影 弔今日的炙照 再以炙照弔以後 同樣火紅的年代 曳著 一髮又一髮 濕潤的詩

磨擦的火,彷彿 要從密集的刻度間 嗆噴出來,給你的瞳孔 映出了紅,那是鍛冶的專注 無須花神抉擇風向 可沉默地感應內心的風箱 演繹時代推拉的節奏 你曾坐在日晷的外圍說 現在明白何以門前溪一髮 可化作五湖看,刻度的順序 突然從一邊翻到另一邊 就像你也從唯物轉到唯心

寫於 07/07/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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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四人行》是關於小思、陸離、石琪和古蒼梧四位文 化 人 的 紀 錄 片, 當 中 古 的 一 段 訪 問 片 段 是 在 大 埔「 日 晷 公 園」拍攝,那裏鄰近他母親寄住的護老院。訪問中他提及「門 前溪一髮,當作五湖看」之語來說明自己的思想轉變。古於 2022 年 1 月 11 逝世,由於他的追思會只限親友,我只好到 日晷公園他當天受訪的位置坐坐憑弔,腦中閃出以詩悼念詩 人的念頭,遂有此作。


摺耳貓與兩餸飯 此店頭往日銷售寵物,窗櫥內是一頭 灰毛的摺耳貓 —— 耳窩塌縮 使牠的臉窩顯得分外圓脹 眼睛也特別炯亮 —— 如此便足以 俘虜許多過路的俠義趨前 先給鎖進焦距卻是長條的警告: 小心撞頭 請勿拍打 現在舖位已變為兩餸飯的人龍店 聽說價格相宜,味道尚算不俗 性價比蠻高,符合現今的市道 櫃枱窄長的玻璃沾滿蒸騰的水珠 模糊了餸菜的賣相,縱使躬身指點 卻總帶著視差,店員還是未能 為一大一小,像國旗和區旗並置的 兩個區間,添上認定的搭配

不知道摺耳貓最後是給買走 還是給轉移到別的窗櫥 還是早夭於遺傳的病變 只盼牠不用太受折磨 不忿中曾經擁有 一點點沉澱的平寧 餸菜濃汁滿溢,豐饒的賣相 甚至蓋不上棺,須再外加 一圈約束力強韌的橡膠 飯盒變形膨脹 如一個洩氣的方太陽 嗟怨命途顛簸 寫於 27/08/2022

原來摺耳是基因突變的後遺 會引致軟骨組織不平均增生 關節扭曲變形 —— 倘若 牠低頭吃喝面前的兩格糧水 已算是正常幸福的姿態 如像警誡的土撥鼠那樣 以後腿蹬直,不為高攀 雀鳥枝頭的飼料,更非耍馬戲 討人憐恤,只為緩解骨骼病變的 痛楚,在外國文明的地區 已禁止繁衍這種變異的基因 店員先給飯盒填進白飯,確保 基本溫飽,剩下兩格像骷髏的眼窩 凝視上蒼,等待靈性點化 中央那道屏隔,在飯堆的襯托下 顯得更蒼白無力。抉擇菜式時 稍一遲疑,店員便報以一瞥白眼 後頭的人龍則擲來唧唧的尖音 即使先點出必選的炒菜 條理分明的葉與莖,還是 給配置到小格內,葷食的濃汁 總會溢出間隔像不會倒流的黃河 肉排頑固的大骨,彷彿矢志 要洞穿那道貓軟骨的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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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現學 事物未作古 猶在變動 又怎可輕率論定? 難道狗屎、垃圾 均可為學? 或許欲考的是 現世跟現實 有多少差距 —— 狗屎和垃圾 算不算機密? 自由探研會否 給說成尋釁滋事? 假設狗屎不是垃圾 便得研發出獨門的 路上觀察術,單憑 它的形狀和分佈 便可推斷出寵物的步姿 唉!現在的狗,小的比大的 更適應世道,甚至 演化成可邊走邊拉 即使尾後在拉 前端還在猛舔帶毒的步蹤 主子一停步,便向 迎面來的大狗狂吠 彷彿是憨厚的心智 歇斯底里地抵禦 天狗吞噬 唯若且若,狗屎真是垃圾 給人帶來頭痛的善後工序 原來呼喚有入無出的皮休 非全為招運,是要讓黑若狗屎的 橫財,經過肚中多重密圈的翻滾 連後代沒有屁股的詛咒,也找不著 報應的宿主 —— 只是只是 考現學還未能跟考古學截然分家 在考古的範疇,從來沒有真正的垃圾 即使只是一堆不辨物種的糞便 經千萬年石化,均可成為 構築現世範式的憑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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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考現學裏最棘手的課題 在於狗屎與垃圾的分類 現世新狗品種又不斷湧現 不久將來,甚至可能出現 像貔貅一樣沒有屁股的變異 或許我們該把研究焦點 挪移到現實的考量: 該如何處理狗屎垃圾 才最合乎成本效益,還有 那些沒有屁股的新種 肚裏積存了一世的狗屎 含有劇毒,不能讓它隨宿主的屍首 滲進未來的土壤引致更多的變種 考古和考現兩派的干戈遂永世延續 寫於 08/08/2022


獸之呼吸 龐然的虛空 本宜於超升 將葉的靜默 化為羽翎的亢奮 只是影子給寵壞了 不再珍惜漂泊的自由 停止流動,慢慢變胖 成為黑夜的球莖 一拳一拳,衝擊 停轉的後腦勺 讓我們無法回頭 土壤變酸,歷史 漸漸失掉保護色 難道低頭改換 獸之呼吸,便是 全面的潰敗?

當惶惑沖開屏息多時的竅 一脈梢頭的葉腥湧入 我們幾乎同時撒出 一網世界猶在的感恩 一陣沙塵也能勾起 我們一路並肩的無憾 每一下獸之呼吸 都令影子的輪廓 從黑夜噗動出來 顯時,保持對災劫的儆醒 隱時,融入低氧生活秉持習性 寫於 28/06/2022

我們的鼻息猶在 離地三尺之處 帶著尊嚴瀰漫 抵禦溽暑蒸騰 閃避北風驅散 感應地心脈動 敵意與災劫 總是悄悄趨近 原來柔和的陽光 無法趕上逃遁的 腳步,只能在 殘影的夾縫中 體會自由不再淋漓 生活的盼望 似乎都在逃難中 逐點逐點流失 停步才發覺自己 水窪中的倒影 瘦出了陌生的刺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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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天地

【美國】勞倫斯.費靈格蒂(Lawrence Ferlinghetti)詩六首 譯王深

不要讓那匹馬……

I Genitori Perduti

不要讓那匹馬 把小提琴給吃了

黎明的霧氣中 華盛頓廣場公園濕潤的草地上 鴿白色的海鷗 是暮色中一隻隻小小幽靈 它們的靈魂也許 輪迴自哈德遜霧氣繚繞的海岸 並越過了所有無聲的歲月── 哪一個是我的父親,他多半是個 黑手黨,穿著白西裝與黑皮鞋 在他位於 42 街的房地產公司辦公室 或是他所到之處的前枱── 哪一個是我已去世的老母親,她掛著 褪色的笑容,囚禁在遠離我的時間裏── 哪一個是我的大哥查理 他在紐約中央車站擺攤 賣了一輩子訊號轉換器── 哪一個是我的兄弟老好人克萊姆 他做了三十年興格監獄的副監獄長 在走廊未端最暗的辦公室裏邊流汗 邊看著死刑犯帶上皮帶和黑色頭罩 被處決在木製電椅上 他最後也逃不過瘋掉的命運── 哪一個是我最親的兄弟哈利 住在遙遠的郊區,是最最善良和知心的人── 現在我看到牠們終於都轉身向我 拂曉時分白霧中一雙雙紅眼睛 將要越過無聲的草地 向我呼喚

夏卡爾的母親喊道 但是他 頭也不回地 畫下去 並且一舉成名 他繼續畫下去 《叼著小提琴的馬》 當他終於完成那幅畫 他翻身上馬 逍遙遠去 沿路揮動小提琴 當經過第一個裸體的人時 他深深一鞠躬並把琴贈送 小提琴上一根弦 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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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wrence Ferlinghetti at Caffe Trieste in 2012 by Christopher Michel. This file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 Alike 4.0 International license.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9


那天在金門公園…… 那天在金門公園 一個男人和他的妻子 穿過那片大草地 那片屬於世界的草地而來 他身穿綠色的吊帶褲 一隻手 拿著一支殘舊的長笛 他的妻子則拿著一串葡萄 她逐一把它們 不停地 分給數隻松鼠 就好像 每個葡萄是一個笑話 然後他們倆踏上 那片大草地 那片屬於世界的草地 然後 在一片非常安靜的地方(那裏的樹 日思夜想,像是一直在 靜候他們) 他們一起坐在草地上 沒有對視 吃起橙來 沒有對視 把果皮 放在一個似乎是 特意帶去的籃子 沒有對視 然後 他把襯衫和汗衫脫下來 但是一直戴著歪向一邊 的帽子 一句話也沒有說 就枕著帽子席地而睡了 他的妻子只是坐在那兒 看飛過的鳥 在寂靜的空氣中 呼喚彼此 就像它們在懷疑存在 或是試圖喚醒一些遺忘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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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終於 她也躺下來了 卻只是躺在那兒抬頭看天 心不在焉 忽而撫弄起那支 未被人演奏過的舊長笛 終於她轉身 看他 沒有任何顯著的表情 除了某種令人厭惡的臉色 可怕的憂鬱


落日下的皇后區公墓 從 JFK 機場出發的巴士 穿梭於皇后區 經過長島市的舊高速公路旁 綿延不絕的巨大公墓 ( 這裏曾經是印第安人赤腳的土路 ) 無數的小墓碑歪斜著 矮牆上的雕像 或舉起石臂或振起石翅膀 隱沒在再難辨認的碑文之間 這時候徐徐落下的夕陽 用赭色的畫筆 在它們向陽的一面 著色 一抹一抹一抹又一抹的 小石板 永恆地傾向太陽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位於 Mannahatta 的大石板── 摩天大廈形狀的墓碑和矮牆 把長長的黑影投下在 這些長滿毛髮的墓碑上── 這些人最後的無眠之地: 漂泊的馬鈴薯農 垃圾桶般的當舖老闆 死去的拉丁人和都柏林保鑣 錫匠、鐵匠和屋頂工人 粉刷匠和木匠 櫥櫃製作工和雪茄製作工 車衣工人和電車司機 鐵路扳道工和信號器販子 水手、清潔工人和搬運工 蒸汽管安裝工和鑽孔工人 說客和工頭 鐵路警察和黑手黨流氓 店長、酒吧老闆和看更 運冰工人、中間人和騙子 管家、家庭主婦和寡婦 法國女傭和瑞典廚師 布魯克林的酒吧女侍應和布隆克維的男管家 歌劇演員和鐵路工人 經歷過棒球輝煌年代的 投手和捕手 桌球室騙子和拳擊賽發起人 天主教慈惠姐妹會的修女

教區神父和愛爾蘭警察 專治譫妄的維也納醫生 如今通通都被遺棄在永恆之中 死信辦公室裏的包裹上 有著不明的地址 它們永遠無法被送遞到 那個離他們遠去的亞美利堅 他們穿過東河充滿回聲的隧道 沿著偉大的美國排水渠而下 消失在遺忘之中

中央公園西的退休芭蕾舞者 退休芭蕾舞者在冬日的午後 去中央公園西 遛狗 (或是被拴著的貓── 姿態如老練的鋼絲表演家) 芭蕾舞者 跳躍,腳尖旋轉 穿過哥倫布圓環 此時公園長凳上的酒鬼 (悠閒如醉倒的戈東諾夫貴族) 聽到眾的士齊鳴 如《啟示錄》中的四騎士 在諸神的黃昏 這是最後的巫術時刻 天鵝在歌唱它們最後的一曲 一切都從黑暗的黃昏中歸來 要麼回到他們位於玻璃大樓的 明亮牢房 要麼回到那間俄羅斯茶室 坐下來品嚐橢圓形香煙和蛋糕 要麼在西城區爬四層樓梯 回到那些褐石排屋的後居 褪色的海報相片在那兒 從各自的相框中脫落 如去年秋天的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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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雅最偉大的景象裏我們

彷彿看到……

在哥雅最偉大的景象裏我們 彷彿看到 世上的人 定格在 他們第一次得到以下稱號的一剎 「受難的人類」 他們在書頁上轉輾反側 因為苦難 而滿腔怒火 堆疊起來 與嬰兒和刺刀一起呻吟 於背景恍惚 漠然的天空下──遍野盡是焚毀的樹 倒地的雕塑蝙蝠的翅膀的喙 濕漉漉的絞刑架 屍體和嗜肉的公雞 以及「災難想像」下 所有 發出最後一聲咆哮的妖魔鬼怪 他們的苦難是多麼的真實 彷彿他們仍然存在 確實如此 只是背景變了 他們仍然在路上遊蕩 被退伍軍人 誤以為真的風車和狂怒的公雞所騷擾 他們同樣是受難者 只是更加遠離家園 浪跡在一片混凝土大陸 無比寬敞的高速公路上 沿途盡是乏味的廣告牌 描繪著幸福生活的疲弱幻象

這幅景象沒有太多的死囚押送車 但卻有著更多坐在斑斕的車上 染上毒癮的市民 他們有著稀奇古怪的車牌號碼 和吞噬亞美利堅的 一台台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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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A Pulsing that Communicates by Tammy Lai-Ming Ho

IN

recent years, a number of good friends and allies have chosen to leave Hong Kong because of work and other reasons of survival I won’t rehash here. I feel as though I have been living with an uncontrollable and expanding sense of dread all this time. Paralysed in a prolonged stupor, swollen with melancholy. I have been hearing “leaving is for the sake of returning” 離開是為了要回來 like a mantra. This is a say ing I am ambivalent about; ambivalence is often my default setting, or indifference, even. The expression reminds me of an observation made by a character in the American playwright Edward Albee’s one-act-play The Zoo Story: “Sometimes it’s necessary to go a long distance out of the way in order to come back a short distance correctly.” I want to believe that there’s some truth in that statement. But I also interrogate it: How long is a “long distance”? “Out of the way” in what sense? Literally, in terms of flying miles for example, or is there room for metaphorical interpretations? What does “correct” mean? What was correct yesterday can be pinned as incorrect today. What conditions need to be in place to trigger that “sometimes” moment? “Necessary” is often used hypothetically, without genuine urgency. I’m on the pole of two extremes: thinking too much. Thinking too little. I suppose departures are good in some contexts. Academic writing embraces them—The current study is a departure from past critical work, existing research, established literature... Using what’s already there as a starting point or springboard to pave new grounds and steer in novel directions. But life isn’t a piece of scholarly writing—it is a lot more than that—and it is largely less formulaic. This I have had the misfortune to experience first-hand through an unplanned series of hospital stays, which has sharpened my understanding of many important things in life. In the last few months, I was hospitalised twice and I am currently on

medication to treat ailments of the blood and the heart. When I was in an emergency ward the first time, I was put on a gurney, my near-naked body attached by cords to a vital signs monitor. There were constant beeping sounds from the machine, compounded with the barely intelligible cacophony of medical staff speaking to one another. My lack of familiarity with their words, the brusque activity in my vicinity, and the unforgettable glimpses of other patients far older and far frailer than me, added to my anxiety. I thought of how a particularly composed female professor I know would conduct herself in my situation. Would she be able to keep her dignified posture and reassuring countenance? I certainly had no dignity to speak of at that point. I also thought of how stupid I was not to have a book, as though in my position I could actually read. (I wouldn’t have been able to, anyway. I lay flat on my back.) Then I was beginning to plot death narratives in my mind so as to concentrate on something, both against my will and strangely, to my morbid delight. I thought of the piles of books, many half-read, some for show. Literary theories that I had not yet mastered because I scorned them. Farewell phone calls. The little presents that I treasured but hid away; I am so very protective of them. Will I have the ability to haunt and to make amends? The quiet spots that I sat by myself before hosting literary events—I’m just too shy to talk to anyone else. This and that crossed my mind. Many thises and thats. My mind couldn’t stay still and all the scattered thoughts seemed pathetic. What I think I did get away during those initial hours of waiting is this: there are departures that are really, really irreversible. And there are others that can be viewed as opportunities, a chance to renew and be reborn, even if it requires leaving much of what you have known behind. Friday 28 October 202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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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Castle Peak Terrace by Chris Song,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Lucas Klein

Exile by Anna Yin

the new place’s terrace squarely faces green spring wind is born by the grief of the lone tomb crows brew dawn clouds from behind the mountain a bald tree struggles to retain dusk a bitter odour invades the scent of trees how many prescriptions is the neighbour decocting? knocking over a bowl of shattered words to prepare a concentrated broth of poetry? lips extracting addiction off the rim of the glass is it fruit punch or apricot flavoured? the inability to give up homestyle sweetness is nothing but never having choices forearms placed on a warmed-up railing moisture stifling the pores skin is knit by landscape anxiety is it fear to stay or fear to leave? the ambulance siren circles Castle Peak towing life far, far away the bamboo drying rod blooms with memory’s ears in resistance to unfree broadcasts

I confess I too have “sinned” for the want of knowledge. I do not belong here, the forged garden, the fraudulent t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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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grow thorns and tongues with winter snowstorms. My sin sings to the night stars to spotlight the truth. I am an arrow-straight speaker, an outlaw, chased, shut up and locked away. Monster clams spew nasty water onto me and damn my ’insanity’ to disguise their evil mouths and toxic hearts. But there are waves, thousands among the silent, among the stars, raising voices with oracle-cracked questions, rough, ceaseless, dreamlike, ferrying me to the wide ocean— I become the boatman, with thundering drumbeats— my oars smashing surf— I fight dark water’s engulfing.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Farewell by Zhou Jun,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Anna Yin

The Ones We Haven’t Lived by Lé Baltar

Cut into segments, a woman’s body: I lift up the tilted half, a hand With painted silver nails dropping, ah— It’s a human’s hand, someone screams. I turn around, calm, and smile

Years from now, condolences will be our everyday greetings. More bones and bodies rendered to ash. More virtual prayers than actual funerals. Grief commodified like a monthly Internet plan. They may even be offered with promos and package deals.

It’s a prank! I respond. I carry this body through the city— Must, must, abandon it A love offering that must be concealed A woman slain by mistake, by your hand It is my mission to discard it— Must, must, discard it I run nervously, thinking vainly in my dreams Like a violin, I hold the shattered corpse’s ankle— The wind like Mozart rolls the moist grass I run, men in black stand in droves The still water waits for a gaping wasteland A desperate show preforms at the road’s end 5 June 2006, Hangzhou

At the rate of things, scenarios that may come worse than this pandemic will no longer be surprising. Maybe an entire city will have already fallen by then. Maybe we won’t even be able to recognize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departed and the disappeared. These days, I’m running out of fingers to count the condolences I’ve extended to close friends and acquaintances over the last two years. Every day, this country, this planet loses something in the manner of the pulse. And what will become of our lives but mere attempts to contemplate the ones we haven’t liv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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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Sayabovry by Alyza Taguilaso “In an alternative account, the Hmong carried their books with them but were forced to eat them to prevent starvation.” —Piers Kelly, “The art of not being legible: Invented writing systems as technologies of resistance in mainland Southeast Asia.” Here lies a song hewn from the ocean of a deity’s lungs. Keep it to your tongue: let air be ink, let paper be your lover’s mouth. This was how the world worked back then. Sound spoken in reverse to mislead another enemy treading close. I disguise myself as an animal so we may escape. Home the only place where I utter your name safely. The story of our lives sewn into tapestry so we never forget who we are. Every syllable needlework snagging into skin. How the scarf weighed a world on our shoulders as we ran. Here is an old story. Heavy is the dress they drape over our bones when our bodies are stripped of all breath. They drove you to hunger and yet you survived by feasting on the old stories. Did the pages taste like yesterday? A glyph folds in on itself. A terrain of tongues dissolve from the acid lakes in your stomach. The paragraphs swim towards your intestine. Our names lodge themselves on the crook of your spine. Centuries fade and the burnt village rises into a city. In another hemisphere, another war. Another reason to cut more limbs and tongues. Kingdoms parting the waters with bombs. I remember the taste of muddied paper. Cold nights across the des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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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twater in our hair. The gentle sting of sunlight upon waking. Sharp as the desire to persist. My palms thickened like tree bark. Tell me, do you remember? Your name, my favourite song. How air departs from my lungs in laughter of this language we have between the walls of our bodies.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Slipstream Refuge by T.William Wallin Sato I followed a mother coyote—black-tipped tail, auburn coat, paw prints stamped in Codrescu street cantos. Her pups amble across Elysian trail bends, hovered above the city skyline—an open window my mother shouts through—I hope you and your brother never get burned in life like me, her words float like cemetery canaries in the canopies. I will never be friends with your father, she whispers somewhere in Kyoto, the same year of my aunt’s funeral in Tokyo suburbs; Buddhist monks sunken in old floorboards, an incense lit in the chest, 3rd ward, the mokugyo drummed in metre with breath and the last candle flamed across seven heavy weeks. We lost Thich Naht Hahn this year, she says, traces her fingertips across rice paper, damp-ink Kanji, we are all calligraphy, she speaks to the symbol for impermanence, water will wash us away. The city is my prison and the freeways are the jailers, inch-by-inch ascending the pass through The Golden Pagoda on Mei Ling Way—jadestone neon, bronze lotus postures, a thin scroll of Zenken kojitsu, the corners peeling from brick— an open doorway my mother shouts through—before the war your grandmother drowned, strong current, shadowed riptide, frothed crescent belly, she was saved by Mizuchi, the water dragon. Spirits filled my adolescence, stories sculpted across my mother’s flesh like sutras; Kawa-no-kami, Raijin and Inari—tributaries, thunderstorms, sake. Foxes are earthly messengers, shape-shifters, handlers of aburaage offerings. Amaterasu signifies left eye, purified as sun, clutching heaven in place, a solar flare of jasmine. Tsukuyomi resides in the right, appointed to night as moonlit bows, a seafoam dewdrop containing the sky. The ancient Buddhists held tengu as harbingers of war, but those folklores are mountains and forests—an open pathway my mother shouts through—a life of conflict, she laments between sencha. Borodyanka has fallen, so many hung bodies and snapped necks, shattered glass consists of the same sharpness no matter what country it fragmented, but the reflections never align. Before the war your grandfather escaped the Eastern front, mangled iron, desecrated stone, ligatures among trenches. Dogen Zenji said It’s too late to be ready and I am never prepared for my mother’s time— an open portal my mother shouts through—between Sensoji and Fuji your ancestors are buried; osenko, ohana, oinori. Cross your legs when you visit in fall and follow the seasons until you’re unbroken. Late autumn monsoon bathes Tokyo-cracked headstones water brush, wood bowl knees imprint sprinkled blossoms omamori, g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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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How I Leave by Kelly Chan Chong Yan Curious creations—airplanes. The closest humans can come to flying but I do not know of flight without falling. My mother says to stay grounded is to clip your own wings. My mind then rewires to keep me a survivor on land. I can walk, trudge, even crawl on this earth. At least it’s still my choice to pass this life. This liminal passageway between the hospital and the morgue. Sure, my only horizon this yellowing wallpaper, my summer this narrow rectangle of sunshine between the teeth of curtains, my ocean this 60% body of water I have within me. At least sounds that I can drown are what my body can bottle and the restlessness that I can have is what this 5’2 vacuum can contain. God forgot to install a pressure valve but my feelings cannot be othered. As I am carved, gutted, and emptied, my hands will learn to develop a grip over anything they can touch. Like the dawn entrapped in the moving oval between my fingers. Like the spine of books I piano-keyed on my shelf. Like the hand of a boy who loved me. But even he kissed me goodbye on the lips of another. I tell everyone else I’m learning to surrender. Truth is the best I can do is to possess nothing but the memory of holding something. My dreams are bleach-scented, flickering, but still alive. I am still walking flesh carrying 21 grams of a soul mending itself. I call my courage 36,000 feet above the ground. But my legs can only climb 30 flights of stairs. My feet have tiptoed the ledge a thousand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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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Tubig ng Pagkilala Haibun by Justin Andrew Cruzana Doctor Karayom: Wood, Resin, Epoxy Clay, and Acrylic Paint: 2022 Anne Carson said water, like men, cannot be held. I disagree. You put your hands in the wrong wrists first and make sure nobody notices. Because Moses has drowned legions in the Red Sea, there are so many faces watching. Sometimes I let them sliver a peek so they remember what it was like to live. Sometimes I watch back to remind myself what God can do, what he has done. That God has so many hands, he doesn’t know what to do with them yet, so he is so accustomed to taking. That my hands aren’t his hands so when I dip mine in the ocean, the water rippling like a conquest, my mother goes to the sink to wash hers. // The Marianas Islands’ tap water is saltwater, and rivulets of Egyptian soldiers pour over my family’s bodies in the shower. So much of them, sharp and thin javelins eager for skin. I wait at the airport for two and a half hours. If Manila was a forefinger and Guam a thumb, then I snap to the rhythm of a doo wop song. That the words I sing are in English means I am using a language stolen. That the words are in English means that God must have stolen as much. // Just like God, my hand kills. It ravages at the airport railings, groping every object it comes across like an imminent España flood. I put it inside my pockets and my water spills out: lances, chariot wheel, wishbone, epitaph, myrrh. Sometimes I think there are people who wish for the plane to crash just so they can remember what it’s like to fall into something that isn’t solid. I very much wanted the plane to fall. I very much wanted to put my hands in the correct order, but I bury my face in them instead. // Bodies like brochures. Indistinguishable pour distils my face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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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Immigrant as Exodus by Justin Andrew Cruzana As if it were always an option, my mother steps inside another country. Affront to perhaps new weathers, sheets her skin with cheap Nivea sunscreen, surveys surroundings, sullens, stoops. No map, no phone yet, only family she made possibility. Checks airport menus if they have white rice, the waitress hotspice, checks her sundial watch and embraces the concept of contradictions. No agilas here. Next few days she scours the area like a child inside a new mall. It goes for weeks, too. Months. Years tethered to her severed in her tearing, her teetering, therefore, transforms. My mother and I, practical and proximity, pen and papyrus, the here and there, the wear and tear, her faltering towards harsh condition like Joseph in scriptures. Still life of labour swarming her, plague locusts. Like any good mother, she marks her doorway with lamb blood and gives birth to me. Her firstborn and alien already, this wet and confused thing. Filipino in American framings, chimaera, changeling. Scoops me up and picks a nationality for me, decides she can’t afford an American agenda. So she puts me inside a basket as gentle as any mother would, kisses me on the forehead, lets the water take me to Mani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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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Tongues by Shikhandin

Torrential by Shikhandin

You looked like a bejewelled tiara from the sky. We tried our best not to care. Like storks with babies in their beaks, we carried you away, in the end, on our tongues. La, la, la lilting like giggles, we left. A container-load of the years we’d spent with you, headed out to sea. We were going to repot ourselves, that’s all, or so we believed.

A house keeled over into the thick waters. Fed itself to the very river it had been feeding from. How did it feel as it thrashed among the small fry swimming away in alarm? The house knocked itself down. Frantic eyes and phone waving hands watched. Shock, grief, schadenfreude. Decades of toil swallowed whole. Sent spinning down. The river carried the house in its mouth, giving it a shake every now and then. How far? Nobody knows. A curtain waved from the river’s new bride, fat with trousseau accrued coin by coin, and burnished with hope. Buxom clouds linked hands and formed a circle, singing. Earth shivered. A house collapsed. Dissolved. We have no idea who had dreamed or day-dreamed there before.

Seas taste the same regardless of the shore you stand on. A winding street in Chennai, led us to Singapore Rex. Red laminate and black. The smiling Buddha. Chinese fans. Calligraphy. Even chopsticks. But no Merlion artefacts. The menu highlighted Hainanese Chicken rice and Bo Bo Cha Cha. The chef, from Kolkata’s Chinatown, smiled and bowed. He said the recipes had been handed down by his grandmother, no less. We ate, grateful for the names, which we dropped from our lips like shibboleths whose meanings we learnt afresh. The long silence of the meal shipping us back. Our tongues clattering inside our mouths like determined wooden legs. We’d been frugal in our ways. Rooting around your belly for keepsakes. Taking care never sink our roots into your breast. We’d lived vacuum-sealed expatriate lives. We’d always meant to leave. In the end, our goodbyes carried less meaning than the ang paos disbursed during Chinese New Year. We opened ours cautiously like snuff boxes, arm’s length away. A pinch every now and then. Remembrances set free from albums, videos, and dusty bric-a-brac. Our sly eyes un-lidding brine, and leaving our tongues to wallow in the backwash of memories.

Author’s note: In October 2021, a two-storey in Mundakayam, in Kerala’s Kottayam district was swallowed by the Manimala River, which was in full sp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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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Epistle by Sam Cheuk I come to you as a boy who has grown into a man, at 40, trying still to unveil myself I have hidden from myself. To have walked in the same shoes twice, 1st time involuntary, those Reebok pumps that were all the rage then, then again my feet now in your shoes, sounding the snow crunching underneath— never did we imagine snow as anything but pure white, holy, joyous. You were a little younger then when you chose to leave the indignity of a sham marriage to be a single mother across the Pacific, luggaging sister and me along into the great unknown against the backdrop of a catastrophe I could not understand, made up words I did not know, just anger and lyric staticky on late night radio. To witness a 2nd time newly the substance of the imagined terror you had impressed upon me, detailed by my need to see beyond ominous vagaries as augured by a bamboo stick clacked on temple floor, beyond your relief in my speaking to you in my white man’s tongue, inflection perfected, as though my voice was the radio’s— in truth, what sounds like truth is 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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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ve chosen not to have a father, never to be one just in case his blood is in my blood, just as you had chosen, to be without a husband, as I had chosen to come back home, as I have chosen to leave as you had left. Independently I’ve come to the same conclusions, reversed in sequence, to the moment in the taxi towards the airport, for once we had forgotten the blood grammar against affection when you cupped my hand after my confessing I may not be able to return, for your funeral in future tense; “you will come back, you will come back,” a lie we both knew that rang in my ear, rings now, until it will not. You remained, I left. Two decisions, little words between them, nor were they needed. Who was it I was speaking to, mami? Tell me. If I can imagine you looking me in the eye now, tell me my name. Tell me who I have become.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Migration Path by Dongli Liang at the Maipo Nature Reserve Rested on my hands, I peeped into the weedy land and found a moment of quietude in the breeze of March. The black-wing stilt strolled on reflection. Her pink legs were stretched by illusion. Clusters of birds paddled in the streams and twiddled with fellows. Some glided in the air, glamorous and effortless. They flew southwards, seeking an elusive place called home. There’s no border in the sky. Thousands of them stopped over before setting off another journey, like us. The plashy brink of reedy land is not a terminal. How long are they staying? Every day they are practising departure.

exit by Jonathan Chan Between Kuala Lumpur, Singapore, and Houston. “But happy Job didn’t have the strength to be happy afraid he’d betray happiness by a second happiness afraid he’d betray life by a second life” —Anna Kamieńska and after the war, and after father passed away, when the princes begged for a bailout one last time, when there was no more love to tie to this soil, when filial breath had run its course, he left to build a dream of wood and brick, wish the city’s commerce on sons who never followed, one returning to the heat of that forsaken earth, the other to its neighbour, glimmers across a bridge, the first to sate a wife who spurned the city, the second to seek another fortune, watch the numbers ping across a screen, clench tobacco chewed between ground teeth, blow smoke across a velvet table, bet one infant son for baccarat in jest, and only lay his cards down when he needed to hoist a pall, march through the city’s showers, hear the elegy of song and light, and say a parting prayer to the father who left, then left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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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uptown by Jonathan Chan turning back to that street in West Harlem, standing by a sculpted Harriet Tubman, forearms raw from gripping the handles of two bags of luggage, two backpacks hoisted against the spine, one is wont to remember the tenderness. the boundary lines set by light around the swell of darkness. the electric shadow against the crest of dawn, falling upon one rooftop and then the other. beauty is always right before your eyes. just as the moving sun casts a shadow of flowers in the forest, so too does it cast a shadow of cool over the warm city. God brings along those who have fallen asleep. bodies roused, bending toward the first crash of morning. or that one kernel of perpetual light, cracking through the curtain then the window. the kernel of belonging for all who have never found it elsewhere. some loves excelling. a dream of breath rises from the sidewalk, where the gunshots and alarms finally depart in peace. where one can write like wind, write with the tranquil script of the clouds. where there can be fruit for food and leaves for healing. each day can begin with the shaking off of night rain. handclaps and thunderstorms. hands lifting in the sanctuary. all hanging from the lips covered by an invisible mask, hanging from sleep on the express train home, gin on the breath, months bridged over iced lattes, heat bending off of summer streets, all for the tumble back to West Harlem, where the bulldog barrels in unbridled affection, where the dawn arrives over a folded futon. 7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1% by Dave Drayton after Kate Cooper At the end there’s a curt standby. Dark out the courtyard substrata then Kent dead there under a rotten haystack’s butt. Add bad shade and stutter the rake count. Try and reach out thy trunk. Dared tests beat and returned. Butt choked ashtray state. No dry sun hacked a battered truth. State the truth and exacerbated trends. A sky out dead dark. A snotty untruth retches, beat -en battered cutthroat. A shy drunk’s dead -ends scattered truth. Hand out a beak. Try a trunk unscathed. To three batteries add errata byte trunks to the unscathed add hurt, thank tutor, brandy deceased estate -e drunk stretched to hunt a database. Try the curb a tankards hydrated tenets out and out. Test thy barracks tether undead to the heart. Drunkest study canard be at the death a truncated stork sundry beat the chest. Unturn. A daybreak totters, add the sunrays, backdate rotten truth, dead -eyed stare thud born drunk attach State A and State B hundredth casket retry out drouth tucked a heartbeat. Stand sentry. Breathe. Kent thrusts data dead country tethers sky truth untorn a cad deadbeat a standard sketched, run the battery out. To track hate bad rent turns shuteye. Add a tortured drunk standby—the ache state that you bantered a trunks stretch. Dead Set. State that you branch, red trunk dead sore head attendants bucked a truth. Try out a star backed hundredth entry state. Trended, attracted hour, a sky hunts, beat -and-batters hokey truth utterance, adds: The battery’s dead and the tracks run out.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Mango Tree by Patrik Malec

Quantum Palimpsest by David Wood

I didn’t know that tree outside the front gate was a mango tree— it wasn’t until spring came and the birds chirped unbearably and you had left that I walked past it and found myself drowning in a sour-sweet smell. It was then that I found them—too late skin ripped, fragrant flesh and stones exposed on the pavement sweet and precious wasted fruits.

Those attic flats we rented for their porthole views of rooftops. No choice but hold up the sky while we excavate the bones of our neutrino dreams, bomb dust accretions, eyelids, lashes. And when we’ve used up our skins we write broken symmetries on wall calendars and grocery receipts, listening to the pull of a new moon in the wheeze-tick-rattle-whine of a cast iron radiator. So much of ourselves left behind in hotel rooms and glove compartments, the pockets of borrowed jackets. Roadkill kitten the night we met, blood still bright on matted fur. But we’ve always been saying goodbye.

Uvalde by Rachel Gomez A mother wakes from sleepless dream The thick fog of unbearable longing, fresh Daylight is breathtakingly confronting, an aching light of gold once reserved for buckets and spades, and sandcastle dreams Curtains hang in wait, like the unopened 4th of July tokens On automatic, she shuffles the wooden floor beneath Asks a wall to oblige her weight, although a slip on a wiry hanger— The slightest of wind could oblige, lift a mama sky high Maybe, baby, maybe For now, she’ll try her Sunday best to just remain Neighbours ring the bell, drop off Heat-and-Eats There are no instructions for restarting a heart Or, where to reposition your children’s pictures— to compartmentalise memories So as not to crack a new eggshell existence The radio announcer speaks, says the NRA are already framing the situ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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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Leaving Things by Melona Grace Mascarinas in paralysis: from my head, strands of black-brass hair depart in stop-motion style across my face, crawling millipede-like and webbing my eye to my lip, my brow to my nosehole, my forehead mole through my front teeth, flossing the gaps. In the morning there’ll be a nest waiting under my tongue. in between doorways: a woman tows her baggage back and forth looking for signs of the exit. She takes a turn but she’s led back to our kitchen, swamped with rugs and rainwater, cake flour soaked and ready for the eggs. When I ask where the sugar is, the woman turns to me and becomes my mother again, the minotaur lost again in the labyrinth. In the meantime, let the house soak in the smell of spaghetti sauce, and misua soup for long life. as they are: I part an old Bible and find the small stash of hair, still black and thin, my mother tucked between two browned pages of psalms. On my palm, the trimmings weigh the sum of my mother’s prayers which I now release, deep into the bind, buried yet undying among the names of those in exod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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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Repatriation by Aathma Nirmala Dious after Cory Van Landingham’s “During the Autopsy” They do not look for long. The wind was the only true witness. The autopsy only records the cracked neck and strained spine. Maybe, the official muses, the wind is the criminal. co-worker or on-looker or visa promise trickster or employer offer data for the statistics: Sister and son or saw her fall from the sky or her passport is with me, can check— The volunteer can only shudder at wails down the black phone cord, felt like cries were travelling across the arabian sea airspace, beside the planes bringing so many dreams about to be lost in the sandstorms. Go to the ministry, make sure she no longer exists for around 200 dhs, She don’t need an visa anymore, Her Ma’m cannot use her bones to carry the rice or her teeth as sugar for the karak. Ma’m blames breeze— cause of death: fool trusted wind to take her home and fell—it’s not the old purple bruises make sure there is one last official certificate for the end of another Gulf Dream. make sure with translation as well—Embassy would not want to misunderstand death for a return. With the help of the municipality, the building paints over the unsightly red with a clean grey because this colour ruins the aesthetic. The tar makes sure that even in the fall, the blood will not touch the soil. The zeros increase on the needed to send back the–oh the same price as the ticket back she dreamed of. The zeros in the Sister’s bank account are not enough. Sister gasps over the last photo, the smile last repeated over the phone, a mantra for survival. you should have told me why your arm hurt! Is it coming home to us if you cannot witness it– Son thought the new fan his Ma sent was stuck, but checked and Aunty was crying. the phone rings, echoing in the small, humid room. Aunty sobs Sister, Sir, yes Sister of Princess– Son hears Ma’s name and sings in joy. Son hears the word re-pa-tri-ation. & she can be sent right back for 2000 dhs. Son hopes Ma brings her hugs and Quality street toffee fit for a prince. Poet’s note: the bodies of expats who die in the UAE are often sent back to their home country, if their families can afford it. There are cases of families being unable to do so and the deceased is then buried in the U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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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Delayed Journal by Lorraine Caputo

Yesterday my journey was delayed by a crisp-thunder storm & hail flooding the streets

Today I arrived early to the terminal far on the city’s south side Cotopaxi peaked above the clouds & near this station three cindery cones covered with snow

& again my journey is delayed by bus after cancelled bus (no-one day-travels during the low season)

Clouds already are gathering thick upon that ragged horizon

On the Crossway, I Didn’t Walk to Your Direction by Luoyang Chen for Jed Johnson shadow penis brushed away old-fashioned domestic pain dangerous torso I experienced doubleness scattered and firm I experienced want a bright pungent desire that your self-criticism subdued the scent of your metallic imagination I inhaled and quivered it was cold the trees were yelling we fell into bodies of our own freeze in moment under the yours under the mine flood’s present tense is flee you will paint my body inscribe an echo under the here, this moment, which is now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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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re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When Will Fall Brush My Hair? by Lananh Chu after my poetry friends—quang, uyen, thi

Cat and I by Louise Law Lok-man,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Jacqueline Leung

leaves of humans, slow fall to the root, you see, the moulted skin of the green ash tree. I chase my shadow after-noon sloping-light spreading butter on earth. As if we always walk with our spectres.

The tide comes to me, to those dead on the island and the unborn children wishing for escape. Two dogs wag at a man boarding a boat, about to starve in the dust of his front door. The trees bloom red, the yams are ripe, like god’s machine arm the tide pushes me back; I’m a phantom on the shore a smudge of dye, my cat a tussock by my ghost ankle. Does she remember the weeping that day? The cloth ball and dried fish she adored? Babble in the wind words strewn across the swaying humming waves your rustling departure before I even knew. If soil cannot hold you let your fur grow on my old skin the arch of a soft brown brow; if soil cannot hold me would you stay a while together we’ll imprint ourselves on the crust of this earth.

Sea’s hair self-washed in seawater shimmers in shafts of light. Do you brush your hair? My comb is my fingers. Waves and wind caress my hair. I am reminded, ’you will soon reach …’ —a tense to conjugate How old is the sea? To you, I am a swift moment. More quickly, they say more quickly, they say, than riding waves. I keep chasing me until the sun dwindles. The light pole gives birth to a new shadow Which way should I go? Or, I will stand still here looking at the tremendous darkness on which pieces of mirrors drifting night hair of the sea sleeping. If we always walk with our spectres, why do I chase, why do I run quickly, more quickly, than the dwindling sun? I comb my hair with my fingers. Shed leaves, like a treasure, which grandma would collect. And these lampposts stand in line as burning ellipsis after ellipsis after ellipsis after Maybe, maybe, I just stand still here for a while flickering in a sentence vacillates before it could go 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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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Ouano Wharf by F. Jordan Carnice

Two Hundred Twelve Steps of Inang-angan by F. Jordan Carnice

This is how it feels like: We’ve had our very own moon-landing in Mandaue, in this coastal corner in Cebu, where the short trip to the wharf from the highway expands to wild vibrations of a take-off, a startling turbulence. None of us are, or have been, astronauts, really, but at one point we thought we do: departures are man’s reachable outer space. Remember the comfort of stars? This is how it smells like: fish sauce, burnt rubber, moldy bags in cramped cabinets. From time to time, fresh piss. Wet stale rice. This is how it looks like: A scattering of tired people with nowhere to go but there, off the horizon, huddled in clusters like extraterrestrial flowers. Everywhere monuments of metal— brand new SUVs, tanks with tons of liquid flammables, rusting cargo trucks, remnants of heavy equipment, warped and tilted ferries on shores that have seen better journeys. Under the lone floodlight by the waters slicked with oil, both human achievement and human limit beam with age and pride, with loss and promise. In waiting, we are lost in space, all ghosts in transit.

Someone must have told me a stairway is only as grand as its number of flights, so here I am in Inang-angan, distanced from my birthplace, where it has weathered a quake and lived like ironwood, where five coral-stone flights take off to wherever you want to be. Could these treads be a prelude to departures? I need to know. I take a step, the first of two hundred and twelve, from uptown Moto where the main road breaks to the rest of Loon like a bristling artery. Flanking trees, wild shrubberies and vines weave through the steps: trunks into bricks into tendrils, moss into mortar into convent. At the far end downtown a small pier in Napo unwinds along the sea, coasts in pleasant marriage with the mangroves. Step after step, the stairway unravels into histories of fishermen, of sighs from promenade to presbytery, of dances and secret songs, as if the stairway has become a cascading row of piano keys, multiple chords playing to an exhilarating major finish: This life, it’s both origin and destin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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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far-flung letters by Nguyễn Lâm Thảo Thi where is the world of longing when flowers bloom and drop* today, the flowers bloom again, their thin red petals keep sprouting sprouting, like a scale runs grammarless, seeding in my heart something like a slantedness, sustained and steady. i bubble again, in tumultuous pitches latching onto each other and melt away into her dream, dream that goes on forever, qingming, she sits, her hands above the bright pink flame, its claws idly clasp the magenta air and the night above, hook-shaped moon emits a mysterious warmth in the middle of ripe winter sky. i can hear leaves leak night dews into songs by her grave, when rain has quieted down to small drips, i press both hands to my cheeks and feel the warm moon soaking through my eyes and fingertips, wrapping me up inside a tight-fitting, vivid phantasm, leaving me paralyzed the day she left, wind flies like soup in an empty sky, hesperus albedo is the only light you can see, the clouds spin thin shreds to bid her farewell, it looks just like dancing dancing i put paper-pieces of crimson on her grave, and watch they go up and up, time pearls follow the wind into nothingness just like dancing i hear leaves hear leaves here, love and grief drizzle to the cycle of flowers bloom and drop bloom and drop

petals fall down and become soil, they smell like raining stars

in a jar of tender vowels like codas not yet arrived, too late

like tongue-tied tears like her look

straight into my heart, undying but broken

she said: love me love me the way you love playful hands over flames descending into a chill just like dancing. *Author’s note: This is a partial translation of a work by Xue Tao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1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A Pacific Shift by Greer Mansfield i.

midway up the morning steam midway down the double continent: two women–brims over shades over lycra—wind down the hill waving past old ministries, commandant quarters, palatial flora. One is emphatic about a mente sana. The sun is orange on the south corridor and the sketch artist is winging it in ink. Recurring (and unexplained) dry eyes have put her off books, newspapers, screens, stock tickers, and phone, so she fades into Chinese freehand, drawing the morning long through mugs of geisha and an audiobook about Henry Morgan: Cerro Ancón and the clouded highlands; white hangars left by estadounidenses; Norwegian tankers and tourist cruisers where a German might spill his Balboas down the bar; (the one whose name Keats forgot in a green monsoon around Hampstead). She marks three agoutis at three strategic points. Jacamars understand human voices, but only in snippets, someone told her last summer (garden party, Spanish embassy) though she can’t remember who. Another swish. ii. The professor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has reached the marina. His object: discover the Pacific. In his notebook he writes: black waves on grey waves horizon at the half-finished opera house cormorant waves abandoned mid-construction pelican waves swerve out of the last 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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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over glass towers waves of Antillean air between sagging houses wood charred (in ’89?) waves of swimmers in rooftop pools in late afternoon they change lanes and the Policia Nacional change shifts He looks up. Almost by reflex he starts to recite—in English—the entire sonnet, the one about seafarers, gold, astronomers, Homer, and “Cortez.” The sea foams around the edges of this sonnet (itself about an old book, when it’s not about the sea). The sea even foams in the sonnet’s night sky: “a new planet swims.” The voice in the poem, he realises, is no longer the young explorer he heard when he read it in an anthology of English poetry on the Costa Brava in the early 1990s (the time of raves, raves in English fields and raves in Belgian dungeons). It’s become the voice of a jaded gold rusher, several booms and busts and gunfights behind him. A glance at the freighters camped outside the canal. One last scribble: No passage iii. Nightfall: arched eyebrows pause in arched doorways; glasses catch candles; red-streaked hair leans through the cafés ¡Chao mami! rapt on their ways past the roses on the wall of the Casa de Soledad past a terrier on one of her low-aimed rounds: Sirius in a winter coat combing the street for scraps, raising her head for ceviche, homing in on charred seabass. Intel-gathering ears and nose have led her down this seaward alley; before the night ends she’ll climb the back cushions of a couch in the salon of some grand dame. The flagstones pull themselves out to sea. The flag on Cerro Ancón whips in high winds.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iv. The financial advisor thinks he’s found the secret: I know these people, all these sights, and I didn’t fall down; I’ve just given up standing. Head on the flagstones, he hears antique jazz from the Casco (or is it the spheres?), wistful chords smuggled in under cover of night by the trumpeter in glasses, t-shirt, and blazer combo playing for hotel lounge Euros and timeshare gringos. Antique jazz out to sea sax notes, piano hammers terminals, consoles, firms, legations

offshore entities

Abierto 24 horas you catch your reflection in the aisles And wonder about waking in rough golden realms crawling their breakwaters, sketching lianas on some new isle, not to mention the other Liana, the one with the Jazzmaster, the one who sang about black-tailed deer and cypresses and the moon rising over a street of old neon. You overheard her, that morning, on a work call: What you’ll find soon enough will be a falling off of tangible ass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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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epartures” Periwinkle by Graeme Brasher Mum would have loved to stay On the day we threw her ashes away (Such scant regard for moral probity, social etiquette, common courtesy!) It was cold and blustery. June. The tide was Up and the sand swept and curled Round our ankles. She would have loved to Stray down this her favourite beach, spring In her step, a little girl bright with mischief, up to no good. She would have wandered off away from us all, bending Now and then to examine a pebble, pick a shell she fancied, Throw some desultorily down again. Cherish others. Relish the texture between her cool fingers, maybe Pocket one or two. We half a dozen here to scatter her to the wind are not so Sure of ourselves, gathered in clumps against the cold, Waiting, wondering as to how to go, what procedure to follow For such a solemn rite. And Dad—grim, hair tousled—too sombre to get it right, Overwhelmed with the occasion and expecting more Than possible of the moment—this sacred act, Struggled, flustered and awkward, to open the plastic lid of the Urn in which she was kept. Had to force the thing, accidentally spilling some before he’d meant, Recoiling in dismay as the holy ash caught in the gust and flew Back on its bearer; stumbled a little, almost fell. We gazed stunned, unable to help, For this was his ceremony and she Was our mum: how could we retrieve the moment? Clumsy clumps of ash fell, before eventually all took to the Air and in a flurry of powdery grey took flight. My sister and my sister and I wept, Hugged, and smiling and sobbing strolled forward As Mum would have done, looking For the right pebble or periwinkle or shell To conserve the love in our hearts: A souvenir— Hopefully one of the fan shells Mum loved— A souvenir To cherish, to hold from the day, Come from the sand to which she’d returned And as she’d have wanted to, stay. 8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創作時空

四十 曾瑞明 四十,意味上半生已死 青春同意 英雄,坐在輪椅 呼吸有鹽的空氣 思想的蠟燭缺少氧 不是熱 七月,精神病院破產後的門鈴 不是錢幣的聲音

夢中的閣樓 莊元生 「有了家屋,我們許許多多的回憶才有了住處,如果家屋足 夠精巧,如果它有地窖,有閣樓,有僻靜角落,也有迴廊, 我們的回憶就有更清楚的藏身之所,我們終其一生會在夢裏 回到這些角落……」 ──巴舍拉《空間詩學》

梧桐河邊羊群數在碌架床 土地問題在夢魘抹汗之間 新界東北發展的年輪碾過 鄉村在推土機下張牙舞爪 老家閣樓藏著十年 台灣讀書生活碎片

捷徑 吳俊賢 寫於裕民坊公共運輸交匯處設立後, 旁邊的裕民坊公園。

公園裏,老者零零散散 如落葉,自樹根的滋養中垂落 形狀規律的磚地,渠蓋子 遭踩踏時嘎啦作響 宣告疏鬆與疼痛 一如脆弱的關節凝止於石椅 鏡片滑落鼻尖了,老頭輕輕托上 緩緩翻閱報章如閱讀一本傳記 卻翻不出歷史與輝煌,它向他展露 今天的笑顏,另一老頭看膩了報紙 從左胸的口袋掏出手機 模仿年輕人滑起來,滑走一點時間 與虛空,掃著滑著 預設的藍色屏幕背景圖仍在,身邊 倥傯經過公園前往小巴站的路人 仍在,在捷徑中逗留的你們 仍在,看風中搖曳的葉,甚麼時候 再掉下一片

花貓腳步走過木地板 跳上雜物半滿的紙箱 窗下曬野生的太陽 貓眼光映一線翠綠 四壁張望過去 發黃武俠小說 過期文學雜誌 鐵盒裝著舊信 情人換了門鎖之後 記憶鎖在浮水姓名 木梯上遺忘的時鐘 夢中流水響徹整夜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5


懷念黃德偉伯伯 羅浩原 (台灣) 早年您來台灣時總在我們家借住 來開學術研討會或演講 不過我當時年紀小哪懂得這些 只覺得您是位有趣的伯伯 看我亂塗鴉就說這將來是大畫家 聊天時能把《鹿鼎記》講得神乎其神 戲稱香港人富有韋小寶精神 哼著黃霑那首「始終會行運……」 帶時髦的大姊姊作客上門 一群人在客廳談笑風生 戲說「愛情就像是傷風感冒」 頗有點玩世不恭的味道 一如您所研究的巴洛克風格 現在回想起來您這其實是一種憂鬱 自詡能破解文化結構最艱深之處 卻總唯恐不能成一家之言 學貫中外、東比西較終成虛妄 在躊躇滿志、富饒豐腴之世 帶著些許莫名追悔與自傷身世 又或許這只是我對您的一種投射 一如中國嚮往布萊希特對中國的嚮往

今天的天空很藍 蓬蒿 憶祖母

最早的記憶從沒有乾涸 一步一滑半生 不著文字的鮮魚腥氣 沒有隱喻的蔬菜青翠 吵雜的光穿堂而過 潮暖的風像香煙燎繞 雪茄在長夜中那圈暗火 黑暗中一點亮光盡頭 房子通爽明亮 洋溢飯餸的歡笑 茶黑如墨苦而回甘 擁抱柔軟且放鬆 鉛筆冷硬但手總是暖的 暖的沒錯是手 包覆著我的手包覆著筆 一劃一筆都是綁物的水草 蜿蜒成歪曲的花鳥蟲魚 軟語溫言的世界 每吋都有微溫 當更多的溫度 尖嘯著穿過皮膚 祭火只會烙在靈魂上 你比我更在乎我的痛 於是靈魂的傷痕都是晴天 而晴天已悄悄無多 我意志當時仍是野獸之形 每日忙於查究維多利亞港的顏色 關於日子的記憶 其實大多後來虛構 日曆日復日填上過去 但不哭不笑的文字都始自你 遲來的的陣雨沾濕那年秋季 連情緒都被幽囚的年月 離別亦不被批准說再見 當日窗外落下文字黑了世界 而如今的天空,很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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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論文相處 梁匡哲 這種事情你不懂,除了每天寫一點 即便你需要光,但你更傾向菸酒。 相比生存是種清淡,原創性是說 你吃你教授吐出來的 這算是他的指導,你顯然 不知道已走了多遠,顯然 對於某些影集愈陷愈深 心中有別的神 —— 夢是不忠的領地。告訴你 有時候留一盞燈給自己 從春到夏,整座文學院的白蟻 —— 總有一些滾床單的意思 不告訴你。面對死線我不是不願意 繳出我的所有,包括未來: 芍藥只敢在你左胸綻放,你的表情 告訴我 —— 對了,譬如愛一個人, 我善於發想而非執行 你不向誰求饒,並不告訴我 正如你不會問為甚麼月球叫月球 如果月球有液態水 你會不會願意伸手去接 不告而別的那些。你發現最近 眼淚的形狀是百憂解,早晚吞服一顆: 惟我們生來屬於飢餓,在母腹十月 時間與你皆磨成玫瑰鹽…… 接下來便是你不知道 而我也不打算告訴你的,比如延畢的理由 是因為此刻大霧 而失眠是無預算的修路工程,你還記得 學校有湖,但蚊子更多 世界奇觀蓋好了,但我去向未明 春天簡直就是像一陣風吹來 輾轉相續的牙痛,不知道 我們之中有誰被原諒?尋尋覓覓 你又獨自回到中壢。 但願不幸者有老貓相伴 一邊憂愁一邊放下唱針 世界再一次無緣無故地運行

白霧迷濛 邢辰 (中國內地) 孩子們說下雨了 他們站在屋簷下,伸手 讓雨絲順著指尖 流入心裏。 我看著他們笑著 知曉他們也在下雨 有人穿上外套 在走廊的邊緣試探 風能夠把絲線送去哪裏 一陣惱人的鈴聲之後 是巨大的意外的空寂 我站在白霧的外面 看著它一團團 包圍綠的草地、方形的字 火車的鳴笛悄悄飄散 那些語詞與字跳上去 我在我的心窩掏了很久 終於找到一枚湯匙 又一陣惱人的鈴聲響起 孩子們從白霧裏跑出來 他們穿著紅色橘色的外套 雨水把路面打濕 白霧迷濛 我的前世、來生 浮游在轉瞬即逝 被風吹斜的雨絲裏 用湯匙攪拌冷掉的白湯 凝固的油塊破碎 餵養偷心的賊 一半的他還活著 一半的他正在死去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7


假如打開 劉梓煬 (一) 你的日程簿 一個個時間方塊裏 找到共同的工作 聚會、看過的電影 劇情已忘記 但記得你在鄰座 旁邊的框線內 有更多的行程: 工作、其他朋友 輪番出現 有些想學的技能 拋下了。 日程簿快到盡頭 你還會繼續寫嗎? 未被填滿的方塊 將來會否也有共同的行程 沒有方程可以計算 (二) 我們的支出簿 數字下藏滿閃耀的故事: 儲物櫃讓我們卸下沉重行囊 在陽光下暢遊樂園; 多少頓午餐、晚餐和甜品 一個金額不能概括。一個日期 記起唇間的甜美 (三) 他的日記簿 聽過他憤怒或歡笑的語氣 還是頭一次 觸摸密密麻麻的字跡 —— 在角落取笑我的迷糊; 看不到他的大部分日子 果然都在不同路上前進 受挫、反思,亦有言志 都為自己而寫嗎? 抱歉誤闖,成為意料之外的讀者 就讓我悄悄攜帶一點他的意志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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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 林宇軒 (台灣) 在關渡讀杜甫

地下室:無線網路時好時壞 我相信這是老師留下的訊息 可惜他早已離開。剩一隻沙鷗 倖存於天地,收攏兩翼的滄桑 —— 是的我確實找到了老師 未曾面世的作品,寫的甚至不是歷史 而是現在。是無數反覆的現在,老師過來 重見天日的我委身,躲避監控眼 橫越大草原,快步朝向水泥講堂 在螢幕裏成為一組程式,保護胸口 懷抱的老師,看他輾轉在不同時空 等待被誰翻開受傷的翅膀:每讀一次 就痛一次。在歷史低處的我是如此來回 看他穿上千萬種傷口,啣著辭句起飛 —— 我用現代的語言將老師鍵入硬碟,存檔 並更新,活生生的人像就出現在眼前 更早一點,是時光機在布幕的投影 我手握滑鼠一塌糊塗。更早一點 是老師的視野,明白星星垂降自天上 後人將捧讀這些風物,看他的愛 與時代的關聯,看月光是如何湧向人間 我相信這是老師留下的訊息 為了見證不可能。過著二手的生活 我將老師未曾面世的作品付之於火 讓塵土與灰燼代言他的憂患:所謂格律 裝上了新引擎,還能否對抗種種言說? 是這些不同的災禍讓我闔上翅膀 是這些相同的命運告訴我,老師來過


帳中書 談炯程 「寄給我一截燃氣灶的盲腸:藍色的 結構光銜著我的蛛絲。讓路燈漆進 碎骨般構陷在柏油裏的雨季,於是我便 開始做裝飾,為這叮在蠅蟲報裏的 女性,她的衣服掛在鐵鉤上,就如同 她的倒影掛在門檻的休止符上。這刻刀 馴化著生鏽的線條,讓它箍住妳的半身, 是蒙古人騎馬,不用繮繩與鞍,只把 「詞語的嚼子掖在方糖的聲門。畫完 這幅,遠處褪見漸漸發白的山頂,螢火 在蘆葦的睫毛下飛動,下過雪的傍晚 自可以不必說,地爐裏躺著的火鉗, 夢遊時容易把灰蹬亂了,這是不大對的。 那天她弓著腰在紗帳裏讀芭蕉,或者 我會寫:彎曲的雨水調試著這片秋葉 墜毀的弧度。這季語可否留下些許抓痕 「在玻璃上?服下虛設的活蝌蚪,就著 半碗清水,為花客表演她沸騰的即興, 妳的每粒毛孔,都孵出蒸汽的妊娠紋。 我是畫家但從未畫過畫,直到我看見妳 髮簪下的那根青筋,清脆如角行叩在 雪茄的膛線上。可她總想愛上給自己的 口音打髮蠟的海軍軍官,當時刻表轟鳴, 你遞出的手帕,微蜷如佝僂的登乘梯⋯⋯ 」

手術台 吳美筠 開始躺平,腦袋的功能斜斜慢慢甸甸重重的離地 空間和氣味,像沒有著陸的飛機殘骸 不能移動任何身體的部件 吱吱哼哼 聲音隱約像硝煙,像狐狸挖洞,像 全世界只剩下 26 粒字母 衝入四方廣場發難,然後 被偷偷挪動了本相 被搬弄了嚴嚴實實的程序和架構 被關押 被剝削了青春 被霸佔未來 被刴開 在幾百萬細菌與病毒大戰 555 回後 中槍 然後 沒有然後 沒有一個再沒有 要習慣性吞滅浸泡過藥的口水 吞滅我滲著詩歌的血 吞滅我自己 一粒粗楷體無權無勢無狀無明 鬼鬼祟祟地被解決了 把它割出來 割成沒有裝飾的菱形 肝都爛悼了 扔掉早已頂破的肺 彷彿一切回復市面的平靜 口罩遮掩不到發霉的真相 活不過明天 明天是 他不存在他根本不存在 你發現他不存在時 我的心便不再跳了 —— 寫於 2021 年 6 月 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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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黃明洋 他僅坐在秋日裏,飲水時涼氣穿過 喉嚨,與海鹽凝結成早晨的霧氣 落葉,火紅色街市的底部 地圖,黑白相間的交通線 筆直或是彎曲,像懶腰伸向城市內部 陽光透過窗簾影子逐漸縮短 他坐在秋日裏,選擇喝茶 清香從沸水爬上鼻尖 一張不大的茶几 紫砂壺傾倒著苦楚 窗外白色鴿群,移動著 像他第一次看見空中低垂的黎明 褶皺被熨平,沒有足夠的修辭 可以去觸摸扁桃體和柔和的日光

颱風天氣 黃明洋 氣旋升起的午後,你凝視著陽臺上 白襯衫低吟般的擺動。汽車從雨中駛過 後視鏡將水花揚入忠孝街,行人打著哈欠 走過行道樹周圍,無人將 他們從一條天氣預報中刪除 你伸出左手或是右手,去握傘柄 像是去握颱風的另一段,逼近我們的生活 雨淹過閃爍的安全燈,與汽笛聲拉響在碼頭 水手救生衣般的走動,沿著堤壩 填寫水文監測表。數據失真 腳印像一串彎月掛在海的鼻樑上 你將拉鏈拉響頸部,擠出十月 多餘的咳嗽在大雨中發炎

括(好) 劉安廉 把窗推開(不為望月,中秋過後的黃昏餘熱未消) 把視窗也關掉(已轉用蘋果很久了) 蠢蠢作祟(是甚麼?通通撥進括號裏去) 便把紛紛繁繁的念頭(還有更多零零碎碎) 寫在還沒丟棄的環保紙上(刪除線滿佈,不在話下) 揉成一團又一團(扔到街外之前) 而你正在回家途上(我得快步走十五分鐘) 是我們家(向你迎接) 因你工作疲倦而未及完整的今天(圓滿則早在第一天達成) 周末到了(我們不必出街) 見面(正視生活的一種見證) 一刻(少於十五分鐘的急行) 路人的腳印流麗依然(弧度比亮度較難察覺) 記得把括號關掉(合攏成句號) 繼而張開雙手(併合成擁抱) 【這雙手恍如實心的方頭括號,或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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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旅居 韓祺疇 1. 陽光照了進來 於是鳥的影子在牆壁上掠過

3. 樹已經死去多日 牛群在旁邊,咀嚼枯草

好像時間 咬住了生物

裏頭有閃電的滋味 —— 從一個胃 竄進了另一個

翻越山林以後變成了遺跡 我們往反方向去

田梗總要容納好的天氣 和壞的天氣

朝那裏逃跑 躲過時間,和時間裏誘人的口吻

像黃牛低頭吃草 看不見枝幹焦黑的切面

回到最原始的地方 鑽木,生起火來

但牠們將擁有更多,更多的時日 和更多的胃

火是虛的 沒有影子。 那些不願埋在泥土下的死者 必須埋在火裏 逃離時間的追捕 否則,就會像那個夏天 一隻麻雀撞死在人造的屋子前 牠的軀體和影子 永恆地留在這裏風化。

2. 一枚果實在正午落下 砸死途人 幾隻野狗吞下黑夜,長出口腔 成排的街燈亮起,如黃昏 獨力觀察生死的奧祕 並且不分晝夜、善惡、多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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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特瓶 劉子萱 在羊群失血以前 遺下一個寶特瓶 白色招紙的 就像你的球鞋 站在禿石之巔 雨順著你的脊骨 在你厚實的背上下滑 如她未如願的手掌 後來都在未牽過手的山腰 撫摸你的胸腹 分明的凸起 與凹陷 你的山脊與河 一併乾涸 在沒有香汗的午夜 後來她說要走下去 走向未知 牽起你的手 額頭輕放 依舊白背心 更壯實的手臂 壁壘如肉骨 聚集羊群 你退卻了 因牧羊犬的羞怯 回到樹屋裏 仰望神 祈禱著下一個 要臉的傢伙 拾起你的 燒焦的,刺痛的 白色招紙的 寶特瓶

9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愈是距離愈美好 水先 摩天輪悠然轉動著 在稍遠處行人時不時的仰望中 與平淡乏味的周遭對立 一個個車廂裏笑容滿面的人 在旋轉中望向窗外 望更開闊的天地 當我們置身其中 才看見有些車廂空蕩 並不運載甚麼 在旋轉中虛無地起落 這虛無與空蕩 以歡快美好為名 正佔去遠處人們一小格子的想像 它反覆地升起降落 畫著一個個完整的圓


搬運 孔銘隆 —— 和謝默斯.希尼〈挖掘〉 在我筆下不斷伸長的句子 有時像一些遺落在無名角度的通道 街道上,我常誤認一些 老人。他們肩膀微微傾側 背駝的佝僂。隆包 兒時我時常想像 包覆的皮膚如此纖薄,待破裂時 體汁混濁如河道泛濫 一些髒土從堤的孔穴瀉出 我沿著隆包從下看 兩邊肩膀傾側垂落

繼續往土地深處鑽探 我常常躬身,低頭 如引領我一同前行的鐵路 穿過石山的孔穴 我挨依在透明光板,傾側肢幹 拿起紀錄之物 敲鑿分行的管道 在狹窄的孔穴之中穿行 負重搬運

上面,父親背負一個紅白藍膠袋 索帶掛鉤在平滑的表面 家門的鐵閘,側身穿過 然後在走廊的盡頭 消隱在霧與餘光之中 我時時想像我長大以後 會足夠魁梧,穿過那層間隔 走到背後的河道 看一些頭髮花白的老者 在上面背著各自的重物 直至我在一個晚上,悄然 翻開膨脹的膠袋 一束束輕盈之物 捆綁成一札如磚塊般的方體 我模仿父親負物的姿態 從他母土的田壟挖掘 提擷圓蘭成一條輕物 包紮。穿過一些河道 他地煉成燈芯上的火焰 他如是傾側,無形之間 一個家族從地上伸出絲線 像往天空生長的根,拉扯 身上的包裹。生長的枝木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3


深圳河 —— 念父親及其他 池荒懸 他出生的地方是你遠離了的故鄉 在你急忙離世的那個晚上 白日街中有他束緊領帶 正為初起的事業奔波 相士說,要有出色 要成為自己,便請遠離出生地 今天兩人在深圳河的兩岸 要去哪裏都不算更遠了 那是 1997 年的周日下午 你根本忍耐著氣喘 壓穩了聲線才稱讚兒子的球技 然後,球拍線一根一根繃斷 在催淚彈的擊球聲中 你再次在白煙間隱現、咳嗽 突然,你們都耳鳴並聽到 深圳河奔流的泛音 2022 年

9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有一個傷口要永遠敞開 律銘 永遠有一部分的自己需要敞開 只能,從裏面慢慢重新長出來 肉需要水和氧和時日 你知道的。流徙的血難分善與惡 總會在別處凝固,變成瘀黑 但那已經是別人的夢,別人的傷口 我只想,好好想自己,能做得到 嗎?你已經不再回覆我的訊息 是我出手太重吧……一位德國牧師由美國 逃回戰火中心。他說:「假如這時我不分擔 同胞的苦難,」苦難是甚麼?是揹起 造物者的十架,不,罪人的一生 他說得出做得到,回去哪裏作 見證人,喂喂喂,在嗎?我知道你的心 留在這裏。我知道這樣會痛。不, 若果不狠下決心將錯過的傷口 掰開,讓不該的血流出。肉的心 從新長出嫩芽。造物者成型,天地如昔 你就不好再流淚了。迦南不是口號(嚇唬小信的人) 是未見之事的實體:「秩序讓你戰火後重建」


疫苗 鄭顯麟

看了一場白漠的夢 黎沛彬

他透過濾鏡觀望星海 戴罪之身沾染僥倖的餘光 照亮了他的心 因此他拿起了筆

白幕降臨城內 城內的人卻逐漸睡去 白砂揚成龍捲 捲走避世山林的尋夢者

他的文字搜索著失主 在晦暗無光的房間中 和繩圈跟前 她認領了希望

一座城市 兩種的白 兩種的夢 一樣都是為發一場夢

她唱起了歌兒 樂曲在大氣電波中悠揚 叫我們活下去是吧 我就扛起這塊瓦礫給你看看

他們同為失語的羔羊 仰視著濫調的報導 夢起山破城亡 夢起橘牆被石槌打破 那時候,遺下的並不是雙人 而是寂寥的空間與想像

看著這個重建的家園 他們顧盼自豪 電視機旁的他 緩緩撰寫詩歌的一章 詩歌化作星火 遇上了您 ——

玻璃依舊懸掛著白幕 風砂依舊掩蓋著夢 白與白之間,依舊空蕩蕩 不知道,我不知道 成為一半的時間條 坐在藍白色的膠櫈上置身事外 面對白牆上的光影與聲

泅泳 鄭顯麟 憂鬱的魚在濁海浮游 試圖尋找他的故鄉 世界偌大 可有一束清泉立身? 為了生存 在濁水處當須拼命游呀游 疲憊的鰓快要缺氧 魚還未弄清該去哪兒

是白幕 又是寂寥的白漠 但又如何?留待覺醒後 牆將不再有牆阻隔 牆中的那兩個人 便積聚成 从

公允的大海呵 求祢憐憫 至少告訴我 是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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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哥本哈根 余言 肉桂卷的甜膩流淌在街道 單車自身旁徐徐而過 在理應慢活的假日 在晴朗的午後 找一處開滿童話的林蔭地 睡吧 在安徒生築好的夢中 小美人魚銅像 被擦得發亮,賣火柴的小女孩 改售同樣易燃的花兒 而我老是找不到 那個販賣時間的老人 跳進另一個夢中 跟隨人潮流動在 堆滿彩色房屋的新港 還是銅鑼灣的大銀幕前 * 按下暫停鍵 倒帶、刪除、徹底刪除 —— 如果我不曾去過哥本哈根 如果我們不曾駐足 那個易燃的初夏 從此保持乾爽 註:銅鑼灣 Sogo 外的大型電子螢幕,有一段時期 放映著哥本哈根新港的旅遊廣告。

9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預兆 呂穎彤 末代的漁人在海裏打撈橘紅色的月 豐滿的弧度一如惡兆 我們故意不點燈 在夜裏釘釘子 便知道蚊子吸飽了血 留下疾病以及 卵,生命的形式如此豐滿 像個惡兆 把惡夢釘在牆上,預告 明日的頭條新聞 誘拐、失蹤、謀殺、海難、元旦嬰兒 都是日子


製作曼陀羅熱縮片 湘苓 所有聲音泯滅 專注在筆的觸感 —— 由空白至點、線 面 再以非知性的選擇 顏色中求問 塵封的感覺 各種冷暖交纏 回歸至最初 亦或最後 把膠片 裁成 心目中的圓。在焗爐裏 扭曲,似心浪不平 近乎肉眼所見地壓縮 各色顯現 且融合 他終能安睡 如在循環裏

準頭 暉凝 醃好的天國 盜日降臨 教堂的窗 最繁花 窗下告解 倉中懸亮著一副副盧亭的膽 窗外草叢 扣喉,嘔出聖體 聖暉 暉滅燭光 燭蕊被抽綑成騾子 度頸的繩 逆焚風 引脊成弓 —— 頷下煮海 —— 鼓帆上星峯 焦雨就是削不光林檎 固執的樹死出遍海頑固的葉浪 鐵雲崩湧出逼紅的橡實

天國蕩開 //

鋼閘要刮過 我的準頭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7


聚會 夏簷 利器暫時收起 圍成半圈 戴上正能量的面具開始交談 首先是氣餒 接著自我鼓勵 聲音譜出免不了跑調的音樂 用掌聲遮掩失衡 分秒流淌於言語 冷眼穿插暫時的融洽 苦澀難咽的味道 此刻清新可口 結語深重 相聚 合影 聚會結束 除下面具 利器還繫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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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金 小煬 金光獨愛筋肉男 以眼向海神獻吻 朝早浪花翻出魚肚白 幹啊。要爆更多汗 曬出鹽,為愛足鋪路 在脂肪山中煉蝶翅 向體重秤發下大願 瘦成金身,渡豔鬼冤魂 飲膩薏仁水,方食童子尿 「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群島之風鹹淡兩宜 溫吞吞燉我粉紅胎衣 要把哪吒從雲中勾下 入我腹腔,空空如金蓮


美麗新香港 孟客塵 像落了葉的生命 從地幔柱中摳出來的情緒 黃泥 青草味 綠得發亮的 秩序 野兔在土壤裏 種子在半空中 太陽當然躺在小河裏 和奈何橋上排隊的螃蟹 呢喃細語 浸滿雨水的下水道 乾燥的一隻隻老鼠 在失語的人的腦裏 竄來竄去 不能出聲的痛和癢 讓想開口的慾望掛肚牽腸 無聲地嘔到口中 爛成了潰瘍

依存 李蕙蘭 輕咬指尖 是隱約的甜腥 把褪色的糖紙 全都拋入鍋中融解 失去了躲藏的本能 裸身於一片純白 餘下 虛掩的一扇窗 葛麗特向外凝視 月光也難以照亮 那棵紅豆杉的樹蔭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9


掌紋 林閒 人皆帶著兩手傷口來到世上 生命是癒合的過程 若有命運 你們是我手心中 一道疤痕 一道小橋 一條安靜的路 穿過分裂的天地人脈 糾纏成網的煩惱紋 從太陽丘到生命線盡頭 伴我走孤單的旅途 掌紋如枝椏般生長 開墾成一片龜裂的土地 時間之沙從指縫流走 從失去中篩出自己 在破碎中擴張自己 一邊活著 一邊死去 倦了用胚芽的姿態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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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訪虎豹別墅 萍凡人 守門虎緊守虛擬的龍門,無人跟牠 握手示好,披上萬金亮起射燈 半步跳出鬥獸棋,門外哪有獅子 禮服老虎張開雙臂 恭迎遊人,升降機前打卡 留念,三秒微笑只欠禮帽 水晶燈展覽所有的矜貴,彩色玻璃 連連附和,灰姑娘在千里以外 來不及留下水晶鞋 拱門穿越我們,嚮往飛簷 壁畫自行改編神話 今夜在門內 一頭走失的獅子 盯緊鏡子裏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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