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 & Verse Poetry Magazine #80 聲韻詩刊 #80-Spec. ft. "Dystopia"|洛楓:貝列西寫在動盪時期的詩、鄭政恆:Denise Levertov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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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語

在乎的熱度 文

鄭政恆

後一天在台北,會議開完了,颱風也離開了,

還記得去年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洛楓、

是時候寫一期《聲韻詩刊》的編者話,腦中

萍 凡 人 和 我 一 起 跟 阿 根 廷 詩 人 迪 亞 娜. 貝 列 西

想到身處艱難的啟明,好,寫給他。

(Diana Bellessi)對談。過了一段時間,洛楓寫了

到了台北旅程最後一天,風雨打落台灣大學

〈寫作直到世界終結:貝列西寫在動盪時期的詩〉

校園裡一些樹木,樹幹傷痕處處,我走在文學院

一文,帶來十分深刻的閱讀,教我們看到貝列西

的長廊裏,想到楊牧當年端詳的印度黃檀已經不

豐富的詩歌面貌,洛楓歸納為家族歷史、靜默書

在,詩人也不在,樹猶如此,但詩作〈學院之樹〉

寫、女性力量和時間意識四個維度。這些在活動

還在:

中未必能夠輕易觸及得到。我自己在這一期《聲 韻詩刊》討論美國詩人丹妮絲.麗華杜芙(Denise

我兩手扶著欄杆外望

Levertov)的詩,而麗華杜芙正是貝列西欣賞的詩

一串又一串的泡影從眼前閃過

人。

那棵樹正悲壯地脫落高舉的葉子

羅浩原翻譯了當代美國詩人羅德里戈.托斯

這時我們都是老人了 ——

卡 諾(Rodrigo Toscano) 詩 作,〈 完 全 著 魔 〉 引

失去了乾燥的彩衣,只有甦醒的靈魂

人反思我們的社會介入和關注,是否流於淺薄和

在書頁裡擁抱,緊靠著文字並且

跟風,一輪輪新聞作佈景,如走馬燈,軍火工業

活在我們所追求的同情和智慧裡

利益集團和權勢不住興風作浪。我想好的社會介 入詩,重點就是對社會的關懷、介入的深度和詩

鍾國強〈讀楊牧隨筆四則〉文中,將〈有人

藝。最後我引錄原詩如下:

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與〈學院之樹〉同列為 楊牧難得的突破。我當年的閱讀體驗也是雷同。 鍾國強又提到社會介入詩的問題:「現在香港以 至華文詩壇很多這類的詩都是寫得充滿缺點,或 已形成習套,或流於虛假(詩的內容和詩人的真 實感受與表現出來的高姿態和熱度不符),所以 經常為人詬病。」鍾國強說:「寫這類社會介入 詩本身無罪,詩是好是壞,只是『在乎你怎樣寫』 而已」。 我想社會介入詩的之路因種種原因難走,但 只要在乎的熱度不息,還有突破的可能,這一期 中,廖偉棠的組詩〈續索隱詩〉就是很好的示例, 〈暴雨徒然索隱〉一詩尤其值得細賞。更何況, 楊牧詩集《有人》的作品,正是寫於尚未解嚴的 台灣白色恐怖時期。

He just keeps writing Taiwan, in pencil Over and over; and after some time Ukraine, over and over; no phrases Let alone a discernable sentence

Maybe that’s the way it’s supposed to be

Some power wanting it like that: full haunt Possession by proper nouns, at the start And then later, automatic actions

By the body, linked to other bodies

Near and far; their nouns for the day: full haunt. So goes this minimalist theater

Staged by news cycles, acted by pencils So goes the arms industrial complex

Amassing armies, navies, chintzy lines. V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


《聲韻詩刊》特別主題徵稿:「躺平」 swpoetry@gmail.com 截稿日期:2024年12月1日 注意:投稿時請註明主題


Contents 目錄 卷首語

50

廖偉棠/續索隱詩(組詩選)

1

51

何杏楓/何妨與你

52

吳朗風/詩六首

53

徐竟勛/黑魂

評書賞藝

53

徐竟勛/青猴

5

54

靈歌(桃園)/兩難

54

靈歌(桃園)/落點

54

姚慶萬/拜

55

葉家輝/下落

讀楊牧隨筆四則

55

莫凱傑/過渡

56

邱嘉榮/明信片

56

李毓寒/創造過去

57

席輝/同一場雨

寫作直到世界終結:貝列西寫在動盪時期的詩

57

周漢輝/岔口

58

梁璧君/買手錶

58

葉錦丞/一月小鎮

59

彭慧瑜/今夜煙花燦爛

59

嚴瀚欽/趕路

60

惟得/串流尼羅河

60

關勝(上海)/穿行

61

李卓軒/面試不果

61

邢辰(嘉興)/紅手指錯誤

在乎的熱度 文

鄭政恆

螟蛾的清醒:談《閒物廢歌》 文

彭依仁

詩話宇宙 10

鍾國強

譯介天地 14

20

美國詩人丹妮絲.麗華杜芙(Denise Levertov)初探 文

27

34

麥燕飛

【美】羅德里戈•托斯卡諾(Rodrigo Toscano)詩五首 譯

專欄

鄭政恆

【意】埃烏傑尼奧•蒙塔萊(Eugenio Montale)詩七首 譯

31

洛楓

羅浩原

61

邢辰(嘉興)/蝴蝶錯誤

詩匠譯苑

62

劉安廉/再打四圈

龐德《詩章》十二

62

宋致賢/未乾

63

余永泉/茫點

專欄

讀音

64

不要在我月經來時逼迫我

67

35

宋子江

創作時空 39

飲江/奇跡列車

40

王兆基/國腳

40

水先/風吹過石頭

40

石堯丹/西貢宜春街

41

吳俊賢/辦公室三首

41

莊元生/魔燈猶在鏡中

42

施勁超/豆花

42

梁子(美國)/寫在你們永別的時刻

76

夜校

43

苒苒(美國)/後殖民食譜

在這終年吹著烈風的地方

43

79

蕭嘉俊/拉脫維亞、愛沙尼亞、芬蘭

給你們

44

80

鄭潔明/輕黏土

堅尼地城

44

黃子揚/蛇 —— 贈妻

83 84

病理學

87

44

方聲(台南)/山海間的多良列車

44

李蕙蘭/銀扇

45

鍾國強/蘇州兩題

46

池荒懸/破音(節錄二)

47

池荒懸/突然間天亮了 —— 悼黃楚喬

48

奈藥藥/搖滾式心漏

49

張朴/煙花

49

張朴/無題

49

蓬蒿/安靜得失去細節的夜裏

68

直男脫口秀

71

72

當你說

75

抱抱 詩

謝曉陽

跂之

影像

影像

梁山丹

Olivia Siu

88

液光子速度(第二次生命和黑洞的未來)(節錄)

91

波段

92

閘門

95

或者巴甫洛提的狗,或者 Facebook 存在 ( 節錄 )

96 99

列車 近距物象 詩

不信

影像

梁山丹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100 103 103 103 104 104 105 105 105 106 106 106 107 107 108 108 109 110 110 111 111 112 113 113 113 114 114 115 115 115 116 116 117 117 118 118 118 119 119 120 120

Tammy Lai-Ming Ho / Editorial: What Other Planets Circle Other Suns Sanjeev Sethi / Aftermath Sanjeev Sethi / Balloting

Lian-Hee Weee / A Head of or Many Strips of Sea Zheng (Moham) Wang / Quarry Lake

Ilaria Maria Sala / Her Last Present A Different Space Ilaria Maria Sala / A View So Fine in Lantau Polyptech / Hell is Full of Electric Cars Elizabeth Switaj / Hotel Ebeye

Elizabeth Switaj / “Slum of the Pacific”

Matt Hetherington / Clouding Over Again Matt Hetherington / Write to Right

Rogelio Jenson Jr. / The Woman Who Harmonises with the Fan Rogelio Jenson Jr. / Eat Your Youngs Florence Leung / bubbtopia

Amy Lee / And So This Kookaburra Sings

Amy Lee / Not Every Memory is Worth Saving

Ronald Araña Atilano / Letter to Kolyma River

Ronald Araña Atilano / Returning to the Pharaoh

Andrew Barker / Prose Poem of the Dystopian Prayer Meeting Hudson Tesoriero / Coffee Hudson Tesoriero / Smile

Richell Isaiah Flores / trumpets Richell Isaiah Flores / Cubao

Normandale Angelo T. Tioco / Earworm Addresses Death Cass Donnelly / Untitlable Cass Donnelly / Decree

Wilson Tsang / That Wind

Wilson Tsang / Memory of a circus

Frank G. Karioris / Boneless Potato Soup Matt Turner / Readers Café

Srilekha Mitra / Two Red Hens Srilekha Mitra / Dream

ơn / Tiny Devastation Khảải Đơ

Anna Yin / Brueghel’s Two Monkeys

Kevin John O'Neill DipWSET / Electric Horse

Kevin John O'Neill DipWSET / SWOT Analysis of My Poetry Collection Karen Zheng / The Last Purple Sweet Potato

Karen Zheng / AUTO SHOP: WE FIX EVERYTHING Simone Marie Sales / feed

Julien Jeusette / Self-fulfilling Prophecies


評書賞藝

螟蛾的清醒:談《閒物廢歌》 文

彭依仁

幾年間,西草以新的筆名池荒懸,將我城的

受眾的層次參差,熱諷比諷寓更為可取。這時候,

形象深化為詩中的荒誕意象,在今年三月結

又有一些堅持「純詩」的人說:詩本身有自己的形式,

集成詩人第三部詩集《閒物廢歌》,裏面輯錄 2016

觸碰社會政治題材必然令詩歌變得混雜不純。

至 2023 年的詩作。詩集裏又分為「螟蛾奔噪」、 「閒

然而詩的語言也承受著時間如同潮汐的侵蝕,

物廢歌」和「沿海乞風」三輯,當中第二輯「閒物

當中最先被捲走的是即時感及詩中針對的某一事

廢歌」選詩最多,且多為詠物詩,這方面,鄭政恆

情、人物或諸如此類的獨特性,語言中最有永恆性

的序已說明其詩歌傳統傾向於意象而非敘事。但詩

或普遍性的事物則一直保留下來。如果詩歌永遠定

集的網上簡介也說道,「命運、遊蕩、香港、閒物、

格在一個極短時代,像斷掉的卡帶不斷重複在同一

家族、塔羅、音樂等都是與本書相關的關鍵詞」,

個時代,純粹針對某一事件的政治詩會不斷為人傳

可以說這是一本目的性很強的詩集,作者透過怪誕

誦,然而我們碾壓歷史的同時,未來亦同樣碾壓我

的意象作為隱喻把書寫目的包裝起來。簡單說來,

們。同時,過度清晰或晦澀的語言也漸漸被擯棄,

寫這些詩的目的無非是,家庭記事及懷思、對香港

生活化的情調漸漸被遺忘,日常生活陌生化則勉強

的懷鄉之情,吟詠日常事物 ( 由本地食物到花草樹

能讓意象持存下去。

木 ),還有一些與音樂創作相關的實驗詩篇。

池荒懸的詩風有點近蔡炎培、廖偉棠部份涉

我曾經寫過一篇〈推薦短評〉(文章收錄在書

及傳統語言的荒誕詩,又令人想起洛楓一些將城市

中),但又希望更深刻地剖析這本詩集中的作品風

夜景陌生化的詩作。也許這種對比對於池荒懸並不

格和面向,然而一直未動筆。如果我要一路到底,

公允,讀《閒物廢歌》的詩,你會感覺他已經漸漸

循題材來談論池荒懸的作品,那一點也不困難,但

形成自己的聲音,而且與許多同樣喜歡用荒誕、陌

也卑無高論。廖偉棠在他的〈推薦短評〉中說: 「池

生化手法呈現城市精神面貌的詩作相比,池的用字

荒懸一直堅持的前衛詩取向,終於不得不和粗礪的

顯然更節制,語調更低沉、穩重,尤其是池荒懸已

政治現實碰接的時候,必然地刮出了異常銳利的聲

經並不相信詩的作用,不再相信個人在這黯淡的時

響。」然而他也指出,「在這片低氣壓的籠罩之下」,

代發出一聲吶喊所有的價值。相比之下,像廖偉棠

「銳利混雜了鈍擊」。點出了一連串問題:甚麼是銳

還多少對詩歌聲音的抗議抱有一點幻想,洛楓對於

利?甚麼是鈍?如果不是「低氣壓」的話,是銳利

詩歌裏那個昔日的城市形象還有一點眷戀,但池荒

還是鈍更好?這裏談到的其實是,詩歌應該採取直

懸對這一切期盼或懷舊之情多少是有點警惕的。他

白的熱諷,還是含蓄的諷寓?按政治詩的原則來說,

看穿語言築造的浪漫形象是多麼的脆弱,知道直陳

詩歌是作者與受眾之間訊息的發放和接收,考慮到

的諷刺終會為人所遺忘。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


我們讀《閒物廢歌》的時候,至少要有這一

新身份。

重認識,才能從紛繁又破碎的意象中,重組詩人的

卑微,亦意味著對世界保留一份世故,摒棄過

人格形象,這種人格形象不單指池荒懸本人在物流

於顯露個性的筆法,同時看清世界的變化。正如在

公司工作,有家室,工餘時讀詩寫詩玩音樂之類,

池的另一首詩〈陀螺〉中,螟蛾看清陀螺旋轉中央

而是詩中呈現出一種獨特的視角。他不一定要找與

的實相:

別不同的題材,別人寫神功戲,他也寫,別人寫樹, 談論詩,他也會。然而是否像其他人一樣,營構一

從便條崩落的碎片正往行星帶高速運轉

些大家會激賞的語調和句子,抑或要求更個人的聲

唯有螟蛾在自旋的中央密看

音,這才是一道鴻溝。在池荒懸的詩集裏,你能找

萬分之一的內城

到一種精心鍛造的聲音,無論遣詞造句,都恰如其 分,毫無累贅、拖沓、造作的違和感,而且也不像

這也許可解作香港是這一旋轉中的陀螺中心,

一般上乘的作者,你起碼可能辨識池荒懸這樣一個

而變成螟蛾的香港人確實看清了旋轉中的內在。另

人。

外,這種「看清」也需要謙卑,需要對卑微身份的 開首的詩〈螟蛾奔噪〉以蝴蝶變成螟蛾這一

認識,這是在充滿妖氛的社會中,自保自存之道,

想像,開啟詩集第一部份的主題,其第三首如是說:

也是一份自重。一如作者在組詩〈道路 —— 遙望 緬甸〉第五首說的:「坦克模仿白象/大蟒輪動四

蝴蝶捨棄顏色

肢/妙翅鳥呢喃:/真正巨大的/只有謙卑」。妙

成為新生的螟蛾

翅鳥又稱為伽樓羅,是印度神話巨鳥、天龍八部之

繁花錯失姿態

一,意味著某種神般的智慧,指示人們以謙卑處世。

但隨聲音擺動

池荒懸的詠物詩總被這種清醒的人格支撐著,

來自維多利亞港的煙蒂

本能地拒絕廉價的抒情,拒絕曲學以阿世的態度,

從深圳河漂來的頭髮

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有基督教般的盼望和救贖,而是

萬物有其匯聚的途徑

不齒於骯髒,縱身為蕞爾小蟲,或日常物件,亦要

於盡頭起點

堅持以自己的形態生存處世。如果要說是一種詩的

漂泊

風骨,恐怕就是這樣了。

繼續安居

這種風骨也保留了對一切的懷疑。透過回憶, 他嘗試尋找心中疑竇的答案,比如在詩作〈錨〉裏,

丟棄斑斕,隨聲而動,香港讀者可以想到很多

答案是對於其身份的反思:

事情,既是無奈,也是一種「匯聚的途徑」:於盡 頭起點/漂泊/繼續安居。不管是盡頭,還是起點,

某年厭倦追逐的理科生從半島出發

漂泊或安居,沒有改變,其生活,也沒有不同。此外,

到島國研讀商業的秘密

兩者表面上看來是人在空間裏的移動,實質(在這以

奔跑至失聲,道旁的梅西河

速度征服空間的時代)是心態的改變。

水深且冷:它根本沒有別的奧秘

〈螟蛾奔噪〉這首開篇之作也是詩集中的代表

回來半島,維多利亞港也一樣

作,我曾找了廖偉棠的〈百鬼夜行抄〉來對比,該

人的眼睛會決定水的顏色

詩很長,不在此贅引。但廖明顯喜歡半文半白的語

水的顏色會決定人的歸向

言,且時常組合一些佶屈聱牙的詞語(比如殍殆、

無論水手的腳踝紋上多少錨

罹厄、頰馘)去營造一種時空錯置感。相對於廖的

他始終屬於漂泊

發揚蹈厲,池只是寄寓於螟蛾這種羽翼暗啞、毫不 起眼,卻寓意死亡的小蟲子。由蝴蝶變成螟蛾的過

作者在此向我們透露他的身世,當然也刪減了

程,或許就意味著我們這些小蟲,舊有存在和原有

一些個人細節,讓我們去猜想。「作為一個厭倦追

記憶早已被抹掉,而換上一種卑微的、無名無姓的

逐的理科生從半島出發」,他厭倦「追逐」甚麼?

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Voice & Verse | 聲 韻 | 7


半島大概是九龍半島吧,因為後面說「回來半島,

或者比較科學的解說是

維多利亞港也一樣」,它與第二行提到的島國(即

在雷陣雨中,詩人

英國)相對照,但在香港人的意識中,與九龍半島

必定親舉避雷針

相對的是香港島。梅西河(流經利物浦的河)與維

各人生死歸向?

多利亞港的水也成為一對比,梅西河「水深且冷」,

嗯……下回分解……

但與香港的維多利亞港一樣,沒有甚麼奧秘。這「沒 有奧秘」揭示了甚麼?就是「人的眼睛會決定水的

這當然涉及到整個詩觀的思考,不單是對於寫

顏色」 ,而「水的顏色會決定人的歸向」 ,這裏運用「人

實或者政治口號的看法。詩中以音樂作比喻是有趣

的眼睛」和「水的顏色」,形象鮮明地寓意個人意

的,John Coltrane 是一位爵士樂手,而大家都知道,

向決定地方的政治傾向,而地方的政治傾向又反過

爵士樂比古典音樂在節奏、樂句、和聲、演奏方面,

來決定人的歸屬,很值得讀者深思。

更即興更跳脫。然而這裏,想譜寫 John Coltrane 所

《閒物廢歌》有不少自傳性質的詩作,但以超

有音符,以成為古典音樂家的人,比喻某種墨守成

現實的陌生化手法呈現出來,然而這些超現實手法

規,或發掘出規則讓自己遵守的形式主義者,放在

是有的放矢的。對自身的誠實和用字的精確,提升

詩歌藝術中,就是斟酌一切意象、斷句、分行、節奏、

了池荒懸的詩藝,這種精確旨於能表達出當下的氛

語感及詩中所有細節的人,他們過份拘泥局限了詩,

圍及作者的視角。這是很多香港人都心照不宣的社

因為現代詩本身無視規則和確定性,既被時代孕育,

會氛圍,在敏感的時刻,變成口號式的寫實反倒有

也蔑視時代的規則。而親舉「避雷針」這一比喻,

文宣之嫌。當然,池荒懸的眼界比文宣作者之流要

也許暗示了詩歌應該面向死亡或者冒險……是耶非

遠大得多,是透過抒寫日常生活中的微細事物滲出

耶,作者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

整個無以名狀的氛圍。關於是否要將現實用白描或

現在港台流行的詩,大抵是輕抒情、不刺痛的

者口號寫出來,這關於詩人的修養,也關於對詩藝

作品,有些作品甚至變成半流行讀物,比如陳繁齊。

的堅持,詩人在收入〈沿海乞風〉的第一首詩〈避

這方面,池荒懸恰好是反其道而行,如果說他誠實,

雷針〉裏,這樣開宗明義地討論:

那他眼中世局的晦暗又恰巧構成詩本身的晦澀特 質。當中〈靜如蘊〉是一首實驗性很強的詩作,全

有關詩的本質

詩粗略可分成三部份,每部份最後以「可是(城/

(而你認為詩的本質存在嗎?)

山/父親)不動/你也別動」的兩行詩節作結。第

寫詩的必要與否

一部份以人、城與國的關係開始:「住人的地方稱

時代與各種脈絡

為城/住城的地方稱為國/作家、詩人、畫家、音

交織成怎樣的困境

樂人……/所有擅長製造記憶的人/都忙於編輯同

甚至要怎樣斷句

一幀照片」這很易理解,第二部份就有點像電影對

才算對,以及語感、音樂、

白了,第三部份則與父親這一身份有關,認識作者

意象之類的問題……我認為

的讀者大概會想到池荒懸既是兒子,又是父親這一

我暫時不必參與討論

身份:

你不必把 John Coltrane 一生中

他長得像兩個父親

每一個音都譜寫出來

一個得恨

才算是古典音樂家

一個得憾

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在 粵 音 裏,「 親 」(can 1 ) 和「 恨 」(han 6 ) 分 屬

時受外界騷動的影響,池荒懸寫道:「微光讓你瞇

不同聲調,子音亦異,但母音相同;而「恨」和

起雙眼/窗外傳來的雜響轉換了另一種節奏」,指

6

「憾」(ham )的母音有細微差異,但子音和聲調

的也許就是詩中節奏和語調的變化。( 〈亂掀塔羅三張〉 )

相同,粵音的層遞式變化亦反映出意義上的轉折。

在詩中的下一節,詩人也說出他對超現實自動

「親」是先天的而「恨」是後天的,兩者本應對立,

寫作和抒寫當下的思考:「宿醉清晨你只想寫一首

但也是許多原生家庭的常態,「恨」往往也造成了

自動的詩/首先寫當下所見/然後是零碎的想法和

「憾」,而「憾」也可能是補救不了的,即相恨的家

感覺之類」池荒懸的自動寫作,到底仍必須借世事

人抱憾而去,未亡人無法彌補。又或者,父子兩人,

而有所寄寓,不能完全的「逍遙遊」,然而他也坦

其中一人恨另一人,另一人因對方的恨而憾。恨和

言這些對當下所見的思考只是一些「零碎的想法和

憾兩字,因為母音的細微差別(尾音是 n 抑或 m)

感覺之類」。如果要說池荒懸與很多香港詩人仍受

而暗示出家庭的困境。說來池荒懸對於粵韻也頗有

局限的話,那局限就是必須被當下、時局一類的外

斟酌,他另一首詩作〈波盪〉是為香港創樂團主持

在因素壓迫,才能擠出一點零碎的思考,然而正是

的「南音研究計劃」而創作的,當中揉合了現代城

螟蛾本身的體積,決定了詩歌的謙卑、低沉,還有

市意象和南音節奏和以粵音押尾韻,比如:

世故。 V

輕騎、貨車

繞路慢走

還有電波、半月

山斑鳩

存在同時消失

彷似咀咒

行進同時倒退

怎樣逗留

池荒懸也很喜歡製作音樂,他在詩作〈烏木二胡〉 中表露無遺,全詩開頭三行「在聲音還是聲音的日 子/父親帶他到國貨公司/購買一柄新的二胡」除 了是一種簡單的敘述,也暗示作者對「聲音還是聲 音」這一點很執著。嵇康說「聲無哀樂」 ,但如果 聲音的本質不是聲音,那又會是甚麼呢?也許連噪 音也不是,而是不再被聽見的聲音? 不過,一旦音樂被用作抒發個人聲音,這音樂 難免沾上了強烈的感情色彩,這「強烈」無需訴諸 內容上的直抒胸臆或對於善惡的教諭批判,詩歌的 音樂性本身已經在說話。洛楓在讀後記〈城市的墓 志銘與風景畫:讀《閒物廢歌》〉中,認為「池荒 懸的詩很有音樂特性,詩句往往織造起伏,連線或 斷裂的節奏,用『心』來朗讀的話,詩如歌,給人 脈搏舒緩或跌宕的感覺,這源自詩人跟音樂長期相 處的關係。」當然,這種音樂性不單影響了詩的節 奏、聲韻,也影響了詩的語調,在晦澀與明朗之間, 在述事與吟唱之間,詩既受內在心境的影響,也隨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


詩話宇宙

讀楊牧隨筆四則 文

鍾國強

一、楊牧的早期詩

於《 燈 船 》), 所 見 的「 馬 蹄 」、「 羅 帶 」、「 金 釵 」 ⋯⋯就充斥了陳詞濫調。用今日的標準來批評或許

是在中七預科時接觸楊牧的。那時班上有一

過苛,但時間的淘洗,這些詩或許最終都會站不住

重考生,極喜歡楊牧。他作文很好,遣詞造

腳。

句明顯跟我們教科書上的範文和五四文字不同。原

第四本詩集《傳說》比較好,〈延陵季子掛

來他的手頭書是《葉珊散文集》 (1966),他並介紹

劍〉、〈流螢〉和〈十二星象練習曲〉,都是可以

給我看。我現在還記得那篇後記〈右外野的浪漫主

一讀的楊牧前期代表作,也見出楊牧融鑄古典與

義者〉。此後我開始讀葉珊和後來改了名的楊牧。

現代的實驗精神。

最初讀他的詩集是《瓶中稿》(1975 年出版)。

到了《瓶中稿》,我發現楊牧的詩有了一些輕

《瓶中稿》裏的詩,相對於前四本詩集 —— 即

微的變化,變得不那麼「虛」,意思不那麼跳躍,

《水之湄》(1960)、 《花季》(1963)、 《燈船》(1966)

節奏腔調也比較自然了。雖然,其中有些詩作我還

和《傳說》(1971)—— 比較為我所喜(也只是比

是不甚喜歡,如〈秋祭杜甫〉和詩劇〈林冲夜奔〉

較而已,遠不如稍後的《海岸七疊》 (1980)和《有

(我實在不大喜歡詩劇及楊牧寫的詩劇,其後的《吳

人》 (1986)那麼觸動我) 。前四本詩集(尤其是前

鳳》亦然;戲劇性的演繹,我寧取〈流螢〉之類的

三本)比較傾向纖巧綺麗,好用僻字,節奏和詞藻

短製)。但有一些我卻比較喜歡,因為看出跟前期

都十分古典,也常用我所討厭的「啊」字,所以讀

不一樣的走向,如〈漢城.一九七四.贈許世旭〉,

來並不太過感冒,也有許多不甚了然的情感和內容。

有對政治與時局的指涉(這或許開啟了楊牧以後的

或許,作文時喜鑽牛角尖,比較喜歡炫技的中學生,

〈悲歌為林義雄作〉、〈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可能會對這些風格感興趣,並刻意學習。我那時或

等一路的政治關心和人文情懷取向);又如不是有

許還沒有太過脫離中學生思維的局限,所以很多時

太多人提起的散文詩〈高雄.一九七三〉—— 此詩

仍會捧讀楊牧(以至當時更流行的鄭愁予);但久

收在其後出版的詩集《北斗行》(1978)裏,王文

而久之,也就厭棄了這種詩風。

興寫序時對此詩大加讚賞,說楊牧「終於掌握住了

這裏可以舉若干例子,如最早的一篇〈歸來〉 (收於《水之湄》):「說我流浪的往事,哎!/我從 霧中歸來 ⋯⋯ 沒有晚雲悻悻然的離去」,通篇就擺 脫不了鄭愁予的影子;如〈落在肩上的小花〉 (收

1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語言」 ;但楊牧編《楊牧詩集 I:1956–1974》(1978)

時,把它歸入第五卷「瓶中稿」裏 —— 這首詩裏

面有楊牧少見的質實,並與歷史和現實接上了軌, 不像他一貫比較務虛的傾向。此外,我也認為《瓶


中稿》的序和後記都寫得很好,勝過他之前四本詩

《有人》,就可能是這個原因。長期沉浸在學院和書

集的後記、自序和前言。楊牧每次出書都花很多心

齋,只出入於古典與技藝,楊牧晚年的詩已變得重

神寫序和後記(他從來不請名家或朋友寫序,實在

複,乏味,這也可能是因為他的詩裏再沒有太多與

難得,只有《北斗行》例外,請了王文興寫序),

社會、時局的廣泛而深入的接觸和反響。我們當然

但我以為自《瓶中稿》開始才變得更加吸引眾目,

不是要求他要為那些單一事件而寫即事詩,但如〈有

有時甚至寫得比裏面的大多數詩作更好。

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這類比較沉澱之作,楊 牧晚年的詩集裏也一直闕如,我認為這可能是楊牧

二、社會參與和《有人》

的詩難以更進一步的主要原因。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寫於 1984 年,

楊牧對詩應否介入政治、社會有過詳盡的討論

在台灣的迴響較大,但香港也絕非沒有共鳴。可能

和自省,都寫在《一首詩的完成》中的〈社會參與〉

因為其所「問」的都是「大哉問」,任何華人社會

一章裏。大抵他雖間有寫些社會介入詩(所佔份量

裏的知識份子以至民眾都會感同身受。我記得當時

在楊牧全集中可算極少),但仍常擔心這些比較著

香港很多人讀後,都十分感動和激賞。後來出現的

重時效,傾向直接書寫、一揮而就的詩,會對詩藝

眾多社會事件,這詩都不時被人拿來引用和朗讀,

產生不良影響。用他的話來說,這種「為新聞時效

讓它的名聲更為響亮。引起迴響,當然是因為這詩

所作的詩,藝術想像薄弱,哲學思考蕩然,技巧多

的「介入」姿態,尤其是楊牧並非被定型為這類介

為妥協而設,美是不存在的」;而且詩的時效短暫,

入型的詩人 —— 其實由他這樣的書齋式詩人寫出

與「永恆」無緣。

來,已有一定的驚喜和新異效果;而更重要的,是

他所擔心的都不無道理,我們現今重讀他的一

因為楊牧寫得好。其實,香港一直以來都不乏這類

些即事詩、社會介入詩,如〈悲歌為林義雄作〉,

社會介入詩,但出來的效果已漸漸變得千篇一律,

都可看到他江河直下、一瀉無遺的寫法有點失控,

不是七情上面、大義凜然的控訴,便是小眉小眼、

裏面的悲憤和對下一代的寄懷期盼,也並不深刻。

巧施機智的諷刺,不但讓人讀來生厭,而且藝術效

至於〈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則可說楊牧

果甚微。楊牧這詩,不避問題,單刀直入,但有強

的寫法相對成熟了,筆法也比較收歛。可能他這首

大的藝術效果作平衡,而且平衡得甚好,為這路社

詩並非為單一事件而寫,而是環繞台灣多年來積累

會介入詩開拓了一條康莊大道。

下來的各種問題,藉一個(或多個)年輕人的詰問

然而也要說一句,話雖如此,而寫社會介入詩

而反覆思考,設身感受,因而產生這篇劃時代的傑

的也一直大有人在,但自〈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

作。裏面可貴的地方,是不作一面倒的指控,宣洩,

問題〉問世以來,華文詩壇中能達到這水平的詩卻

而是具體鋪陳,藉不同的角度反覆詰問,辯解,反

甚為罕見,即使楊牧,也未能再寫一篇與之輝映。

省,並與當時所處整體內外環境結合,讓人讀來歷 歷可感。此外,這首詩的寫法也有異於楊牧的其他

三、楊牧對我的影響

篇章:夾敘夾議,雄辯抒情並融,敘事中有另筆空 鏡作間場,等等,都讓人耳目一新。我記得當年一讀, 即為之傾倒,將這篇與〈學院之樹〉同列為楊牧難 得的突破。 所以說,社會介入詩不是不可寫(楊牧也不反 對),而是看你怎樣寫。楊牧有失敗的社會介入詩, 也有成功的,如〈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所以即使是大詩人寫這類詩,亦難免患得患失。我

楊牧以前,我受過卞之琳、馮至、辛笛、何其 芳、聞一多等詩人的影響。 香港七十年代余光中的影響廣被詩壇,耳濡目 染之下,我在遣詞造句方面也可能或多或少受過一 點影響(雖然我極想否認)。 不過從八十年代開始,楊牧和也斯是兩個影響 我比較深的詩人。

常以楊牧在《有人》之後無以為繼,深為惋惜,但

楊牧的影響除了那種婉約的、古典的文人氣質

這也可能是楊牧深知箇中之難,不肯輕率下筆之故。

外,還有他獨特的文字節奏與音色(在華文詩壇上

楊牧中、晚年的詩集,我認為沒有一部可以超越

已獨樹一幟)。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


寫詩開始深受他的影響,是八十年代初讀了他

至於用字方面,如我在〈我只能如此對時光說

的《海岸七疊》 ,尤其是第二輯給妻子盈盈的〈盈

長道短〉一詩中用了「緜」字,應該是受楊牧的影

盈草木疏〉。我仍記得當時讀到這些句子時的驚喜:

響吧;還有「飜」字,等等,都是。要搜羅一下可

「影響入庭院」、 「我們可以謙讓,不許分它;/明

能還有不少。這不知是不是一種「致敬」方式?但

年春天還要一樹傘狀花」、「常名在我,春是勝利,

我以前讀楊牧詩時是時常讀到一種「堅持」:堅持

藤/押一個緜緜蕃衍的上平韻」⋯⋯這些句子,有

自己所選的,或所慣用的字,堅持自己的斷行方式,

古典味道,但又不見濫俗;有典故,但又不是要讓

堅持一個標點的運用或不運用(如楊牧就堅持行末

人霧裏看花;有押韻,但又十分自然。可見楊牧這

不用句號,也討厭用頓號和分號)⋯⋯等等,或許,

些詩已善於「轉化」古典意象和「活化」古典詞藻,

我是向這些「堅持」致敬吧。其實,這也是因為楊

文句間時出新意。後來我寫《路上風景》 (1998)時,

牧是我喜愛和敬佩的作家。回想起來,我以前也常

也刻意摹仿了楊牧的〈盈盈草木疏〉而寫了〈果詠〉

「模仿」我所心儀的作家的用字偏好,如以前寫小

十首。

說就常用「伊」字(魯迅、陳映真那一脈),也常

楊牧的《有人》詩集,我認為是他詩藝的集大

用「虛空」 (喜歡倒過來用)等等有 Signature 的用法。

成之作。古典意象與節奏固然有之,且運用得爐火 純青,而在敘事成份較強,篇幅也更長的篇什中,

四、詩是次要的?

也見出楊牧在音色上、節奏上的細緻操作,這是我 寫詩最想追摹的地方。例如〈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 的問題〉便有頗多這樣的句子:

在思考詩人應該怎樣回應社會問題上,我跟楊 牧的差距並不是很大。如前所述,楊牧是支持詩人 有所作為的,詩人可因應社會時局而有所回應或抗

⋯⋯我從來

衡。而楊牧自己也身體力行,那麼多年來不乏回應

沒有收到過這樣一封充滿體驗和幻想

之作,不僅著眼於兩岸和華人社會,也關注世界不

於冷肅尖銳的語氣中流露狂熱和絕望

同地方所發生的事情。只是楊牧擔心一時的情緒宣

徹底把狂熱和絕望完全平衡的信

洩和為時效而寫的詩會於詩藝有損,與永恆無緣。

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我覺得這是他實踐多年之後總結的心得:社會介入 詩不易寫,能寫出普世性和高度藝術性更難;所以

句子緜延不斷,不加標點,只在最後一句加上

楊牧也慎寫,少寫。這也是我雖覺可惜,但也易理

一個逗號間隔,都有詩藝上的考慮;而在節奏上,

解的原因。畢竟楊牧的心性和抱負不在這裏,他更

也配合著通篇情緒的發展。這無疑是我要學習的詩

喜歡「象牙塔」(這裏是從正面意義看),喜歡營造

藝細節;後來我許多詩作的節奏、斷句以至標點符

他個人的精緻的藝術世界。我曾因他當年任職科大

號的運用等等,都受益於楊牧此詩。

時少寫香港的事情為憾,但回顧也實在無可厚非。

又如〈學院之樹〉這幾句:

他不是一個善於或有志於在異地或不熟悉的地方留 心觀察別人的實際生活和所面對的困難的詩人,他

不疼,可是它會死 留下失去靈魂的一襲乾燥的彩衣

偏向發掘自己的心性世界。 我在《雨餘中一座明亮的房子》(2018)的後

在書頁的擁抱裏,緊靠著文字

記裏是說過「詩是次要的」,但那要放在那一段的

不見得就活在我們追求的

上下文去理解:

同情和智慧裏。

「詩對公理和正義的追尋又何在?有人經常以 這類詩容易失諸直露,下乘者有若標語口號為病。

這幾句在詩中反覆出現(略有變奏),一再點染加

我會這樣回答:這在乎你怎樣寫。但更在乎的,是

強,不見囉嗦重複之弊;加上穿插的對話和敘述,

你對已經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和即將發生的事情是

都可見出楊牧處理這類「敘事抒情詩」(姑且這樣

否在乎。在這意義上,詩是次要的。」

稱它)的功力。 1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我認為社會介入詩若能寫出〈有人問我公理和


正義的問題〉的水平固然是好(更好當然是寫出策

程式」)的詩人更勝一籌。「在這意義上,詩是次要

蘭等西方詩人的水平,寫出一種更難得的深度和普

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

世性),但現在香港以至華文詩壇很多這類的詩都

當然,在今日這個現實環境,「在乎」的詩人

是寫得充滿缺點,或已形成習套,或流於虛假(詩

還須繼續努力,在「艱難」的局面中另覓,開闢更

的內容和詩人的真實感受與表現出來的高姿態和熱

多跟以前不一樣的出口,但這還是留待另一則再說

度不符),所以經常為人詬病。此外,我更發覺,

吧。 V

一些平日少涉政治,或有不同政治傾向的詩人或評 論者,不時借故批評一些社會介入詩,指其流於所 謂口號詩,或嫌其直露,或指陳詩人本身其實不具 這種情感(那只是擠出來的偽詩);他們刻意放大 這些缺點,從而貶低這類詩的藝術價值(潛台詞可 能就是:大家關了門寫些父慈子孝、屬於永恆人性 的題材,甚至風花雪月之類詩便好)。因此,我在 〈後記〉想指出的就是:寫這類社會介入詩本身無罪, 詩是好是壞,只是「在乎你怎樣寫」而已(有〈有 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為榜樣)。而我也藉此 指出,「在乎」(我們的社會和周遭的人)是更為重 要的:一個「在乎」而暫時寫得不怎樣的詩人(但 相信他會持續進步的),總比一個「不在乎」卻關 起門來寫得「好」(例如遵從千篇一律的「好詩方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3


譯介天地

寫作直到世界終結:貝列西寫在動盪時期的詩 文

洛楓

「繼

續寫作直到世界終結!」這是阿根廷國

邀前往布宜諾斯艾利斯監獄為囚犯開辦寫作坊,同

寶級詩人迪亞娜.貝列西(Diana Bel-

時開始出版個人詩集和翻譯;除了寫詩,作為女同

lessi)跟我說的話。2023 年 11 月貝列西應邀出席

性戀者的貝列西,也積極參與社會和性別平權運

「香港國際詩歌之夜」,我跟鄭政恆和萍凡人一起

動。1 過去五十年她出版數以十本個人詩集,但英譯

在中環大館跟她對談,一起讀她的詩,現場還有藝

本不多,只有薄薄一冊的 To Love a Women,以及跟

術表演。時隔半年,我仍在讀她的詩,時間、人事

美 國 詩 人 Ursula K. Le Guin 合 著 的 The Twins, The

與地域的距離構成美感與省思,在字裏行間看著詩

Dreams 雙語詩文集,中國大陸為了「國際詩歌節」

人走過政治動盪年代的身影,一直在想「阿根廷」

的活動,出版了她的中譯詩集《離岸的花園》,算

與「香港」有沒有命運相連的地方(看得王家衛的

是補上一塊缺口!除了翻閱她的詩,我也在網上看

《春光乍洩》太多)!隔著煙塵的日子,一些朦朧

了 2017 年拍攝、關於她的文學記錄片《秘密花園》

的視野悠然清晰了,在個人傷感與時代錯置之間逝

(The Secret Garden),在非常流麗、詩意的鏡頭下,

者如斯,唯有文字可以抓住,抓住甚麼呢?大概是

細聽貝列西以西班牙語讀詩(配上英語字幕),發

一個寫詩的女子在地球另一端的生命經歷,透過語

現她的聲音非常獨特,既溫婉又堅定,有一種連綿

言(及翻譯)傳遞給這個不相關的我。假如倒轉了

的起伏,猶如她的詩中常常織就的二重矛盾修辭

地球、或倒流了時間,我們可否從頭相遇?在「詩」

格,而經歷極權政治的她,曾目睹有人死去、有人

的花園裏!這大概是事隔八個月後我仍然念茲在茲

消失,她的柔韌明證了勇氣和希望!我從文字轉入

寫下這篇詩論的因由吧!

影像,再走到詩歌節的現實接觸,尋找能夠給予我 城寫詩和讀詩的人那些奇異的光芒!

一、擺盪於暈眩與回歸的兩極

《秘密花園》記載了貝列西的生命故事與寫 作觀,寫作、旅行、政治和愛是生命裏最重要的激

1946 年出生於阿根廷的貝列西是意大利移民

情。她以溫柔的旁白直接跟讀者言說,說當你不愛

後代,小時候幻想去非洲歷險,長大後喜愛到處旅

這個世界的時候,它會變得扁平單一,當你開始書

行,曾橫跨南北美洲。留居紐約的時候,一邊在工

寫,它便會擁有多元的面向,故事中藏著故事,生

廠打工,一邊自習英語,同時靠一本字典閱讀和翻

命才會豐盛起來,但當中不會只有快樂,同時也包

譯美國女詩人作品。1975 年回歸阿根廷之後,經歷

含讓人看到世界美麗的哀傷,而這哀傷猶如鋒利的

軍政獨裁的極權統治(The Dirty War),1984 年應

刀刃,給你一個深淵,然後書寫。她又說寫作讓她

1

有關貝列西的生平,可以參考 Maria Difrancesco 的文獻。

1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獲得拯救和免於迷失,免於被擊落成四散流轉的碎

《秘密花園》中說:當一個人懂得發問,其他人便

片而無所依附;寫作令她不斷擺盪於暈眩與回歸

會知道他擁有歷史!小時候她用發問的方式,從父

(vertigo and return)的兩極中,不停被推向遠方、

親的敘述裏獲知家族歷史的碎片,然後她以詩記錄

再被帶領回來。我們也處身時代的暈眩中,現實在

自己的家庭,彷彿歷史的鬼魂或幽靈,那是一個命

急速變化地旋轉,在來不及認知新的形勢下總又立

名和講述故事的過程,否則一切都會化作塵土;儘

即被拋擲到不斷擴張的裂縫裏,在生命的碎片中迷

管她能夠抓捉的只是非常微小的部份,但微小依然

失。貝列西說能夠穩住這種暈眩與擺盪的狀態,可

有光,能夠像星星那樣長久地照耀天空,直到宇宙

以是自己的親人如丈夫、妻子和孩子,也可以是寫

消亡的那天。很喜歡貝列西這個「微小但有光」的

作的動力,那是一種推拉的力度,推出去可以歷險

借喻,一個人的一個家庭,在歷史的長河裏或許微

和體驗,拉回來可以細說故事,然後構成寫作的痕

不足道,但那些真實而血肉的經驗卻是築起長河堤

跡 —— 這是時代越混亂越需要文學的因由,尤其

岸的材料,同時印證歷史的另類面貌,即所謂「小

是糾纏在外力的漩渦中,寫作可以立成一支標杆,

歷史」與「小敘述」,「小」只在於渺小的個體相

測量自我跟世界的關係!

對於龐大的集體,但格局可以很宏大,像貝列西的 長詩〈碎片之後〉(After the Fragment)。

二、以詩記錄家族的離散歷史

〈碎片之後〉是一首獻給父母、祖父母和先祖 的長篇敘事詩,通過家族長輩說的故事,夾雜許多

在暈眩與回歸的擺動中,貝列西的詩刻鑄了四

地域的名字、動物與植物的描繪,織就他們流徙的

個維度:家族歷史、靜默書寫、女性力量和時間意

生活和歷史,沒有偉大的家世或顯赫的功勳,只有

識。家族歷史從血緣的故事牽引政治的經歷,她在

源 於 意 大 利 小 村 莊 的 一 把 故 事(just a handful of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5


stories),隨祖父母的死亡與記憶消失。由於〈碎

甚麼好失去(132–133)。」這兩番說話展示了詩

片之後〉沒有直接從西班牙文而來的中譯本,這裏

在亂世的力量,首先,無法公開言說的東西都可以

也無法通過英譯再進行二次翻譯,只好「轉譯」一

寄寓或隱藏詩中,「詩」作為書寫的形態,像抒情

些讓我觸動的詩句,例如貝列西說先祖沒有軍人、

的聲音,以私密形式裝載了公共話語;其次,相對

醫生或詩人,但有手風琴演奏者和農民結他手的朋

於較受大眾歡迎的小說(即貝列西說的敘事文學),

友,在橫越未知土地的命運裏,付出遺忘與窮困的

詩向來都是不受重視和關注的文類,即使寫了也不

代價,在蝗蟲與旱災的年期、也在謊言的時代,由

一定有人去讀,因此沒有甚麼東西可以失去,同時

Aunt Asunta 講述的寓言,寄寓他們怎樣逃離暴君

也可以在不受注視的目光下自由書寫。

的屠殺與極權統治,怎樣在荒土耕作和種植,開拓

〈獻給無法說話的人〉以季節「秋」、「冬」、

生命的延續;而且 Aunt Asunta 的故事充滿古老的

「春」、「夏」的次序排列,配上結尾的章節「狩

咒罵與奇跡,相連於汗水、公義和作業,以塵埃收

獵情景」。詩中大量描繪大自然的獵殺畫面,有蝙

集廚房與馬房的聲音,而這些塵埃與文字會被孩子

蝠盤旋的黑影、被蜘蛛虎視眈眈的蜜蜂、鳥的斷肢、

接收,成為血緣的碎片與階級的繼承。當家族經歷

樹的哭泣與燃燒、被石頭投擲而碎屍的小鳥等等;

和平抗爭與生老病死之後,貝列西成長於潮濕的南

詩人甚至寫出垂死的蜜蜂,如何從軀幹、腹部到眼

美大平原上,學習混雜的語言,聽取四周流轉的故

窩逐步被蜘蛛蠶食的過程,或鳥的肢體斷裂後,流

事 —— 詩人說這些家族歷史猶如心裏的秘密,重

出的血怎樣染紅河水。貝列西借自然界殘酷的景觀

大得無法跟別人言說,只能通過寫詩來表述,而她

暗喻極權統治的境況,悲慟與哀鳴只能藏在心中,

每次想起童年時候父母生活在極權之下的境況,依

處身斧劈和刀刺的時代,植物被風雪與龐大的物種

然覺得憤慨,最後她組合這些碎片故事,寫出了這

肆意剝削、搶奪、毆打和強暴,最後粉身碎骨、死

首長詩,用詩的語言記錄了幾代人的離散歷史。

無全屍,但仍然有不怕死的鳥在一行一行的死者之 間獨自歌唱,在深沉死寂的夜晚,樹枝輕落,聲音

三、寫給無法說話的人

像雪崩那樣蔓延開去,詩人像加入大自然的歌詠隊 那樣尋求發聲,猶如在火焰裏拍翼的飛蛾,在獵食

跟家族歷史扣連的命題是靜默書寫。1975 年

者持續殺戮的天地與歲月中不休止地歌唱!〈獻給

貝列西從遊歷的生涯回歸阿根廷,未幾國家被軍政

無法說話的人〉為無聲者而寫,誕生於被滅聲的危

府獨裁者統治,超過三萬人失蹤,數以千計的無辜

機,卻以「詩」的吶喊破土而出,「書寫」能夠將

者被嚴刑拷打或永久逐出家園,她避居三角洲上的

她從擔憂與驚恐中拯救出來(save you from the fear

小木屋,直到 1982 年軍政府倒台後才逐步發表作

and the horror),也為被扭曲的歷史留下見證。

品,包括長篇組詩〈獻給無法說話的人〉(Tribute of the Mute / The Tribute of the One Who Cannot

四、將女同情慾織入大自然的系譜

Speak),那是她經歷了長時期靜默、無法書寫之 後發出的聲音(Boix, 7–8)。那年頭她不停目睹屍

貝列西的女性力量表現在她的女同戀身份上,

體、無數的失蹤者和被禁止發聲的人,為了克服被

出櫃,走上街頭參與同志運動,編輯雜誌連結和培

消失的恐懼,她轉向關注細小而脆弱的生命體,用

養新的女性作者,倡議性別平權和反對種族歧視,

寫出來的力量支撐自己走出沉默的勇氣!她在〈詩

一直都是她數十年來身體力行的事情,而寫給女人

歌是文學裏的「黑腦殼」〉的訪談中指出:「詩歌

的詩,像 1988 年出版以「情色」命名的詩集《埃

要求開敞,要求拋棄羞恥,人們在哪裏思想那些不

洛伊卡》(Eroica),或長詩〈去愛一個女人〉(To

敢高聲公開道出的事物,詩歌就在哪裏安身。抒情

Love a Woman)等,開拓了充滿感官意識的女性情

的自我充滿勇氣,敢於在詩歌中說出作者難以在公 共空間言說的話語(127)。」又說:「殘暴的獨 裁政權倒台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敘事文學都處 於癱瘓之中。但詩歌卻毫髮無損……因為詩歌沒有 1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慾版圖。英譯者萊奧.博伊斯(Leo Boix)指出, 作為阿根廷 LGBTQ 和詩歌的教母(the godmother of LGBTQ+poetry in Argentina),貝列西的影響橫

跨 1980、1990、2000 等三個世代,而且超越國界,


她的詩具有讓人目眩而屏息的力量、精純的觀察

五、昨日比今天更現在的時間意識

力,注重日常生活的細節和美感,哪怕書寫一條 河、一個划船者、一個女性愛人、一幅畫,以及花

人總不能避免蒼老,當年華逝去之後,如何從

園裏的植物和鳥類,都能構築形而上學的層次或象

今天的我遙看昔日的自己?這是貝列西詩作最後的

徵指涉的框架(8–9)。就以〈去愛一個女人〉為例,

命題:時間意識。隨著生命的成長與蛻變,踏入晚

詩中以日月星雲、花鳥蟲魚、山海潮汐和神話典故

年的貝列西寫了許多沉思時間和死亡的詩,她說

書寫和比喻女體,身體的描述從局部開始逐漸放

二十歲和六十歲對「時間」的感覺會截然不同,年

大,盛載洶湧澎湃的愛慾,像在花海中捲伏的軀體、

輕時候會更重視每一個瞬間,對瞬間的讚美也貫串

帶著薄荷香氣的嘴巴在頸項游移、搖動的耳環在夢

了她的創作,但她從來不去修改或訂正年輕時寫下

裏叮噹作響等,意象的鋪排瑰麗多姿,想像的氣魄

的詩,因為這樣做便會背叛了詩中從前那個自己,

宏大,妳中有我、我中有妳的女體交纏繾綣浪漫。

她特別強調:「如今的我可能知道一些從前的我不

此外,詩人又說去愛一個女人就是初戀的記憶,也

知道的事,但從前的我也知道一些如今的我不知道

是被城市驅逐後的母女聯盟,即使世界燃燒殆盡,

的事情(弗列拉,125)。」在《秘密花園》的影

唯愛可以抓緊雙手。詩中顯露的情色畫面,是兩個

片中,貝列西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嚮往革命的理想,

女人肉體的交歡,一面張開身體、挖掘情愫,一面

總極力想摧毀一切看不過眼的事情,即使沒有實際

鑽入思想的深處,同時刻鑄靈魂!在貝列西非常迂

行動,但仍溢滿激情,那是一個充滿憤怒的青蔥歲

迴起伏的抒情語調下,將女同情慾織入大自然的系

月。在另一個訪問〈貝列西談《花園》再版〉中,

譜,自然而來、也在自然中完成極致的交融。

她也指出當自己七十二歲的時候,「比起生,更靠

除了「女同志」的抗爭身份,作為一個「女人」

近死」!綜合這些自述,看得出貝列西對生、死和

的存在,貝列西也常常強調這種性別命運帶來的力

時間擁有非常自覺的思考,同時也省思過去每個不

量,尤其是一生跌宕於不同時期的政治風暴,她比

同階段的自己,到底如何走到今天的模樣,但她沒

誰都看得清楚,所以才會說「在那些關鍵時刻,抵

有懷舊或哀悼,沒有懷舊光輝歲月或哀悼青春流

抗的都是女人(弗列拉,133)。」她舉「五月廣

逝,相反的,她勇於接受每個時期的自我面貌,同

場的母親」為例,由祖母到外祖母們,一代一代的

時站在遠距離思辨在不同時間滾軸上的自我形態。

聚結,「遠比見到的男人更多」,顯示了一種屬於

〈小蝴蝶〉(Little Butterflies)是一首帶有魔

女人的堅持、固執與柔韌,不輕易放棄的可持續耐

幻想像的短詩,貝列西借用蝴蝶生死的意象切入時

力。所謂「五月廣場的母親」,源於軍政府獨裁統

空的流轉,建立她對生命時間的省思。她從具體的

治期間導致數萬人的失蹤,1977 年一群失去兒女的

情景出發,先寫出泥濘的街道和路過的灑水車、被

母親開始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總統府的廣場上聚集,

殺蟲劑毀滅後滿地的蝴蝶屍骸等景觀,再轉入抽象

由於當時一切遊行集會都是犯法和禁止的,於是她

的時間意識:

們扎著白色頭巾,只繞著廣場散步;這些女人當中 有妻子、母親和外祖母,她們找遍各處的警察局和

我記得泥濘的街道

監獄都無法找到失蹤的親人,而提交的請願信又沒

和路過的灑水車

有回覆,所以只能默默在廣場上行走,行走了三十

下午離開時留下

2

年 —— 這就是貝列西提及的女性力量!她的短詩

黃色翅膀的地毯

〈愛〉有這樣的字句:「如果生命倚仗記憶,/創

吸著水的……

造就是遺忘的癲狂之舉。/在黑暗的走廊裏/我看

當那麼多的時候是如此美麗

見你歌唱的模樣。」一群女人的堅毅與創造,在黯

使用殺蟲劑之前

黑的政治鐵幕下,詩仍在歌唱,並且還原和保存被

只會留下一些

獨裁者毀滅的記憶、歷史和生命!

黃色和橙色的

2

相關的歷史和分析,可以參考吳強的文章〈看見的力量:阿根廷「五月廣場母親」三十年抗爭縮影〉。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7


成對飛行並且

124)」。對貝列西來說,「詩」是能夠握住和凍

他們讓我想起昨天

結時間的東西,她借用「蝴蝶」的意象承載「時間」

比現在更現在

的存在,然後穿越生命的過去、現在與將來,在現

直至明天或直到某個

實中人會老去,在詩中人可以返老還童!英譯者博

他們重臨的時候並且未來

伊斯分析〈小蝴蝶〉的時候也說,面對人為的滅絕

成為過去式時

災害,這首詩記錄了詩人在薩瓦拉(Zavalla)追蹤

我再次成為女孩,現在 在我七十多歲的時候

3

詩人寫蝴蝶被撲殺後只有少量倖存的依然在空

蝴蝶的童年記憶(9),「蝴蝶」是連結三重時空 的中介者,也是凝固時間的事物,構成記憶的憑藉。 結語

中飛舞,這使她想起了昨日,而昨日比今天更現在, 直到將來重新到來、並且成為過去的時候,七十歲

過去凝結在現時,回想在「香港國際詩歌之

的她便會在瞬間變回一個小女孩 —— 這些句子充

夜」跟貝列西讀詩與對談的聚會,彷彿仍在昨天!

滿詭辯和矛盾,首先,蝴蝶是在人為毀滅中的倖存

當時我讀出她的詩〈愛〉,也讀了自己的作品〈愛

者,象徵了生關死劫;其次,殺蟲劑作為武器,既

在異托邦〉,觀眾掌聲完結後,她再特意一個人用

來自文明與科學的禍害,也指向隨意掠奪生命的權

力拍掌,然後再給我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開場便

力;其三,倖存下來的生命體自身帶著歷史,連結

是暖場!對談環節也充滿歡愉與驚奇,例如聽到我

過去、現在與將來的時空;而時間並沒有停止,今

的自我介紹說「I am a human being」,老詩人像孩

天或將來很快便會成為過去。於是,在這種逝者不

童那樣樂不可支,用西班牙語跟即時傳譯回應後,

息之中,垂垂老矣的詩人張望過去,剎那返回孩童

還不忘拍拍我的肩膊用英語說:「生而為人你很幸

的時期,因為作為主體的「她」是連結三重時空的

運!」接著我簡述喜歡〈小蝴蝶〉的句子,她問我

中介者,她從過去走入現時、再走向將來。在這個

喜歡這首詩的原因是它很有中國風還是關於時間的

過程上,現時不斷變成過去、將來不斷變成現時,

命題?我說是後者,因為我不知道將來自己有沒有

反過來看,現時曾經是將來、過去由現時組成,所

詩中所說的七十歲經歷,她立即用英語說:「一定

以她才能往返這些時空結構中,從七十歲的位置回

有,一定有,我說有就有!」彷彿她是命運的魔法

溯小女孩的階段!英譯本的詩句更能顯示這重重吊

師!最後我問她「當時代碎裂、家庭崩解,世界沒

詭的時間意識:

有美好起來,寫作好像變得很無能為力,妳如何克 服這些困境?」她便說:「繼續寫作直到世界終

that remind me of yesterday

結!」我感慨地說:「世界正在毀滅,我正在等

more present than the present

待!」她又非常惋惜的再拍拍我的肩背像是一種安

time when they return and the future

童真和幽默本性的人,有一點愛玩,對事物很率真。

until tomorrow or until some becomes the past when I am a girl again, now in my seventies

慰:「too bad, it’s a pity!」貝列西大抵是一個滿有 我請她在英譯詩集 To Love a Woman 上面簽名,她 額外畫上三個心心!因為有她,一些原本沉重的議 題也變得輕省了,或許這是她在阿根廷經歷種種流 離、幻變與創傷下,仍然堅毅生活下來和持續寫詩

貝列西在訪問中曾經指出,「時間」是握不住

的方式!

的,人只能「處在時間無法止遏的狂奔中」,但在

當我書寫貝列西的時候,總將她的笑顏置放於

再現一些事物的時候,「時間確實會凍結」,是「將

香港的夜景中,她遠在阿根廷的經歷,透過詩的語

時間凍結在它的美或恐怖之中的幻覺(弗列拉,

言立體呈現和分享著這個城市的共感。正如她說:

3

感謝司徒珊從西班牙原文翻譯的中文版本,而為了保存這首沒有公開發表的譯本,在這裏全文引用。

1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生命的美妙就在於總會失敗,總會失去。你愛的 人會死,還有比這更大的挫敗嗎?但與此同時,生 命的高貴和美麗也正在於此。詩歌想要和瞬間合而 為一,但卻每每落空,因為它總是『後來』。你必 須打破單純的存在狀態,經歷一些甚麼,才能將經 歷落於筆端……對一個更公正的世界的追求失敗 了,但你每天醒來,仍會要求另一個可能的世界(弗

B H Z - y F Q g Q 6 A F 6 BA g a E A M # v = o n e p -

age&q=diana%20bellessi%20maria%20 Difrancesco&f=false, accessed 27 October 2023.

The Secret Garden. Directors Cristián Costantini, Diego

Panich and Claudia Prado. Zona Audiovisual, 201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Q3rpiBCu9k, accessed 27 October 2023.

列拉,128)。」無論人和城市,這些年我們經歷

吳強:〈看見的力量:阿根廷「五月廣場母親」

許多失敗,也失去許多東西,但不被重視的詩仍在

三十年抗爭縮影〉,《端傳媒》,2016 年 7

破敗的環境中發出聲音,一些聲音或許會被壓抑或 禁止,一些聲音卻依然具有穿透時代的力量,「寫 作」是一個行動、也是一種信念,那些失敗的經歷 滋養了詩的形成,只要每天醒來仍然懷有追求美好 世界的希望,便會繼續寫作直到世界終結! V

月 8 日,https://theinitium.com/arti-

cle/20160708-international-Argentina-mothers, 2024 年 7 月 26 日瀏覽。

迪亞娜.貝列西著、龔若晴與黃韻頤譯:《離岸的 花園》,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23 年。 迪亞娜.貝列西著、司徒珊譯:〈小蝴蝶〉,沒有

引用書目

發表。 西爾維納.弗列拉採訪、龔若晴與黃韻頤譯:〈詩

Bellessi, Diana. Leo Boix trans. To Love a Woman. London: Poetry Translation Centre, 2022.

Bellessi, Diana and Ursula K. Le Guin. The Twins, The Dream. Texas: Arte Público Press, 1996.

歌是文學裏的「黑腦殼」〉,《離岸的花園》, 上 海: 上 海 文 藝 出 版 社,2023 年, 頁 121–

133。

葆拉.希梅內斯.埃斯帕尼亞:〈貝列西訪談: 貝

Bellessi, Diana. “After the Fragment.” English Transla-

列西談《花園》再版〉,香港國際詩歌節臉書,

The Secret Garden. Asistentes Virtuales. https://

com/story.php/?story_fbid=720337396791886&

tion by Cathy Eisenhower from the Documentary

2023 年 11 月 24 日,https://www.facebook.

www.poesi.as/dbe85010uk.htm, Accessed 28 June

id=100064468971455,2024 年 7 月 26 日瀏覽。

2024

Bellessi, Diana. “Little Butterflies.” Leo Boix trans. To Love a Woman. London: Poetry Translation Centre, 2022. 55.

Bellessi, Diana. Ursula K. Le Guin trans. “The Tribute of the One Who Cannot Speak.” The Twins, The Dream. Texas: Arte Público Press, 1996. 103–123.

Boix, Leo. “Introduction.” To Love a Woman. London: Poetry Translation Centre, 2002. 7–9.

DiFrancesco, Maria. “Diana Bellessi.” Latin American

Women Writers: An Encyclopedia. https://books.

google.com.hk/books?id=AyzGBQAAQBAJ&pg=PT96&lpg=PT96&dq=diana+bellessi+maria+Dif rancesco&source=bl&ots=DK a R p i 9 F s I & s i g = AC f U 3 U 3 _ 7 - I O LD J9zFv36Mq7rUrwGE4XUA&hl=zh-TW&sa=X& v e d = 2 a h U K E w j z 8 I z O 1 8 G H A x U 0 k l YVoice & Verse | 聲 韻 | 19


譯介天地

美國詩人丹妮絲.麗華杜芙(Denise Levertov)初探 文

鄭政恆

妮絲.麗華杜芙(Denise Levertov,又譯萊維

Lacey)編選。利思在編後記提出了上述的三個階

托 夫、 萊 維 托 芙、 萊 弗 托 芙、 萊 弗 托 夫,

段。

1923–1997)是當代美國重要詩人,她生於英國,

華人世界方面,李英豪、陳實、鄭敏、趙毅衡、

母親是北威爾斯人,而父親是俄羅斯猶太人,曾任

倪志娟、梅申友等都中譯過零星的麗華杜芙詩作,

教萊比錫大學,移居英國後,皈依基督教成為英國

數量不多。1964 年 1 月出版的《創世紀》第 19 期,

聖公會牧師。麗華杜芙自幼在家接受教育,二次大

李英豪以筆名冰川翻譯了「美國詩人丹妮絲麗華杜

戰期間,她在倫敦擔任平民護士。戰後,麗華杜芙

芙詩抄」,收錄三首五十年代詩歌:〈手〉(The

出版了第一本詩集《雙重意象》(The Double Im-

Hands)、〈穿過的路〉(The Way Through)、〈汽

ell Goodman),並隨之移居美國。

敏《美國當代詩選》以及趙毅衡《美國現代詩選》,

age),1947 年嫁給美國作家米切爾古德曼(Mitch-

車路〉(Merritt Parkway),其後《陳實卷》、鄭

麗 華 杜 芙 受 到 威 廉 斯(William Carlos Wil-

都收錄她的詩作,但數量始終有限。網上有一篇文

Creeley)是同學,麗華杜芙和黑山派詩人(Black

Should Be More Famous),似乎對於華文世界,更

liams) 的 影 響, 又 由 於 古 德 曼 與 克 里 利(Robert

章〈 麗 華 杜 芙 應 該 更 著 名 〉(Denise Levertov

Mountain poets)有許多交流,麗華杜芙在美國出

為適切。

版的第一本詩集《此時此地》(Here and Now)展

麗華杜芙的〈令人高興的東西〉(Pleasures)

現了新的轉變。總的來說,她的詩作平實易懂,

收於《長在我們腦後的眼睛》,帶有威廉斯的明顯

五六十年代的早年詩歌比較生活化,代表詩集有

影響,詩中寫墨魚骨頭、馬米果(mamey)、草莖,

《長在我們腦後的眼睛》(With Eyes at the Back of

都是生活中的一般事物,詩人直白地道出感受,沒

Our Heads)、《 雅 各 的 梯 子 》(The Jacob’s Lad-

有微言大義,勝在率真自然:「我喜愛包含乳汁的

der)、《噢嘗嘗看》(O Taste and See)。六七十年

草莖,╱裹著粗糙的葉子╱而在細長的笛子上╱有

代的中期詩歌在生活化以外也政治化,代表詩集有

嫩黃的閃光,從上面長出牽牛花,╱在酷熱的早晨,

《悲傷之舞》(The Sorrow Dance)、《塵埃的逃逸》

開一片藍色,開一片清涼」(趙毅衡譯)。

in the Forest)。八九十年代的後期詩歌,由於麗華

〈英格蘭埃塞克斯郡西部的地圖〉(A Map of the

(The Freeing of the Dust)和《森林裏的生活》(Life 杜芙皈依天主教而多寫宗教題材,代表詩集有《溪

流 與 藍 寶 石: 宗 教 題 材 詩 選 》(The Stream & the Sapphire: Selected Poems on Religious Themes)。我手邊

的麗華杜芙詩選,由克里利作序,利思(Paul A. 2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雅各的梯子》中,麗華杜芙 1960 年刊登的

Western Part of the County of Essex in England),

詩人回憶了在英國的昔日生活,由許多小片段組 成,埃塞克斯郡是詩人的出生地,全詩非常散文化, 也很具體:


Voice & Verse | 聲 韻 | 21


慢慢拾起新世界的碎片, 不知道如何將它們放在一起也不知道如何聯繫 形象與形象,現在我知道你的感受如何,一張舊地圖 早在我出生前就繪製了,顯示出古老的 依法准予通行的道路,我十歲時熱切地走過 為了世界的偉大美景,一個沿整個地圖 追蹤不可磨滅的航線的孩子,如今她在遙遠的國家 記取第一條河,第一塊 田地,磚塊和木材傾倒在裏面準備建造, 那種新的氣味,並且記得 花園的圍牆,第一道光。 〈雅各的梯子〉(The Jacob’s Ladder)是詩集

地鐵的聖經海報上寫著,

的 點 題 作, 也 收 錄 於 哈 羅 德 布 魯 姆(Harold

意指是上主,意指是

Bloom)主編的《美國宗教詩選》(American Reli-

如果有的話,一切都活在

gious Poems: An Anthology)。詩作的靈感來源自麗華

想像的舌頭裏,

杜芙的墨西哥瓦哈卡聖多明哥教堂之旅,教堂裏有 壁畫,題材取自《創世記》中雅各與天使摔跤的典

悲傷、憐憫、語言、

故,麗華杜芙將故事轉化為詩歌創作的過程及狀態:

橘,天氣,呼吸 它們,咬,

而一個攀爬的男人

品嚐,咀嚼,吞嚥,轉化

必須擦傷他的膝蓋,並且 他雙手抓牢起到作用。雕琢的石頭

進入我們的肉體

安慰他摸索的腳。翅膀從他身邊掠過。

死亡,過馬路,李子,木瓜,

詩歌上升。

生活在果園裏

麗華杜芙從感官出發寫作,也涉及宗教和精

飢餓,採摘

神,〈噢嘗嘗看〉(O Taste and See)是另一本詩

水果。

要嘗嘗主恩的滋味)以及嚐味出發,麗華杜芙想到

麗華杜芙的〈翅膀〉(The Wings)以翅膀帶

生命不可或缺的事物。詩作一開頭就反用了華茲華

出黑白分明的兩種生命力量,黑色的是敵意的力

斯(William Wordsworth)的十四行詩首句「世界

量,聯繫到恐懼、愚蠢、憤怒,而另一個是飛行的

集的點題作,從《詩篇》第 34 篇(第八節:你們

與 我 們 太 切 近 」(The World Is Too Much With Us,楊德豫、黃杲炘、秦立彥分別譯為「這塵世拖

力量,是白色的、光明的。詩人向內心看,看見自 己具有的力量:

累我們可真夠厲害」、「世俗叫我們受不了」、「俗 世離我們太切近」):

有東西懸掛在我的背後 我看不到,無法移動。

世界 和我們還不夠切近

我知道是黑色的,

噢嘗嘗看

我背上有個隆肉。

2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Voice & Verse | 聲 韻 | 23


它很重。你

我可以用

看不到。

一隻翼來飛,

裏面是甚麼?別告訴我

白色的?

你不知道。它是 如果要展示麗華杜芙的詩歌的生活化特質, 你告訴過我的 ——

〈生活〉(Living)就是寫大自然所見,加上一個

黑色的

夢一般的景象,紅蠑螈又像是時間的意象,抓住當 下,又讓當下逃逸,從夏天到一天到一分鐘,最後

敵意的力量,寒冷

的一句話展現了自然和生活的熱切。陳實譯詩如下:

從中旋轉而出並且 草和葉的火 包圍我

綠得好像

把你掃倒。

每個夏天都是最後一個夏天。

但如果,

風起,樹葉

像駱駝一樣,它是

在陽光裏發抖, 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

我儲存的純粹能量, 背起來又駝又重?

一條紅蠑螈 那麼冷又那麼

不是黑色,不是

容易捕捉,夢遊似地

那種恐懼,冷酷的 移動細小的腳 憤怒的愚蠢;或者黑色

和長尾巴。我打開

只是因為被困在那裏?

手掌讓它爬走。

如果釋放到空氣中會怎樣

每分鐘是最後一分鐘。

它變成了白色 〈一棵樹講述奧菲爾斯〉(A Tree Telling Of

光源,光的

Orpheus)是宗教詩,也是關於藝術的詩。這首詩

噴泉?全部的重量

的獨特之處,是從樹的角度出發,涉及了自我的超 越,也當然是受到里爾克(Rilke)的影響。

是飛行的力量嗎? 向內看:看見我

奧菲爾斯是希臘神話中的音樂家、詩人,阿波 羅和繆斯女神卡利俄珀的兒子。奧菲爾斯的琴聲可 以觸動天下萬物甚至石頭,包括冥王黑帝斯。奧菲

有著胚胎的翅膀,一隻

爾斯嘗試從冥府中,拯救死去了的妻子尤麗狄刻,

沾了黑煤煙的羽毛,另一隻

但冥王有一個條件:從地府的洞穴中走出時,她必 須跟在他的後面,而且他不能回頭看她。在快要走

熾熱的餘燼纖毛,蒼白

出地府時,奧菲爾斯忍不住回頭一看,功虧一簣。

火光的翅膀。那麼 ——

〈一棵樹講述奧菲爾斯〉從樹的角度,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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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菲爾斯的音樂,從而理解到人的夢想、戰爭、激 情、悲傷、話語,樹的生命轉化,甚至一棵樹的改

我們相互的忠誠與我們對工作的忠誠

變擴展成為樹林的改變,他們都聽到奧菲爾斯的音

不會被置於莫須有的衝突中。

樂,樹移動,並且跟隨,上山下山,學會了跳舞。 日落時分,在那一天最後的陽光下,奧菲爾斯的歌

我們相愛使我們能愛對方的工作,

成了告別,最後是樹的新生命:

我們愛對方的工作使我們能相愛。

黎明時分,他已經走了。 從此我們就站在這裏,

我們互相的愛,一旦需要, 也能讓位給離別。給未知者。

在我們的新生活中。 我們等待。

一旦需要,我們能忍受離別,

他沒有回來。 據說他在大地旅行,並卻了

而不會丟掉我們相互的愛。 也不會使我們向未知者關上門。

他所尋求的。 據說他們打倒了他 並砍斷他的四肢當柴火。 據說

〈轉瞬即逝的心靈〉(Flickering Mind)是收 入《美國宗教詩選》的三首詩作之一,基本上是祈 禱詩,詩中展現了人的信仰與懷疑,河水似是時間

他的頭捲到大海,仍在歌唱。

和生活,是變動不居的,而噴泉則是向上的心靈方

也許他不會回來了。

向。一切萬有都是上帝,溪流、魚、光影、變和不

但我們所經歷過的 回到我們身邊。

變,都屬於上帝。至於人,只是短暫的,人有轉瞬 即逝的心靈,但也可以集中精神向上。詩中最尾的

我們看到更多。 我們感覺,如隨著年輪的增加, 某些事物提起我們的樹枝,伸展我們到最遠處

藍寶石大概需要意會,麗華杜芙曾編輯宗教題材詩 選《溪流與藍寶石》,藍寶石應該是宗教意象,令 人想到信仰和智慧:

葉尖 更遠。

主啊,不是你,

風,鳥兒, 聽起來不是更貧乏而是更清晰,

是我缺席了。 首先

回想起我們的痛苦,以及我們跳舞的方式。

信仰是我秘密保存的快樂,

音樂!

獨自偷偷 進入神聖之地:

進入七十年代,麗華杜芙受到越戰的衝擊,寫

快速一瞥,然後離開 —— 然後回來,

了一些政治化或回應時局的詩作。從〈祈求革命的

轉圈。

愛情〉(Prayer for Revolutionary Love)可見麗華杜

我早已說出你的名字

芙的語言風格,靠近了口號化和現實主義。趙毅衡

但現在

譯詩如下:

我躲避你的存在。 我停下

女人不會要求男人拋開有意義的工作來跟著她。

想著你和我的心

男人不會要求女人拋開有意義的工作來跟著他。

立刻 就像一條米諾魚猛衝而去,

雙方都不把愛神捆起來,

猛衝

雙方都不會在愛神手中放根棍子。

進入陰影,進入潺潺流過的河水 Voice & Verse | 聲 韻 | 25


上面

我姐姐喜歡牢記的《永恆的手臂》

不斷發愁的光。

一定能承受我沉重的重量

我不曾保持

免於墜落,即便如此,

一秒鐘的靜止,但會徘徊

雖然我抓著空洞的空氣並感覺

任何地方,

甚麼都沒有,沒有擁抱,

它可以轉向任何地方。不是你,

我沒有墜落。

是我缺席了。 你是溪流,是魚,是光,

麗華杜芙受威廉斯的影響,寫過一首詩〈威廉

跳動的影子,

斯:一篇文章〉(Williams: An Essay),帶出威廉

你是不變的存在,一切都在你身上

斯的創作主題。另一方面,她也受里爾克的影響,

移動和變化。

寫了〈里爾克主題變奏曲〉(Variation on a Theme

我怎樣才能集中我轉瞬即逝的心靈,察覺

by Rilke)與〈給里爾克〉(To Rilke),麗華杜芙

在噴泉的中心

較早及較後期的作品,分別看到這兩位大詩人的身

我知曉的藍寶石在哪裏?

影。另外王紅公(Kenneth Rexroth)、克里利、里

德(Herbert Read)和杜麗特爾(H.D.),也是影 〈暫停〉(Suspended)是收入《美國宗教詩選》

響之源。

的三首詩作最後一首,這首詩同樣反映了麗華杜芙

麗華杜芙走出了自己的風格,她也影響了別的

晚期的宗教詩風格,《永恆的手臂》是姐姐喜歡的

詩人,包括了曾經訪港的阿根廷的當代詩人迪亞

聖詩,傳記《詩人的革命:麗華杜芙的一生》(A

娜.貝列西(Diana Bellessi)。 V

Poet’s Revolution: The Life of Denise Levertov) 作 者 霍 倫 伯 格(Donna Krolik Hollenberg) 指 出:「 人 與

人之間愛的連結,激起了短暫與永恆、物質與精神、 人與上帝之間的接續」,〈暫停〉中姐姐喜歡的聖 詩,成為我與上帝的中介: 我在虛空中抓住了上帝的衣裳 但我的手在那豐富的 絲綢上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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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天地

【意】埃烏傑尼奧.蒙塔萊 (Eugenio Montale)詩七首 譯

麥燕飛

陽台 看似輕易的把戲 將那向我敞開的空間 化為虛無,將你那 確定的火焰變成模糊的倦怠。 如今,我將所有遲來的動機 與那虛無相連, 在這艱澀的虛無中, 焦慮地等待你以生命的形式出現。 那閃爍著微光的生命 是你僅能瞥見的。 你向它探身, 從這扇未被照亮的窗戶。

秋天的採石場 月亮的春天降臨 白茫茫一片,鋸齒嶙峋, 松果的裂響,刺眼的 網張開的光芒與碎片, 它會回來,它會在霜凍中回來, 一隻溫暖的手 穿越遙遠的天空, 那掠奪我們的光亮船隊。 CC BY SA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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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詩 我記得那隻蝴蝶,牠飛入了 傍晚那煙霧瀰漫的,玻璃窗 在那蜷縮的海岸上, 被憤怒的浪花沖刷。 牠使黃昏的空氣變得朦朧 彷彿那分隔水與陸的 微弱痕跡;燈塔 在提諾島的岩石上,蒼藍色的,三次 閃爍,擴展 並消失在另一片金色中。 母親坐在我身邊 在堆滿紙牌的桌子旁 兩張一組豎起的紙牌,像是 為孫兒搭建的小帳篷,他們已因睡意迷失散落。 一陣冰冷的空氣從高處襲來 傾瀉而下 在科爾尼利亞鏽跡斑斑的巢穴上。 1 然後,徹底的黑暗降臨, 從海上傳來低沉而持續的轟鳴, 如同漫長而有節奏的音樂會, 還有那越過 修剪整齊的海桐樹籬笆 一抹膨脹起伏的蒼白光芒。 在我狹小的房間裏,燈光 在一張紫紅色的蛛網中顫動, 一隻蝴蝶飛進來,撲向燈罩, 那環繞燈罩的珠子 在牆上投下均勻的陰影, 好像浮雕般,但它們被打亂了, 牆上奔跑著一束細長的線條。 那是一隻可怕的昆蟲,長著 尖銳的喙,眼睛被一層 紅色的光球包裹,背上有個 人類的頭骨;當有手 試圖抓住牠,便會發出 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嘶鳴。 牠多次沉悶地撞擊桌子, 又反彈到被風禁閉的玻璃上, 最後牠找到了通向空氣的路,

2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消失在黑暗中。從維爾納扎港口, 2 燈光時而被逐漸升起的海浪 抹去,在夜的盡頭 看不見的波浪。 隨後,蝴蝶又回到了包裹 燈罩的殼中,降落在 桌上的報紙上,瘋狂地 拍打著翅膀,攪亂了 那些紙牌 —— 牠永遠與那些 在固定軌跡中循環往復的事物 同在,如同白晝般確定無疑,記憶 在它們之中生長, 它們是唯一活著的, 源自那已消失於地下的生命: 與那熟悉的臉孔一起, 今天不再是睡眠將它們帶走, 而是另一種厭倦; 在古老的牆壁、海岸旁邊, 與每月裝載松木的 帆船一起, 3 在那條依然流向大海的溪流標記處 溪流依然在挖掘它的道路。 【註】 1 科爾尼利亞(Corniglia),是意大利五漁村之一,位於利 古里亞海岸。五漁村(Cinque Terre),又稱五鄉地、五色 漁村,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這五個村莊包括: 蒙特羅索(Monterosso al Mare)、維爾納扎(Vernazza)、 科 爾 尼 利 亞(Corniglia)、 馬 納 羅 拉(Manarola) 和 里 奧 馬焦雷(Riomaggiore)。 2 維爾納扎(Vernazza),是五漁村之一,位於意大利利古里亞 海岸,以其色彩繽紛的房屋和海港著名。 3 「tartana」(帆船),是一種古老的地中海帆船,既用作漁船, 也用於地中海沿岸貿易。


水牛城 一個甜蜜的地獄在陣陣狂風中凝聚, 在擴音器迴響的彎道裏, 各色人群聚集。卡車 成群結隊地在夜晚傾瀉而下。 熱氣蒸散,煙霧繚繞, 在熙熙攘攘的海灣上空;下方, 一道閃亮的弧線勾勒出水流的輪廓, 人群已準備好穿過通道。一位黑人 在穿透黑暗的光束中打盹;舞台上, 幾位歡快而慵懶的女人 等待著一隻木筏的到來。我對自己說: 水牛城! —— 這個名字生效了。 我墜入了 震耳欲聾的邊界地帶, 1 血液的聲音響徹耳畔,目光中 閃爍的火花像鏡子的閃電。 我聽見乾脆的撞擊聲,看見四周 彎曲的脊背在旋轉的賽道上 被劃出條條痕跡。 【註】 1 「limbo」(邊界地帶),在詩中,詩人提到他 墜入了「limbo」,這是一個介乎天堂和地獄之 間的狀態,通常指一種懸而未決、不確定的情 境。

盧卡溫泉 1 在栗子的墜落聲 和溪流的呻吟之間, 它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心在猶豫不決。 初冬的北風 讓人打寒顫。我俯身 在那黎明的光芒 融化進冰霜的邊緣。 大理石,樹枝 —— 隨著一陣搖晃, 葉子像螺旋、像箭般 落入溝渠。 最後一群羊穿過 自己呼吸的霧氣。 【註】 1 巴尼迪盧卡是意大利托斯卡納地區著名的溫泉小鎮,以其 療養功效和美麗的自然風光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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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品

林道 1

芳芳凱旋歸來;莫莉 在拍賣會上賣掉自己:她在聚光燈下焦灼。 蘇爾庫夫大步走過船艙, 加斯帕爾在他的洞穴裏數著第納里。 1

燕子銜來 草葉,不願生命流逝。 但在夜間,堤岸之間,死水 侵蝕著石頭。

在晴朗的午後 雪降下,蟬回到了巢穴。 法蒂尼察在記憶的皺褶中痛苦掙扎, 而托尼奧只留下一聲呼喊。

在冒煙的火把下,總有 陰影在空曠的岸邊搖晃。 在廣場的圓圈中,一場薩拉班德 2 伴隨著明輪船的轟鳴而起伏。

假扮的西班牙人在城堡裏 扮演強盜;然而,口袋裏 恐怖的鬧鐘響起。 格里洛侯爵被送回了 街上;不幸的澤菲里諾 又當上了店員;藥劑師站了起來, 火藥在地板上炸響。

【註】 1 林道,又譯作「林島」,德國巴伐利亞州的城市,位於博登 湖畔。詩歌中提到的自然景象可能取材於林道的湖邊景色, 並將城市的靜謐和湖水的流動結合,營造出一種寧靜而帶有 一絲憂鬱的氛圍。 2 薩拉班德(Sarabanda),是一種古老的舞蹈。

火槍手們離開修道院, 范 . 施利施騎馬疾馳,塔基米尼 在搧風,玩偶上好了發條。 (伊瑪莉回到了她的公寓)。 磁性的拉里沃迪埃爾,皮圖 橫臥著。星期五 2 夢見綠色島嶼,但不再跳舞。 【註】 1 古羅馬錢幣。 2 「Venerdì」可能是指《魯濱遜漂流記》中的人物「星 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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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天地

【美】羅德里戈.托斯卡諾(Rodrigo Toscano)詩五首 譯

羅浩原

完全著魔

擎天柱(特斯拉機器人)*

他不斷用鉛筆寫著「台灣」、「台灣」…… 一遍又一遍;一段時間後 改寫「烏克蘭」,一遍又一遍;別無他詞 更別說一個能辨識的完整句子 或許這就是它該有的樣子 有些勢力就想要這樣:完全著魔 一開始是被某些特定名詞迷住 不久之後,身體就自動隨之起舞 藉由身體連結到其他的身體 由近而遠;他們的本日金句:完全著魔 這個極簡的劇場也是如此 由一輪輪新聞作佈景,由鉛筆來表演 軍火工業利益集團也是如此 集結著陸軍、海軍、無數廉價台詞

魔神像會做我們想要它做的事 在我們想要的時候,以我們想要的方式完成 設定它如我們一般動作、說話,甚至大笑 聚碳酸酯構成的臉,沒有鼻子,沒有眼睛 看啊,戴著牛仔帽、穿吊帶褲 帶有南加州弟兄的口音 給你倒酒,風情萬種 每平方英吋扭矩比達六百磅 按照指令手臂做一點舞動 腿做一點舞動 渾然天成的設定令人深刻印象 六十具機體密集排列形成一道牆 同時逐漸靠近 贏得顧客們的稱讚

【註】本詩被選入《2023 年最佳美國詩歌》(David Lehman, Elaine Equi, ed., The Best American Poetry 2023, New York: Simon and Schuster, 2023, p.107)。

【註】2024 年 10 月 11 日伊隆 · 馬斯克(Elon Musk )領 導的特斯拉公司在洛杉磯好萊塢舉辦了一場新世代特斯拉 機器人(Tesla Bot )的發表會,機型代號為「擎天柱」 (Optimus,應可能是借用「變形金剛」動畫/電影中的 主角名稱)。發表會上機器人穿戴牛仔的帽子與服裝,為 現場來賓列隊跳舞並調酒。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1


羅 德 里 戈. 托 斯 卡 諾(Rodrigo Toscano),

1964 年出生於美國聖地牙哥,現居紐奧良, 是一位詩人、勞工運動者與環保運動者。現任 職於美國的非營利組織「勞工研究中心」 (The Labor Institute,創立於 1975 年),負責環保 與勞動議題的教育訓練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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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縫封膠

草坪

而我剎時想像起這些台階的崩解 一堆廢物,在重新翻修後,一百年

我家門前草坪的狀況 令我介意 而這介意令我介意

一團寂寞的磚塊,化為虛無,兩百年後淹沒水底 還有,最可怕的是,沒人關愛這項任務或台階,的命運

公僕 對公務員來說,這是忙碌的一周。

儘管如此,行動 是後頭的事 雖說,並非真的如此 現在這裏有的 是一串音節 一個接著一個接著一個 所以,有三個層次的介意 一個三疊三明治 等著被一口咬入、咀嚼

周一,他在計劃春季去中國三峽來趟總統之旅。 周二,他拉下黑幕蓋住國際勞工組織的「呼吸道疾病」年度 報告,並讓從加拿大來訪的頁岩油代表在橢圓辦公室中即興 表演。 周三,他在某部會的會議後解雇了一名「過於敏感」的幕僚。

同時,那草坪 作為草坪 由草坪飾演 而氮肥噴劑 動作特技演員 準備就緒

周四,他雇用了一位在鋰電池產業聯誼會裏認識的人為幕僚。 周五,早上,他同意在訪問墨西哥期間降低危險廢物清理的 最低標準要求;當天稍晚,他在某會議之前於電梯中解雇了 一名「過度好奇」的幕僚;晚上,他用電子郵件晉升了一位 鋰電池產業的幕僚。

我,我正在咀嚼音節 這次不是在計算 而是體會它們──你體會到我了嗎?

周六,他承諾會限制工會在波士頓商會的「影響力」;然後, 他飛回華盛頓,在白宮西廂的豪華牆簾後拉了一點屎,然後 走到東廂,指示他的幕僚從「自由」這個詞中盡可能搾出最 多的「官腔官調」;最後,他來到多明尼加共和國大使館, 為自由貿易區奮鬥到深夜。 這對於公務員來說是忙碌的一周。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3


專欄

詩匠譯苑

龐德《詩章》十二 譯

宋子江

然後我們坐在這裏 高牆之下, 戴克利先羅馬劇場 四十三排階梯石座 光頭佬貝肯 在古巴收購了所有銅幣 一分,兩分 喊工人「拿進來」 「拿到大棚裏來」光頭佬一喊, 工人就把它們拿進來, 「到大棚裏,拿進來」 如亨利所說 哈瓦那的尼可拉斯.卡斯坦諾, 也有幾個子,但其他人 就不得不付幾成佣金 付幾成佣金啊,還想賺幾個子, 幾個可以流通的錢幣 做買賣是光頭佬的 唯一興趣 「沒興趣幹別的」, 光頭佬說。 睡著時還握著兩個黑奴身上的鐐銬, 彷彿一位皇家衛士,腰上還圍著鎖鏈, 以防他們深夜逃跑, 到了今天他仍不受古巴人待見, 一場高燒後瘦得只剩 108 磅 3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回到曼哈頓,終於回到了曼哈頓 24 東街 47 號,就是在那裏,我認識了他, 經營印刷,兼任銷售, 去找所有舊識, 公司位於納蘇街,把工作外判印廠, 又賣辦公文具, 又推銷保險, 僱主責任險, 保險種類千奇百怪, 妓院火災險等等,佣金 每週至少十五美元, 閱人無數,飽歷滄桑, 他知道哪間船運公司最不可靠, 哪裏的起重機工人 最有可能斷腳, 還有火災,每次經過妓院 如有赫爾墨斯的神助, 業主差人去找他, 他兩分鐘內就趕到 短短四個月,已為他在古巴的顧客 省了 11,000 元, 他們破產了, 他卻盆滿鉢滿,抽佣 40,000 元,

他曾想「鯨吞華爾街」 三個禮拜後便打消了念頭 和奎特住在一起,老好人一個,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5


戴著單眼鏡和紫貂飾帶。 (記於別處。) 杜斯.桑托斯,何塞.瑪麗亞.杜斯.桑托斯, 聽說一艘運糧船 在太加斯河的河口上沉沒了, 他在拍賣會上拍下船隻,沒有競價對手, 別人都沒出價。「蠢貨!」「不過是 一條被鹹海水浸壞了的玉蜀黍罷了, 沒用的,一點用都沒有。」 杜斯.桑多斯 一切都被鹹海水侵蝕。 葡萄牙瘋子杜斯.桑多斯,為了把它買下來, 抵押祖業 押上一切, 買來吮奶的豬崽,豬,豬苗, 肉豬,整個葡萄牙, 以貨為食, 抵押第一批,又買第二批,利滾利, 葡萄牙的肉豬, 隨著時間不斷變胖, 杜斯.桑多斯也不斷變胖,葡萄牙財主 靈魂與祖先同在 用一條玉蜀黍贏盡所有 (河口的水或許是乾淨的) 去死吧,阿波維奇,芝加哥不是雙關 占 先生…… 在銀行家會議上, 聽厭了他們出乖露醜, 看厭了他們一本正經大擺噁心譜 還有他們的打底背心 白褶邊令人作嘔 就像穿了兩件馬甲, 他給他們講起了故事,「誠實的水手」 看厭了他們的虛文浮禮 彷彿長老會教徒排座次 董事商人掌控著商行 教會執事住在貧民窟 啊,最惡毒的高利貸, 高利貸的精髓之精髓, 創造就業職位,埋怨利息二十厘 埋怨艱難時世 巴西保險公司破產 (南美保險公司), 各方面投資無一安穩 轉而把資金投放在新建的銀行大廈, 銀行大廈建好了, 3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也不可能會有分紅, 看厭了他們叼雪茄時 因抽搐而扭曲的嘴唇, 占 先生如是說: 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樂道安貧的水手, 好一個酒鬼,趾高氣揚,酒量驚人, 因酗酒過多而被送去醫院, 做了手術,醫院女病房裏 有個可憐的妓女生產。當時,醫生 還在給水手做手術,護士把嬰兒抱過來 等水手醒轉,她們說: 「這是我們在你身上取出來的!」 然後水手看著嬰兒,病就好了, 然後出院之後還戒了酒, 然後把身子養好 又簽字上了另一條船 然後把工錢省下來 把工錢存好, 然後買下船的股份, 後來買下半條船, 後來買下整條船 後來有了一支船隊, 供孩子讀書 他上大學時, 水手老了,犯了重病 醫生說他已病入膏肓, 孩子來到病榻前, 老水手說: 「孩子,對不起,我撐不下去了, 「你還年輕 我卻給你留下那麼重的擔子 「真希望可以等你再大一點, 「更懂得接手這盤生意……」 「可是,父親 「不要,不要說我了,我沒事 「而父親,你……」 「孩子,你終於說出口了。 「你終於叫我父親,而我並不是, 「我並不是你的父親,我不是。 「我不是你爹,我是你娘,」他說, 「你爹是一個伊斯坦布爾的富商。」


第 77 期更正:【美】沃爾特.巴根(Walter Bargen)詩,梁子譯

無序的辦公室 一切都得從那只渡渡鳥說起。

手持M16步槍的叔叔的照片

從鐵的處女和馬戲團的最大編鐘敲奏法。

當他站在沙包上,在程序設計師的書桌上,

從石頭到標槍的原子核的導彈

赤胸揮汗,而成百的黃色的翅膀垂直落到

從遺傳學的豐富的小疹子。

圍繞著天行者的地上,

從一拳穿過的石膏灰膠紙夾板

微波塔——名字,號碼,

一大摞沮喪的夜晚。

沒有邏輯,理由的留言, 僅僅是想,等待,沿舷佈置重量。

我的書桌也沒好到哪裏去,咖啡杯 懸浮的模型的孤島,

兩條橫掃的臂

不像阿茲特人的池塘反射那麼黑

擁抱糊塗,混亂,

城市,火山,鮮血如熔巖般流淌

如同其大多數落在桌子的邊沿,

直達太陽廟的石階。

填滿幾個硬紙板合子, 朝向廢棄。然後如何?

釘書機的洋槐輪廓

路克的平坦的地岬的許諾。

沉著地為下一輪減速的瘟疫,

寫一份新世界的秩序

脫栓的幻覺現實主義的田野,

在腦背的路只是去愛

一直滑到種子和枝幹處,等待著

那些雜亂並為此而再次哭泣。

我把我的舌頭釘到牆上; 把磁帶的分配器的光滑的線條擠 進一個角落,緊緊地裹著手腕 被綁在椅子背上, 等著痛苦把我定位在這個房間的 地板上,對這個世界麻木, 洩露明顯的合謀。 傾斜的紙堆,每一 張都是一微米厚的可以建造 巴別塔的磚塊, 卻不如一屋子的卡片強大, 說不上對任何不小心的神有挑戰性 狼氣喘吁吁地和把氣噴在門上, 牆已經折進他背後的袋子裏, 可是塔形的成堆不停的聲音, 互相講述著過去和之後的事; 筆記,假定粘在牆上,電腦屏幕, 椅子,門的兩面,像砍開的耳朵, 被收集並裝進一條項鏈裏,

去夠得著 她在下一個鎮,只一條小溪之隔 一條有時候淹沒了淺水的橋的小溪 而那真的是一塊混凝土的淺灘。通常地 那讓他凝視著對面和眺望 另一個乾旱的國家,一個他相信他知曉的國家。 清晨渡過峽谷的雲朵降落了,總在隱沒著 他一直承諾自己忘記的這一天: 起伏的山崗覆蓋著橡樹,田野剛被收割和乾草被捆紮, 一個千里之外的海洋翻滾著紗泡似的波浪, 而然後回到陽光成方形地環繞著的, 他所坐的地方,帶著焦慮的葉子的陰影 鑲邊的地面。他嘗試多說一點,拒絕結語 更少明顯的開頭的結語,各呼吸著 一個遺棄的王國,心在敲擊 它紅色的釘子,而他想再少 可讓大家給牽扯進去的一天。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7


一朵花的代價 開始時,三歲大的雙胞胎女孩咯咯地笑

下一次天氣:休士頓報告 —— 給馬克 · 麥琪

並互相追逐,沿著伯裏斯蒂利亞火車站的

那不是那麼出人意料的暴雨,

地下鐵路玩加標簽,她們把被二十米隔開的

但那雨帶著鰤魚,劈頭蓋臉著咆哮而來,

等待空襲的警報叫做「母牛又叫了」。

海馬飛馳著通過路口,海豚飛躍過

她們的母親說

綠色的交通燈的搖擺的海藻。

她不再告訴她們童話故事了。 那不是使每個商店的門面裂成 這天晚上可以是藍和黃寬帶

尖銳的碎片的笑臉的龍捲風,

圍著世界盛開。尼亞加拉瀑布

使開司米毛衣灌透了水

捶擊巨石的底座,

並給予模特兒上浮走的課

如同霧氣在包圍的色彩中升起。

或抽打起波浪 把魚群似的車損壞成無人駕駛的

兩層羅馬圓形大劇場的古代石頭

野性的,沿著遠洋的街道的驅馳。

和延伸到卡爾加里塔頂都穿著藍,裹著黃。 從維爾約斯到塞浦路斯,日本到澳大利亞,埃菲爾鐵塔

那不是三尺的雪或悲傷。那裏沒有任何的雪。

到勃蘭登堡門口,從聯合國到帝國大廈的燈的

那不是三個月的全乾的乾旱因為街道

花瓣都閃著花的黃和天的藍

是尋找出口的河流和無鹽的空氣的呼吸 如同石化的植物傾倒出它們的如洪水般的內臟。

揣著葵花籽在她的口袋, 在一個奇怪地廢棄的角落

那是每個人都期待的,當海神騎馬進城

卻又緊張的郊區的街上,

帶著一個鼠海豚的,拉著敞蓬雙輪車的隨行員,以追趕

一個穿著灰色大衣的老婦人,

最晚的仙女的學校,他的耳朵以蠟油堵塞而希望

她的兜帽拉到頭上,

聽不見帶著他們的閃光的塞壬的嬌音。

彷彿它可以從幾個世紀之久的

這閃光用於侵擾野生動物而

卻已經回來的故事中獲取保護,

把他拉出來。

她站在一個戰士面前, 他的手臂抱著他的襲擊步槍 手指緊扣扳機,當她尋求答案, 「為甚麼你在這兒?」 「為甚麼你在這兒?」而他終於說, 「我被告知這是一場演習。」 她再次問道,「為甚麼你在這兒?」 手指扣著扳機,他開始 哀求她回家。她把葵花籽捧給他, 放進他的口袋裏, 這樣當他躺在這片寒冷的土地時, 那些花朵就會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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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時空

奇跡列車 飲江 (1) 如果你感到唔舒服 你可以隨便係一個車站落車 搵職員幫你 好棧鬼架 叫佢轉軌都得

戲棚又係實境 實境增強實境 如果你感到唔舒服 你可以隨便係一個車站下車 有職員幫你 「注意車箱與地台之間的空隙」

佢扳動一下槓桿就是 或者打一記響指

唔使流浪地球 ~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in peace

(3) 唔使掟/扔阿媽出火車

車上的人這樣唱

註:看電影 《 奇跡列車 》 乘地鐵回家聽車上廣播種種溫馨提示 得詩兩、三首。

in train 奇跡列車 (2) 所有奇跡 都有一列列車 坐定定 帶上你的祝福 靜享車箱 (好有療癒) 其實 想到有善心人 你自己都係一個 唔使流浪星球 唔使流浪加沙奧斯維辛 處處繁花九龍城寨 人人為你你為人人 不似三體猶勝三體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9


國腳 王兆基 公園內球門 失去了飛馳的地球 它的原則是捕捉 一束光的原則 精神上的閃耀 秉持著蠟燭不放 (在耶穌是主的招牌之下) 無可避,球證搜查你的背囊 攤開是恐懼的眼球 是的,除了眼球你一無所有 時間總在越位 六月後是六月 你反覆把網射入球體 反覆練習,閃避紅牌 記憶與霧化的技巧

風吹過石頭 水先 城市地下月台 人們成堆成堆站列 等待閘門敞開 關上 列車在明暗交織中呼嘯 他們在呼嘯搖晃的縫隙裏 像一塊塊呆滯的石頭 任由風在他們之間徒勞呼喚 更多時候像橫掃一片荒涼的大地 每一塊石頭都已經適應無動於衷 偶爾一兩個彷彿要被喚醒 在呼嘯中緩緩抬起頭 很快又低下去 回到一塊呆滯的石頭裏

西貢宜春街 那些代你罰出的西西弗斯 在直播的觀眾席 白花的言說都要沉默 禁賽的日子,你披上 不允許的黑色球衣 (在耶穌是主的招牌之下) 招牌開始卸下 燈火從骨架裏熄滅 放工時,你望著虛空如鏡 想像閃耀之物像雨連綿 敲問鏡面的深淵 在鏡背,石頭聚攏為山 越過歷史的中場線 繼續越位,接應隊友 馬路的長傳 —— 這記燃燒的國歌 多年以後,大地為了種回 那些盛放的白花與招牌 詞語為了詩人的失業 為了可以不帶恐懼地翻出 一個手勢:你盤帶眼球 盤帶霧,然後越位 身後百鬼夜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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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堯丹 慶典過後,棚架拆卸 雜音 是連串時間 佛珠在腕,串連生死 菩薩就如隱喻鋪展過來 掌心出現一道濁河 碎念洶湧流散 一襲白霧爬進腦袋 我朝向咒語 信徒念念有辭 而我排隊拆卸骨架 容納更多經文 在黑夜吞噬之後 崩陷的濁河從七孔湧出 淹沒在眾目睽睽 時間以無盡的魔音 囚錮光線 我們一直呢喃


辦公室三首 吳俊賢 (一)萬字夾 肢體固定在彎曲的弧度 頑固的關節難以舒展 牢牢抓緊幾張白紙,日子堆疊間 偶然鬆脫掉落而無人介懷 你撿起桌上零散的幾個 放進小盒,卻總是躲不開 蓋子圓形的井口,磁力 像流言的漩渦將你緊緊吸住 (二)辦公椅 從來沒法掌握旋轉椅的高度 把手伸延到椅子下方試探 輕托操控桿,臀部微翹 騰出上升的空間,挺直腰板時 上司走在你的身旁 搭著肩膀,將你 輕輕的壓下去 (三)屏風 藍綠色屏風切割出不同領地 照片、日程表、便條 讓揉成顆粒的 Blu-Tack 黏附四角 越過屏風,在同事耳邊 說悄悄話,偶然放聲大笑 像周日用紙皮箱佔地的菲傭 才忽然察覺,我們 都逃不出別人的目光,和 盒子的間隔

魔燈猶在鏡中 莊元生 神父家庭教條下 孵化叛逆的孩童年輪 磨練謊言的恆常習慣 故事與電影的長舌源泉 時鐘滴答走動 死神腳步逼近 芬妮與亞力山大的睡房 一盞魔燈在風中 照亮童年的幽暗 投影未來戲夢裏 救贖與沉淪 持續的苦難 上帝認為是你 足以承受的恩典 心底長期焦慮 轉化為夢幻與奇詭 明暗對比的面容 吶喊不出聲音 哭泣有淚 耳語無聲 嘴巴開合 女僕聽不到主人說話 陪伴直至恐懼結束 日記最初回憶 死亡句號終點 「鏡子破了,碎片映照出甚麼?」 哭泣與耳語,一切 猶在鏡中 註:《哭泣與耳語》、《猶在鏡中》、《芬妮與亞力山大》, 均為瑞典導演英瑪褒曼﹙ Ingmar Bergman ﹚的經典電影,《魔 燈》則是其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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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 施勁超 到無人知曉的地方 尋找一碗山水豆腐花 (事物一旦被發現就失去隱世的特質) 灑下一層薄薄的黃糖 待熱力將糖份融化,覆蓋 —— 細滑易傷的豆花

寫在你們永別的時刻 梁子 (美國) 生命的冬季正在降臨 這一年,潮熱的南方 在龍舟水的浸淹中逐漸歸隱 我摯愛的血親 也一個一個撒手人寰

舀起一片白皚(你是多麼的出眾) 雙目含羞躲避你突如其來的目光 直至豆花一口又一口地 被吞進肚腹

街市的喧嚷越來越遠 大霧籠罩著河畔 夢中,無論我怎樣呼喚 兒時的玩伴,我的弟兄 卻再也不會回還

生性自卑,不誠實表露 藏在心底的情感 寧願飾演庸人,保持陌生 —— 思念便推說抑鬱 想像便推說過敏

想起那年的夏天 我告訴母親,想有香港女子一樣的衣裳 六姨,你從羅湖橋那一頭 拽來一個大蛇皮袋 趔趄著行過橋上

當餘溫消失那刻,老闆用眼神 提示我們是時候結帳、了斷 我們推門、離開,愈走愈遠 —— 直至再聽不見 雙方留言的語音

六姨,當我身著港式的衣裳 讓裙裾灑落在舞會的花階磚地板 就想起你精心地塗了油的指甲 因為拖那一袋衣裳而折斷 想起那個冬季的傍晚 兄弟,小鳥歸林了 在棲息以前 它們細碎的啾鳴 就像我們 因為分享一個暖水袋 而生出的興奮和哆嗦 然而此刻,你飽含的熱淚 卻從我眼中流出 一支憂傷的薩克斯風曲 在陽台上你的身後低揚 兄弟,以及我的六姨 花牆與我們的矜持一起刪塌 泥土淹沒了親愛的面容 你們徐徐沉沒 唯有熄滅前的夕陽 依然低低地照著天邊 那是人間最溫暖的親情 是塵世的 依依不捨的光焰。

4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後殖民食譜 * 苒苒 (美國) 循著食譜的指示 製作一道膾炙人口的 手撕包菜 曾經 它是柴米油鹽的尋常 滿盤綠意為餐桌點綴著盛放的營養 如今 它又化作家的味道 曾無比厭惡的火紅色辣椒也變得不再嗆人 反倒化身一粒難求的珍寶 循著食譜的指示 —— 噢,不光是食譜,就算是母親,也會反覆提醒道: 「手撕包菜的精髓吶,自然在於手撕。 若要用刀切,便會留下那些硬邦邦的菜梗。」 —— 多麼頑固,多麼讓人難以咀嚼呵! 用潔白如玉的雙手 輕輕 摘去她賴以生存的根莖 又將葉子剝離她的心臟 循著食譜的指示 從水龍頭裏接過飽富礦物質的水 —— 它的生命之源 小心翼翼地將其洗淨 再用鹽水將它浸泡 生怕它不夠光潔,或仍留有蟲卵、農藥,或其他甚麼 不潔的符號 循著食譜的指示 在透亮的、整潔的可視化廚房裏 用大火將它翻炒 不借助鍋鏟便無法跳躍翻騰的它 在蒜蓉、辣椒和醬油的調和下 散發出生命的焦香 搖身一變成餐牌上的 手撕包菜 以及旁邊的 Stir Fry Hand-Torn Cabbage —— 這是它走向世界的唯一方式

拉脫維亞、愛沙尼亞、芬蘭 蕭嘉俊 你常常跟我說,以前在 赫爾辛基我們快樂的日子 我卻感到困惑 不知道回答的方法 漫不經心地邀約兩人旅行 深夜的坡道上駕駛電動車 穿著我的毛衣與帽子還有西裝外套 擺著各種具有朝氣的姿態 逼迫我幫你攝下 再走入迂迴的地下城堡裏走得意志渙散 最後在一張雙人床面前面面相覷 我漸漸意識到這些 詢問你是否有甚麼特別意思 氣氛稠密 你說只是單純不過的旅行 單純得輕巧,如同奧運會的運動員 一個扣環連去另一個扣環 再來到下一個扣環 如此理所當然 那晚在酒店房間聽著洗澡的聲音 不斷被潮濕的水氣磨損 我假裝像面前電影裏失去記憶的男孩 拼命回想在慈善商店新買的衣物 穿透了維京人堅硬的盔甲 回來後,你告訴我那時 時光美好,連日落都延遲發生 但買回來的白色花紋袋子早已變色 像我們沒有追逐到的極光 偌大的空洞 心中就如甜甜圈般的吊環一樣

註:詩題的靈感來自娜塔麗·迪亞茲的詩集《後殖民情詩》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3


輕黏土 鄭潔明 你天生就有特定的本色 但免不了與同類混作一團 捏彼此的面珠 在推拉搓壓中 咬緊自我的色調 有時你卻懷念撞擊的花火 暗自端視嶄新的模樣 但反覆磨合又令你冒出皺紋 消耗連結的能量 你試著呼一口氣 感受搭肩的溫度 撕裂的釋放 在每道切口,撫摸尚未剖析的面向 無論光滑明淨 還是滿身傷痕 風乾後,都變得 輕盈

蛇 —— 贈妻 黃子揚

山海間的多良列車 方聲 (台南) 列隊捕捉鏡頭 向山海間駛來的列車致敬 驚呼美的聲音消失於無垠的洋面 美在眼前的開闊 偶爾列車會鳴笛 向有心等候的心靈致意 我們美麗的東海岸 一處可以看見黑潮如蛇往北的山崖 一路高聳的山脈逼鄰大洋間 可聽見海濤隆隆聲響的部落 倚欄等候列車轟隆隆駛來的人群 捕捉這多良列車行駛山海間的風景 晴空 藍海 雲白 青山 橘紅雪白的多良列車在歡呼聲中駛來

銀扇 李蕙蘭

在首都邊陲的小城 雨蛇一般地落在時間 扭動於空氣 滴答出一股濕滑而平靜的快感

輕輕地 用斷枝殘葉 在凌空 畫了一個半圓

妳恰巧來自此城 同是小城的邊鄉 腳步也是滴答滴答的 灰濛蛇影裏 釀造了妳的記憶灑滿山

如墨染的夜裏 有人踱步而來 想要把她 帶到亮光深處

蛇音最白的是鐵皮屋頂 妳睡得連林夜鷹的叫聲都高潮迭起 今夜,此生甚或來世 我都將依舊是妳的獵物

4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在不起眼的街角 滿是完好無缺的 肖像與懸賞


蘇州兩題 鍾國強 一、蘇州的雨

二、蘇州之夜

在蘇州,雨下個不停 雨在大和微之間 大也不是很大,剛好 讓你的一點興致全滅掉 尤其是剛好有二女 各擎一支香燭 朝你這邊參拜 佛無處不在 鐘聲卻是微弱的 五元人仔可以撞三下 如果有人龍 相信已縮在鐘樓裏 楓橋的客船應該聽不到 它們的耳朵 都向導遊的擴音器傾斜 它帶著耳朵們去聽評彈 月落烏啼霜滿天 然後潮水散 讓位給另一堆耳朵 耳朵魚貫流出了楓橋 穿過不打算夜泊的微信和抖音 它們應該也會回到觀前街 跟穿漢服的女子會合 還會上松鶴樓 吃必吃的松鼠鱖魚 把骨吐出 一個又一個煙雨江南 煙和雨都是不停的 煙不是很大,剛好 讓你聽雨的半點興致也 全滅掉。

那人還在這路口 賣過時的玩具 天已晚了 還是一個顧客 也沒有 幸好今天沒下雨 游來游去的魚 顯得比昨晚高興 上面兩支塑料釣竿 還是沒有動靜 昨晚它們釣著雨 也一直站著 旁邊一個賣汽球的 只一味盯著機關槍前 的燈 的燈的燈的燈的燈 給雨水擦亮 還有他們 偶然交換的聲音

2024.4.8

在這夜晚 又見那人低著頭 扒飯盒裏的一些甚麼 旁邊三條狗趴著 缽裏有一些啡粒 或許是狗糧 昨夜見他在街尾 抱著牠們睡 讓雨圍著他們發出 唯一的聲音 今晚他扒飯也是無聲的 狗也只望向三個 迷糊虛空處 卻見他忽然抬頭 向我們 掃了一眼 當我們經過 發現他身前的缽 有一個 支付寶掃碼 2024.4.9 寫於蘇州回滬火車上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5


破音(節錄二) 池荒懸 4.1

4.4

圓滿千二百功德 於六種鮮艷的共鳴中 照見自己,又觀看自己 如何走往窗的罅縫

從來沒有如此古怪的安靜過 一隻手在掩體 一隻手拎手提包 還有一隻手 —— 聽風、拉琴

戴著不習慣的眼鏡 把瞳孔擺進聲光中轉化 一刻反光,那無所謂的自在 你不稱之為義理 道德是如何無謂,在一千二百種 圓滿之時,無謂多說

夜 —— 暗藏滑音 路 —— 還剩不被看清楚的風景

4.2 也不必經歷抽芽開花的過程 一種口型:兩次苦難中失聲 在風與蒸汗之間不止蟲聽見了呼吸 啊……不,那只是吸 想著酒;但不必經歷渴的過程 一種4/4拍的冥想 —— 在冥想中失聲 在石與石之間蟬噪滿天又如何 共鳴與泛音之間:九枝筆在吐息

4.3 遠遠望見有一雙暗紅的 失眠的眼 可以想像這是一個需要咖啡的早上 貓在碎片化的晨光中 把道德經朗誦了一遍 仍然可以想像 彩虹冒出但天氣乾燥 如果有一樣東西 在這樣的一個早晨 保持著完整和獨立 便應當是那個重新掛上枝頭的爛蘋果了

如果接電話那個人是銀行家 我希望他最後可以成為一顆樹

4.5 血與寂寞:誰大? 下著雨 也下白噪音 有一瞬間,你曾經望穿空氣 打開自己,並注意病房內各樣細節 你曾經推開波浪 把血染成白色 而龍蝨 跑進了你的鞋裏 又仍然在你的鞋裏 4.6 當嚮往越仰越長 箱子便生出洞口 依照指甲上的地圖 你們走到哪裏都口乾 這是有關宇宙的故事 也是有關深圳河的故事 但它終歸是關於無聲和空虛的世界 口乾 箱子也是新的

4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突然間天亮了 —— 悼黃楚喬 池荒懸 4.7 急驟而幽微的剝啄聲 高熱而暗香的短路 (看看錶,這時剛好 11 點鐘) 然後,你也聽到腳步聲了嗎? 窗外天晴 室內氣溫適中 歐洲這時才下午……

4.8 不思量也一日百千次 出走?出走…… 拐過手掌上微彎的河道 跨越髮茨去割擾眼的禾稈 曾經你沒有甚麼想寫的 確實沒甚麼值得保留 直到進山坐下 輕輕的便滅了一隻甲蟲

坐在清晨的髮尖上 突然間天亮了 幾度的露水在窗外 的風景附近 流動著 是甚麼把人帶來多倫多? 有這一刻 在關燈的長桌上 不堪擺放一根微微發亮的脫髮 有甚麼比失去更遙遠 或有甚麼比錯過 更形似一種完整的失去? 窗外一片淺灰 抑或是 故鄉正入夜的天色 相機帶來了 紙筆也在隨身的袋子裏 握過的、沒握過的 雙手,空空的 把清晨帶來 9 月 14 日清晨,於多倫多

攤開手掌 你把那座山放置在河邊 並稱它作甲蟲山

4.9 同樣的土壤,同樣的陽光 於床頭解散,於陽台解散,於山上 於維多利亞港,於偏頭痛的深夜 於是無人認領 —— 空中飄蕩的又何止塵 何止錐上幽光,何止於煙,何止你我錯過的眼眉跳 同樣的土壤,同樣的陽光 一只水杯,何止要跌破兩次

按:本作以即興創作方式回應第四場「齊人詩歌 X 藝術節」中 各項表演。每詩首行皆取自周夢蝶《十三朵白菊花》。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7


搖滾式心漏 奈藥藥 心漏之年的冬天 我去看過你 沿著一條長滿矢車菊的小徑 五六隻叫不出名字的鳥扣在樹 像童黨一樣盯著我的行李 走在波爾多甜酒和洛克福藍芝士前的冰冷的我 一面行一面將倒退的生活習慣徹底改變 你並沒有 如往常般開門迎接 伴隨記憶的條碼找到你 空氣瀰漫著陣陣幽閉的黴菌味 是時候沒收那久未更換的枱布吧 牽扯而過的往事 也如用過的餐紙巾被捏作一團 我們用刀叉比劃時間 欲言又止的話語 時而消散 時而沾附於嘴角久久未去 一絲絲扣成心結的人造纖維尚未火化 時間就睡 在隔熱墊上長臥不起 直至各種事項熟成為硬毛球 才一次過被黑頭貼連根拔起 我想起我和偏心藥皮有過一次談判 思量前因後果 在貫穿盲點的電梯上上落落 「我們過了不懂選擇的年歲 卻未到害怕失去的年紀」 就連每天也當最後一天來活的人 也幾乎嘲笑我緩慢的種種步伐 笑至後天還未嘆息出 翱翔天際的飛機雲 你收容麻醉藥的檀木盒子 是個不見天日的私人空間 埋著多年來所懊惱的所依賴的所背負的所有年輕時深信不疑但事與願違的 就把未被擾亂的魂層還給軀殼吧 然後如常在鬆軟的被窩 從容地等待心病復發 從不曾被直視的視角中 經發酵的我撕起分離出的你 好好摺疊成一半一半再一半 放進收納袋最寬敞之間 心境悄然滴漏 沙石在研磨間由粗變幼 在視野的分岔路上一切變得透明 那時候患得患失的引以為傲的無法割捨的說到底不可挽回卻難以隔濾那些 拐彎後再也見不到了

4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煙花 張朴 一束光,吹響的哨子 坐地骨牌向後擠起 本開朗的夜空彎身下蹲 猛地呼氣測試肺活量 像拍賣會激烈喊價 大大小小圈地爭著建設 蓬勃如一個城市不斷誕生 但那輛輪子退向更遠 每摘下一塊紙天空 很快闖滿鞋履 無處可停著給煙花望見

無題 張朴 坐著傾斜的天秤浸入冰水 我不善泳術,沉向深底 想像遠在金星的音樂 鏡子外重播著泳手的直線 排列成整齊的記事本 我只得在鏡裏規劃泳姿 笨拙地嗆下濺起的日子 鬍子終將變成刺蝟 從身上撕下的小片碎布 變成隕石繫落天空 流星無法飛越雷聲 時間乾涸後只餘鹽味

安靜得失去細節的夜裏 蓬蒿 不知甚麼時候開始 行人一個個垂下雙手 默默來、靜靜去 喧鬧開始逐一隱居 安靜異樣瀰漫 在每一個辦公室 在每輛巴士每列地鐵 在入夜的每條街 昨日宛如車輛飛馳而過 聲音卻偷偷摸摸離開 起初還以為年老偷去聽力 但一直連通城市的藍芽耳機 失去訊號的沙音從未止息 店鋪如心事過早關門 空寂的容顏隨潮流湮沒 海的聲音在哪裏呢? 貝及其迴響失去節奏 真相與深藍同時蒸發 這是一個更熱的夏 過高的溫度無差別沉默一切 使黃的白的玫瑰無聲凋萎 堆疊成汗水與淚的屍體 安靜得失去細節的夜裏 我也失去了睡眠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9


續索隱詩(組詩選) 廖偉棠 摸象者索隱 從一地霧回到另一地霧 兩地霧交歡,誰負責? 摸象者在自己沈重的呼吸中失蹤 愛即蜃氣樓,假若親吻更深 便更甚 從林口開往東涌的巴士是狸貓的大夢 是狸貓在摸象,是象在呻吟 滿天的彈孔曳光,誰負責? 恨即逋逃藪,假若掙扎更甚 便更深 他夢見他在伶仃洋投降 沿著青馬大橋吻向醉酒灣 抵達懷孕蜑家女身上的肚臍眼 他記得。但遺忘即萬華鏡 旋轉著她的盲 2024.3.1-3.

暴雨徒然索隱 暴雨中穿過十年沒過的九龍公園 十年也走不過的 暴雨徒然留下許多暴徒 成為塑像 王小虎、步驚雲或者麥兜

滿天神在下棋落子 我們的骨灰會在海潮中相聚的 假如越過戲曲中心的 曲江曲 假如明眸皓齒今仍在 血污遊魂是虛構 假如悔棋 再下一局 2024.7.1.

石圍角村索隱 那些石字開頭的地名 如石蓮,石菊 總是令我凜然一振 但沒有更多痛苦 較之十幾年前在這裏 遇見的女人 挺拔的樹 失去丈夫的新移民 我趕回來這裏講述:那個沒有了 我們的香港 沉入深潭的科幻史詩 泥融化、石沉澱,誰將打撈? 是她的兒子、兒子的兒子、群山的幽靈嗎? 雨下起不再是我的墨水淋漓 巴士轉彎不再是我候車之處

同胞們在假樓閣中避雨 只有印度女人在雨中旋舞拍照 對我吹反了的傘一笑 菲律賓工人收拾吉他入袋 今日她終於不是誰的姐姐 而是暴雨的妹妹

把手腕割開默默埋進一叢石英的那人 不再校準夜的頻率

只有一對濕透了的父子在趕路 在九龍趕路 逃避新香港 而舊的香港一陣陣傾瀉下來 如幽靈的大軍堅壁清野 搜刮每一個可能埋骨的孔洞 包括那蛻下了砲衣的銅砲

我嘗試通過鏡子或霧霾看你 這本來和我無關的虛實。 暫借的空,暫借的雨 最後只剩下殘酒一般的劃痕 塗鴉:「我已不在」 香港,漂亮的花體字。 那些日以繼夜的碼頭工人

5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2024.7.10-15.

葵青貨櫃碼頭索隱


何妨與你 何杏楓 哪兒去了? 那些我們的聲援和默哀 哪兒去了? 一個個白色貨櫃卸下 遠方的唁電, 那些感嘆號和省略號在薛丁格的匣子裏 亂作一團。 哪天打開,香港,還是傷筋動骨的繁體字嗎? 還是缺胳膊少腿的,字的殘骸? 超貸的空,超貸的雨 在港灣面對葵芳的一角 醒不來的夢又在整齊堆放未來的利息。 2024.8.12. 青逸酒店

鋼牆不銹,吞吐升降出 德寶殿安心包大人添靈萬寧 安而康便利妥一定妥 誰言長片芯,貼身輕軟棉柔依依 髖骨游移析離於辭別舊居的一瞬 呼吸未悉提取記憶即關起那間房 度五十春分仲夏指紋劃破窗欞 而你問孫女怎麼長這樣大了日子都 溶化了嗎如熔岩似火焰雪山 不知此刻何際但大約在夏季 就可以飄洋過海來看你 心臟藥營養水驀地繽紛清瑩 豐沛流溢宛伊人在水一方微明 見妹妹面有難色你說我同佢去 你就唔好去喇要照顧老竇啊 天若有情佢都老 升降鍵安心靠倚靠椅 蛋糕牛奶攪不清桌子的機關摺疊 枕頭被子堅持空姐沒有走過 電視怎的總在播但無大礙 遙遠的她不可以再歸家 我的快樂時代 何妨與你一起去追 2024.3.25 初稿 2024.3.28 修訂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1


詩六首 吳朗風 一、因為太熱 因為太熱 一 嚿 雲憑空於城市 我想著躺進天底 水面有很多不易記住的顏色 由是一個湖 掠過的從來是光影 直到有個人 掬一口水 好像在說 好像在笑

四、有人遠去 —— 讀放翁自詠,「朝衣無色如霜葉」 一條毛巾擰乾水 有人遠去 有人去遠了 煙波泛泛 You blow me up 吾道北菇 雲聽著

五、雨歇 二、酒徒讀了一半 偶然拾得 心態應該和王家衞差不多 你有你的黑超鏡 我有我的鴨舌帽 Jolly Shandy 幾曾少過氣魄? 一杯。兩杯。三杯。 剩下這半杯的哲學 公不過我贏字可就你輸

三、即景 雲一時漠漠 將暮色逼成一線 遠天依微 樓下間續 童聲的尖銳 每一絲風 寫壞了 在凝眸中穿過 雨 簡單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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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後 身邊再度涼下來 雲走了光 朝早的清潔工不忘洗地 早餐路遠 下午還有些事辦 無端而至,我瞪著我的情緒 一塊煙肉 沒甚麼大不了 學院的和尚念經 青山仍是一頭霧水

六、冷水 —— 讀飲江詩 我看到的 人 的人生 仍如至理 態度 堅持 經過 強調


黑魂 徐竟勛 潑了 冷水 自己 涼快 世事 被你 還是 看 化了 (恭喜)

有一些影子 散落在巨大的窯爐裏 等待著傳火的意義 有一些影子 在炭白的莎草紙上 等待炙烤形成行距 讓自己的生命 更加豐盛 我的影子 不肖地擺脫了傳火的使命 在某處陌生地 扭動無用的發條花 讓時間與鏈條逐漸磨合 但願一天 我也能夠化作浮塵 不作飛灰

青猴 徐竟勛 我幻想過同樣的情節 就在那雨夾雪的一天 隨著明媚的痕跡 挺著獵槍,踉蹌在叢林 一棵接著一棵 搜索青猴的蹤影 撫摸著那根 自樹梢透下同塵的陽光 滴水觀音留下白噪音 一顆露珠凝聚在葉尖 逐漸變大,與我額角的汗珠 相濡以沫 驚動的一聲來自燧發的火花 準確命中,但樹並沒有倒下 而猢猻卻盡散 那受劓的聖徒 鬆弛晃動的手臂 指著天上蠕動的輪廓 血液流動,然後乾涸 堊漫的毛髮 一如山鬼的蕭蕭 杜鵑、映山紅與罌粟花 在彈孔無關痛癢地簇擁 於是我放下了獵槍 身體,儼如斫伐的樹木 長成纏結的言說 從此 我接受了離騷的修辭 一隻化外的猿猴 戴上芷蘭,穿上杜若 一如前世的金箍 在繁花的盡頭 尋找著 白化症的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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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難

落點

靈歌 (桃園) 弦月屈膝 猛然一躍 水面的光影震盪 震盪 風的掌聲掩飾 來不及躲閃的烏雲 被突然的陣雨擊穿 想念有時彎腰 撿起,印象 印象去了好久 不曾回頭不曾……. 秋夜 不過是黑膠唱片一張 蟬聲尾音跳針 捨不得也得捨 走不開也只能兩忘 把城市的車聲調暗 讓夜色沙啞 再也唱不出 兩端的隱藏 生命開張 開門的人關了一半 一半塗黑 一半留白 像平衡木上 踩對踩錯其實 都兩難

靈歌 (桃園) 車站像郵筒 投入後送出 視野望穿的厚重 被旅途輾薄 沿路郵戳 圈蓋出時空、景物 猜測與遲疑疊加忐忑 拆封了荒漠 你凝視的遠方 冰封中著火 給你我的聲線 在背對的降半音中練譜 誰的舞步 深深淺淺急急緩緩 落葉乘風滑舞四周半 落足於繁華與蕭索的明亮與幽暗

拜 姚慶萬 夜半,夢尚未抵達 抽取腦袋折疊的三根線香 凡夫的囈語自煙絲逃逸 點燃那些失去名字的煙 自陽台飛出,拍打雙翼 穿過像蛹的天空 卻從雲端跌到樹枝 逐一枯萎、死亡、消散 或許神明並沒有接納誰的祈願 跪拜的人合眼默念,心眼未清 如何看見包裹安慰的白鴿 被其他同類啃食至死 跪墊上,有人仍虔誠俯首 另一群白鴿飛往歷劫 隨著一陣鼾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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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落 葉家輝 一九一一年八月廿二日早上,羅浮宮發現《蒙羅麗莎》失了蹤

無人知道 卡夫卡 鼠入 玖炎玖的羅浮宮 沒有大衛的汗滴 凝望著 人人湊嗅往後人人要圍圍的 她 印下 笑的四只鈎 畢加索,就是你 捲走她那明暗再暗的 問號吧? 還是已經 滴她回水晶河心裏去? 達文西 在螢火中 欣賞自己 平均對稱的神聖 貼堂 而你 晃弄著眾生的 蠅知 誰不知 沉香浴中 快雪後的青空 被 印 印 印 印

過渡 莫凱傑 這些年霧靄繚繞山頭 滴瀝的鐘乳石,凝固了 淚和淚的種子 沒吹反的傘無法接穩 氣根鋪設了窒息的紐帶 只是蛇的蟄伏柔軟了花期 延長你眼簾的開落 讓星光趕及締結密雲 領我受洗,在你名下溺斃 河床的鍍金皇冠,如今 已鑄成我自己的十架 封印頸上每個蚊包 纏綿在不痛不癢的瞬間 當深坑交錯穿破 雲層倒影著最燦爛的癰疽 白日就來解咒,差遣 紫外線蒸發語言 讓枯羸作為養份彌留 直至苦等的千針雨 隨年月灌入溝渠 流離但淋漓,這時 傘與不傘,淚和不淚 再無礙大地長出更多竹筍 在下次毒發前 繼續綻放與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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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邱嘉榮 為了調和房間內的白 陸續搬來看過的漫畫 小說和舊物 濃縮的生活點滴 在堆滿書櫃片刻爆破 記憶如煞車痕散佈於牆上 被等候著隨時重溫 這第二案發現場 任情緒在該下定論 棄置某物時 推翻所有證供 羈留發黃 直到 死亡是屬於聲音的 關於愛情哲理一句 能在頸脖間得到驗證 用筷子緩緩將鹽和水攪渾 或是熟能生巧 割破瞬間血沒四處飛濺 腳露出在裝過米的編織袋 起伏間劃出的聲音 比所見的掙扎小 像未掛斷電話時 等待著另一端 說出早已預料的話 唇舌麻痺耳朵也顫抖 一碗雞紅凝固了 情能見血封喉 翻書跌出夾著的明信片 像截獲一封通敵電報 你就潛伏在你深淺的字跡裏 凝望我又再被活埋於寄來的風景 直到 在回憶的棺槨裏 習慣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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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過去 李毓寒 我在這座城市 第一次看見如此滄桑的街道,北角 歲月如葡萄,或能釀造成一盞酒 食指落下天降的種子 穿過有意製成的空隙 讓它們被挽留過後 跌在虛無中,成長為新一批的貧瘠 一種意外之外的回憶 在凝視東鐵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 誰能捉摸變動的天氣,似箭 劃破天空的,我們都嘗試著捕住 牠們。萬物逐漸凝固成永恆的 過去。不會停歇 小小的格子間裏我的筆。 小小的你第一次歌唱 聲帶是犯罪的工具,一個音符 一朵青梅。盛放在崩塌的舊址上 我看見西九龍的過山車爬過獅子山 鋼筋水泥的僵滯的浪漫 燈紅酒綠後跟著燈紅酒綠 一隻塔門的風箏,斷線 後失去自由。我看見舊的語言 拆遷重建,喧囂中 新的圖騰徐徐展開,我緊緊抱住 我所能抱擁的。走過的土地 企圖在變動中找到,落腳之地。 有一天,我的筆必定會回去 鑄造出倒映的夢,作為城市獨特的 註腳。


同一場雨 席輝 這南方的夏,特別是五六月份 雨,綿續,中間也會頓一頓 像疾走的人,偶爾停腳 身體,也在下雨 我不得不,坐上一會,再起一起身 尋找更乾爽的地兒 攤涼自己以後 隱形一冊詩集 邂逅一段奇遇 探究誰會這樣一直歌頌愛情,熱烈地 熱愛生命 在橫店。這個時候沒有雨,村頭小徑上 身影搖晃,步履不穩 雙手卻固執地扯平衣衫不讓它在 晃晃蕩蕩裏東傾 西斜 —— 這是最後一點體面了 妳耳語 真怪。同一時間 我聽見橫店的雨聲 竟比落在我窗外的更大 麻雀早已結伴逃匿了 連烏鴉 也放棄飛翔 莊稼地上的高壓線,逐漸 省略掙扎,浸沒雨中 ⋯⋯ —— 那是連接他城的唯一入口 多麼焦灼的,妳皺起的眼眉 此刻無人知曉 更大的雨,下在妳兢兢戰戰的 心底 妳背向家門悄悄數數,按下一顆欲裂的驚雷 此刻妳也並不知曉 在南方,有人正羨慕著妳 —— 以妳所不知道的喜悅和虔誠 妳不相信也好,仰頭哈哈大笑也罷 余秀華,我羨慕妳 —— 可以在疼痛中深刻取悅自己

岔口 周漢輝 流星斜貫烈日後失蹤,適逢 有建築工和貓辨見天上光的差異 鷹架上摔下,血與血脈給土地 吃下,而地到處遍達,讓貓摔下 也及時踏穩,兩眼異色間見鼠跑過 通體燃燒著橫穿夜巷,點火的人 獰笑中向貓迫近──爬回店門外 一堆貨箱上,從無家跨進家已久 飼主老夫婦照常留守雜貨店深處 像卡住腸胃的外物,接受時間消磨。 現在貓看得透澈,隔著車道盯看 五隻狗,伏地、冒進,或駐足 各種個性與來歷收束在牽繩上 當中唯有一隻狗注視貓眼反光 才隨遛狗的女人折返狗舍去 從氣味感應更多不在眼前的狗 追隨她,她倒從眾聲吠叫中聽出 手機響起,丈夫說在工地再加班 安慰她不必擔心狗舍開支,聊至 新聞上工人失足的意外,像丈夫 曾經意外失足卻生還,只失業 當志工時跟她相遇,她還在 車站外露宿,緊抱流浪的病狗。 狗舍角落反射燈光,狗想起貓眼 便注視,待她走來對每隻狗祝福 在認養會上,另一個女人已看上牠 牠在生命的岔口前,不像旁狗擺尾 討喜,始終表情鬱鬱,像可從萬事 察覺悲苦的由來──那人認養了 很會擺尾的,帶狗走到分隔島上 丈夫終於接聽電話,埋怨那一起 工安意外竟牽連公司,又否認說過 同意養狗,也沒有答應多抽空在家。 掛斷。流淚,過路,人群密集交匯 淚滴著地粉碎,原子在物質裏運動 碰撞,人群分散於各自的人生,空氣 風,吹回狗舍,那人退養很會擺尾的 在雜貨店門外匆忙來去。貓有時候 爬上店旁的樹枝午睡,巧換睡姿間 偷看世界密佈影子,藍眼總偏見 一種可能,褐眼是時候目睹其他。

註:2024 年 6 月 16 日讀余秀華《月光落在左手上》有感。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7


買手錶 梁璧君 在這城巿遊逛的最後一天 意識到沒甚麼時間 可以讓我們逗留的了 於是你突然興起了 買手錶的念頭 找不到鐘錶行 途經家品店 你便進去問: 「請問有手錶賣嗎?」 「沒有。」 路過玩具店 你也這樣去問。 「沒有。」 然後是文具店、 家品店、童裝店 全都說沒有。 看著離開的時間愈發逼近 明知沒甚麼可能 你卻連時裝店雜貨店水果店 菜檔花店肉檔等等都不肯放過 就這樣平白無故地 花掉了一整天的時間 卻一無所獲

一月小鎮 葉錦丞 一月小鎮 有人死得其所 村民將雪花收在冷飯鍋 聲響寂寞。集合遠方的幼鹿 關在地下室,讓牠們呼求。 時間極愛一月,不曾離開 他死在屋頂。晴朗如洗。 鼓脹的背包 公平瓜分 時間分得大衣,因為怕冷 屠戶夫妻分得小南瓜,企鵝分得 圖樣醜陋的毛衣,輪流穿,彼此喜歡 女孩分得日記,學習每一個目的地的發音 分給小鎮,一月,屍體。 昨晚曾有人與他徹夜長談 知道他的來歷。極愛妻子…… 偶爾參與生活,嚮往遠方 村民們圍著塚跳舞、 翻滾在,時間不曾離開的 泥土路,不遠的那裏 有個旅人蹣跚, 朝這裏,穿過細雪之霧 走來。他像是不知腳下的土。 來過小鎮的旅人 村民每一個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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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煙花燦爛

趕路

彭慧瑜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 在他們觸不到的遙遠 殘酷如煙花盛放,在你 未慣握筆的小小掌心 四肢如餘燼,散落 腥紅 耳朵拼湊父母的驚惶 與傳呼機碎裂前的高吭 視野早被走馬燈掌控,閃過 連月的警報,以及早已坍塌的 餐枱沙發與阿拉伯咖啡 在你們觸不到的遙遠 他們歡呼,笑容生長 煙花連同驚艷盛放 解開密集樓宇封鎖的喉頭 璀璨的目點亮了城的苦悶 而你們印在一紙油墨,朝向桌面 自此傳呼機斷續傳送創傷與哀悼 你們叩問,過百甚至上千歲的靈魂 我們的血統 是否罪孽的根源? 歷史的刑台可否 回復沉默? 煙花綻放,除了槍鳴 你們聽不見回覆 煙花熄滅,他們轉身 追逐另一朵絢麗 花火後的硝煙他們沒有 (選擇 或氣力) 睜眼 遑論你們撿拾光害 拖曳的陰沉 煙花依然燦爛,當他們狂歡 當你們下葬不痛不癢的遺忘

嚴瀚欽 湖光恍似酒盞。一場迷霧 一塊春天的廣告牌 一隻陌生的黑燕不時扭頭 久久地佇立 遠處,稻田向來都是枯黃的 世界上所有檢票員 都操著不耐煩的口音 而身後,煙火會在今夜緩緩升起 拖行李的人 失去聲音 —— 自由 只在囚禁自己的城市裏鏗鏘作響 今天,沒有人要為趕路 編造華而不實的藉口 風被剪下,山色中斷 車票正在手心變濕變皺 一段看不見的路不斷翻修 各種意義,正無端進行 就讓敘事成為敘事 抒情,回歸純粹的抒情 讓行走只是行走 讓鄉音永隨其身 候車站安安靜靜的 電纜與雲的飄動 有著恰到好處的比例 徹底回到遠方之前 我們一次又一次 鑽進山洞做夢 —— 無光的過場反覆來襲

註:2024 年 9 月 17 和 18 日,黎巴嫩的傳呼機等無線裝置發生 爆炸,以巴戰事升溫。事件引致至少 37 人死亡,當中包括 4 名 兒童。 Voice & Verse | 聲 韻 | 59


串流尼羅河 惟得 三桅帆船勃勃 水泵站隆隆 柴油引擎僕僕 尼羅河淙淙 庇護白漆小屋的棕櫚樹分立兩岸 似象鼻的管道潛落河 心 有甚麼比伊西斯神殿更加旅遊景點 柱廊拉闊庭院 塔門外 兵士浮雕輕敲 土黃牆 碧藍天 戰雲沒有密佈 胖壯的柱刻有紋身 蓮花與紙莎草結伴 上下埃及一統 女神伊西斯身高逾百丈 母儀天下 兄夫歐西里斯仿木乃伊 輪迴再世 象形文字波浪翻滾 甲蟲攀蘆葦 鳥成人 象形繭細數法魯王的名號 喃喃又是二千年 框沿俐落似昨日刻鑿 阿拉伯與拉丁文共冶鬼畫符 內室 伊西斯神像缺席 科普特東正教十字架如花朵朵 神殿祭奠開路給 天主教彌撒 清真寺宣禮 猶太會堂禱文 與及 或者 南無阿彌陀佛 伊西斯添四滴血 伊拉克和敘利亞伊斯蘭國 神殿一陣子無法寫信給任何人 阿旺斯水壩展開鳩的雄姿 如此這般把神殿當鵲巢侵佔 尼羅河見證有心人 圈點圓堰驅趕河水 煎皮拆骨之後 阿吉勒基亞島等在下游 又可以寫信給修復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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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掉積畜的臨時寓所四壁 皆空 紋身 象形文字 象形繭 阿拉鬼畫符 欠奉 用擱淺木桌的手機熒幕為牆 銘刻的都是 空襲 種族清洗 大逃亡 倖存者內疚 妻捨不得夫 姐捨不得弟 拉法城離埃及邊界一日之遙 借尼羅河回流 祖家煎皮拆骨 只能在靈薄獄修復 倒不如借一床榻 醉夢 不願醒

穿行 關勝 (上海) 黃瓜連著一樓 的土地隱歸了。漸至中年,我喜歡 在顛簸的公車上,在一個角落我可以 一路不說話。 厭倦一切流動 的東西。確實,我疲於和 自己交流。 我也在意某些時刻,如從背後飄過的夕陽, 我猜想,那位穿著藏青色長裙 在湖面上行走。我在風中嗅到過她 曲折的形體。 從午後的夢中醒來,外面還是 白光一片。 安靜,還是寂靜。手錶上的時間是公正的 我用白色瓷缸裝了 一杯水,上面漂浮著藥片狀 的圓粒。我喝下。水流在我的想像中橫行


面試不果 李卓軒 六合彩的珠滾至洞前你我都會 合眼祈求 盼不因由我你的一次 把數字排列成 或把偶爾的中獎而你低頭禱告 紙盒內籤的耦合 當作自己的神力 球僅錯誤地走進你不喜歡的位置 籤僅順利地行入我屬意的地方 一把風 一滴水 肉眼不能及的細紋 而我誤會有些事情也是運氣遊戲 走入室之前未記得室的名字 把昇平道路辨作迷宮 迷路了多少次 仍未當此不是遊戲 在遊戲中越來越近 你拖著我的手在室中你的說話輕軟起來 我跟著你的手說來說去然後直接把 所有的 我的 把秘密當作衣服脫了起來 活生生呈現在你的面前 如同遊戲一切都隨著你的指尖遊至 你如絲帶飄的一抹笑容 我的 羔羊把一切空氣當酒 手腳隨泡沫搖動 鎖匙沉杯底

紅手指錯誤 邢辰 (嘉興) 想著你的時候,我在關黃昏的窗。 我在切一顆春筍。 有些幻想和誤認一樣 在初識你的時候我就深愛著你 為你割傷我的紅色手指 房間裏只有我和我的血在流淌 天旋地轉,視覺與聽覺暫失 感覺懸浮在半空中如一束煙 愛情的感覺也是這樣 你也是這樣 每當我犯一次錯誤,紅手指就哭泣一次。 它流眼淚的時候,我劇烈地疼痛,如火。 在愛你和躲起來之間 我一次次地愛你 然後逃走,然後在黃昏想著我們相愛的樣子 切斷一顆春筍的同時,切斷一根紅色手指

蝴蝶錯誤 邢辰 (嘉興) 我跟著一群黃色帶花斑的蝴蝶走進火車車廂 蝴蝶跟著我,在我走過的地方牠們吸食花蜜 牠們吸食你眼睛裏的憂鬱顏色 你脖頸間凸起的血管 被我吻過的那裏 散發出風鈴的輕輕搖舞 因為愛著你,就把蝴蝶贈送與他 他也看著我期待一些愛情的發生 蝴蝶就紛紛飛出了車廂 其中有一只因為太過害怕 意外撞死在車窗玻璃 我撫摸著牠小小的柔軟的身體 知道我還在深愛著你 即便愛是一種錯誤 蝴蝶也是一個錯誤 Voice & Verse | 聲 韻 | 61


再打四圈 劉安廉 北圈完結 雀友都說四字不吉利 必須打足八圈才算好意頭 盛情難卻 禾青亦是難割 唯有奉陪到底多打四圈才散局 自問牌藝不精 若非北風尾段糊了一舖 此刻大抵只能秉承賭仔精神 自我安慰甚麼輸少當贏吧 (所謂有賭未為輸一於再打四圈) 食尾糊的用力擲骰 執位過後 東風再起 而我坐位如常 不是莊家也非北位 回想初學麻雀 每次砌牌恍如築一幅卅六噸的城牆 飛磚塌瓦時有發生 後來手掌夠大夠力了 同學們抽起了八隻花 疊牌的手感倍覺便捷 不過三番起糊 就沒所謂平糊無花自摸的打法了 很快又到清番子的時候 一對不計番的西應否拆去? 再多摸兩轉能否入章? 開首四圈從沒想過要先攻後守 餘下的四圈又何來轉守為攻? 齊章總需堅持 叫糊不免心大心細 兩飛或對碰相當正路 偏張單吊說不定能出奇制勝 身在局中誰不曾做過站長? 放下和提起的又不是誰的心臟與肝膽 屏息後碰碰運氣將牌打出 換來一聲轟然的「碰」 但只要不是「食」或「自摸」 希望便尚在賭桌 無需叩問上家的牌為誰而誅 若然打算棄糊仍得伸出手去探摸 手雕師匠決不在牌面留下任何深意 6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記得小時候辨識這一百四十四張牌之餘 也要給長輩們抹淨每隻麻雀的每一面 拭乾後把握時機自我獎勵一番 便跟弟弟和表哥或堂妹 把尼龍墊上一副方方正正的麻雀推散 合力建一座有高樓有馬路有汽車的城市 城市最終伴隨一聲「執牌」頹然崩解 麻雀紛紛不翼而飛 一隻隻回到箱中 質料是塑膠是鋅鐵總之有個歸宿 (遠看還頗像一隻巨大的雀牌哩) 能與籌碼骰子圈風起莊安然團聚 再次傾倒出來的音色必比洗牌聲浪好聽

未乾 宋致賢 同一時間晾的衣服 有的已經乾了 有的還像剛走進冷氣房 仍未止汗的人 從今天開始 喝很多的水 用一個大一點的玻璃杯 從早到晚,反覆斟滿 我想回歸 日日都是新的 那種生活。新冒出來的牙 就算被未脫落的牙 擋住了,也是 我所求的 昨天買了新的衣物洗滌劑 每次走近陽台 就會聞到 未來的自己。一切都還沒有 發生,特別慢 但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茫點 余永泉 // 蜉蝣 浮著當天的暴雨 來到這個新天地 卻沒料到是 變形的開始 // GMT +8 18:00 在和福爾摩斯 沾不上邊兒的福爾摩沙 酒館苦啤映照你背後 蛋殼牆壁上標本著 一世代的米字旗 在「全家」便利店 你購買齊全的家 一個全新的家 你熟悉的右手 並不再熟悉 你日夜抹著鏡子 努力想成為鏡像 卻總是不稱職的 滯遲 「內用」是堂食 「機車」是電單車 車是左軚 空氣是機油味 綠與藍是 不停改變的風向 洋蔥般 層層的人 層層的城市 你在一層一層的剝 這個新天地 沒有盡頭

// 我把手錶 停留在這天這秒 擺脫忘記根源的原罪 // GMT +1 / BST +0 21:50 晚上九時五十分 仲夏夜仍未有夢 拉長的日光 令無明延長 皐邊的華麗 欽差大臣與 陸軍中將 直與橫 體與用 昏黃紙上 誰的字跡 更現代? 先生與我 邂逅聖班司車站 他的蒸氣化為 我的電氣 從砵蘭坊 到砵蘭街 從幽禁 到飛越 到歸去 短暫的常遠 // 那晚邊陲的一場大雨 這夜盤旋不再靈性的大都 雨,大了 夢,小了 // GMT +/- ? 水漲 與月亮接壤 你/我抱著她 手中火把 初生,也是 尾生 Voice & Verse | 聲 韻 | 63


不要在我月經來時逼迫我 謝曉陽 不要來裝寬頻 膨脹欲裂的時候 我不為任何人穿胸罩 不要躺在我身邊就扯旗 我會用經血在你的臉上劃十字 不要叫我為你的書寫書評 也不要看見我走進展場就給我堆笑臉 此刻我太真誠 不要叫我到低窪地區教畫畫 如果沒在路上淹死 就來把你的小孩咬碎 不要叫我洗碗 甚至洗澡 給我刮痧 或者拔罐 還要用精油仔細的 按摩 —— 來吧!奴才! 等甚麼! 沒有奴才…… 那就讓我睡覺 夢裏我可以在水上行走或潛進 幽幽的水跟背著青苔的龜暢泳 夢裏我要從你公司順手牽羊一大堆 書寫流暢的原子筆但我甚麼都不寫 夢裏我不是詩人 我是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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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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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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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謝曉陽 這天你已經逃離 刻薄男人的視角,從他們的世界 死去,卻仍備受咀咒和嘲弄 清單上一個無法完成的項目 這天女人變得越發 友善,在每一場脫口秀前 申明你的數目,她們歡笑 為誰?鼓掌 —— 為誰? 像一個殘疾人士在旋轉拍賣中 獲得「樂觀」的好評,又像一個 沒上過戰場的士兵被扣上英勇勳章 這天老年人認定你夠格 收聽更多壞話:各款癌症 各款出軌、各款逃逸還有可觀的數字 你把沾滿汁液的故事收進 人類研究報告,永不發表 或者不 這天你終於希望跟孩子 —— 所有比你年輕的笨蛋們 劃清界線。當他們問你屬甚麼 你不再戲言屬於你啊,你說 我就是頭老虎。他們不發一聲 彷佛提到你死去的寵物 但你保持微笑,幸災樂禍 他們將要花好多年擔憂 成為你,懶得解釋這實際上 有多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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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脫口秀 謝曉陽 直男說:朋友剛剛賺了六百萬 因他女友懷孕了 他帶她去家計會 哈哈哈哈哈哈 直男說:四驅車往前衝的時候 啊啊啊啊!一隻猛虎跑出來 孫悟空出絕招的時候 啊啊啊啊!一條飛龍躍出來 我看 AV 的時候 啊啊啊啊!好多動物跑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直男說:小粉紅出征 「一人一下口水就淹沒台灣!」 他們集結廈門,吐!吐!吐! 射程太遠了 他們脫下褲子,射!射!射! 可惜女人只能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脫口秀完結了 直男們漫不經心地聚集 觀眾席最漂亮的女孩旁 看她有沒有欣賞他們的 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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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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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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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謝曉陽 一枚缺席的掛勾, 一件及臀的長褸, 一隻優雅的手袋, 一雙忙亂的手…… 一粒解開的鈕扣, 一條延伸的橡筋, 一排滑落的褲管, 一對踮起的腳…… 一團緊繃的肌肉, 一個張開的口, 一道噴射的水柱, 一片濕透的地板…… 一名勞苦的清潔工, 一顆內疚的心, 一樁卑微的願望, 一間有掛勾的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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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說 謝曉陽 我曾致力創造 一種新的語言 當你說屌你 臭 閪 、臭雞和 屌你老母 我說剪你 臭撚、臭鴨和 切你老豆 像墮胎不叫墮胎 叫人流 像提升改善改良改進 劣化成優化 像一口煙輕描淡寫的 融入空氣 在某個日子 當一個年輕女子走在街上 當一個陌生男子忽然湊近 向她耳語 大波妹 她會說點啊 細撚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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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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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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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 謝曉陽 抱抱一個男人 支架會撐起來 抱抱一個女人 話匣子會全開 抱抱一隻貓 讓直升機刮掉你 抱抱一隻狗 讓海嘯淹沒自己 抱抱爸爸 空氣凝固了 抱抱媽媽 「你不夠錢用嗎?」 抱抱自己 有點想哭 抱抱枕頭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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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校 跂之 荒謬是一車小巴的人回家 夜校上課般聆聽電台每則荒謬的新聞 靜謐來自大部份人的失神 一天辛勤工作後仍須學習新知以求 退路,或跨過下個跨不完的操行欄 玩電話的,彈出的廣告也是相同的新聞 主播正講授宗教科 學習讚美造物主 創造耳朵無法如其他根器能夠拒絕接收的設計 他說衪連我們一條頭髮也懂得 今天新公佈的地理課程說光害無害 車窗外 看重雲下可不斷反射出讓自己陶醉的燦爛 可以節省電力永動而不假外求 鳥把夜當作熾熱的晨在合眼亂叫 生物科學習如何成為化石須先擇好死地 語文科學習倒裝自己讓最不重要的器官先行 同學都沒有睡也沒有醒的樣子 無法猜度他們表情下的想法是否與我一樣 還是會突然伸出白夜的爪 把我奉獻給新的新聞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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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Olivia 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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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Olivia 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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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終年吹著烈風的地方 跂之 鬩神 一開始我便認定牠吮血 打開雙手,這團血肉模糊的顏色 竟是天,在我雙手穿了洞 使我無法掩目,直面 我只是像蛇啃噬自己的尾巴 一直在消費自己的往昔 而今又是幽禁的妄稱 不應稱許一朵花的美麗,以至生出 與我無關的果子 我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不懷好意的上帝化成眾目,化成 錯誤的時間 迫我遷往可居帶的邊沿 的確我不自由,除了離開以外 上帝欺騙我穿越糾結的經緯 卻悄悄在我身後縛上一根線 過去若是遺憾,我不覺得將來不是 在這終年吹著烈風的地方 角膜已長出了厚繭而不瞬目 我匍匐前進 上帝要我凋謝在自己裏 以我手足伸延而成的經緯 山水 景在不斷研磨我的角膜 瞳如一幅水墨 皴出的木石 以示飛霜 攀登自己峭削的臉 在這終年吹著烈風的地方 有時我會站在眼眶的邊緣 景在不斷研磨我的角膜 使它生出厚繭 —— 同情,或者被憎恨

花掉半生成全別人的山水 另半生都是浪擲 我完成了對我的詛咒 夜了就宿在樹上 與那臨終的魚 三目交投 聖諭 在這終年吹著烈風的地方 我每晚都聽到聖諭 那藏在齒根的命運 歐冶 我沒有遺忘 我只是忘了 那些都只是從前 我所透支的虛構 美好的時光不會有上帝的位置 在這終年吹著烈風的地方 可居帶外那顆鬩神特別擾人 我曾在那裏被呼吸 被探出一點詭異 上帝賦予我們選擇左右 而困於迷宮的自由 我獨以是一隻無法左轉的候鳥故 老板見我厚重而健談 貽我一柄歐冶 自此我便開始留意 水面下魚背的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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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們 跂之 他們告訴我的孩子:這就是夏天 回家我說夏天不應如此 刮起季候風。下雨 來自烈日的對流,或者恰如其暴烈的 颱風,從前水浸 並不習以為常。對於這種空氣中 附著物過多的鬱雨 偶遇風和日麗的日子,老師說 我們要比從前更加感謝 —— 誰呢,我不敢說是上帝 無人是猶大。只是戶外沒有十架 正如沒有倒懸的十架 稍安。每天都下著剛剛需要 與不需要使用傘子之間的雨 剛剛沖不走一地塵垢,剛剛未及 皈依,於剛剛無可失去之前 我領我的孩子,在偶然風和日麗的一天 前往沙灘,讓她們掬起微濕的 那剛剛仍可稱為沙的 著她們放進口裏 咀嚼。告訴她們這就是 時間的味道,都是苦的 沒有回甘,正如你咀嚼時間也只有 沙子的味道。孩子本應甚麼都放進口裏 親嚐。足印告訴你 只能以自己的形狀 沖壓出自己的天空。這世界真的很大 大得可以讓錯誤的事重複發生 因此覺悟並無止境 然後我們坐下看浪 潮退不會讓她們回到課本不會言說的舊日 剛剛天亮的時候 剛剛天還是黑 我無法告訴她們我對她們的未來 無計可施 —— 我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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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老師說有對眼睛在天上看著我們 然後有很多只要:只要不犯罪 只要相信,這樣的天國 不知是否已提早或已如期降臨 因為我無從分辨 事情總是在沒事的時候 沒有分別,只有在有事的時候才有分別 看見孩子我總泛起 一絲慘然:空氣中的附著物 實在過多。他們的皮膚正開放予 怎樣的將來 或許比起角質,她們更適宜進化出 像魚身上覆蓋魚鱗的黏膜 不爭的事實是:不是上帝創造了盜獵者 犀角尚可從根部截斷,但大象的牙齒 他們會在血泊中鑿去整爿牙床 孩子本應甚麼都放進口裏 親嚐僅僅生存以外的味道 吞吐大陸架外的海洋 我還記得 小時候父親騙我們吃沙子的時候 那時的夏還有風和日麗的幾天 我應怎樣跟孩子解釋 因為她們 我再次在乎那些孤身時漸不在乎的 舊日。我知道我的父親知道 我終有一天會知道 他看見我所生的 柔軟與堅硬


攝影:Olivia 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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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Olivia 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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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尼地城 跂之 你在海馬迴的岸邊 繡出了一個小城,把自己 住進去。這裏陽光從來不缺 也不光。白是很陰鬱的顏色 潮濕得候鳥也患了肺病 呼出是水 我聽到許多人在水下呼喊 —— 不是 我是看到 我是合上眼想到 你很久沒有修剪 失控地生長的大廈 似乎讓飛鳥在玻璃幕牆裏飛 比困著牠在籠中有效 於是飛鳥改變了牠們飛行的方式 牠可以一面嚮往天的遼闊 一面像貓一般舐著明天 你在迴聲的那邊 沒有人需要我去告訴 必須迂迴的說話也無法拉直 去量度這個世界究竟像個甚麼 也沒有人需要我去代言 趕在必須安靜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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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學 跂之 病的名稱如卵泡分裂 直至無人健全 得到這種病是一種榮耀 我變成了自己的割禮 在過犯都說成是不幸的時代 不幸都變成了過犯 唯有候診室是浮滑的淨土 如果上帝還租借得到來審判 隱喻正缺乏日照 生得軟弱不健康 身體像地獄在燒 醫生給我止痛藥 複診至能夠自證無病 你得到了待死的認證 恍惚回家,家卻已被白血球圍封 直至你出現否認疲勞 滴風不進 令我想起家是有室內氣溫 有可關的窗 有未被拆去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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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Olivia 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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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Olivia S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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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 跂之 抱著一條白麵包的女孩 在落葉遮成的昏染進發黑的屋邨公園 如沒有走進沒有 想像所必須暫借的輪廓 在牆上描摹自己 棋盤石桌的網格框定的海邊仍在遺憾 與上一個浪默許漫遊主義 你問人類的眼睛是如何適應黑夜 我說我懂但抱歉我無法成為你增上的機緣 已把聲音賣給煙塵 在再無候鳥飛過的城市 重型卡車會偶爾在鬧巿行走 站著一籠被獵的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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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光子速度(第二次生命和黑洞的未來)(節錄) 不信 在離開駕駛艙時她一直凝視著我和同行的那個堪稱為女伴的隨身播放器 遐想那屬於性愛最為抽象的形式毫無安全感在各種滑行的時間裏 接受參差不齊的忌恨眼神而事實是他曾經從 那無力的身體裏被固定的形式吸納與磨蹭而不是我唯一開戰的原因 就只我單單血肉之軀擁有一雙步行的腿前後前後的 偽裝成一個健全人並且在一場與外星種族交流的過程中被重複改正性別 他從電動車的控制台前撩撥雷達透過那不規則的擺動像章魚的觸手 而且我不是用了帶有岐視的比喻只不過從內心就可以感覺得到 他的精神與指頭頻率同步一致,只不過我的顯像晶片 從來沒有反饋她的身影而我的大腦 仍未能提供足夠的病理數據足以展開一個科研項目以前 眼睛從那浸泡著化學液體的溫水瓶裏滑溜溜地滾出來 我就知道 那個虛擬宇宙的原生架構如何龐大 而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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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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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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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段 不信 今早新聞報導裏提及 有科學家發現,在那一千四百年前傳來的光訊之中 有一個跟地球極為類似的星體 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比這兒更好或更壞的存在 但想到它的距離,我不禁虛脫似的 又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發現一切重新開始 我所身處的星球早就不存在了 空氣和水不再擁有它們獲得感知的意味 至於光,其暴虐程度所壟斷的範圍 根本不由得色彩和層次展現它們庸常的內容 似乎這樣下去,無論在甚麼地方 再遇上任何一種生命體 所有的抵達都會過分延遲 曾經理解過的 所謂感動與絕望 也不過如此

足以讓時間消逝,並讓我 繼續在那不存在的過去現實裏 奢想你的日光,以及皮膚的震動 至於那常存的溫度 也可謂無感了,若要讓我留下 最後的一句話,我或許會說: 不許你那麼容易就讓自己沉靜下來 若不再繼續發出訊息,要到甚麼時候 才會有足夠智慧和情感高度的生物 去解讀其中的一個現實? 倘若有一天 我仍能好好的睡一會 一旦醒來時定要在 那一閃即逝的平靜空氣中 看看你 瞳孔裏的光源

即使我的腦頻波斷 仍能維持基本的語言構碼功能 即使你,作為我的對象 跟過往的態度無異 我仍必須忠實地承認 引力和磁場本身從來不是 通向生命的條件 其實科學家並沒發現甚麼 其實那裏甚麼新聞也沒有 而實際上我和你之間 永遠存在著那樣一種外延域 那樣一種穿透我們肉體的 黑洞,反物質的 而且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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閘門 不信 門打開後 夜 露出了光 若然它關上的話 就不知道 如何是好 然而 門 是在我的手裏的 不是你的手裏的 大概還可以看出 它分明在大門鐵閘上 留給最後一批臉孔銷毀的門 它的色澤是相當浮誇而恭謹 關上時的力度 又有宇宙的質量 在那一刻 當手 從它的身上挪開 時間再沒有 足以捏緊的扶柄 在那一刻 空間萎縮的速度 已經失去引力的焦點了 但無論如何 手是應該抽出的 就像爆發前 熱能變換的公式 縱然本能總會 向前伸出 想再度抓緊 它 卻暴露了空氣 那過份傷感的涼意 把一個最為不可挽回的瞬間 拋擲在 這樣一個夜 滿地和煦的 破碎燈影 而你 終看不見 計程車的門打開時 可曾有過的 明亮閃光 在那鏽蝕過的機油氣味中 直至護衛員到來時 亦沒可能 把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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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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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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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巴甫洛提的狗,或者 Facebook 存在 ( 節錄 ) 不信 1.

2.

這是一個問題

關乎歷史的原生,上帝說有 Facebook 我就誤解了愛

你偶然打開電腦,按下 Internet Explorer 登入你的 Facebook,從你朋友或你朋友的朋友 歸根結底只是你朋友而不是我朋友的一個留言冊上, 看到這樣的一個問題 一個結尾沒有問號的問題,你會否想到 有這樣的一個人,經歷這樣的 一種制約,留下這個不合語法的問題 「或者巴甫洛提的狗或者 Facebook 存在」 你正在使用怎樣的一種邏輯 理解這種語障,以及視窗版面以外的 存在?

一個封上藍色玻璃膠紙的螢幕, 隔著視光學研製的濾光鏡片 在色度游移紛陳碎散的聚焦過程裏 我從放大了的屏幕中發現 一個熟悉的名字,迎面闖進 所謂巴甫洛提所謂上帝, 名字的制約就是鈴鳴就是刺痛 就是一切乾澀焦慮自殘 語言空置而沒有歷史的感官── 手指高速按鍵,視像軟件聚焦放大 色塊與平面輪次轉換,尖銳的音節 鋪陳不同的功能區域性質顏色圖像指標 名字邀請你成為名字的好朋友 名字沒有名字,一個名字到下一個名字 你就成為我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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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 不信 從那天開始,瞳孔的顏色 沉入了往海床無限伸延的通道 遠離了時光機器的金屬氣味 嘶啞似喊的路軌 在一個蒸騰泛亮著的清晨車廂裏 融進了那難以忍受的一切,關於你的光影 窒息、透明且空洞 我們的時間就散佈在海床四方八面 蛇曲蠕動的泛亮波紋上 那裏橫駛過一輛夜深無人 如幻想異獸的巨大列車 巨大得如一個明媚的夢 把你和我照成了畫面外部 鏡頭前站立的兩個人影 同樣僵硬、扁平而不動聲息的 正時你臉上翼動的光束波紋 在播放中延宕著 除了這一陣稀薄的輕煙霧影 我就沒有任何物質條件了 而它裏面 可能有過的體溫;質感與真實 有時是寂滅後的虛無幻境 從我的身上 軟泥似的慢速竄逃而去 又或是那亙古以前的宇宙太虛裏 一個澄藍的透明星體 游移於引力的座標上 便於拖一束昆蟲似的觸鬚 如輕盈的髮,散發著 串串銀色小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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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又像氣泡一樣直直 在地層間升騰,穿過了 一九九九年和二零一二年 屏幕上千百個的感嘆提示 失音的串串驚叫 路軌磨擦音色在變動 像塗鴉的幾何線 或更早更早以前 黑色的弧線如一路逃逸的蚊子 困囿於一片記憶的灘岸 上面一度極為單薄,磨蝕得快要破裂的 腦頻海岸線 線上支撐著的金屬棚架 和橋下的馬路閃爍著的 陣陣亮光,其實是 一種高度緊張的意志 那個隨空間不斷擴散的節令 幾乎把我們的曖昧與慷慨斷絕 空氣的溫度有了對比 我就知道了毀壞、 語言、地下通道 和你那笑容背後的 全部動機


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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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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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距物象 不信 房子泛著白光的一個角落 有你遺下的一個位置 它除了可以碰觸得到牆壁的邊沿 從不意味著夢境的開端 有一兩鮮紅的計程車身 局部掠過了一個酷熱的大暑 人們已不必理會條理分明的毀滅 反正這一刻沒有受傷,戰爭 也不是一種肉身的體驗,黑色的水渠蓋子 單車的兩個輪子,人類 曾經留在地上的影子 電燈柱的樹根 盤繞在山路旁的欄杆 我或許看不見,又或曾經看見 一個有著體溫的夕陽 走上分岔路的風口 楊桃有樹,升降機內一支支站著的褲管 清晨包裹著白色的裙襬 公共交通工具內其他乘客的頭髮、膀臂 正在維修的路面圍上鐵馬 街角盡頭的陰影 整群人向著同一方向移動時的腳 一條長長斜路 買餸用手拉車 在前方自行追逐 一個關於你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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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Editorial: What Other Planets Circle Other Suns Tammy Lai-Ming Ho

This

curated feature focused on dystopia showcases a range of voices, each of which wrestles with the dark worlds consisting of both fabricated near futures and unsettling presents. From Hong Kong’s ghostly shores to cityscapes as dreamlike as they are desolate, these poems peel back layers of degradation, invisibility, and exile. To read the poems in this collection is to confront our contemporary reality. The poets ask: What must be done for society to listen to voices of dissent? How does history change when we fail to remember the stories tied to landscapes and monuments? Do the supporters of corrupt systems understand their complicity, or are they wilfully ignorant? Can we find hope for the future on ground poisoned by environmental neglect and human greed? Why are expressions of joy or resilience, especially from those marginalised, often dismissed or mocked? Why do people sometimes yearn for oppressive leaders and idealise dark past eras? Can art or poetry truly bridge the gap left by loss and trauma, or does it merely echo them? Are we destined to repeat cycles of pain and loss, like the restless wind that brings rain? Who do we become in the absence of aspirations or connection, and how do we find the strength to carry on? Are dystopian narratives conditioning us to accept despair as inevitable? What is the purpose of love if it is defined only by societal expectations and commercial ideals? Are we building temporary paradises—bubbles that will eventually burst?” Taking a few examples from the assembled poems, in “A Head of or Many Strips of Sea”, Lian-Hee Wee examines the violence, repression, and silent suffering of Hong Kong through a Cantonese poem hidden in English. This multifaceted poem juxtaposes the grotesque imagery of bodies—“a siege of corpses, carcasses / Blue with saponification, yellowed by a sentimental sedimentation”—with the silenced voices of Hong Kong people, illustrating how individuals are dehumanised and reduced to “id numbers”. Throughout, Wee uses Can10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tonese phrases and linguistic fragments to convey both a sense of cultural identity and a cry of resistance against forces that aim to silence dissent. In a world where many remain unmoved, Wee’s closing lines insist that history, grief, and memory be told. Ilaria Maria Sala’s poems “Her Last Present” and “A View So Fine in Lantau” trace a quieter, more intimate dystopia, one situated between memory, love, and loss. In “Her Last Present”, Sala reflects on loss through a pair of red shoes, a final gift from someone beloved who is now gone. The narrator grapples with whether to wear the shoes and create new memories or preserve them as a symbol of the past. Ultimately, a “thin line of mould” forms, marking time’s inevitable decay. The shoes become both a memorial and a wound, capturing grief that resists closure as “eternity” slips away. In “A View So Fine in Lantau”, Sala laments the development of Lantau Island, where nature and history are sacrificed for urban expansion. The poem recalls the ancient Song dynasty stone, once a symbol of continuity, now obscured by “white and orange plastic blocks”. Using stark imagery, Sala highlights the transformation of “water into stone” as a “nightmare”, contrasting Lantau’s natural beauty with the artificial “metropolis” supplanting it. The poem underscores the irreversible loss of heritage as development reshapes landscapes, disregarding history and ecology. Karen Zheng’s “The Last Purple Sweet Potato” envisions a dystopian future where climate devastation has left the Earth barren and burning. As the end approaches, the speaker prepares a purple sweet potato, standing for resilience and a final connection to the planet’s agronomic past. While cooking, the sensory details—“starchy sugars” and “slick syrup”—contrast with the lifeless landscape, highlighting the primal link between food and survival amid collapse. The potato’s origins reflect on the “roots” of humanity’s self-destruction through war, climate change, and capitalism. In “AUTO SHOP: WE FIX EVERYTHING”, Zheng humorously analyses a garage’s bold claim to “fix everything”, giving way to reflections on fixing life’s intangible problems. Through a conversation with the manager, who offers tools to “crank open” the brain, the poem uses car


“Still Life, August 2024” ©Tammy Lai-Ming 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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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repair as a metaphor for attempts to “mend” the unfixable plights of aimlessness and grief. “Earworm Addresses Death”, by Normandale Angelo T. Tioco, reimagines the earworm not simply as a tune stuck in one’s head but as a literal parasite with the power to cleanse the world of humanity’s lingering ills. The poem gives voice to these creatures as they consume human brains, turning collective resentment and sorrow into a dark “symphony”. The earworms relish feeding on “meaty meninges” and “cerebrospinal fluids”, their gruesome feast symbolising the dissolution of humanity’s anger and conflict. They speak, almost humorously, of the “white noise” and “blissful sleep” they leave behind, likening their work to that of “garbage men” clearing away what is left of humanity. Frank G. Karioris’s “Boneless Potato Soup” imagines a society where descriptions focus on exclusions rather than inclusions, leading to absurd levels of specificity and bureaucracy. In this fictional country, the “Office of Absence” grows rapidly as bureaucrats catalogue what is not present, creating a surreal spiral where blank books, mute loudspeakers, and empty government offices replace meaningful institutions. This focus on absence evaluates modern disinformation and control, similar to how some political movements define themselves more by what they oppose than by what they stand for. Karioris’s poem, drawing on pataphysics, uses surreal humour to highlight the unseen impacts of unmarked categories in everyday life. The muted Senate hearing’s phrase “I will know it when I see it” underscores the irony of a world filled with information yet hollowed by silence, illustrating how absences and omissions quietly shape society in powerful, insidious ways. Kevin John O’Neill DipWSET’s poems, “Electric Horse” and “SWOT Analysis of My Poetry Collection”, explore commercialisation, technology, and fractured identity through fragmented, evocative imagery. Both works are the fruits of O’Neill’s engagement with Marshall McLuhan’s ideas of the effect of media on human senses. In “Electric Horse”, he critiques a reality where expertise and authenticity are manipulated for profit, leaving individuals divided between genuine passion and imposed roles. Symbols like “aggressive clothing” and “mandolins pull[ing] the eyes” reveal the tension between self-expression and a commodified life. “SWOT 10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Analysis” uses a business model to examine poetry, employing slogans to interrogate the coherence of modern culture. Phrases like “words tangible as stones” and “leather congress” compel readers to search for meaning in chaotic language. By blending a corporate lens with poetic expression, O’Neill appraises poetry’s role in a “paper government” and explores how culture is consumed. In “Self-fulfilling Prophecies”, Julien Jeusette critiques society’s fixation on dystopian media, warning that stories like The Hunger Games, Snowpiercer, and The Handmaid’s Tale can shape a future defined by hopelessness and passivity. Dystopia, now among the most popular genres, may be conditioning us to see a dimal future as inevitable, creating “self-fulfilling prophecies”. Jeusette suggests that this cultural inertia grips “solitary crowds of adolescent minds”, who remain passive onlookers in their own futures. Familiar dystopian tropes, once potent warnings, now flicker on our screens, draining urgency from real-world responses. Jeusette portrays time itself as “a menace”, each tick a step closer to a prescribed barren future. But he refuses to “write a dystopian tale”, imagining instead new possibilities. By rejecting fatalism, he shifts from passive observation to active resistance. In his closing lines, “a rising fist” and “a fully packed street” represent collective agency, suggesting we reject dystopia as fate and envision resilient futures. The poets gathered here share a deep-rooted preoccupation with survival and degradation, resistance and desolation, memory and future. They echo Philip K. Dick’s paranoid expanses and J.G. Ballard’s catastrophic imagery. Each poem, tackling with themes of obliteration, suppression, or estrangement, compels us to question whether dystopia looms as a distant threat or persists as a present reality, prompting us to ask if hope remains possible amid despair. In reading these modern dystopias, we are urged to reckon with the fact that unforgiving visions depicted are not mere warnings; they are mirrors held to our world. The poets here demand more than passive observation—they call us to engage, to confront, and to resist, lest we find ourselves inadvertent architects of a dystopian future. Wednesday 30 October 2024

V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Aftermath by Sanjeev Sethi

A Head of or Many Strips of Sea by Lian-Hee Weee

Before the blue-chip spell possessed him he was a unit of my intellectual pursuits. Éclat has an icky way of unhinging earthlings.

No one listened So what has been said must be repeated

I’ve witnessed it up-close with other collaborators. This takes atypical shapes, mostly unworthy of recall. There are no valedictories in real-life connections. Actions script them. The N95 mask helps him at the perp walk. The satraps of statecraft are rarely tainted. Omissions belong to the multitudes.

* A mythic sea, off Hong Kong Is a siege of corpses, carcasses Blue with saponification, yellowed by a sentimental sedimentation A man, woman, boy, or perhaps girl An object, really just some id number Begs for alms Neither money nor rice, but a silky ribbon of poetry Written on walls Dismissed as graffiti with a Cantonese tag: Jo Macaw The Hongkonger sister bites her lips But the translation escapes, “WTF dis?” *

Balloting by Sanjeev Sethi

Some men, ladies, perhaps neutered Dignified and tall Beg for alms Of promises broken, friendship dishonoured Written off as futures for their precious precocious children Albeit irrecoverable, with the following proclamation:

Cheerleaders of the corrupt do not realise the might of their malignancy.

“My opia, not your opia. Mow down the Lion Rock topiary for my tea. Cut dis and chop dat.”

In a race bristling with bothers, othering helps. A garland of recreant guarantees is remedial.

Utopia → Opiate → Krokodil No metaphor for avarice, vanity by the idiotic power-hungry Ten dimensions connected by a single obsessive thought: Share bay or day lah!

For a primate without arms the primacy of touch would be the norm. If the jousts and jadedness of the ruling elite were transparent as underneath a glass lid.

The Hongkonger brother purses his lips Still the translation escapes, “Let us take it on credit please.” * See? Disfigured with exposed A jovial Hongkonger elderly cuts the scaly lips Shivering decayed teeth, translates, “poetry?” * Many heard, some did not move? Were unmoved? So what has happened must be repe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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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Her Last Present A Different Space by Ilaria Maria Sala Here is a love poem Yes I wrote a love poem If you are ready for a love poem. The last present she gave me was a pair of red shoes I left them on the shoe rack wondering Shall I wear them—her last present, shall I preserve them—her last present To keep her eternal, blisters on my heels and as I break into them The roads they take me on, the steps of my sheltered feet—her last present Or leave them perfect and new looking at them eternal as she gave them to me—her last present Eyeing me from the rack eternal we went to the shop together eternal—can I keep you eternal Now there is mould A thin line of mould all along the welt (the welt is where the glue attaches the insole to the outsole I looked it up) It hisses: no eternity That line of mould—on her last present Mocking the hopes of a quartered heart—her last present not the shoes not the mould My wound. Here is my love poem Yes as I wrote a love poem, it’s only If you are ready for a love poem. I am no longer there in the space I thought she had created It exploded on me what she had created Searching for a space a new space I saw you and You gave me I thought something we created It was A thin line of mould—your present My w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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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arry Lake by Zheng (Moham) Wang I walk to the lake As it walks back to me Expecting my arrival A stepfather of a prodigal son. Its coldness invites me Into its icy azure embrace From the halfly-stuck window Because it is calm And its calmness comes From an encrusted bottom Emptied of all life, original or Immigrants. Its embankment Is paved by a wavy bed of Crumbling coral bones Like a fiesta of dead phalli Forgotten to be drowned In deceitfully random pairs. But I also forget if I am walking To the death of the depths Or, it is thirsting me to a fate Of floating leaves.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A View So Fine in Lantau by Ilaria Maria Sala nobody asked the wild things but then again nobody asked any thing living or dead or forever stuck in the sand nobody asked and i can no longer see the song dynasty stone that they kept moving around ancient but not sacred only when needed where is it now white and orange plastic blocks that trap the trees and where shall we park the bicycles what would they have said in the song dynasty two royal boys all the way here did they imagine one day they would no longer see the song dynasty stone did they like the view did we know we were treading on such shifting grounds did they ask the dead boys nobody asked any thing living or dead or stuck in the sand they just chose to turn the water into stone into something nobody asked but stone not like the song dynasty one this this they will not move around stone it exuded from a desperate mind in a troubled sleep and stone into stone in front of our eyes the emanation of a nightmare a fast painting might show the view so fine the wild things so fine they instead see a metropolis Hell is Full of Electric Cars there in the water by Polyptech a view so fine A Millennial’s wet dream in chrome wrap The Tesla is parked outside the Park & Shop. Inside, I’m searching for Jinro Soju, Cheap fuel for an engine running Hotel Ebeye On regret and bad decisions. by Elizabeth Switaj They talk about AI and Mars these TikTokers with fat crypto wallets. and the bar ran out of cash New frontiers, they say, a fresh start. power—we kept drinking Like the tired blue planet hasn’t had in the dark, the rejected enough of bullshit promises. missile launch tower They dream of red dust and Martian sunsets, -ed almost sharp across the lagoon while we’re all stuck in the neon smog, in the morning, Bud Light would take the grey ferry amid typhoons and wildfires, to heavy-lifting on the base the years eating away at us —better pay than here but less than Americans make like rust over a discarded Prius. Budweiser would fish from the dock Maybe they’re right. where his wife caught the ferry Maybe Mars is the answer, to clean quarters or serve in cafeteria a clean slate for a dirty species. —I didn’t ask if he’d read the pollution reports For me, I’ll take the Soju and the fumes, the scorched asphalt and the familiar doom. the only other whiskey drinker Let them have their sterile rockets, works here—elected—he’ll wake their Bored Apes and silent, soulless cars. even later than I do I’ll be in TST at Ned Kelly’s Last Stand, I’m the only woman, the only American waiting for the end of the world, in this bar—I’m here a Gen X with a bottle in hand, working to train the people to earn a little bit more on base ready for the meteor or the nuclear fallout I wish there were better whichever apocalypse strikes first. whiskey—I prefer it Irish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05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Slum of the Pacific” by Elizabeth Switaj on the civilian island native children surf streets at slightest provocation of rain mid-corridor missile tests escalate guidance for fishing boats and transit to smaller islands in the atoll and the children are still gathering cardboard and rejected plastic from the new social housing construction sites after their dry ramen breakfast, dry ramen lunch with Kool-Aid powder on the shuttle to HNL a base contractor said we’d have to demolish Ebeye to save it

Clouding Over Again by Matt Hetherington

Write to Right by Matt Hetherington

somehow it’s sunday i hug my ribs thinking of your waist it’s enough to make a grown man dream

right to write the clearness of the distant keep your witness from me we don’t want socialising right now like a bubbler, don’t suck it stick it where it fits certain freedoms are acceptable running away to the corner what’ve you got to say for yourself now? sorry? what? i beg your pardon? i the little beggar, well of course i don’t want the buckle-end so that must be why i never feel right taking off my belt you have been warned staring at the sun, then blinking five times, then lie down yet again, understand synecdoche, new work ahead, no end but wearing your hands out on those moments, finish

they’ve been putting stuff up there to make it rain since the 50’s look it up, kate bush wrote a song sort of about it, but more about me i myself am well, a bit like a snout in a cup of fresh cream and my love is the exact shade of burgundy you see when you stare straight at the sun then close your 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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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The Woman Who Harmonises with the Fan by Rogelio Jenson Jr. She is standing in the corner as I lay on my burned bed; drones hovering outside in the thick, polluted air, and the flickering beacons cast eerie shadows on crumbling walls.

When her hum no longer anoints me, she goes to the corner to see me intently. The sunlight runs through the ruins till it reaches me. She then vanishes, blown by the wind. I truly can’t escape her mere existence.

The Beast is still roaming around the corrupt zone, but militaries are already mangled.

For her existence is nonlinear; she’s intangible to be contained. For sure, I will meet her again.

She stands close enough for me— so ebony, so tranquil—a solace in this nostalgia-living world. She looks at me intently and hums softly; her voice defies the mechanical whirring outside. The room is dimmed and humid, the sounds that surround the four walls are hers and the grime-bladed fan. The fan moves from her to me blowing her long black dress, fabric worn and tattered by time; she tunes herself to the tilting fan, humming a foreign melody that I’ve known since New World rises. She hums like when my father lost in war, the hum that I heard when my family was devoured by the Beast outside. She goes by my side, caressing my hair, then blends her voice well with the fan. I can’t move as she touches my face, so, all I do is cry, muffling my heartbeat. She pinches my tears and puts it on a bottle then closes its lid. Finally, the Beast outside is gone, the surveillance drones as well— only her left to face bravely.

Eat Your Youngs by Rogelio Jenson Jr. It has been a year since many journalists went missing and no one knows why since they’re not here to tell the news. Society dwindled as conspiracists posted on social media their meandering ideas; they suspect it was The Wakwak in the area. My mother called me to build a bunker 10 feet below the ground, for God’s coming to purge humanity. The outside became desolate and silent. Only the tanks patrolling caused an uproar, for every noise in city hall was detained in their protected cells. 4 more journalists, missing; authority warns public, I overheard on a podcast as I sorted the documents for the mayor’s wall project, blocking The Wakwak out of our city. As I was arranging the files, a folder fell; I picked it up and saw checklists with the mayor’s signature in quill. Whack the Wakwak, I read, and I saw the journalists’ names on it. I turned the pages and spotted my name among other youths, but ours were in red underline— titled, Eat Your You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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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bubbtopia by Florence Leung

And So This Kookaburra Sings by Amy Lee

at the beginning God creates Eden but not bubbles man does children, companies, countries producing bubbles of all kinds evolving into bubbtopias dreams come true all things are good no tears or fears ever

until now new bubbles are blown new worlds are born new colours and flavours beautiful bubbles for each no double nothing to envy each is ordinary the right chemistry making new history bubbles come on and on flying on and on without end

i. 1990

Those clarinet practices during Brisbane sticky summer nights weren’t in vain. I became the first fifth-grader invited to the senior orchestra. Yet a young White Karen hissed to my Asian face: “ You’re too loud to be my second clarinettist”.

ii. 1997

Those confused teenage angst weren’t squandered. I discovered Courtney Love’s “Live Through This”. Her female rage, her howling hailed as experimental. Yet, Yoko Ono’s screams on The Mike Douglas Show—slandered. Such that a sound engineer removed her voice from the mix. This Asian woman’s voice interrupted John Lennon’s song. Yet it was her poem, “Cloud Piece” that inspired his “Imagine”. This Asian woman’s voice credited 46 years later.

iii. 2024

Those fifty blue/red states which I now live in aren’t so united. I wake up strapped to these daily dystopian dictations, caged to this misogynistic mayhem. Toxic white men mocked a woman of colour’s laugh as too nuts, too crazy. But let me tell you—to me, she sings. “Weird” white men Biblically decreed a woman’s body to the state, slammed childless women as a “crazy cat ladies” with hate. But let me tell you. During Dreamtime. In the land Down Under. The Aboriginal myth says the creator tasked the kookaburra to call out when the sun rose. The kookaburra was so overjoyed to see the sun that it laughed out loud, waking all up. So, yes, I can “tell a lot” about Ms Harris by her laugh. Her laughters of joy, her sparkles of hope. Oh how it sings to us as we wake up To this new dawn. Hearing her laughs all the way from the White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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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Not Every Memory is Worth Saving by Amy Lee —after Joan Kwon Glass’s “How to Make Pancakes for a Dead Boy”

i.

iv.

First, welcome the new mom with a warm hug if she knocks. But you weren’t to know this. She interrupted you from watching Looney Tunes after school.

Search for answers in the animal kingdom. Harp seals left their young for a new mate. Cuckoos tricked others into raising hers.

You started to feel the pain of Mummy’s wrist. No one prepared you for the brain fogs. No one warned you about self-injections for your blood clotting disorder. How many new moms have sat in cars for silence, only to find themselves drowning in more spit up later? After the birth, their old lives change. People assume it is a phase.

ii.

Try not to remember her knocking at your door, shaking, holding that Mikasa sugar bowl. Is your mommy home? —She’s working. Can I borrow a cup of sugar to bake a cake? —We’re not allowed to have sugar in the house.

iii.

Take as many showers as you need. To remember what was said. Your Mom made you repeat it. She heard from someone else who heard that girl fell asleep with her baby in the car. This was how you learnt the hard way. Not every memory is worth saving.

v.

They don’t know what’s going inside her head as she smiles to bake a cake. For her son’s 3rd birthday cake, she iced her own name inst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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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Letter to Kolyma River by Ronald Araña Atilano Я не любви твоей прошу. —Anna Akhmatova I have kept your blue notebook. You left it when they took you away. At night I look at the pages, the words rewriting themselves under the kerosene lamp. I like reading your poems aloud, your voice from that old play and the flame a slow waltz on the floor. When I go out, I hear you again from the crowds at the Arbat, the carefree speeches of the Komsomol. Again we are walking together, the moon over the frozen Moskva. I have read all your poems and have grown tired of them, the stanzas dead like poplars in winter, each line a train disappearing in the white silence of snow.

Returning to the Pharaoh by Ronald Araña Atilano Filipinos may be longing for strongman rule because the Marcos years had been cast as the country’s golden era. —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 22 September 2016 I dream of the steeples and streets of Egypt As we now wander in the wilderness, forty years lost in the desert, Surviving on crumbs falling from the clouds. Is this the land our Liberator had promised, He who had parted the seas and brought ten plagues Upon the empire and its army? The voice of the Pharaoh returns to me, Booming and eloquent, his forehead glowing as he speaks To the kneeling crowds, flanked by his stone-faced generals. Emblems and flags fly to re-enact His heroism from a thousand battlefields, His face repeated in epics and myths across muralled halls Proclaiming him to be the Divine, our eternal Sun. We realise that all along he has carried our fates In his metallic hands, all our sorrows worth the weight of his Name— Our harvests seized by his bureaucrats, Our fathers flogged and buried under the collapsed scaffolds, Our prophets vanishing in underground prisons and unmarked graves, The killings of our firstborn… In due time, our trivial lives will be remembered In the majestic frescoes of his tomb, We the wretched sentinels Of his miraculous body, incorruptible and unending In his golden sarcophagus. And while God hides His face in the clouds, We will carve our Pharaoh’s likeness And stand it on the mountaintop, offering nothing But our tortured bodies, the welts on our skins— our only inheritance, Relics of our renewed faith In his unparallelled might and savag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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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Prose Poem of the Dystopian Prayer Meeting by Andrew Barker Screens the size of walls show volcanic eruptions, solar storms, tsunami waves, and rats and ferrets staggering forward, but all listing in agony to the left or right, as if being pulled that way by some as yet unseen single force. Though lit brightly, and highly pixelated, the screens are partially obscured by condensation, like bathroom mirrors, yet these images bleed through. Firefighters in flames, uniformed police rioting on crisp, clean streets, airplanes falling into the sea. Eyes cannot focus, ears are sore, hands are numb. Mouths are full of rust. The time is . . . everything is out of joint. And the smell; rotting bodies, bodies whose insides are being held in by blood-dripping hands, bodies whose insides are oozing through the fingers, bodies with holes in them, bodies burning. The smell. The sense-choking smell. It comes in waves, in frequencies, in colours. Occasionally it is so revolting it even makes Alex smile. He does not understand his reaction. That it chokes his throat, pollutes the airwaves. An opposite of air. A solid. A visible. A stench that scratches nasal passages. Pictures are put before him. Short-haired, drawling, doeeyed, uniformed, button-pressing, trained executioners singing, ‘We got the whole world under our thumb,’ all eating sugar and animal fats in bread-buns washed down with dark brown, fizzy sugar-tasting waters. So many humans on their knees in untested, willing subjugation to the first belief that was forced upon them, the first to tell them what would happen when they died. These people are caterpillars who want to be butterflies. But wont! Put enough holes in them, enough fire over them and they will confuse their fear for affection, for obedience, and they will see five fingers when you hold up four. Who controls the fires and holes and hunger, controls the fears, and the fearful will convince themselves of anything to believe they are with those who have control. And then it comes . . . the one who thinks, I can use this. I can make this work for me. It started with a kiss. It often does. Then red lips chewing broken glass and bleeding down a cinnamon chin and once you wanted . . . What? What did you want? What do you want? So many people shot. So many people burnt. So many people on their knees. What do you want? I am a caterpillar, he thinks. I am not a butterfly. I never will be. I have no desire to pupate. I want whatever prevents this. Coffee by Hudson Tesoriero Coffee as the morning sun rises, that brilliant flashing disk of orange and pink Gradient warmth spreading like a codeine flush Hot ceramic mug grasped like something precious, glazed dragon’s egg Breath lingers in the July air The currawongs sit on the encroaching tree, one pocked branch extending out like an arm Prehistoric eyes consider me Instinctual trepidation, they sing their song before exiting And maybe she sits with me too, her spiky legs across my lap like pale love-hooks And maybe cloven-hooves were stuffed into her black sneakers, emphasising the ends of those love-hooks like exclamation points She’d roll cigarettes, plumes of champion ruby into nicotine nimbus Feigning interest, distant and distracted A ram’s head framed by descending towers of golden, glittering hair Though I never sailed the seas as an argonaut Any real carnage was always imagined Our only dystopia was unspoken words But all of that doesn’t really matter now Because in this reflection In this moment here I feel alright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1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Smile by Hudson Tesoriero This morning’s immediate consideration—grief and the toll it takes Adolescent ghosts and the screaming strobe bleeding and beating ever-Sisyphean Self-sabotage and the compulsion to pull at every loose thread of every given parachute A spider gesticulates at the end of its web from the corner of my bedroom ceiling Close my eyes to retreat into soft kaleidoscopic dream and mosaic memory Hopefully a haze of numbing peach and magenta But there is only scratching Asterisks of anxiety thrashing and clashing and spiking and piercing behind my navel Visions of black, red, and black again Hand in hand we’re marching toward the void Oil-slicked amorphous limbs reach out greedily, insatiable No second great flood with voracious waves of debris and carnage No climatic final hour with a battlefield extending endlessly outward No. Our end will not be met by Elliot’s bang or whimper No. Our end will be met with a smile A grin ear to ear They say if you increase the temperature of water slowly, a frog won’t realise it’s being boiled alive A frog sitting at the bottom of a saucepan, oblivious—smiling, dying Our saucepan spews forth at the boil and we too sit—smiling, dying The fat orange cat often stares, then cries out at nothing The ghosts who share our rental probably tease him But now he cries out for his dinner with desperate inflection Wet jellied fish slopped into his aluminium bowl He’s forced me up and into the present I’m not smiling y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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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trumpets by Richell Isaiah Flores

after Revelations 8

Cubao by Richell Isaiah Flores after Carmen Dolina’s "Katipunan"

1.

I saw a video: tornado alarms harmonising. I remember you. When in your hut, I heard something akin to trumpets blaring. I was young, and scared of doctrine. You asked if I was scared, shouldn’t I be happy? Are you not confident of seeing God? Let me answer you now, I was, I am.

2.

In the video, he walked out to record how the alarms sounded, wind blowing on his hair. Is chaos a precedent to such beauty? What I mean is the sound. What I mean is him. What I mean is you.

3.

I didn’t know what affection was, so I wrote your name on my wall. Behold, a vandalism of my sin.

I still miss out on it, that which you call touch. Here’s what I know: I always fear leaving this life. It dawned on me, elbow to elbow with strangers, cold from the car-freshened air of this bus bound to Hagonoy. It’s expensive to live this way. And somehow, I thought, what I needed was to hold hands with someone I knew a week ago. Because perhaps, time respects love. So I picture this, a functioning train. A couple of stations and I will be able to walk. A walkway. I will hold hands in this walkway. Pick me up here, I am still scared. When I leave, I will still miss out on it. I go home between cities, home between homes, my hands always receiving change, my thighs next to someone I wish I knew.

4.

Here’s a thing about memory: I did not intend to remember you today. Memory is a tornado when we had no use for harmony.

Earworm Addresses Death by Normandale Angelo T. Tioco

5.

Here’s a thing about figures: I’m pretty sure the first trumpet has been blown.

6.

Here’s a prayer: when the angels blow their trumpets, let it be a chord I haven’t heard before. Let beauty be what I hear when all I see is destruction.

7.

Perhaps, only then can I see you again.

for j

We pass through all ears to feast on this assortment of brains, humming their own songs we can’t resist. Oh to tear and crunch their meaty meninges and to slurp out all the cerebrospinal fluids are enough to complete a symphony. We never knew that their lodged resentment left a tang beyond their end. It’s bad enough that our bodies, too, were swollen with rage, though we couldn’t help but giggle as their rose-coloured vision filled our cheeks even after all the squabble and fire they experienced. A thank you is enough for easing your job. Haven’t you noticed the tanks stopped dead, the dictators slumped against the wall, the air cleared from all the ruckus and smoke? We simply take out sorrow like garbage men taking out the trash, and leave the white noise of a clean, blissful sleep.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3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Untitlable by Cass Donnelly

Decree by Cass Donnelly

Because he was told he was in love, Chris Wong set out to address it He would write to his love, as much as he could But what would he write?

Apollo is dead. We have taken Cassandra, and shaken out of her Every last worry she has For beautiful Troy, rightfully ours. We will root out Trojan heresy— Make bricks of its fields And seal off its mighty walls. Then we will have paradise, The likes of which only we have Ever made, ever seen, ever dreamt And now these heathens will hear As we write for them their prophecies And make for them their days; Speak for them their worries And seed for them their plagues.

He went to the commercial district, those high spires of glass and steel Reflecting infinitely digital billboards that talked of love “We are back in our mother’s arms,” said one “The future has been given to us,” said another And all around him, a chorus of adverts saying the same “We live well,” said the executives “Can’t complain,” said the office workers Their voices bouncing around empty concrete He went downtown, tripping over abandoned green netting and bamboo Spilling endlessly out of half vacated, fenced off storefronts Decade-old posters valiantly hiding peeling walls Everything was old and everything was new Weaving between strangers jostling him into glittering shops Through their heads he saw a woman’s face stretched across a building Weeping, full of regret, giving into a love recently gained Betrayed by the scalpels of a thousand peering eyes He went through the stations, their colours blurring into one another Their names changing like the moon to please a distant hand Penniless billboard men sighed longingly behind grimy windows Station security stared back, courting with their metal detectors He went to the malls, their flickering recesses illuminating dancing dust Footsteps muffled by the hum of sickly air-conditioning Above them rows of flags rippled between lamps, snaring doors, Fluttering shingles and panels in a monochrome block He went to the tourist traps, where the lights shone harsh and empty Lording it over tinny speakers and dried leaves He went to the museums, which sang of glory, glory, glory It was the only thing he could hear between the wall displays He went to the bookstores, and he found to-rent posters He was told to leave when he asked where they moved He went to the playgrounds, and there was no laughter or running No breathing thing except smiling billboard men in love Because Chris Wong was told to be in love He would have written to it, anything at all But what would he write? His draft slips unaddressed behind the sidebo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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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That Wind by Wilson Tsang

Boneless Potato Soup by Frank G. Karioris

The reluctant shape Breaking out from time Misplaced and goes nowhere Brings out the dust and dirt as if they are one and the same That wind comes and goes misguided every now and then as if it is only passing by All shall be well For when the wind blows The rain will follow

There is a country where one has to specify that which is excluded,

Memory of a circus by Wilson Tsang Doomsday, freak show Strangers in a strange land with strangled blossom nocturnal green in a haunted house swinging pendulum from a trunk There are six old clocks in her distorted memory spinning giant wheels by the eleventh hour The traceless footprints of a traveller and his shadow a weather vane on his head like a parachute The turtle’s crawling the raven’s falling and Mary’s still going round in the long evacuated zoo little creatures lost in the rain the sound of a thousand firecrackers To carry that old rusty suitcase and to wave our last goodbye to light up the dark house once again while the windows’ floating and disappearing slowly

rather than, as in most places, where the notation is what is included. The absence is the descriptor. This requirement becomes the law, & signmaking becomes a booming industry. The government has to create a new office— the Office of Absence— to make decisions on what constitutes what is not included in something. After a year, the office has spiralled to 10,000 full-time staff members, whose titles, following their legal mandate, now describe what they do not do, rather than what it is that they do. The office’s functioning grinds to a halt, while books are printed on blank pages. Local government devolves into an empty museum which has a sign that says “Everything” & universities & schools no longer employ teachers. The only seemingly unimpacted entity is news channels, who continue on as they had previously, with the meteorologist now having top-billing. There are still places, often in back alleys or back roads, that are happy to tell you what time it is, but most won’t acknowledge the calendar’s existence any more. The clip from the Senate hearing plays over loudspeakers “I will know it when I see it” but the speakers are on mute, & no sound comes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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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Two Red Hens by Srilekha Mitra Two red hens In the dreary lanes of my city The smoke from the mason’s cigarette Has split open the sky like the alabaster Of my mother’s wedding ring She cooks burnt porridge and pours in it a ceramic bowl Hailing from grandmother’s blue days Shrieks of the maiden’s child Painted the walls of my city red Freedom is engraved in black inside the poet’s heart I have seen water trickling down the dry leaves of a dead tree Hunger in the eyes of painter Who wants to devour every colour of this world The untrodden roads wear silence of bleak winters My fingers quiver as I play with the first raindrops of June Rolling endlessly down my window pane Like my mother’s tears The blue of the ink has faded In the strings of losses Words crawl under my skin Echoing of the bruises That scars me Marring my skin Punctuations evaporate In the poetry of rebels Hope is a mere spectacle In the narrative of death I have seen twenty three red haired woman Dancing in a divine frenzy Goddesses disguised as witches God being that obscure desire Turning souls into beggars Little girls sowing seeds in June The dark clouds are roaring Silver melts from the sky Turning all the vessels into dust All those nightmares now reside In children’s fairy tales Where the princes are fighting with their shadows While the princesses are farmer’s daughters Who from their castle of dreams Are trying to elope

Lazy summer afternoons Glazed with the lover’s promises Yellow from last June’s letters Is resting inside the tarnished drawers Like a languid memory The grass always seem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 Mysteries wrapped in ecstasies Present flowing in the endless river of time I have seen death in those brown eyes A thousand times Two red hens slaughtered And dressed with rock salt and lemons Lies chase truth that beckons A strange apathy wallows In a wine of melancholy My lips soaked in it My wrists slit The world is a receptacle Of all the grief Everything is empty, light is dark

Readers Café by Matt Turner at the library café, drop ceiling, white overhead lighting the panopticon of the barista’s station the eye in the rooftop garden where I live the bracketed interior face of the library the printing office staffed by kind old ladies a moving partition that, one day, vanishes into thin air I get off the bus and walk around back today the barista, self-aware, has disappeared they sell little sandwiches the day’s bright, I sit outside on the only bench the stray cats come and eat my sandwich at night the room is filled with laughs they come face to face and in the panopticon they surely gain awful self-know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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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Dream by Srilekha Mitra

Tiny Devastation by Khải Đơn

Two fishes swimming In a lagoon The blue stained on their fins They jeer and sneer at the moist hyacinths Gulping all the oxygen While the fishes are seasoned with lemons frozen Hunger has skinned hope Carcasses afloat in sea of desires The blind prophet foretells of an apocalypse Red oozing out of the fester Growing on the hump of the thirsty beggar Shadows limping in the porch of the dilapidated buildings The yellow paints melting and crawling under the leaves choking the dew drops The flickering fingers and gaping mouths Wear pitch-black shrouds While life cries in a smoke swirling Around the alphabets of the poet’s epileptic mind Auburn haired girl searches for the lost marbles Of her brother who flew away Like Livingston’s seagull Montages of the old woman Sewing the rotten oranges over aeons Is the mundane muse of dawn I see dusk in the clinking green bangles My mother’s face smeared in darkness A boy of eighteen treads on the lush green meadows While the parched leaves of the graveyard smirks at him Everything around seems Like a fragment of the dream I had but you won’t understand Even if I tell Fellini’s protagonists in Nolan’s films And time,the inception of their tragedies Fishes have been baked Tossed in sauces of green and red The pupils of my eyes dilate As I wake The dream is gone Death lurks In the songs of Autumn

It’s when the wetland jungle burns on TV, the red sarus cranes lost their way home in the white smoke; their loving dance collapses their unflyable young cry names of every tree. It’s when a mother lay on a pile of body bags, may she try to hear her son’s last breath-out and inhale the anatomy of a massacre; his body in Nuseirat on TV every anchor talks about peace A woman on the beach told me she was buying an EV, hoping to green the Earth; this is about the rare earth excavated to make green cars for those need redemption in their splendid life A plastic wave rises; giant arms of forever curse The turtle, flippers snared, beak gaping air its muted plead for life from the indifferent immortal float—snapped in the heating sea The cranes, the mother, the Earth, the tiny turtle their beseeches for loving— dance, son, existence, freedom shaken.

When you’re strange no one remembers your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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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Brueghel’s Two Monkeys by Anna Yin

Electric Horse by Kevin John O’Neill DipWSET

It is the third time I visit, you stare at me in the same way, only the chains under your feet— heavier.

let me tell you about the free market, the strategy’s buy out distribution channels then

I bring a book by Zen Master Thich Nhat Hanh. I want to read. Not dreadful mantras, I believe— but the daily practice of righteousness. The exhibition centre is small, just a few paintings. Folks come and go for winter warmth and summer coolness. I am not them, I come here for you. You must know, I blame Brueghel— penning you in this tiny frame. Neither a magician nor a blacksmith, I fail to make your chains disappear or shatter. I only have Reconciliation with Yourself. It claims—to eliminate the pain, first stop feeding it. Think in this way: without survival skills, when you wander off, where might you end? Shall I tell you the story of drunken Norval Morrisseau who painted great art in his prison cell? And the chained Sima Qian completing Records of the Grand Historian or Mandela composing hundreds of humane letters in jail? Perhaps, after all Bruegel is right… But you sneer: “Reconciliation? How can mankind smash its own manacles?”

manipulate retailers—of expertise’s disadvantages lies come from the repetition of facts, who that say you’re not what i say lead years hammer harder, silences my passion—sometimes i feel like i’m half a person in recovery, picked apart, chipped heel, hands are expansive, i can touch the moon—i fall under this aggressive clothing sacrificed my vision for music’s highs, mandolins pull the eyes out of my head SWOT Analysis of My Poetry Collection by Kevin John O’Neill DipWSET arrangement of words tangible as stones, creates new energy out of the way—intoxicated by my marauding, but some prefer more objectivity, less insular maybe more linear, meaning could be there, throw a dog a bone—i like coercion give me a lawnmower for a leather congress, some rope for repairing our paper government—editors can’t see the trees for the wood, over the macroscope skeletons in space—i pay with my body, overhang cut bore attrition, let me perform my pain—call them trains because they hit like a plane cr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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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The Last Purple Sweet Potato by Karen Zheng The centre of the earth is burning. In three hours the fire will reach me. This I am informed through a text message. I have plenty of time, so I am in the kitchen. I saved a purple sweet potato for this special occasion. I haven’t had one in years. I knew this occasion would occur eventually, the land too acidic to yield anything anymore. There are only barren crumbs. The potato is still plump and proud, slick syrup flows onto my fingers as I slice it. Steam licks its body, aerating my face as I hover over the pot. The sky turns brown. My mouth soaks in its starchy sugars. A thin sliver of skin lodges itself in between my teeth. My tongue asks about the dirt it came from.

AUTO SHOP: WE FIX EVERYTHING by Karen Zheng & i ask them if they can fix my going nowhere & the manager shows me a mediumsized plier an automatic drill he says he can crank open my brain for me to inspect or refer me to his therapist whom he’s also screwing but we detour to the garage since he’s on duty looking at his powerful fingers i choose to see him kiss rusty car parts & kiss the customer’s ass in systematic instalments his greased fingers wrench out a grunt as he tightens a sensor underneath the car on the hood i mistake a butterfly for a mosquito its wings shutter to a stop he’s saving for a camera i barely hear above purring wheels i yell my grandma died last year & i have no money but i’m trying to write poems which will make me no money & a woodpecker hammers in the distance & he makes a frame with his blackened hands & i say a camera is nice it knows what it’s meant to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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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Dystopia” feed by Simone Marie Sales

Self-fulfilling Prophecies by Julien Jeusette

Rachel is starving. She sits in the shallows, a curl-footed scab. Her plates slide open and the feathery appendages dart out—

the 21st century genre, the black mirror of our times—dystopia solitary crowds of adolescent minds consuming streams of flickering Netflix infinite series of blood-shot eyes gulping games of hunger and snowpiercing trains and tale-telling handmaids and Westernised theme parks with robot-raping cowboys walking dead and have you watched the latest dystopia? narratives of progress now lie in the past for we have been taught the future is barren every tick of the clock is a menace one step closer to games of hunger and snowpiercing trains and tale-telling handmaids and Westernised theme parks with robot-raping cowboys walking dead but what can we do? the future’s been revealed on our flickering screens

Water and plankton rush into her mouth. She tastes nothing. Not salt, not brine. But she tastes when they are gone. And then Rachel is starving. She pulls her plates apart and rolls out into the ocean floor. The predators watch her hungrily but she is belly and mouth. Unbound and searching. Rachel is starving and it tears her flesh open like a breath. She grows teeth and teeth and teeth and they line her back and feathery tendrils and bite into rock and sea moss then land. She crawls on to the shore, dragging her body, trailing ooze. She grows lips and they balloon around her until she is all juicy flesh, creased and wet and red. Rachel is starving and looming taller than the buildings. She is terror, a god. She rolls into cities—her tendrils are arms and her mouth is a storm breathing in cars and signage and people. She tastes nothing. Not blood, not brine, not sacrificial fire. But she tastes when they are gone. Then she is starving. The children wail, forests blazing under her sloping chin. Their prayers echo in her gullet, like rain on a cresting wave. She swells and heaves and swallows, then reaches out for more and more and more. Rachel is lost. Her jaws are sore, clenched, and her tongues are stone. She stops. Her arms arc up into the heavens, curl around the wisps of clouds. They turn into droplets on her flesh. The smallest of pearls. She can taste them. Like water and sa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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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the stories we tell are the future’s pasts never will I write a dystopian tale every tick of my clock is a rising fist a fully packed street of hospitable destitu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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