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 & Verse Poetry Magazine #81 聲韻詩刊 #81-Spec. ft. "Lying Flat"|「躺平」特別徵稿特輯、讀音專欄:杜家祁◎曹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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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etry Magazine

Voice & Verse

Issue 81

聲韻 詩刊

總第

81

2025 年 1–2 月 January–February 2025 總第 81 期

January–February 2025

二 〇 二 五 年 一 至 二 月


Poetry Magazine

Voice & Verse

Issue 81

聲韻 詩刊

總第

81

2025 年 1–2 月 January–February 2025 總第 81 期

January–February 2025

二 〇 二 五 年 一 至 二 月


卷首語

躺平時代 文

宋子江

朋友和我說,在躺平時代,要是沒有閱讀和 寫作,人早就瘋掉了。踏入 2025 年,世界動 蕩不安。走筆時,加州野火肆虐,俄烏戰事未止, 加沙屠殺繼續,特朗普磨刀霍霍,經濟衰退籠罩生 活,人被現實壓迫至躺平。惡托邦早已離開未來, 加速進入當下,人躺著活下去,怒視天空。本期《聲 韻詩刊》推出「躺平」專輯,英文版名為「Lying Flat」,四面八方的來稿竟有相似的情緒,歷史是 否已經進入了垃圾時間?本期《聲韻詩刊》內容豐 富,按照那位朋友的邏輯,大家應該還沒有瘋掉。 居住在台灣的史春波翻譯了美國詩人簡 • 赫斯 菲爾德(Jane Hirshfield)詩選《我只要少許》(I

Wanted Only a Little)中的二十二首詩,並附上仔細 的譯後記。簡 • 赫斯菲爾德是美國當代詩人,她的 詩,如史春波所說,「透射出的智慧的光亮,以及 金子般的人性。」 我則仍在翻譯龐德(Ezra Pound)的《詩章》 (The Cantos),本期發表其第十三章。在這一章裏, 龐德改寫了法譯版《論語》、《大學》和《中庸》 中的章節,當中有間接翻譯,有強行詮釋,還有以 假亂真的虛構。我希望譯文讓讀者有相同的閱讀體 驗,因此也不特意多加註解了。翻譯這一章恍如最 近翻譯艾略特 • 溫伯格(Eliot Weinberger)的虛構 長詩〈杜甫的一生〉(The Life of Du Fu),但是 為了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譯文更顯古意。最後三 行精妙地道出在西方寫作的龐德對東方古典文化的 挪移和轉化:「杏花飄散/自東而西/吾悉力挽之, 願其不墜也」。 崑南和文滴父女最近發表了新詩集《月碎無 聲》,李浩榮專門採訪了崑南,讓大家鮮有地讀到 崑南多年在香港寫作的點滴,想必為讀者帶來很多 關於寫詩與人生的感悟。例如,對於西西弗斯的神 話,他說:「人是否可以選擇不推那石頭呢?你不 推這塊石頭,終究有另一塊石頭等著你。」關於倒 數,他說:「不管人是怎麼想,現實與意識往往是 相反的。」崑南說的話總是充滿智慧,令人回味無 窮。

梁秉鈞(也斯)去世十二年,仍然啟發著今天 在香港寫詩的朋友。本期刊登鍾國強讀他六○年代 詩作的札記,認真剖析詩人早期的詩作以及詩中透 露的想法,其細緻程度令人敬佩。 我剛好最近也讀到也斯的文章〈影印機與神 話〉。這篇文章附於 1979 年出版的《養龍人師門》。 他在文中寫道:「寫東西像是自療、反省和整理, 與人溝通和討論,是生活主要的一部分。當我寫了 甚麼,有時重看時自己會從另一個角度批評,好像 對現實的反應還不夠,好像香港這複雜的現實環境 要求我們多一點反覆思考,迫使我們不滿足於剛烈 粗略的正義感,亦不滿足於虛無,不滿足於太輕易 的肯定,亦不滿足於否定一切。不知為甚麼,在香 港這環境開始寫作,寫作關於香港的事物,往往使 我們懷有一種不滿足的內疚感,覺得還不夠,對這 複雜的現實,還整理不出一個全面透徹的看法來。 ⋯⋯如果我們要寫關於香港,那就是會冒著更多為 別人挑剔和指摘的危險,心裏會帶著更多的不滿 足。」 今時今日在香港寫詩意味著甚麼呢?也斯在 1979 年發出的感喟放在今天似乎仍有其道理。無 論是不是在香港出生和長大,在香港面對複雜的現 實,總會帶著不滿足的感覺寫下去。近年避居香港 的難民寫了不少詩作,香港浸會大學翻譯系瑪麗亞 • 托多羅娃(Marija Todorova)博士帶著學生翻譯了 他們的作品並集結成雙語版的書《字裏行間:流亡 與希望中的在港難民詩歌》(Between Wor(l)ds: Hong

Kong Poetry of Exile and Hope)。此外,Ingat: An Anthology of Works by Migrant Domestic Worker Creatives in Hong Kong(英文版)亦於近日出版,翻譯過來書 名大約是《保重:在港移徙家庭傭工創作作品選》, 當中包括不少詩作。兩本書皆是由 Small Tune Press 出版。他們的作品中也透露出同樣的徵狀。既然世 事曖昧未定,不妨躺平地書寫香港,療癒自我,如 何杏楓在詩中所言:「風砂吹轉躺平的寬敞」,直 到康復,再站起來。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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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nts 目錄 卷首語 1

澳門專欄「躺平」

躺平時代

41

王歸心/我要躺平

41

鳴弦/踰矩的破瓜

42

雪堇/小草日記

42

施佳宜/失眠,所以狩獵

宋子江

專欄

讀音

4

女巫之歌

戚錦柔/雀

7

43

空屋

陳家朗/線條寓言

8

44

除夕

黃嘉欣/起風那天

11

45

雌魚

黃曉榕/日落

12

45

關於禁慾

46

曾煒彬/在被捕之前尋找另一個出口

15

長沙灣印象

柏森/晨禱

16

46

師生 詩

杜家祁

影像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47

19

病毒

20

故事

23

有傷口的詩

24

春麗

27

雪杉

28

太陽稀少,幸福亦然

30

水杉調 詩

梁山丹

47 47 48 48

曹疏影

影像

48 49

梁山丹

「躺平」特別徵稿特輯 32

鍾國強/成泥

32

蓬蒿/我是如何躺平到文字裏

32

鍾世傑/躺平

33

靈歌(桃園)/躺而不平

33

張晞瑜/春天在十一月

34

無花(馬來西亞)/社畜觀

34

無忘/離

34

袁嬋(北京)/躺詩

35

何杏楓/躺平

35

葉錦丞(桃園)/白色謊言

35

羅浩雲(英國劍橋)/自語

36

黃曉榕/感光超能力生活

36

林平治(澳門)/港灣

37

卡卡/蚊

37

林閒/想法

37

奈藥藥/豬的微笑

38

劉梓煬/搖籃

38

伍政瑋(新加坡)/鬼壓床

38

林浩寧/夢遊走

39

施勁超/植物人

39

雨曦/被逃避的眼神

40

劉旭鈞(台北)/如此斑斕的荒廢

40

陳偉哲(馬來西亞)/躺平短詩三首

50 51 52 53 53 53 53 54 54 54 55 55 55 56 57 57 57 57 58 58 58 59 59 60 61 62

Julien Jeusette / inside edisni

Enza García Arreaza / The Siblinghood of My Cats Martin Kovan / Aquamarine

Martin Kovan / Who Asked? Kelly Chan / Figs

Mark P. Bonabon / Kafkaesque Joshua Ip / handover

Joshua Ip / life is just one very very long day Amy Lee / Wounded Warriors Jin Shalei / Let Me Float

Cheung Hei Yu Charlene / A Daughter’s Note Cheung Hei Yu Charlene / Final Call

Jennifer Eagleton / The Incubation Process Dave Drayton / The breath when relieved Nikko Garcia / The Wings of Time

Nikko Garcia / When My Alarm Went Off at 7:59 AM Tim Kiely / Same Old, Same Old

Quenntis Ashby / Praise Poem for a Flat Feline Leonard Francis Alcoran / Milky Way

Leonard Francis Alcoran / A Paean to Weightlessness Nicole Lai Kwan Yee / As I Slip into Stillness

Prince Marlo D. Montadas / A Letter from a Prostitute

Prince Marlo D. Montadas / Gather my Ashes and Spell them as “Nihilism” Barbara Anna Gaiardoni / Untitled

Teemu Helle, trans. Niina Pollari / Ran in the Family Sanjeev Sethi / Steadfastness Sanjeev Sethi / Experient

Lian-Hee Wee / When words illegal are… Joel Vega / Crocuses Joel Vega / Clematis

F. Jordan Carnice / Six Self-Portraits of Serenity

Huang Yilan, tran. Martina Benigni / Ever-changing Xiao Huang Huang Yilan, tran. Martina Benigni / Tǎng Bar


62 62 63 64 65

Jonathan Chan / sudden death Jonathan Chan / ellipsis

Louise O. Lopez, trans. Abner Dormiendo / Last Night at the Casa Marco Yan / The Day Grandpa Died Michelle Chan Schmidt / Interview with a 躺平者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66 66 67 67 68 68 69 69 70 70 70 71 72 72 73 73 74 74 74 74 75

Sam Cheuk / Chorus

Jessica Morris / Nesting Dolls

Richard Muñiz / Frames of our Youth Khải Đơn / Hungry Ghosts

Ng Hau Lam Eugenia / The Muse’s Day-Off

Marco Yan / Such Perfect Rectangles Our Lust Defined Aimee Morales / Sometimes a Lie Winifred Mok / OT

Simone Sales / Anchor

Ben Keatinge / Passing the Rotunda Ben Keatinge / The Wide Street

Mark Anthony Angeles, trans. by Antonette Ramos / Holy Cow, or Not, But a Martyr Maureen Tai / The World Within a Frame Quenntis Ashby / Will & G Play Sudoku Ada Young / Disappearing Neon Lights E. R. Skulmoski / Hair

Sekhar Banerjee / Oblong Photographs Sekhar Banerjee / Silent Teapot

Matt Hetherington / Poem Beginning with a Line by Jeet Thayil Matt Hetherington / Love Ghazal

Elmer Omar Bascos Pizo / Asingan On My Mind

詩話宇宙 76

當然還是昨日的風采 —— 讀也斯早期詩札記 文

鍾國強

詩人訪問 84

光焰不絕的虛空 —— 專訪崑南 訪問及整理

李浩榮

譯介天地 89

【美】簡•赫斯菲爾德(Jane Hirshfield)《我只要少許》 選詩二十二首 譯

101

史春波

《我只要少許》譯後記 文 史春波

專欄

詩匠譯苑

104

龐德《詩章》十三 譯

宋子江

創作天地 106

黃偉興/飛鳥的荒原

106

水先/雨

106

靈歌 ( 桃園 ) /宇航夢

106

李蕙蘭/琉金

107

鍾國強/過九龍城

107

鍾國強/維蘇威火山

107

莊元生/圖書館老人

107

莊元生/輪椅少女

108

柯博凱/蜻蜓山

108

水盈/沙

108

付煒/車過木星街

109

蓬蒿/亞熱帶永夜

109

鄭微末 ( 浙江金華 ) /白晝失重

109

熊昌子 ( 彰化 ) /如此星期六

110

細人/水仙

110

畢如意 ( 彰化 ) /饑餓

111

馮曉彤/手快手慢

111

曾魂/藏夢

112

惟得/十一月寓言

112

趙展淳/這一刻

113

徐竟勛/刑求

113

徐竟勛/流刑

114

徐竟勛/忘川

114

張嬋/上岸

114

胎菊/水的自述

115

陳子謙/晚安,書店

117

葉英傑/參觀 911 國家紀念博物館

117 118

岑文勁/荒謬的世界 —— 憶馬覺 雷暐樂/流水照亮落花

118

陳宇荷(德國圖賓根)/聖夜

119

李卓軒/火車站

119

唐華量/事到如今

119

雙雙/樹的眼睛

119

劉梓煬/界限不在界限街

120

李毓寒/一味中藥


女巫之歌 杜家祁 請把所有的音浪關上 我只想靜靜的飛翔 我是女巫 是風雲間的女王 我穿一件黑色的紗裙 乘一隻竹製的掃把 我以風的線條飛行 偶而放牧一群喜歡游蕩的雲朵 我不必知道下面經過的 區域、國度與大洲 因為我討厭所有的名字 也絕不在任何地方駐足 我早已放逐了大地 就像大地早已放逐了我 離開我的視線 我只想要孤獨的飛翔 如果我的黑紗遮住一角的月光 你最好習慣吧! 不需迷惑我以你編造的童話 在唾罵中我重新創造自己的寓言 我知道人間有溫黃色的燈火 我寧可負戴厚黑的天幕 流星殞落像我零碎的笑聲 下雨的時候,我允許自己哭泣 當我流淚 不要看著我的臉 因為那遠在你的了解能力之外 而且與你無關! 田園開墾了又再荒蕪 城市燒毀了又再重建 銅像豎起了又再倒下 億兆光年後,我迴望地球 地球將是一顆星 地球望我 我亦將是一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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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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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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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屋 杜家祁 我的屋子立刻消失了 在我背後,在我離去之後 在另一個時空內 它像平日一樣 恬靜的過著家常生活 我的所有都在屋內 躺在沙發上是昨夜脫下的外套 在架上互相推擠是多年來買下的書 護照和零錢各據抽屜一角落 音響內一張未聽完的 CD 喇叭還不斷回味著某幾句歌詞 他們都一致認為 當他們聚在一起 就比我的五官 更接近我的面貌 當我興起回去的念頭 屋子就又在地球上出現了 藍花簾子倚在窗前 和街燈一起守候過路的身影 夜風一篷一篷的吹 屋子閉上眼,張開毛孔 體會穿體而過的清涼 他們都豎起耳朵,細聽我的腳步 當我開了鎖,按下燈鈕 乍放的光明喚回熟悉的秩序 傢俱物件們一起湧向我的視線 吱吱喳喳的問起 許多存在和身份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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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杜家祁 街外車聲漸漸疏落 各自回家守候新年 在寂靜中我等待水仙綻開 第一朵年花預告吉慶 它用白色花瓣層層包圍自己 擁抱住一個神秘的內在空間 玻璃窗透進街道零星的燈火 如水映出天鵝般高傲姿態 我看到所有過去的年頭列隊而來 帶走這只剩下一分鐘生命的一年 臨走一瞬間的影子飄過 他們飄過眾物之上: 花枝和花蕊 我的黑髮和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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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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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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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魚 杜家祁 雌魚在她手掌裏無助的躺著 柔滑潤澤重現十七歲少女肌膚的回憶 凸起的腹部曲線又分明是成熟婦人體態 晶瑩而空洞的眼神仍殘留幾分母性的溫柔 她記起剛在菜市場水產攤位上 漁販的利刃劃開雌魚白玉般的肚皮 刀鋒過處滴下一串血水 破口流出一大團黃沙似的魚卵 那天早晨醒來床鋪無端多了一灘血 尚未領略胭脂的清水臉那幾天會特別的青白 更難忍受的是肚子裏幾把錐子似的刺痛 留著樸素的髮型穿著校服坐在古舊的課室 聽老師教誨苦盡甘來的人生意義 她卻注意到老師三寸幼細鞋跟和唇上鮮豔口紅

從不明白男人急於壓在眾人之上的欲望 她在每個月圓之夜翹首仰望天空 像一尾魚浮出水面仰望故鄉 月亮之中她見到一個憂鬱女人的側影 當女人的男人熱衷於射下天空所有的太陽 她選擇放逐自己到冰冷荒漠的月球上 總想起藍色深海底下銀白色魚群優悠暢遊 總想起奮力遊過大半個地球回到出生地產卵然後死去的那些鮭魚 總想起尚未生產便在途中被漁船捕獲被大熊吞食的那些鮭魚 生命的秘碼刻在掌心還是隱藏在基因裏 而鶼鰈交尾的歡娛竟都遙遠如前生記憶 富於女人味外表,她卻從未做過某些富於雌性的事 像為家人做一頓晚飯,或讓一個小生命在子宮中孕育 只有從身體深處湧出的血液和小腹滿脹的疼痛 仍追隨月亮的圓缺,三十天一次,有規律地輪迴

那夜潮漲,汐流帶來造物者的指令 今夜,就是今夜,水中各類生物必須交配 烏賊觸鬚急促顫動合跳一場動情雙人舞 所有的雄魚灼灼緊追在雌魚身後 在間歇性的迎拒間等待最好的雄性機會 隨呼吸急促她身體之內也有巨浪陣陣拍擊 七彩的珊瑚集體噴出卵子景觀壯麗像滿天花雨 她是個女人,她是一條魚,她從水中浮出 月光照在她白皙近於透明的胴體上 她把一寸一寸的月光,按進赤裸肌膚之內 憑雌性的直覺,她知道自己從此將性感而美麗 甚麼液體沿她大腿根部流下 黃沙之上伴隨她腳印幾滴紅色露水 她的臉孔把日光朦朧成月光 男人們無力抗拒那種超自然的潮浪引力 她卻總是迷惘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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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禁慾 杜家祁 你把貓禁錮在鐵籠內 那是一隻 黑屋裏的黑貓 然後你走開 然後你去逛花市 然後你去看馬戲團 但是只要一瞬斑紋閃過 就驚醒它的觸鬚 它撩起你的長髮 廝摩婆娑,你頸後 隱蔽的膩白肌膚 你的指尖還向你追索 光滑毛皮的撫拭 你喉頭緊縮 哽咽像一聲低嗚 總有一對變幻不止的瞳孔 在最黑夜的角落 凝視最原始的你 所有的黑色,你都無力抵抗 所有的呼喚,你只報以沉默 你起身,在鐵籠上加一把鐵閂 你感覺一種穿透的刺痛 你變成一條 被貓咬在嘴裏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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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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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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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灣印象 杜家祁 從五層樓建築的頭皮擦過 綠色的一架國泰航空公司飛機 比飛鷹還親切 一伸手就可以扯下飛機的影子了 在那個叫甚麼宮的酒樓後面 直直多走一個街口 騎樓吊著鋪滿灰塵的街招下 靦腆的梯口早就躲藏起來 好不容易找到 走上去猛看見黏在壁上的海報 候選人正誠懇的向著眾階梯呼籲 投票吧,可是那還是二十歲以後的事 撲鼻而來是跌打藥酒的氣味 牽掛的是今天早上那隻流浪黑色土狗 有沒有追咬我家的斷尾肥貓 還沒有脫下制服又在街頭玩耍 咖哩魚蛋比老師的臉還要要黃 又是一個陽光刺傷眼睛的艷陽天 藍得發呆的天空下 一串迷迷糊糊的歲月隨我走過 重疊了一個不在此地發生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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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 杜家祁 大家都以最完美的形象 表現在彼此的面前 「他是一位有為的青年 尊師重道,熱心公益 願意為學術奉獻……」 「他是受人尊敬的教授 滿腹經綸,扶植後進, ……」 他看不到他背過臉 如何排擠同學動作不斷 他看不到他在同事間 被人鄙夷學問淺陋 對著上司諂笑脅肩 考進研究院的學生那麼多 大學內的教職那麼少 年輕貌美的女學生 對著父親般年紀的男老師 小女孩似的撒嬌 「起立!敬禮!」 說到底,師生關係並不只從 老師步入課堂開始 也並不在畢業時 高級餐館的謝師宴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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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 曹疏影 畫一棵樹給你, 陰影可不變嗎 可邀你來 一隻梨的內部嗎 他們要我承認 —— 我們的世界不再回來了 梨子捧出糖 回饋這秋光 可我還是想回去 ⋯⋯ 去見到你, 把砂糖沾滿你嘴脣 他們收走日光 我們捉住鴉 他們收走月光 我們拎出露水 我們從此說話輕輕的 像劫後餘生就該有的樣子 那麼多鬼魂,附在你我身上 他們的傷口塗滿梨子的糖 溢出在秋天 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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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曹疏影 我想要你們知道一個秘密, 關於如何生活在砲火與悖謬的時代, 關於你可以沒有新聞,但要有故事, 你可以沒有故事,但要有一點光, 浮游在生命的疆域之內 承接住你頭腦中的瀑布, 從燕子背上跳下,進入星塵的一點光 那叫做詩,是你必須有的, 當時代可以把一切佔為 ta 有, 你可以有的,為你呼吸的, 就是你在呼吸的 202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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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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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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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傷口的詩 曹疏影 我寫過一首關於傷口的詩, 許多人喜歡它,但我不知道 他們讀著的時候,是否被治癒 那首詩寫的,都是關於勇氣 與燦爛,我想像傷口,每一秒 小的痛苦,並不消融,堆積 如石榴串,敲出好聽的聲響 血滴鼓在每顆裂開的小嘴裏 那是我理解的勇氣,直到 我遇見你。 今晚我再想起那首詩,想起裏面 有一處,其實多年來,我一直覺得 不很準確的音步,你聽我說, 我想把它帶走,又想就這樣 把它留下 ⋯⋯ 我躑躅了許多年 並無定論。慢慢地,我不再喜愛那首詩, 每次讀到結尾處,我都要面對 自己才能發覺的,一小處敗筆,直到 我想到你。 那首詩就攜帶著它的傷口, 如同我帶著我的,你有你的 我們對話的許多時光 都賦予這些傷口,它們 形無定時,光陰中潛身 又突然丟給我們幾座火山 來呀!我有兩頭火山 你有三頭!我們叫囂著, 考古學家猶疑頰骨上的石榴印 直到 我愛上你。 像第一天愛上你那樣。直到 你愛上我們的傷口。直到 我可以讓這首詩帶著它 自己可愛的傷口,被這樣一個夜晚收藏

讀過這詩的人,我也不知後來怎樣了, 我想像世間所有傷口的樣子,直到 每一個我被你擁抱 每一個你也是。 就是這樣,兩個有傷口的人 而在一起的,還有一首 有傷口的詩 那簡直太完美了。 2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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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麗 曹疏影 女兒跟我打街頭霸王 指定我們要春麗對春麗。 她是紫衣春麗,我是粉黃的。 都有方塊肌,切片黑粒子 她的春麗腿踢個不停, 我的只會白白飛。 她不知道我小學喜歡過紫龍 那時春麗還沒會踢腿 只是脫了衣服 在瀑布前飛 ⋯⋯ 我喜歡上課時候畫那樣的春麗 妹妹的春麗腿踢成了夜的扇子 蝴蝶也來了,夜在被殺 妹妹的輕和重 她的春麗飲了我的春麗的血 從今以後,割火放電 —— 燦爛無涯 20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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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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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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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杉 曹疏影 你們一直在那裏 在我的有小狐狸的故事裏 小狐狸金黃色的 我愛給它畫圓圓的手套 手套中間有根繩 掛在狐狸脖子上 小狐狸兩條腿站著 想不起穿褲子 帶著有毛球球的毛線帽 這邊的人都不知道 下雪的時候要穿甚麼 要戴哪種帽子 多少度,要戴怎樣的手套 穿怎樣的鞋子 這些手套、毛線帽,和鞋子 就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 你們墜地的角度,也是我的秘密 還有冰粒在上面的折射,我摘一枝 許多針,埋進我現在的皮膚裏 雪人不會住在火裏 我現在住了,我不是你們 馴順的孩子了。 我代替雪人化去 溶落的雪水,被孩子們 踩在靴子底,又踩去別處了 2023.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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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稀少,幸福亦然 曹疏影 太陽稀少,幸福亦然。 我坐聽飛機的轟鳴聲,想著 Gainsbourg 這兩句歌。 那些坐在鋼琴前吸菸、有著悲劇性格的男人很美。 秋暮的天色很美。 人們在紛紛把自己點亮,當他們感覺到夜晚,便總是懷疑自己無甚光芒。 其實他們都很美,本來不需要 那樣特意堅忍,特意成熟。 他們著意選擇別人走過的路的樣子,難免讓人心痛。 他們受了欺負刻意崛起的樣子,也讓人心痛。 我給你看一朵花,它的悲傷涼如水 而它從不為死亡去準備。 你的美也是這樣的,你的孤獨 也是這樣的。 2015.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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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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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杉調 曹疏影 綠火焰 白髮埋進一隻 翼龍的羽管 綠火焰 矮人矮 戴在鬍子上 綠火焰 女孩挖見了 自己的鑽石骨 綠火焰 炸彈匿行廣場 她笑得正甜 綠火焰 下山雙小孩 擁抱就一起失蹤 綠火焰 他們自帳篷裏走出 源源不絕 綠火焰 平湖淹了秋月 啞巴打啞謎 綠火焰 有人涉水而來 但不能踩熄你 不如轉行 不如轉山 不如二次元 等你抽取 多一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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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梁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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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特別徵稿特輯

成泥 鍾國強

躺平 鍾世傑

當最後的星跌落在其中一扇窗戶,我們仰望的便只剩萬家燈火了 明與滅,上一個關掉的聲音刺激下一個扭開的聲音 城市的心臟還是沒有絲毫跳動,像一副一副發光的棺材 在不斷收縮的烈燄和黑煙中,還是找不回半塊救贖的瓦片

災難之始 源於星 如掃把般 橫空掠過天際

而磚已散落在平蕪裏給土埋葬,土再給土埋葬以成就更大的土丘 然後剷平,還包括蟲吟和狗吠,白茫茫大地最宜河套一座新廢墟 河套是一條還未勒緊的索帶,靜靜地躺在那裏也不呼叫主人 主人在河那邊正當著北風,呼哧呼哧吃著麻辣燙和負資產

對於天體的運行 與演變 我們都難以解讀 最可怕是 夢中的來襲 無聲無息 從許多年前 早已按軌跡迫近 一如命途 篤定的相遇 誰都無法抗衡 這歷史的 循環

舌是最公平的,舌躺平迎迓一切放進口中的東西 東與西,不就是南與北,躺平後看天空無差別地降雨 雨水從蚯蚓的通勤管道走進來,滋育每一條鬚根每一條蛆蟲 蛆蟲不會跟蚯蚓爬出去,蛆蟲說裏面的天地夠大食物夠多 杜甫也說地平線真的很闊當星垂下,杜甫最窮的時候說甚麼 也正確。自古已然風是橫吹的所以文字也須橫排 平平的文字在大灣區可以吹起一場風暴而我們只在暗室裏寫 寫甚麼也波瀾不驚寫甚麼也像在蠕蠕腐蝕成泥的自身

我是如何躺平到文字裏 蓬蒿 陽光躺平到床上的嬰兒 招展四肢抑視光陰 如何被時鐘驅策 拉縴計時的鐮刀 一圈圈收割 貫徹宇宙的哭聲 箭射四方的大志 慢慢切剩挺直的腰脊 骨與日常持續消磨 椎間盤被金錢壓迫 直至腰折背駝 不得不躺平到文字裏 那裏名詞的關節沒有磨損 動詞沒有中風癱瘓 形容詞不會情緒疲勞 連接詞不會破壞關係 剩下陽光,躺平在床上 3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驚醒 疲憊而無力 腦海洶湧的思緒 有過多的噪音 過多的執著 過多的悲傷,以致 反噬曾經有過的 意志,虛無 在黑暗中逐步形成 肆意地向外擴展 乃至覆蓋 我們對文明的 想像 也許有天 當星火隕落 有人驚恐 有人叫喊 而我們 卻能安然地躺平 用沙漏的光陰 凝視 這毀滅的璀璨


躺而不平 靈歌 (桃園) 為了平而躺 為了躺,而不平 只想將野外 化身為大堂 將滿天星光裝飾成燈光 探照,一切隱而不宣 這樣就 不在野而在朝 即使 只是小小的偽裝 小小的為自己內心小小的 不平,打扮 因為高個出頭鳥 因為躺平成一線 無論是被動或主動 那些站在高處的人 還不斷拉拔己身 還不斷四處巡航 風吹,是雲端或草低 雨打,是交響或小夜曲 指揮棒終於躺下了 獨唱者終於亮相了 協奏起 群樂和弦高低 不平之音,芳草萋萋

春天在十一月 張晞瑜 我決定住一星期酒店 何文田文福道五號 對面唐樓都有陽台 內街相近考試路線 過路車輛會讓我行 櫃檯職員問 是一人入住 她說話從不抬頭 怕我通紅的目光 房間就一張床 高眺九龍一帶 每晚十點鐘歸來 一整層無人入住 我在九龍塘上班 這裏很多沒性格的大廈 唯獨一棟豪宅高樓 一節節現代玻璃窗 配哥德式尖頂圓拱 昂首立於獅子山下 鄰近屋苑無從置喙 我個位靠窗 望舊五台山後面 每天看一對男女 下午三點鐘抽煙 想過就此跳下去 辦公室高駐十樓 應該摔得死 踱步無數次又無數次 豈有決心一躍而下 今早醒來時光倒流 十一月還天雨綿綿 棉被蓋著重重濕氣 只好躺著繼續裝睡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3


社畜觀 無花 (馬來西亞) 你又上來找我 神與靈體會合 閉上眼睛就能倒數 還差幾級階梯 即將抵達彼此地獄的入口 於慾望的天堂 我還在習慣 沒有太陽養在手錶內觀測日升日落的日子 潮水不會在正午倒灌腸胃 重新學習 與坐在搖椅上的蘇格拉底爭辯 兩點一線的地平說更適宜用在時下的 社畜觀 我還在習慣原地畫格兜圈 我站在裏邊 觀日落月升,觀潮汐漲退 也裏邊,如時下社畜 蹲下即能撫慰自己的陰影 躺平即是一輩子的成就 我驚見 移植在頭上的時間越長越短且稀薄 我亦知道 —— 階梯盡頭 大時代的不安是方形的 此生我見盡的風和懸月亦是

離 無忘 躺下 讓此刻的身體比地面 還要平坦 不曾停息的心跳 是時間流動的憑據 我沒能停住 年月的來襲 卻定格了 自己的步伐 塵世間的紛擾 在這一剎間 全都與我無關 我不再隨地球運行 所有的光影 都已不能照亮 我的世界 熄滅了一切 暫時地 把自己交還予虛無 許世間萬物 一個靜謐的瞬間

躺詩 袁嬋 (北京) 躺在床上工作也是很快樂的 夏日綠樹映滿玻璃 打開天窗,清風從天窗 淌下來,太陽在床畔 盈盈耀耀的影子 充滿水的波光 一隻螞蟻摔上鍵盤 從那麼高的地方 竟然沒有一個趔趄 放學後孩子的聲音也是 先升到半空 再從天窗齊齊整整 往下掉 躺著就不想起來的事 美好的事物 都這樣落在我身上

3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躺平 何杏楓 以我最大之面積 親炙赤土枯草 水於五內焦結消歇 穿透肌理皮膚默默 感知地殼的畸斜 心跳牽引中軸的旋動緩緩 深深吸入氧而二氧化碳了 難離難捨不吐不快 一口氣離不開也留不低如 汗水蒸發於流溢大氣 溫柔容納我以 微明薄透的空無 還天地以磨折煩擾 塵歸塵呀土歸土 風砂吹轉躺平的寬敞

白色謊言 葉錦丞 (桃園) 水與樹在遙遠的山坡上 靜靜躺著,伸展如光。 巨大的積雨雲路過, 拖著黏滯的影子,疼痛般路過。 重複,水與樹在遙遠的山坡上重複 重複躺著,無視時間、陣雨和疲倦。 明天我們會明白答案嗎? 重複地嘗試理解一種過於複雜的概念 —— 或者問題會生出新的問題 ⋯⋯ 明天,我答應你,明天我們就站起來。 但今天讓我們靜靜躺著,伸展如光。 積雨雲路過,影子沒有影子。

自語 羅浩雲 (英國劍橋) 停止,是累了 還是預演死亡? 動是一種美德,但石頭 依舊由山腳滾來。 但是選擇比努力重要 但是時間不等人,但是比你優秀的 某人比你還努力,但是一代 不如,沒有下一代 陳辭重複的正能量洗刷眼簾 麻醉倦怠,麻醉直至忘記 麻醉自身。 相信無意義的意義,以及意義 的無意義,的生活 重複若河,重複就是那條河 刪掉重複又成為了重複自身 編碼中數據可以變成世界 履歷只是一場舉重比賽 沒有不可以取代的,不需要 舉重若輕,一切堅固的 都煙消成碼,包括人面 不如就做一顆過時的齒輪吧 在我們進步得把自己取代以前 有人膜拜傷口,作為圖騰 凝結的痂會道成厚繭 把情感磨鈍如觸感,才可以 往內捲,像刨洋蔥一樣 把自己一層一層的比下去 再剝落,所以是誰站在中心? 那一個不斷下墜的螺旋 捲不到出口,不如走吧 但走到何處?依舊是那條 重複的河,依舊在那個 蝙蝠出沒的井底,最深處 囚徒在叫囂著,而我不想 爬那塊掉過萬次的井壁 躺在馬桶的你幻想著 忽然一下沖廁聲 努力!奮鬥!

水與樹獨自在遙遠的山坡上。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5


感光超能力生活 黃曉榕 我活在深處的漩渦 中心,瘋了般地卷啊 卷 卷著吶喊 卷著嘶啞的呼救聲 我要逃離 撕去身上的金色標籤 貼上。又屏蔽各種顏色的規則 直到被世界唾棄 直到人人喊打,如過街老鼠 像病毒。人人避之不及 「廢物」 灌滿了我的生活 我瘋狂般撥動開關 我掙扎般點燃蠟燭 三、二 …… 一。 滅了。我的世界 不被允許有光亮 我又害怕,天亮時 只能躲在沒有人的港灣 蜷縮在一角 用人類的身軀 過蟑螂的生活 直到被打翻,肚皮朝天 失去反光的 尊嚴

3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港灣 林平治 (澳門) 我醒了 再次看向 一望無際的大海中 行駛的船隻被逐漸吞噬 飄向如同泡影般的彼岸 海水不知何時,拉扯著我 我想,大抵是船底破了 背靠著椅 不予理會 海水逐漸淹沒我的身體 推著我,輕柔的卻又無法抗拒 只剩下空洞的躺殼 飄浮於海面,毫無生機 呼吸在此刻,戛然而止 忘去浪花的嘈雜,聆聽 —— 將靈魂推進這無盡深淵的 使我不能呼吸的 是生活 使我殘缺不堪,不顧一切的 是愛的港灣 可如今卻成了我 破碎的源頭


豬的微笑 卡卡

當蚊子飛入房間 燈剛好關上 牠以為自己忽竟闖進了黑夜 從此迷盪在時差中 迂迂回回 當蚊子降落你頸上 綿綿細長的黑髮 牠彷彿找到了故鄉 像夜烏亮 河流一樣感動 甚至感化了吸血的詛咒 當蚊子飛向你手上的書 你剛好醒來 把書合上。 牠逃生的尾音 遂與書中每一隻字 同在;在其餘文字的海 在其餘白的故事中 躺平

想法 林閒

奈藥藥 陽光灑在車窗 濾鏡將景象調成金黃色 一輛小貨車經過 載著廿多隻年輕的豬 不算擠逼 嚄嚄嚄嚄 豬隻們享受暖暖微陽 從容自若且臉泛輕笑 在通往目的地的路 或抵受不了炎熱天氣 光圈朦朧暈散 軚盤失靈得目眩轉向 運輸車在高速公路翻覆 門鎖與車框都撞歪成飛脫的假牙 十多隻機智的豬趁隙逃出 不算驚慌 嚄嚄嚄 面向前方安然遊蕩 剩下的豬擠壓車下無法動彈 身體湊巧連成一線 像用淡粉紅色螢光筆畫出 一條微彎的粗線 同伴們快跑吧別慢吞吞了 看著身影由大變小 笑笑道別 嚄嚄 在暫停通行的路

列車在泥地上烙下兩道深淵 互相對視、相愛,連綿地平行 我躺在中間,在需求與滿足之間 懦弱地躲起來,直到機會都把我錯過了 我像透明人般被世界穿過 數字和物件對我一無所知 我沒有捉住任何事物,也沒有被事物捉住 彷彿多吸一口空氣,就能飄走 把氣球的尾巴綁在石磨上 騾子圍繞著一個安定的中心 編織全新的時區 窗戶上出現了四季 偶爾被古怪的句子扭曲 像種子般長出歧義 我依然無知 生活卻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7


搖籃

夢遊走

劉梓煬 陰冷的衣服 天空脫下 拖鞋 我們脫下 跳浪、踢水 粒子互相衝撞 菲林相機捕捉水光 濕漉的衣服 我們擁有 沙子擁戴腳丫 曬乾、撫平 —— 何況靈魂 濕了也能乾 沙灘是我們的 巨型翅膀 書一般掀開 也想過 如果一生 在這裏躺著 雲晃過,緩緩 半月乍現 像神 眨眼 裸漆黑的身 手抱沙灘: 一、無 所有 而我們 搖搖 欲睡

林浩寧 但是 不躺了 有食慾 就去吃晚餐 也想往後和你們 躺在更多的沙灘上 向半月眨眼: 天、地 湊一個圓月

窗台上的盆栽仍在生長 陽光朝向它的枝葉 滋養生命 一塊塊葉片構築一片夢 低垂著,朝向遠方

眨眼 就當答應

待冬來襲 葉或遊走,遠方 是夢的安眠地。 身軀或交疊,或平躺 靜待一場葬禮

離開前 你關燈 讀著 彷彿 一部沙之書

鬼壓床 伍政瑋 (新加坡) 是哪隻鬼,慵懶的 躺臥在我身 現在連伸個懶腰也無法 是誰燒錢給它? 世間竟存在這種 躺著也能賺錢的工作 豈有此理 別再燒錢給它! 我的一生英勇 —— 當一張可靠的床 他人的惰性我來扛,但 有誰燒錢給我? 上床前,至少別忘 為我骨鬆的脊椎 上三柱香

3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鮮綠的枝椏堅挺著 支撐離奇的,夢 仍在此地生成。

風 呼喚一片片脆葉 編交響曲,歌頌 遠行的遊人 躺平 是無聲的夢 朝向天際。


植物人 施勁超 大氣終於把我壓成傀儡 骨頭徘徊、浸潤、沉淪於過量的咖啡因 載浮載沉。四肢介乎有力與乏力之間 —— 接納逐寸肌膚被寒風削成碎屑,無傷 隨風而去,無關乎疼痛與否 哀,莫大於心死 墜落之處皆成廢墟 繁盛的土地催出藤蔓,恢復原始的靜默 不考慮隔絕與自由往來的歧異 空氣持續熾熱 捲起火舌,在穹頂舔出傷痕 —— 眼淚也能鑄成瞎子的時代來了 不再關心今夜 是否還有酒精可醉 有迷夢可做、有香煙可吸 汽車馳向尚未抵達的遠方 指尖撩撥,數算非洲菊的數量 世間一切彷彿與我無關

被逃避的眼神 雨曦 今夜的風擁有自己的主見 在閘口與人群之間,摸我 濕的眼眸,淺的誓言 我們讓河流躺回大地。 暈倒的光線在肉體上交疊 影像被注滿空氣,會飄浮或遺失 「你嘅脊椎不端正,令房間中的汙穢學會跳舞。」 我們慢搖晃的胸 不斷靠近,不斷呼氣。 「你愛這樣嗎? 你終於知道蕨類是怎樣進食。」 我被樹幹遮蓋,一次的冷會緩慢萎縮 一次眼神在相同的位置上,被質疑 這夜的雜草決定讓別人踐踏 陌生人都是這樣睡著的,房間不是房間 因轉身而堅持,被喝下的水 霧是霧,搔癢是搔癢。所有的人都把耳朵割掉 沒有聲音的墜落,才深深吸氣 「你還是惦記著那個水溝 想像城市就是鳥籠,我們需要歌頌。我們 隨便發芽。」

Voice & Verse | 聲 韻 | 39


如此斑斕的荒廢 劉旭鈞 (台北) 所以如此斑斕的荒廢究竟要 如何被滴定 是在無盡中選擇,銅青鐵赤 或殘漬的鋁箔表面,眩出雨後瀝青上的油虹 如此斑斕的命名,如此荒廢的感官 或不選擇 不選擇今天的錫箔還能包覆甚麼,不選擇 昨天的鋁罐要投入哪一座火爐,不選擇 為所有無限後推的昨天,以任何形式素描,不選擇 思考在荒廢與斑斕之間,是連續的曲線或交叉的維度 或,是否如果更有勇氣一些,一種不增不減,且 如果是一種清醒的勇氣 則朝向一種連續的不增不減 然而明天尚未被討論,明天別無選擇到來 昨天的紅色鋁罐,前天的綠色酒瓶 去年的黃色電影海報,十年前的影印紙 比日曆還精準的發票 明天會有更多種顏色,單是一朵花瓣一張銅版紙一面高牆 或者,簡單一些,單是白色油漆: 米白,象牙,奶油,珍珠與雪 精準是難以取捨又禁止取捨 如此,似乎就可以收藏,備份 卻不成標本。精準被日復一日地失衡是故如此斑斕又 如此荒廢 西斜的日光穿過鐵窗射入 囤物癖者的房間 生命無法不增不減地蔓延 一隻三花貓安睡,等待溶成一片 剩餘的皮毛,如此荒蕪的繁茂 就這樣倒臥成 一片漏水處的蘚苔

4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躺平短詩三首 陳偉哲 (馬來西亞) 1. 星星躺平 是不是要稱作湖 從傾斜一直到 徹底打橫 閃出最亮的雙手 抱住月亮 2. 醫院裏的床 若不是平坦 應該要有幾回凹凸 我們被歲月臃腫 需要形狀的撫慰 去安心容忍 3. 路躺平 山跑過來叫醒他 他彎著背 以為又有幾輛車 行將失控衝下晚年 釀成路人 早已看慣了的 小意外


澳門專欄「躺平」

我要躺平 王歸心 想和十一月終止一份契約: 我不再是奴隸,而它收起鞭子 總有一些重量如迫近的流星: 我的背上山峰林立 初冬,一個人被剝奪了看月的奢侈 而臥室的門一直緊閉 窗前沒有曠野,只容納了一只大象的剪影 還是逃向那張三平米的王國: 誰人的自留地 把時間攤開為疲軟的序列 熄滅燈光 趕赴一場並不存在的遠行 請記住: 天堂 是一片永遠有風走過的草地 天使 是一座性別為女的涼亭 桃花氾濫的岸邊 小舟用蘭木製成 遠離綠色,而後發現: 鏡子比我離天空更近 清晨時候,更漏斷絕 晨曦有如暮色 原來 城市的荒涼略大於 一座廢墟的荒涼 西西弗斯從不是科林斯的君王 大象又從我身上踏過 萬物喧囂轟鳴 感謝它們 替我壓抑著一聲 輕微的骨折

踰矩的破瓜 鳴弦 一名狼藉六十四歲男子,手持木梯 現場消息指,來自某快餐店 該名男子被制服後,開始寫詩: 老被說不愛守規矩,但合照無數 他都妥協比出一個彎曲的勝利 手勢,此時落在我手上 一個畸形、無可名狀的符號 想對他說:長大後,你可以繼續 尷尬。空氣可以突然安靜 但千萬不要懼怕 別管大人總是說:別怕 他們說的話,都像會刺進身體裏 別管三天的藥,我們吃個兩天 就會痊癒 根本不用按別人的指示 把苦吃完 不要急著長大 長大後就像玩樂高 會被拼命塞說明書 為了配合既定的形狀,不得不放棄 手上的碎片,那些曾經閃閃發亮 不管如何拼、多麼拼 最終還是會蒙上厚厚的灰 滿身的藤蔓 錄影中,請微笑 但事實是大家都不愛守護著笑 大家都是一模一樣的茄子 一模一樣不甜的西瓜 我只是一枚破瓜 還是愛著那年十六歲的破瓜 懷著那時的詩心 接著她投來的木瓜 然後抱著瓜,安靜地躺下 等待。再一次被合照 (經初步了解,被捕者患有思覺失調 將會調查其行兇動機,事前是否有異樣等 路人表示,那麼多吃瓜群眾包圍著他 所以不會太害怕)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1


澳門專欄「躺平」

小草日記 雪堇

失眠,所以狩獵 施佳宜

製成圓形的物件太多 例如命運之輪 例如輪胎和方向盤 已忘記重考了多少回 一模一樣的路試 幸好我沒買車 如常中午一點自然醒 如常乘坐三塊錢的公交 做二休五

「把海弄乾的魚,在海乾前上了陸地,從一片黑暗深林奔向另一片。」

同事不斷討論旅行的目的地 我無言呆望手上的康樂棋 重複前進和後退 我也看過不少出租房的風景 支付各式各樣的入場費 房間沒有露台只有窗 終點永遠在窗外的右上角 我和銀行存款一起浮沉 神明只是在遠方微笑

我只能亮起燈,

要避免淹沒 下水前要先學好一種泳式 如蝶還是如蛙 成功到達彼岸之前 要習慣鹽的鹹度 鬥快之餘要保持姿勢優雅 這門學問太過高深 無法預測的除了水流 還有風向 或許我更適合仰浮在水上 還是去當一株小草 風又起了 試圖卷動低矮的草原 根向下生長 伸向未知的深處

—— 劉慈欣《死神永生》

失眠的那個晚上,我漫無目的地在茂林中遊蕩,試圖 尋回打獵帶來的快感,放棄大量睡眠時間 直到一根繩索,缺乏睡眠而導致反應遲鈍 令人窒息的 束縛, 一次完美的比喻,一個敘述 ——

與黑暗周旋著,人生存 的目光如同火炬般,我迫使我自己想像: 人類為何可以允許自身溺亡在水中, 也許陷入一個境地,如同 手持獵槍的人,肆意 獵殺於某片不存在積水的森林 當一個陪伴自己的人 離開,隨之帶走(或稱之為熄滅)了 一個人份的燈火,所有的燈火 —— 回到 那個晚上,被黑暗籠罩 的晚上,被近在眼前的獵物,無情 踏破我內心最深邃的防線,拆開那道比喻 而當我取出彈藥上膛之後,屏氣 仔細觀察,然會發現 燈火並非熄滅而在空氣中隨風繪畫, 之後在主觀上正確的地方,亮起, 被引導,引導我向某一未知方向 舉槍射擊(即便 一把獵槍能鳴,那麼 打獵之後又是甚麼呢?)大凡我所遇見的也太過 像一頭一頭的猛獸 而我也聽見遠方 數十聲的水花濺起的脆響來自 他者,瞄準目標的彈殼,許願? 有著粉碎的宿命 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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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專欄「躺平」

雀 戚錦柔 此刻淚在眼窩 回流,你總在不該失語之時 失語 感覺在誰之間,疲倦的間隙處 漩出一灘波動的湖 水底,相互纏繞的綠藻 意外吹來了冬日的風,蕩起我的影 像的歪斜裏 一隻嘗試立腳於湖面的雀 數著單調波紋的反響 垂釣著 某些答案

我的靈魂、我的疑惑、 和哀嚎直立於我眼前,唸著 所謂的結局 —— 是黃昏之後 你與我 脫力垂下的 雙手 我不知如何才飛到 你的身旁

我一直在等待……直到 湖的盡頭在向內伸來,迅速地 彷彿能聽到其移動的喘息 粗看 是一片空白 或許是大得能夠吞噬所有的、不齊的痕跡 不堪的記憶的冰河 將雙翼拉起而深入 翻起銀色的岸,觸到 層疊飛雪在打薄空氣,掠奪我的 意識,光的直射下,亮得 就像昨天…… 湖面傾斜似你擱淺至我身旁 那髮絲破碎描出柔軟的曲線 輕易地引導我 枕在雪般的 雙腿上 用潮濕的手指斂起我望向你 當視野離散 也是一陣風,一陣微風 嗅到你衫上白色的花紋分割著光線。又輕拂過 我的眼皮,飄向所謂 你偏愛頹靡的日子,你所提到: 那是只有光的 可能就像現在一樣 …… 又不知道說些甚麼 冷水撲滅奄奄一息的火光 我瞪大眼 又在湖邊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3


澳門專欄「躺平」

線條寓言 陳家朗 1. 其實都不是原因

邊緣,那些摔破的裂紋

或者線條即是世界的 輪廓,就像結繩一樣。當我有一次

裂紋之寂靜 又同於一切的寂靜,然而那裂紋 那線段最終不知道 —— 我隱微微的 時常就浮現在心頭,以前 我長住在醫院裏,看見那台生理監測器,心跳是 一條起伏又起伏的線段不知道

於沉思之中察看著指腹,發現指紋 乃由一圈一圈的線條構成,如迷宮 沒有出口的,唯沒有出口的線條結構最為 堅固 —— 猶如迷宮之於一個摸索者 —— 猶如 酒杯,圓環般的杯口:就像那天 我們圍坐酒桌上 就模糊了方向。一個一個 杯口的圓環 碰撞出酒中的漣漪,如指紋沒有 出口,可是我們都是 心識的其實 我們並不想要出口 —— 然後就定眼看著那些漣漪 下沉,於酒後下沉到依稀的意識裏,雖然 那只是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如最近的日子 我總是隻身 吃飯,點外帶,常常就在白日夢裏 混淆現實與夢,與記憶,而那次我打開外賣袋 於不覺之間,指腹,便被提袋上的 釘書釘刺破了 —— 在我趴伏酒桌上的時刻,指紋便一度 映入了眼簾,印在了 酒杯上,讓我們的目光,如願 能夠滯留於那迷宮,而當時我便隨即思索 思索著,作為一個人啊,我只能 依存於我們 而在隱隱中,那傳來的 一聲清脆 —— 然後我就醒來,大家接著也漸次 醒來。我急急地 站起身,遂又被鬆脫的鞋帶所絆倒 那倒在桌上的 酒杯,且在杯口 4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 要連到哪裏 2. 假如 假如一組封閉的線條是如圓環 是穩定的,如酒杯能夠盛住酒,指紋 能夠留住一個我,我們 用各自的迷宮留住了彼此 3. 保姆 不穩定的是心跳,一直找不著 可以連接的地方 但那時我每天躺在 醫院裏,而你隻身前來探望,我想著你其實並不 並不識字,字是 對於你來說是一團團滿是破口,無解的線段 那時侯,我便想像你是在找路的途中 徘徊,定必於中文與英文之間,不斷地問路,以聲線 我想像你以聲線穿越一個又一個字的迷宮,連起 —— 當你到來 —— 那條本來不知道要接往哪裏的線條,一句簡單 的問候,笑容 中的一排牙齒是記憶中,最美的縫線 我們相通的部分應是多於不同的 那天,12 月 8 日我猶記得 你急急地趕到來,稍稍 喘氣的胸脯,而回想起來 那線條:一個橫倒的 8 字,於我想像中就如同 一個展開來的無限


澳門專欄「躺平」

日落 黃曉榕 你的手裏,拿著一隻用作探望的毛公仔,而它 因著你的趕路,叉開的線頭 在我獨自身處病房的時刻,彷彿響著心跳的 線段,在微微流動的空氣中,那些響著心跳的線頭

海面,波光粼粼 披著一層金黃色外套 像一片成熟的玉米田 它聽見 —— 日 落聲嗎?

隱隱,低沉而且溫柔

起風那天 黃嘉欣 那晚,我在夢中追尋你的影子 拼命呼喚著,竭力奔跑著 直到,靜謐的深夜被惡耗打破 連風鈴也在狂風中嘶吼 我,醒了 風 也停了 原來是你 稍稍帶走了所有苦澀 思緒與沉寂,都是你的牽絆 直到那天,微風再起 撲面而來的秋意 原來是你 留給我的擁抱

山脈,像我曾經張開了雙手 暴露出冰冷的心 在等一個炙熱的 懷抱 你,聽見了嗎? 它在敲打著你的門 咚……咚……咚…… 一聲聲,巨響 你聽見了 吧 日 落了 看,它緩緩地 與山擁抱後,躲進深海 你可曾打開過門? 它不知道 乘上每一天都經過的公交車 等下一次。敲響你的門 重複,又重複 思念的翻湧 它,湧出了海面 衝出了山的懷抱 再次為駛過的船兒 照明

緩緩飄落的楓葉 是我握不住的盛夏 手中緊握著的 是回不去的碎片 那年盛夏 也只剩下我腦海中僅存的瞬間 我還在等 等風的呼喚 等時光倒流的片刻 多送來給我一次 好嗎?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5


澳門專欄「躺平」

在被捕之前尋找另一個出口 曾煒彬 1 傍晚,一隻鼠潛入我的臥房 自虛掩的水渠,撕咬 為了延續晝之幻想 而亮起的檯燈,及其電線。夜終是 —— 如鼠之 黢 黑 —— 自窗外向窗內漫漶 漫漶如遲鈍的化學元素 而我彷彿能被夜所置換,在夜的黑色的 水渠般的灌注聲中 陣痛。身體。草坪。肌膚。骨髓 掙扎著起身,如勇者似地向前逃離 —— 然後失足,跌倒並且雙手 插入了泥潭,泥漿四濺 混同於水渠的陰黑 潮濕,沉寂 於是索性以手為導盲杖 彷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匍匐,效仿嬰兒爬行 而脊椎因為某種不可告人的徬徨 戰慄。為了規避夜之凝目、捕獸夾 手腳更輕盈,頭也伏得更低 —— 可我終是,終是扎進了陷阱(只因誘餌來自 比極目更深處) 而鼠之毛髮 蜷縮,是為了受到盡可能 少的傷害 一如在這些日子裏我變得 越來越像一隻小型爬行動物 膽小、謹慎、無措 2 直到 我抬頭,看見一個圓筒狀的虛掩出口 —— 3 我便終於進入了 室內。啊,然後,在被捕之前 尋找另一個出口 4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晨禱 柏森 安靜,當夜沉落泥土,世界上 深愛的人們相擁入眠 大屯山脈輪廓,一層潔白的霧,早晨 光線初次經過高架橋墩 城市仍在延遲 半階水杯,剩餘時間底 疾速的鳥翅 正當發著青綠的蘚苔,在岸邊 蘆葦,向風送去 曾經的思念我們提及 記憶,困惑與否,寂寞與否 在那簡略的地景之間,充斥想像的 最多最多便是你我身影 衡量著我們的一生 摸不見的年輪,埋藏在距離中,是甚麼讓人 感到偏愛。南風,潮濕扉頁 空蕩間獨自閃耀的露水 在那空蕩之中 已是疲倦,如此 你正流往我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inside edisni by Julien Jeusette

The Siblinghood of My Cats by Enza García Arreaza

perfect skies of perfect blue I cannot touch the perfect trees it’s bright the bees I hear they cannot sting the birds they sing they sound so real I zoom the tree but cannot see the grass is green and moist it seems no smell of honey outside my face I have a nose I see my hands gloved the gun it clicks and shoots the perfect skies the greenest grass and up the hill the buffaloes the sun the sky the dinner’s ready honey I aim and shoot and miss again no beef today this fucking game I fucking hate those animals let’s try a fawn it’s getting cold okay okay gimme that tray the walls are white I chew my steak the shutters down I chew the plate the bed the room I chew I am a buffalo

The siblinghood of my cats has taken over the house. Gravity holds supremacy but fur expands the secrecy of dreams. Somewhere there is a meaning for all the things that were taken and burned but cats don’t know many words for they are small and pure. These are farty creatures. They sit close and never demand a great life from me. Maybe they are aware of my past: I used to live with two other cats in a country in free fall in a country of ticking loss in a country persevering. I was promising and brave. Maybe the cats are here to help me go through the silence of this evening. Maybe we are plotting an escape into a better feast.

Aquamarine by Martin Kovan From the balcony: evening sky quicksand, it draws you in.

superlunary What other

companion? A layered aquamarine also a sea its deeps without a depth. There is nothing there to fear, though un-human. others a soi-disant species driven by an

The

unhinged master—no-one knows its name driven by their own vehicles hungers stalled in an enormous voidness they cannot see too many rewards on the horizon. The vacuity of the sky is not a voidness the daylight is death’s private dream the night its dream of life. Voice & Verse | 聲 韻 | 47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Who Asked? by Martin Kovan

Kafkaesque by Mark P. Bonabon

I go nowhere, there being nowhere to go. It is all

In Friday’s English class, he introduced “bed rotting”— a neologism he claimed was hyperbole, since no one could wear a bed down to decay by simply lying still all day, potato-like, in plush inertia.

already here, has all already happened. If I snap my fingers who will hear it on Alpha Centauri, or just across the way? In another life I made kings, or symphonies. I beckoned unbelievers who had too much to believe in. I promised nothing. Now I reap my poverty of riches, they pile up at the door, like bodies after love. Who asked for this life?

Figs by Kelly Chan Figs, in Chinese 無 mou4 花 faa1 果 gwo2, fruits that bear no flowers. No destiny to bloom, hence nothing to commit to memory. Like lying in the snow, thumping my back into freezing depths, limbs swinging sideways. The expansion of my presence—an everyday fight against instincts. Never asking to be an angel; just to evidence. And return to denial, where contours are smoothened, white again. I cannot point, to say here, this is where I once was. Nature always plays the biggest tricks, granting and disproving in the same breath. I sleep, reeking of death, the way candles cry wax. To sit with silence, to be still, to be thinned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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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 home, that night, after a lukewarm meal, and a lazy splash of a bath, he burrowed deep in his cocoon— Nagaraya nuts in one hand, Netflix in the other. He woke hours later, feeling Kafkaesque. His spine had taken root, sunk through mattress and springs, bound him fast to the bed’s wooden frame. He stared blankly at the ceiling, as a vine of a question twisted in the air— Is “bed rotting” really a hyperbole? Or is it a euphemism— a new form of decay disguised as a cozy lie?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handover by Joshua Ip for once you have a free hand. you’ve handed it in, no more a hand-me-down, no more need to jump on a hand-wagon or play to the handstand. you’ve seen firsthand the second hand sweeping round, your name on it. how long ago it seems, you were more lighthearted or heavy-handed, prone to a bout of hand or foot or heart in mouth. a handyman yet a handful, handsome yet with your hands full, the need to be hands-on but learning the handcuffs that go with iron hand or velvet glove. no one owes you a hand, or so it goes. a light touch: wave and they call you limpwristed, squeeze and they say tightfisted. dual-wielding seen as ham-handed, but no mavericks here, no one plays the hand solo, shorthand for being never singlehanded. how to be offhand but not out of pocket. no handouts! but a helping hand. moving from handwringing and pearl-clutching to an evenhanded take, a firm handshake, how can the hands don’t shake—

gladhand it to your handpicked (not hand-pecked) successor (not yet success). to look back on your handiwork from arm’s length. little room to fail, for handbrake or handrail. 4g handsfree for now, eyeing your father’s sacred cows from nose to tail, a pair of young hands on the sail, and yours trailing in the water— callused or careless, not to say that you don’t care, but it’s out of your hands, sir, thank you, it’s out of your hands. 15 may 2024

the Chinese say a white hand raises the house but after getting them dirty it’s finally time to wash them in a golden bowl. to act is to move your hands. to stop, to keep them, no longer to return, only release— what last could you do beforehand and over? the red-handed you have caught in the cookie jar, the hanky-panky friends, from left-hand to right-hand men, no mere slap on the wrist, who makes amends— don’t start, your handover heart. you have one last hand to play— the one you’re dealt, cards on the felt. you dealer, highlight-reeler, appeal to the base, but the job has always been to make them put their hands toge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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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life is just one very very long day by Joshua Ip i quit smoking sometime in the morning and ate some vegetables fucking tuberculosis

the new song i liked in the afternoon has now come back as a classic and been remade by a person of a different ethnicity

i cheated on myself and slept with an old pillow my neck hurts

to get in my daily exercise i had sex with someone much younger she did not seem to notice

my body clock is concentric circles and that guanyin with one thousand hands

when was the last time i had dinner? shortly before the last time i had breakfast meals do not echo but they rhyme

i woke up in the afternoon two decades late to avoid cancelation my head hurts

sometimes i think about when the universe was created or banged or was arrived at by aliens, or like a solution but i wasn’t born yesterday

it has been such a very very long day and now i would like to have some children

people should be kinder to one another we inhabit more or less the same day with some unfortunate overlaps

i am afraid of my shadow flickering back and forth back and forth when i am standing still

but these unruly children should not be making noise making love making more daylight making more hay not in my day

i am pregnant with anticipation and have been for a very very long time

it takes a very very long time to lie down this day it feels like the sky is falling very very slowly

my father died yesterday he was such a very very long man i never knew him

the revolution is underway i am turning in my sleep and every part of me is participating in this action

my back hurts me, chiefly, when i do not put it down often enough

my beloved childhood friend when did you grow so very very old ah, today

i have shat so many times today my anus is growing larger soon it will be large enough for me to nap in

do not wave your walking stick at me you are still rather beautiful i remember

waves break against rocks day breaks against me i not rock

i would like to take a nap but i have already taken several hundred thousand and there is not much daylight left

between meals i attempted a PhD like one attempts murder and instead i was awarded a midlife crisis

i decided i would like to kill myself so i breathed in and out very very f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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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Wounded Warriors by Amy Lee

As the poet composed this word poem, her mind turned to the fate of Dr Helen Y. Chu and wondered, Every time we are unable to tell the truth, every time we die a little. Are we supposed to simply lie down and let everyone walk all over us? This word poem is dedicated to the heroism of the Asian American infectious disease expert, Dr Helen Y. Chu, based in Seattle, who bravely began performing coronavirus tests when she could wait no longer for the US government’s approval. At that time, a suspected case with no recent travel history was identified as positive, underscoring the urgency to contain a wider spread. This word poem incorporates the Chinese characters for “warriors” lying flat atop the Chinese character for “dust/ashes”. Note: “Warrior” ( 士 ) is placed on top of “earth” ( 土 ). If you flip the picture poem upside down, the earth crushes the warri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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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Let Me Float by Jin Shalei Let me cut ties for a while supress all emotions stop breathing for a moment in a pleasant vacuum of nothingness in spruce forests deep so that I cannot even see your faces and feel my ice-cold hands just hear deer barking scaring me more than murky backstreets of a big city centre That while let me float away from the deep forests leave the enchanting darkness for the river a stone’s throw away there let me lie peacefully in that old wretched boat it will not sink, I believe The river is too shallow That while I will stop commuting accompanying you buying you tobacco feeling the warmness of your hands caressing my cold ones I will not share a bed with you not call you sweet names text back to you and receive your phone I will forget all our ups and downs not many downs actually I will probably not even remember the delicious taste of your culinary specialties curse words in your language will not resonate with me any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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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 for a while my dear kids can you be my parents? Can I disappear for some time with my punk friends or come back late I would play some heavy music loud which you cannot stand I would drink a few cups of coffee just before sleeping which is “terribly unhealthy” as you keep on telling me I would sleep at my table with a book as a pillow which is “so bad for my heart” as you always remind me after taking my debilitating daily medication which wears me out in constant drowsiness then would wake up from vivid dreams and be back November 2024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A Daughter’s Note by Cheung Hei Yu Charlene

The Incubation Process by Jennifer Eagleton

It was morning. Winter arrived. Wrapped in a blanket, he jolted to life (to the third alarm), removed the covers— struggling briefly, legs kicking the sky— with the might of a cockroach fighting to flip itself over. Alarms are violent: they shock and interrupt and yank away our dreams. My mother taught me to choose a man who is not like him.

Flatness is the ultimate destruction. First, it is a tearing down and rubble removal. It could be either brick-by-brick slow removal Or it could be removal by controlled implosion, Carefully planned to eradicate a building Ready to decay and full of mold. Destruction achieved, and once the rubble has been carted off to landfill. The naked ground becomes a blank slate. A future horizon, of slow possibility exists. But first there is a line:

Final Call by Cheung Hei Yu Charlene Grey November pours. A misplaced curtain of water veiling an unfinished scene. Heads bend under parasols, footsteps grow mute in pitter-patter, directionless in white smog. In a nondescript office, You breathe out singed caffeine, cling to an unfurling lyric, hardening in stasis. On your desk, the landline telephone waits, dictating in mechanic register— Your current options: Redial New Call Clear ALL

Before future constructions, enjoy the smooth equilibrium.

The breath when relieved by Dave Drayton You were telling me a Story there was a pea There was a princess Precious pressures So there was gravity There I was intent on Falling for it all to Forget something or Other a problem that I had had or had still And it worked til the End when it didn’t and I recalled my reason For sitting took off And shook my shoe the Pebble is dislodged The release a reli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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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The Wings of Time by Nikko Garcia

Same Old, Same Old by Tim Kiely

The world went and got itself in a big damn hurry, said 73-year-old Brooks Hatlen who had been paroled after fifty years. Outside of prison where guards aren't everywhere like automobiles, he's a boy attempting to cross the street.

Let the afternoon be a long riverbank of a sweet singing voice; let the day’s end be watermelon from the fridge; let my feet feel the ceiling; let my life amount

He held the world in his hands. Placed a knife to an inmate's throat to overturn his parole. Freed his friend Jake, the crow he took under his wing when it fell out of its nest. Gripped the seat of the bus that took him away from home to bag groceries for society. His thoughts were a murder of crows circling and cawing, circling and cawing. I should get a gun and rob the grocery, even shoot its manager as a bonus. Will Jake say hello to me at the park? Where am I? When can I return home? BROOKS WAS HERE, he wrote on the wall before hanging himself. He held the world in his hands. Wings grew on his back as the morning traffic drifted from below, expanding beyond the wingspan.

to something other than a list of tasks at which I am constantly failing, let the window open into what is certainly a small white flower and not a monster whose jaws are yawning constantly wider; let there be no explanation for the fact there is a still a receipt for a meatless pie and mash on the desk where I do my writing, and no need of one; let my throat be unable to form the exact syllables of gratitude for the given moment; only allow that here is the now, feeling very much like the first sounds from the person you love in the morning, and in another moment it will be gone. Only allow it.

When My Alarm Went Off at 7:59 AM by Nikko Garcia —after Walt Whitman When my alarm went off at 7:59 AM; when the emails, the chats from Teams and Messenger, flashed before me; when I was reverted the files and links, to pore over, report on, and submit them; when I, slouching, heard the newest colleague got promoted with much applause in the Zoom room, how soon, unaccountable, I became tired and sick; till rising and gliding out, I clicked “End” and “Leave Meeting,” amid the hot and humid morning air, deleted downloads and closed tabs, took a long drag on my cigarette, gulped my instant coffee, and listened in perfect silence to Frank Sinatra’s “My Way” on Spo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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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Praise Poem for a Flat Feline by Quenntis Ashby

Milky Way by Leonard Francis Alcoran

You’re a mighty fine horizon, truly, Stretched out wide from end to end. & now you’re Searching for a sunrise worth risking nine Lives for. You gave up breaking vertical Limits, (but quietly & still present)

The thing about beds— this swallowing mass of cloth and semen, tardigrades lampooning in seas of dust, microscopic pigs, this body mine until it is claimed like a crashed plane in white hot multiverses simulating a glitch in the room absent of wanting for a sense of mistaken sass for imaginary bosses, this ceiling is my office and I’m its work, unfinished ennui makes the typhoons in my hair to form clusters of celestial bodies half-nebula half-black hole.

Bearing witness to the joys of missing Out without burning out, you resigned by Purposeful design, tip-top tapped out. (This!) Your lying-flat-on-your-side hustle, as You control the liminal minimal, A perpetually motionless machine Between 3 & 9, sliding your woeful Song a semitone lower. You flatlined Briefly when I turned you down, & now you Square your roots with quantum logarithms From our flat’s threadbare carpet. Yes, you floored Me. Why do I want to bridge gaps between What I do & what I’m capable of Doing with you? My hope’s a luxury, An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silence— If only small kittens were light as kites To slip into an envelope. I’d mail You to any destination. (With stamps!) Only teach me how to balance at right Angles, pausing; semi-comatose by Default. Dramatic from long yawns to paws, I’m an itch needing your scratch, a tickle, A perfect, ineffable tale held high. You’re a mighty fine line to end on, if You flat-out worship this sunset lifestyle.

A Paean to Weightlessness by Leonard Francis Alcoran This sweet impermanence of rain tonight leaves a heft of soil in the nostrils and the air is hefty too not with dust nor mildew but with allusions to ghosts that have long lost their earthly weight quotidian reminders that this room was once another’s own world four corners of white beset with the gloom and the joy of depart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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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As I Slip into Stillness by Nicole Lai Kwan Yee We were once lifeguards, watching as time ebbed away. Then he threw me into the roaring waves and turned away. I let myself drown in the blue, lost to the depths of our dreams. I laughed, curtains closed, lights out—it pulled me in. Nobody gave me the script for this tragic comedy. I chuckle like a bee within the hive, A servant to the rhythm, buzzing just to survive. Caught in the cycle, I cannot believe I have become that creature, Trapped in a dance I cannot leave. In a world that spins on and on, I slip from the stars. Life is a mist, and I am lost in its sway— to take or not to take these magic pills a costly charm the doctor promised they would bring calm he was not lying they whisked me away in an instant, erasing pain, panic, storms, and joy in a blink— losing not only despair but everything I rise and fall like waves on rocks I thought there were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but all it takes is a little push blurred vision on flickering blades and empty brown bottles overdosed on longing I felt my heart pounding the fading pulse of existence— then came nothing. Lost to time’s merciless, endless race for thirty years now in silence I lay in my room in the hospital in the bed of roses in my mind the world moved on yet here I stayed lying fl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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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cked. into a bagel. Everything's gonna be okay. Here’s to being easy and free— Why are you crying now? I lay smiling, wild and untamed. I could be anyone you know, unclaimed. The End.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A Letter from a Prostitute by Prince Marlo D. Montadas

Untitled by Barbara Anna Gaiardoni

I am an island, devoid of the sensation of feet trodding, the sound of the sand rustling and crunching, for I am alone, all alone; you coming within my reach is perfect, a universal catastrophe, a hurricane that pirouettes in my domain. But you, you know it will not matter, not one bit of it, for I have long known what torment is, and I would welcome any torrents you would make, not making any allowances for the disrupted sands of my shore nor any fallen coconut trees that have shed relentlessly.

the room a piggery with clothes strewn everywhere and dishes piled up I savor the last ciggy lying on my back

I am an apartment, or more like a squatter’s area, not at liberty, but I can feel the warmth from the cozy sleep, the faint breathing from sleeping, and the stretching of bones in the morning that groans with the wanting to live, but more importantly to live once again. You know that anytime you can return to me, be with me, but not because of the rent you pay. I, the very self, am to blame; use me, rot with me, age with me, dispense even a hefty amount of what they call love, and you may have my toiletries.

Gather my Ashes and Spell them as “Nihilism” by Prince Marlo D. Montadas Peeled. With unceasing purpose that makes a man a human—the apparatus strives for the circle around him, and the nearing vertical line that yields a never-ending queue of customers and patronage, the transfiguration of a fist of crumpled paper groaning every second as it scorches—we boil in the gigantic, itchiest, sorest flames, yet we do not find ourselves quivering from every burn of the skin, for in cold blood, the palms scoop up the liquid fire and pour it over our heads— only we stir ourselves in the inferno, and the only thing left for the apparatus is to seek to destroy its very self as we are all but means.

Ran in the Family by Teemu Helle, translated from the Finnish by Niina Pollari “Towards the end of war they brought to hospital a wounded officer who, upon departing for the front, ordered his family to hide in a cellar and stay there until he came back.” My grandmother had told this story before, and I knew how it continued, the family’s trust in the father was steadfast: they would remain in the cellar. The mother would save all her food for her daughters and die of starvation, and finally the daughters would gnaw their mother’s bones until no flavor remained. Although I knew the story like my own pockets, my grandmother would lie in her grave for years before I’d think to ask where she’d learned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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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Steadfastness by Sanjeev Sethi

When words illegal are… by Lian-Hee Wee

The early throb was ruptured by the incise of ignorance. The pink of nescience spiked the one that resonated a decade later. In the hubris of half-baked surmises lie the spate of suffering.

The Yoruba drums The lyrical melody of Hopkin’s waltz that went on Music speaks When dancing was ostracized, or language illegal Will songs flatly lie

Thistly encounters leave me without an alcove. If the closest to a home is a streetlight, there will be a hubbub in the silhouette. Thence, I move within myself.

Experient by Sanjeev Sethi The quietus is my awning. I don’t want the sunshine to blaze the chunks I believe in. Certitude-infused sermons issue ingenuous intent. In variegation lies the fiber of the corporeal feat. There never is a laisser-aller in the canyon of crust. There is no fear of an erlking or of being an empty nester. Some blessings fail to deliver on certain doors. This recall may be an eggc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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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87. White with fear from 228 Native and more-or-less native tongues By martial muscle of Chiang’s Were to be no longer said But Tâi-uân hǎo liǎo Now does not bend, having once flatly laid 07 09 (19)79. The campaign Mandarin again Onset when grandparents and grandchildren disconnect Ironic side effect: Hokkien of Béngs, pēngs and their Liáns Soldierly de facto lingua franca Very funny one, Singlish bo chap, Singapura coloratura Lie, lying, not down, laid *** 5201314. Sine anno Mandarin in amour I want to… get laid I want to get laid Wishing on the wrong Queen’s ring— A stirring echo eastsouthern of vast east Where lions and dragons frolicked— Then, you lie dead.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Crocuses by Joel Vega

Clematis by Joel Vega

To be found in the garden’s north-east corner one needs sustained neglect.

Tendrils—you have no need for them.

Connected or not, uninvolved or not, you have occupied a shaded spot. A cardboard roof, a messy hook, a room unopened for years, you pursued your own intentions. The moonlight will not contradict, it lights up your meager possessions— dusty pillow, rain-filled bucket. In the garden your claim is as valid as anyone’s, your burrowing, deep and single-minded as the hedgehog’s, will reveal its own tiny triangle, a palm-sized, many-cornered palace of bright purple crocuses.

To walk the width of this world, all possessions contained in a thimble of thought. The sky unfolded: the pear tree’s branches creaking against the wind, the ground bone-dry as a rainless summer. To refuse connection, shut out this world, move behind the bushes, a shadow cast across the arid ground. Butterflies held their breath, wings suspended and still against the swaying green— before you left I have wished for the same dusty habitation, a neglected garden, where insects swarmed. To wake up and not regret the long, deep slumber, this earth generous with its cover, this earth offers its loam and binds the blades of your shoulders, the spine to its stony bed of stone and gr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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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Six Self-Portraits of Serenity by F. Jordan Carnice i. Self-portrait as inner saboteur Stop it with the reflection and poetry. The navel gazes back laden and hard with thoughts: Let me have a word. So enough with the two tongues that say many of the same thing. Release me from the noise of the inaudible. The red wheelbarrow is the red wheelbarrow. Let things just be things. A gathering at most, like a collection of marbles we kids used to play, when we return home with pockets heavy with the day’s triumphs. ii. Self-portrait as unresolved astrology Our zodiacs are lost in the long hours and all the signs point to the fact that we hope out of necessity. When we leave destiny to dance on the fiery sunset streaks of our horizons, maybe, in our heart’s boulevards, where people amble through each other like an endless weave, we see no one’s left behind. Some are just enjoying the stro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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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Self-portrait as middle-class aspiration The search for the next glossy distraction isn’t over. Eyes have become too proud for the smooth side of a shell, backs of beetles. The heart will go on beating, in sync with everyone else’s still up for debate. When I say simple but elegant, the thin cowering soul in me means cheap but fancy. When I say apology, I mean prayer. Hands. Just anything to hold with. So when I say love, I mean love with all the troubles. iv. Self-portrait as breakfast Spirit of burnt twigs & leaves coming in through doors & windows looking like radioactive portals around the house. Sunny-side up glassy & runny, surprising with a rebel eggshell. Rice hot & soft against a world too well-mannered & cold. It’s not early in the morning but there’s coffee, milk & coco sugar: we cannot allow the darkness to take hold of everything.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Ever-changing Xiao Huang [1] by Huang Yilan,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Martina Benigni v. Self-portrait as spoon and fork The belief offers this: the drop of a fork presages a visit from a gentleman; a spoon means a woman is about to knock on the door. Visitations by accident like gifts without reason. Aren’t the most meaningful of encounters a blossoming? A gentle jolt in the air? Can we have kindness anytime? No falls, no breaks, as we say, How nice to meet you. Please, please, have a seat. vi. Self-portrait as welcome dinner The feast began before your return, way, way back with warmed aromatics and ornate passionfruit flowers painting the fence pink, periwinkle, purple and burgundy. Leave modesty at the door.

1 So high the mountain, I cannot climb it anymore so I turn into a waterfall springing into a rivulet 2 When feeling low I just want to turn into a shared bike falling carelessly and drunk into roadside hedges waiting for a good-hearted person to lift me up 3 I want to turn into a thunderstorm, and just like that fall all over you to never let you hide from me again unless today you brought an umbrella with you 4 In this spring inebriated night I gradually atrophy my four limbs until I turn into a small bird flying towards a remote future [1] Xiao Huang 小黃 , the short-name the poet, Huang Yilan 黃藝蘭 , is often called by family and friends, but it is also the name used for the bikes of the Ofo bicycle sharing company, which were yellow (huang 黃 ) and very popular between 2014 and 2017, and whose memory is very much vivid in the poet’s mind.

Whatever you do, do it with gratitude or with a vigor of a loving mother’s table spread— to give in to abundance, to relax your shoulders. This is more for you than for every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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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Tǎng Bar by Huang Yilan,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Martina Benigni The lights of the Southeast Asian style small bar are dim on working days’ nights there are but a few customers each of them whispers lying on indistinct pattern’s patchwork quilts, on the sandalwood screen cranes and western dragons, the goldfinch is missing tonight a mixture is slowly breeding bother The moon grasps the sea, ice shards on the tip of the tongue reluctant to melt the sweetness of the pink cocktail, so thick the walls worry and anxiety become far, just some echoes left where we drink lying, and lying we get drunk Weather forecast: Shanghai’s first thunderstorm since leaving the plum rain season and entering summer but they haven’t heard a thing except for close sighs In this moment at least, she isn’t thinking about anything just like the empty glasses on the blankets

sudden death by Jonathan Chan

ellipsis by Jonathan Chan

each day has its pieties and confusions. the tolling of a bell compels a body to rest. i slumber for fear that my eyelids will never open. a beat ricochets around a ribcage. these unseasonably cold hands are numb to themselves. a breath forms its own kind of coating. out-of-body sensations are consecutive. the head weighing as the neck aches. the tingling of the fingers. waves shimmer across the chest, down the arms, to the toes. a muscle is stiff to the perception of cold. the wash of an invisible current within the ears. it is not clear where i end or where the dark begins. the sun glares on leaves like a wingbeat. each afternoon a refraction of green. embedded in the sky like a white hot bar. faces turn ruddy from the collar. a body improvises its response. a sweat to weigh vexation. a tightening to brace for frustration. rain gives way to the torrential streams. the arks of ice are carried by the wind. the snow hides itself in a tropical glaze. O Lord support us through the haze. tear not the earth asunder. confusions and pieties, pieties and confusions. no plunder, no plunder, we ask, no plunder.

all day my body accepts what it is in the sweetness and softness of heal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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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valourise the notion of health remembering the closeness of a scent permission requires an assent i wish not to make great demands by day we chart supplies and demands will it matter? is any of it true? a scribe must record what is true memory strains as weak muscle i stand till the aching of muscle music is in concordance with heat on balance, i cleave to the heat. all day my body accepts what it is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Last Night at the Casa by Louise O. Lopez, translated from the Filipino by Abner Dormiendo Nothing remains except for one mattress, a table, and chairs that came with the rent; some books that needed returning; and a black helmet I’m sure now is mine like everything else I’ve broken, never to be returned to their owner. * Once, I let you in, you and everything in your domain fit inside this portion of a room: tiny people with large shadows, large people with tiny shadows. I needed the lights on at all times so I can see them, so I can stop myself from stepping or bumping into them. * I know that Sunday when I gathered my things, the driver of the rental van judged me for my excess or lack of things, what kind of woman lives with such a deflated pillow? I remember the prince’s meticulous mother from Princess and the Pea, and I admit that at that moment when this driver is measuring each thing I’m stowing in his van, in every boxful of books I haul, every dirty laundry piled up for weeks on end, I wished that I wasn’t the princess but the pea hidden in the belly of the bed.

* Several times I also felt the poem in this room, like the ghost stories from the other occupant which I find absurd, and if they know about poems, they would know that nothing is more terrifying than this more mysterious thing. * How is it that in the midst of this callous world, everything proceeded in two years time—the chirping of the birds by the window, the long procession of customers at the nearby bakery at five, the sound of the train, the jeepneys racing, the black, dank gutters. There was no repose for the past two years, and now finally, the palpable breathing of the room breathing with me a reminder let it go, let it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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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The Day Grandpa Died by Marco Yan —after Frank O’Hara It is 1:40, a Monday in April, 2024, and gravity has never been so visible as bones push and stretch his stiff skin, bones as mere weight, bones an imprint on the creased sheet. Two hours later I am in bed escaping to Raye’s Escapism. Hours later, still wakeful in a landscape frilled with gray lights, I call mother. I call off work, call off mayhem, call off a day of living well. Details of the last goodbye decided, mother and I get some coffee and blues at Starbucks, sharing a slice of banana bread and what is to come. Somewhere in Mong Kok, past noon, we walk past Lifetastic (ironic!), a patisserie selling a cake we once enjoyed­— rose petals, watermelon, cream savory and redolent of wood. In Flower Market, she picks up two pots of matthiola incana­­— beauty, or rudiments of remembrance, or just live things denoting themselves, I do not know. I stay uninspired in spring flowers. I take hurt. I take the green line home. I read, attuned to L’Immoraliste by Gide. I smoke and swallow two fingers of Yamazaki, waiting for Joe. Oh Joe, all dressed in black, arrives princely with a box of madeleines, the simple sum of sugar, butter, flour, and egg­— to spur the spirit, he says. Still, no taste impresses the tongue. No touch stirs the hair on my arm. No urgency toward communion. No pistils, or pollen, wave in the air between us. Outside, over the Victoria Harbor, the evening sun pauses between the IFC and the Ritz-Carlton, shrouded in a shawl of purple particulates. Pigeons perch on the metallic burn of fences, coos petering out. It is 6:39—nobody rests, but there is nothing left to do now. 6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Lying Flat” Interview with a 躺平者 by Michelle Chan Schmidt Of a morning I sit and worry my steamed white buns in a can of condensed milk. When my wife brings green tea with elderflower out to the terrace, we write: she’s making erasures of wittgenstein’s《邏輯哲學論》to see what more words can say from the inside. Not the accumulation of 0’s nor the exposure of tomorrow to the greater yesterday. who needs sustainability when we can just let go of an afternoon of communism in the age of capitalism, and I read some things by 許立志 and the last lines of joyce’s〈往生者〉 my own so surreal and so general a swooning. I’ve quit bookmaking but I’d bet on nothing too earnest. eternal progress is not my scaffolding of an evening I wrap and unwrap my day’s second meal [vegetable wontons] and ponder what countries my wife would have liked to hold as we hedge with the dead: Hungary, Argentina, Ivory Coast. Places that will eat as many 0’s as possible and then none. Before sleep I tally the counts of all the wars in the world. Today we are at six hundred and fifty wartime passings. As little 0’s as possible. Electrogram flatlining. Then I pinch out all the candles in the palace. Notes 躺平者 : someone who chooses to lie flat. 《邏輯哲學論》: Ludwig Wittgenstein’s 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 (1922). 許立志 : Xu Lizhi (1990-2014), a poet, writer and factory worker, whose cause came to global attention after his death by suicide in Shenzhen. His most known work is《我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I Swallowed a Moon Made of Iron; 2013). 〈往生者〉: “The Dead” by James Joyce, published in Dubliners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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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Chorus by Sam Cheuk

Nesting Dolls by Jessica Morris

These aural hallucinations— as tho the muzzled murmur of a TV in another room, I open the door to see, nothing. I press my ear to the ground, nada. Sometimes it sounds like a Shanghainese oldie on repeat, sometimes branches breezing against the window. Sometimes it sounds like an ex’s yearning, “Come back, come back.” Or the crunch of cornbread midst children’s laughter at a barbecue. None of these are my memories.

resting place of residence suit of concentric circles a curled cat inside the innermost phenotype: tight-lipped solitaire concealing internal whirs everlasting excessive brainwaves crash and smash the skullastic domed walls even when the curtains are drawn

At times, it is the rumbling, clacking of mahjong tiles, or the cacophony come dim sum time too early to eat. At times Winehouse, at times Nina. At times the scurried steps of a mouse blurring against the wall. White noise of taxi horns upstreaming towards somewhere. Sometimes, it’s my por por humming a Shanghainese oldie. These are mine. The bristling echo of the tides soft against the sand, it is summer, I was a child, myself looking back at myself, I hear him asking, “Who will I be when it’s time to grow up?” Someone who has forgotten you, has to; walk towards the water, into the sea, disappear into its ceasing, its quiet, little boy, under the tide, please drown, because across the ocean, your ma hears the sound of a comb, bristling taut through the knots in your hair.

billions of origami wormholes stop exaggerating one or two thousand wormholes beckon or sit not yet ripened amongst them a door standard wooden peep hole metal handle threshold to the slides and ladders and carry-c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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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at wakes and takes a stretch deftly pounces out and in to the next layer transmitting through the lacquered wood a jolt of potassium prompting organismal shift here the walls are straight or almost white matte planes of concrete

onboard a pet of the insomniac city kept squarely in its borders offered the occasional piscine treat stimulus unbroken calms the whir wormholes here not made of paper nerves nails and eyelashes housing their own innermost these are the wild ones disembarking pet turns prey digestive enzymes unprepared time dives space leaps core splits pretend lines enforced returning non-existent greater scares inter the dear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Frames of our Youth by Richard Muñiz

Hungry Ghosts by Khải Đơn

You took your first breath and cried, longing for anyone and everyone. Not long after, you moved south and were raised in an urban gem. Science and faith molded you into the dreamer you are today. Two decades later, you marched back, shaped by fire, chin up to the sky—here. Manila welcomed its prodigal son with open arms, and you did the same.

My grandmother feeds the hungry ghosts broken rice, sea-salt, bitter wine incenses spiral, please come home and fill your bellies those invisible got lost her silenced grief

Strolled through Binondo and the walled city; time portals of its rich history, then moved into a high-rise condominium located at the centuries-old heart of the Capital that never seems to sleep. You found solace in your solitude, or so you thought. At the Old Downtown, you brought your grandmother’s handkerchief and wished you had more time together before fate overstepped. At last, you walked under the Arch of your parents’ what-if dreams. To be alone in this megacity as you fill pages of your youth meant meeting the complicated webs of reality. You heard ghosts whispering their lives in bustling malls and abandoned cinemas. You saw the truth being diluted under spaghetti wires and on faux beaches. Still, you hope, hope is inside Manila’s box. This city was razed and left in ashes, succumbed to burns of the highest degree Billowing smoke tried to bury it, but as a maverick in the art of recovery, it lived to tell all its forgotten cautionary tales. You are a child of Manila, through and through, its blood running hot in your veins, pleading you for resuscitation, as it suffocates and welcomes both true-borns and new souls with the widest of its embrace.

hungry ghosts, hungry ghosts, Far years on the pavement of loss innocent eyes; unravelled petals dispersing in fading wails black hair tangled under mud floors hungry ghosts, hungry ghosts, Come home with grandmother stepping on evaporating wine neglected bellies, starving hearts nibble sweet rice and suck our briny salt unknown sisters, faceless brothers chewing the end-season langsat fruit its sourness permeate your teeth laughing wild in the blackened soil hungry ghosts, hungry ghosts, May you return grandma’s home shedding rivers of tears dancing in her opaque irises your limping flows begot me petals chirping in her spreading 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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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The Muse’s Day-Off by Ng Hau Lam Eugenia Ladies and gentlemen, we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the oil paintings gallery is closed until further notice. It appears that the subjects of our portraits have deserted their posts, and the paintings are no longer available for public viewing. When asked about their sudden departure, one woman cited the terrible working conditions as the reason for their leave of absence. She left because she has not had a lunch break in hundreds of years. She left because she has a dentist’s appointment at 6. She left because she left her oven on at home. She left because she had to go to the bank before it’s closed for the weekend. She left because her toes are bruised from carrying her whole weight on her pointe shoes. She left because there’s a crick in her neck from staring up at God for too long. She left because she’s been holding baby Jesus since he was born, and her arms have fallen asleep. She left to put some clothes on, because she’s gotten cold since the air conditioners were installed. She left because she’s lain in the same bed and mattress, forced to return the viewers’ gaze for hours on end and cannot fall asleep. She left because she had a life of her own that began and ended outside the four walls of her painting frame. She left because she lived and breathed before the artist remade her in his imagination; she left because she never asked to be immortalized in his name long after she’s gone.

Such Perfect Rectangles Our Lust Defined by Marco Yan Praise to the hard lines of these walls, of which one I’d wistfully painted pink, two muted gray, the last one white and watchful like the Venus de Milo, against whose coldness we once soft-wrestled into the night, a quiet night sprinkled with the clash and clink of our gold bracelets clear as a wind chime mid-storm. Praise the pull-out couch where we touched, honest as birds. I was scared you’d sever my wings, scared I’d pass you the knife. If there were a god who’d with rain acknowledge prayers in this city I wish I could love a little more— a city submerged in red water—we’d drown and revel in drowning. Praise to the bed where we remained wet and guileless, the sun’s effect solemnly etched on our chests. Were my voice made incorruptible, resistant to air, bad acoustics, cynicism, and doubt, you’d recognize the four corners of my reasoning— through the bluest of windows— we’d study the clouds, appraise the rain, expect the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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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OT by Winifred Mok

Sometimes a Lie by Aimee Morales

scribbled on a pulped paper pad, the waitress

I let you see the golden brown coat of my dog, a spread that looks too good to eat, my sweaty face in the pink morning.

(her high-pitched voice a Lisa Simpson) rushes her way through the clamouring kitchen. She yells across the cafe that she can’t OT tonight—she has to pick up the kids from a speech festival (Mandarin? or Cantonese?) —and her mother’s off to Guangzhou for the weekend. Zero patience, zero time. Zero is a

But not the way I crumble darkly each night, with the same dog beside me, the wide and starless sky outside. This dry breeze Like the dead heat in my chest. But even the most sullen thing has something to display. Rose window framing the blackest night.

homophone for spirited, to bring, and lemon. Laughter punctuates metal clanging of sparkfilled wok’n’soul and Lisa steams through takeaway customers with our lemon T, that Lipton-brewed citrus classic. On a discarded receipt, I note an idea for a poem: a bilingual alphanumeric acron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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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Anchor by Simone Sales

Passing the Rotunda by Ben Keatinge

The stories are moving anchors and I do not trust myself. Pictures have flown into the whirl like pages on a loose drying line. I forget the names. On the peeling bottles, on the faces. But I remember the hairlines. The hems. The frames of shapes of things. The acid hole in my throat. The way he talked about cigarette burns on her thighs like he wrote about her mouth—wounds to suck. There were red walls or dark walls or orange, and a child asleep behind the door. There are too many ways to leave but none come sooner. Or have already gone. He holds me like the tail end of a blow, quick and echoing. Like bare feet on pavement. I forget the streets. Their names. On my lips, on my fumbling fingers. The faces. I remember the red sting on my knees when I fell. The blood beads on my palms where the gravel dug. But this is a different story. They move like anchors making trenches in the sand. There was a wire pit and a car. The floor was too clean. He looked at me wild-eyed like I was the forest. It’s a game, he said. There was blood in the water and I held his thrashing face like the tail end of a storm. The walls were blue. It was not a game. I forget the names of rules. The names of signs of streets of faces. These stories are moving anchors. I do not trust myself. But my body knows the echo. Live as an iron chain pulled taut. I cling to the frames of shapes of things. The rainbands, the eyewalls In the aftermath, I am the only one still.

A door slides—childhood, a bustling light, how, in this hospital my mother woke up dazed and worn from my delivery. ** People smile, nervous, haunted by a scan, the entrance closes, I walk past, childless and yet joined, expectant of new life. * The Rotunda Hospital is an historic maternity hospital located in central Dublin, Ireland

The Wide Street by Ben Keatinge The street is wide and stretches into day, Bitola is bright, a sunny place to stroll, now it’s lengthened and I’ve gone away. At school, they sit and chatter, play in happy classrooms, carefree corridors, the street transcribes their letters for today. There’s gossip, there’s the drift and sway of drunkards, the easiness of bars, I'd gladly join them if there were a way. Instead, I gaze on opulent displays of bracelets, on ornaments unsold, trinkets left behind in Ottoman days and I know the shoppers will not stay for long, new fashions take their toll, they look a moment, then they walk away. Just the same, it is useless to stravage on narrow streets where pavements won’t console, the Wide Street knows the amplitude of days, the river goes on widening, far away. * The Širok Sokak or Wide Street is the historic centre of the town of Bitola in North Macedo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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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Holy Cow, or Not, But a Martyr by Mark Anthony Angeles, translated from the Filipino by Antonette Ramos 1 There was flood in Taytay. And it usually floods in Taytay so the people thought it was an ordinary day. When they noticed the cow got washed away in the canal, their bodies had a touch of mercy. Whether the waters drowned the cow or the cow killed himself, they didn’t bother. 2 In his lifetime, the cow kneeled before the master of his parents. He acquired the religion of the colony. In its eyes slightly blinded by a lasso, the lord bestowed a nose ring upon him. 3

Perhaps he was shoved onto wilted grass, allowed his foot to be devoured by a rabid dog, let his body be washed away in the canal. Perhaps he didn’t run when he was untied. “My lord isn’t a butcher.” So, he thought, no big deal. 6 The people ignored the flood conquering the city. They thought it was an ordinary day. The flood will abate. But not for the cow.

The cow got washed away with the snake. 4 They had no idea the snake squirmed between gaps, at the top, of disgusting trash with some waiting to break down and some wanting to be broken down. He trembled and floated there. 5 Many felt mercy for the news about a cow that got washed away, even they hadn’t seen it. When they had no idea if the cow ran away the night his master went home swa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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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The World Within a Frame by Maureen Tai In the unfamiliar photograph buried in your brittle Samsonite briefcase, my grandfather wears his hair slicked back like Chairman Mao’s while my grandmother wears her face lined with disdain. I’m guessing they’re probably the same age I once was when death was just an inconvenient truth brushed away as easily as an unexpected fragment of spider’s web. There’s my face on the solitary boy. The signature nose, those same inscrutable eyes. The boy’s short-sleeved shirt is identical to that of the older man’s save for the creases that crisscross the bottom half. Let me guess. You changed your mind, pulled the shirt out from being tucked into your shorts seconds before the photographer’s click. You always were the indecisive one. Shall I also guess why you were standing slightly apart from the curls and ruffles, the bracelets and blush, your cluster of sisters? Was Second Aunt’s teenage tongue, even by then, already as lethal as a pork butcher’s cleaver? I lay the sepia-toned picture on your lap. Your father, I say, pointing. Your mother. Your sisters. And you. Your finger brushes against mine as we hover over your schoolboy face. You chuckle. That is me, you say. Before I can nod, you add, with beaming conviction, Yes, that is me. And you are my father. I don’t have to guess what happens when the world within a frame turns to shadow. A heart crumbles.

Will & G Play Sudoku by Quenntis Ashby William draws nine boxes in a box. Each box a place for a syllable. Nine syllables per sentence or line. Gerard Manley handles a quill pen. After meditation and a prayer, he mumbles about feet and defeat. I eat the world in dead images. I carve my beauty’s seal with a scythe. I tempt my prize with skilled praise and wit. Nor fruit nor flowers nor the sea’s swing. Your poetry makes you eloquent. You brood with bright wings to fall, gall, gash! All in all I aim to wait in hell. My joy’s my curse, my buried decay. Love is not life when the dull knife cuts. I praise you in your hurling reason. Your rescue as my first, fast, last friend to man’s dust under his feet worthy! You cut my tongue to fickle silence. All ill, will well show my gentle truth. I witness the sickle hour’s kiss. I come to brood and sit in triumph. Fetch my eternal pity yonder, yes, yonder, your despair suits my sight. You ride my false pain and foul my truth? As I am mine, each day dies with sleep, let’s part, leaf and leaf, trumpet’s slumber. Will, my mate and counterpoint, repent! G, I swear, my limbs by night, my mind, You are a self-wrung, self-strung father! And fond! God being mighty a master, Salvation’s in a rainbow footing. You distill my conquests with flowers? Rail against man’s wild, wanton work, child! Repent, you sinned – all your sins be freed! My wise wit must in tomes be entombed. Gerard and William part fertile ways; One on foot, another by carriage; Poets thinking outside the poem’s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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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Disappearing Neon Lights by Ada Young The once neon-drenched streets glow no more. Perched high upon the buildings, the electrified glass tubes were once an indicia of prosperity, a panache for loneliness. “These archaic monsters must be gone, for they terrorised the night space, and for ages disrupted residents’ circadian rhythms”. Others say: “The dinosaurs are best preserved in museums, so their former grandeur could be immortalised in LED-lighted galleries”; Concerned about conversation of energy, when the neon lights were dismantled, and despatched, there were even a small crowd applauding their disappearance. What they said was true, but a morsel of me yearns for a fragment of the past, a residue of the city’s bygone ways; my established frame seems too tardy to embrace Change’s accelerated ways. As I stroll along the dim street without the neon lights, it has now acquired a nondescript sense of banality and alienation; I hurry past the desolated street choked with an eerie silence; As I look up at the night sky, I cannot see a sky full of stars.

Hair by E. R. Skulmoski Moon pulls blood and bone. Gravity pulls skin and hair. Everything crumbles here. You pull a clump of hair out of the drain, a few strands here and there. They add up to fifty to a hundred strands of hair every day. I wake up groggy. O the weight! Like my ex’s lost glasses in the lake. Gravity hugs every bit of my hair. Gaps between my teeth widen each day. I lose a millimeter of bone every year and the floor is plagued with spirals of hair. Gravitational force from a black hole swallows a star. Like poor Samson! O how he lost every braid of his hair. One day my children will go through boxes of my things; books and clothing will all be woven with my long strands of hair —a sweet surprise, how I will still be present in their lives through a grandchild’s eye, tawny yellow skin, and the same texture of h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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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Oblong Photographs by Sekhar Banerjee

Poem Beginning with a Line by Jeet Thayil by Matt Hetherington

A weary bat steals the sky in its gloomy wings; night is a lone star. I hear the mountain-stream constantly howling for more supply of water. A mysterious

crow / crawls across your eyes when truth touches you in a violent way & the entire body warps into a trance of unoiled rant / gewgaws & gentleness & jeff buckley can’t help / the least i can do is leave & try once more to get it straight like spines that it’s too right / that that old love called you could feel not enough or even real

wind blows. Just above the tea garden, I discover the cloud’s wide x and y frames; they slowly coordinate the approaching monsoon’s tall and oblong photographs. The germ of a rainy day is infected on earth. Silent Teapot by Sekhar Banerjee You have spent half of your life pondering over the shape of an acceptance and the space to fit it in your palm. Like a tea garden in autumn. Now, looking at the teapot, you discover you are a conclusion of your acts – a small tea bush with a long root. You might have tried too hard or less, everywhere. Because you always longed to be an integral part of a gathering in a tea block or an estate church. Just for the heady thought of losing yourself to a crowd and feeling as powerful as the whole group. Looking for a long time at the blue teapot, you begin to realize you have discarded many things to earn this grace of heart, at last, and sit in front of a silent morning teapot. Like a framed photo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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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Ghazal by Matt Hetherington love is like the challenge to say something new about love especially when you’ve forgotten what it is to be in love and you sure won’t try to rhyme when all that’s in this old tongue is ‘above’, ‘dove’, ‘glove’, and ‘shove’ that goes with love i go with it, too, or as far as i can allow myself, since i’m often so without ego i’m close to exploding with universal love don’t believe me? neither did the other lovers all they did was leave me to perfect the ancient art of self-love that alone can mean hurting a wealth of common hearts black mornings, shots of pain, and broken mirrors of love when there’s no one there to kiss me on my life i get to groan like a poet and dream of endless love but what matters to me most is always the unknown and the struggle to love even the enemies of love


Voice & Verse Special Feature: “Frame” Asingan On My Mind by Elmer Omar Bascos Pizo To pass away time at nights when sleep was so elusive here in Old Ewa, while I stared at the ceiling, in my mind, there were moments when I played checkers and chess on an alternate basis with an imaginary opponent. Our focus and concentration intense. Only at times disrupted by a house lizard’s occasional Tsk! Tsk! Tsk! After a few matches where I always won, I asked that same imaginary opponent if he would care to learn some Hung gar forms of the Chinese Boxing style. For not a day in my adult life that I failed to get any kind of physical exercise—Playing basketball with no one but my shadow, biking along trails in secluded feeder roads bisected by yellow-green rice fields, swimming in the unspoiled irrigation ditches, streams, and rivers with water buffaloes, and even pigs. Yet, I spent most time to Chinese Martial Arts, specifically, its Choy Li Fut and Hung Gar Systems. This, to instill, not only physical and mental strength, but discipline and character for my overall well-being.

I would keep them in tiny matchboxes to sell to thrill-seeking, spider-fighting aficionados. They would train them to fight with less aggressive spiders, fed them with dead bodies of their vanquished opponents until they could be considered ready for future spider derbies held twice a month in nearby barangays. Handsome amounts of money were involved in bets placed before fights. But what brought me the most satisfaction, I was able to get back to my longing—to fly a kite at night, although, it was only within the confines of an imaginary world. Note: Asingan: second class municipality in the province of Pangasinan, the Philippines. The place where I was born, where my father was buried.

Daring no one, I would suddenly get up on a concrete bench in the open yard where people while away time on their cell phones playing games, watching movies, sending text messages to associates and friends. I would inhale, exhale while, slowly, I bring my hips lower, open my legs wider until I get to the proper horse stance. Then one after the other, I perform sets of the Tiger Claw, Snake Style, and the Crane Style. A lot of those people were stupefied watching me execute weird, funny, crazy, dancing moves. Surely, they thought I had already lost my sanity! There were times when I went back to the Chico river of my childhood not only to swim, but to set improvised, woven bamboo traps where innocent catfish, snakefish, freshwater shrimps, eels, tilapia and carp were caught because of their outright stupidity and carelessness. If I got tired in the river, I would take a walk to the rice fields before the distant church bells toll at 4:00 a.m. to hunt for spi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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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話宇宙

當然還是昨日的風采——讀也斯早期詩札記 文

鍾國強

一、樹之槍枝

看那些小小的風罷

斯六十年代的詩有點不一樣。以他的話說,

是的

「現在大家有點美化六十年代,但六十年代其

為了一對狂野的眼睛

實是一個壓抑的年代,很多事情是你想做但做不到

春天遂答應留下來

的。你是身不由己、被動甚至癱瘓的感覺,而七十

這是佩槍的白楊

1

這是佩槍的基督

年代好一點,感覺有的東西可以動彈一下了。」

聲響在冷風與熱風之間

「壓抑」 ,這是關鍵詞。以也斯的性格,只會把

而鼴鼠的憤怒卻不知放在哪裏

它放在詩裏去表露、化解這種壓抑。甚至是憤怒, 憤怒也只能是置於文字上的憤怒。而六十年代的早 期也斯也是罕有地直言「憤怒」,這在後來就不多

遠方一株名字古怪的樹

見了,他會把它放回到字裏行間,把它「隱藏」,

也急急的爆出芽來了

這於他漸漸成形的詩法來說是比較好的處理方式,

就這樣子的憤怒下去吧

即使是寫六四的詩也這樣。下面是他寫於 1964 年

不管施栖佛斯的大石頭

的詩,而他那時還差一個月才到十五歲,可說寫詩

不管存在和不存在

的天分極高:

就這樣子的憤怒下去 ——1964 年 2 月 28 日

〈樹之槍枝〉

刊於《中國學生周報》第 606 期 你說

看那些荒涼罷 廖偉棠說這詩「看得出瘂弦的影響,但比瘂弦

看那些白楊看那些十字架 小小的風

更激進和強烈」。誠然,瘂弦寫這類題材會寫得語

在古老的枝椏間吵著

調柔一點,音色「甜」一點。這也可能是也斯文字

汽車喇叭那樣的吵著

上的年少氣盛,也有可能是二人的性情分野的緣故 吧。

1

廖偉棠:《浮城述夢人》,三聯出版,201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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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讓我想起瘂弦的〈耶路撒冷〉(見《瘂

話。」

弦詩集》卷之四:斷柱集) : 「小小的十字星」的重複,

據此說,蔡炎培也指出也斯要擺脫瘂弦的影子。

有也斯「小小的風」的重複遙相呼應;而充滿宗教

其實,「巧合」的是,蔡爺自己的詩也有不少瘂弦

反諷意味的「十字架」、「基督」以至「聖袍」、「施

影子。

洗約翰」、「荊冠」等等,也有也斯一句「佩槍的基 督」隔海共鳴。瘂弦的〈耶路撒冷〉沒有寫得太白,

二、夏日與煙

一詠三嘆的重複結構模式,結段是這樣的: 我記得葉輝曾經提出早期的也斯喜用「與」字。3 每匹草葉中住著基督,在南方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詩學課題:名詞並列,不

罪者脫去一日聖潔的生活

作解說,由讀者自行補充,闡釋,想像,演繹,就

去溺那硫磺火湖

如中國古詩詞裏常用的事物並置手法,「雞聲茅店

去食那萬蛇之蛇

月,人跡板橋霜」,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每匹草葉中住著基督,在南方

等等。「與」就是英文裏的連詞 and,現代漢語裏有 時或可省卻,有時不(因有時要讀者理解,以免誤

這種含蓄的,帶有反諷意味的「反抗」猶如世

讀);但大致來說,用「與」字連結兩個(或以上)

人的一種「放假」:「罪者脫去一日聖潔的生活」。

名詞,不直接解說此中關係,在詩學上產生的作用

這是瘂弦的處理方式;這跟也斯有別。但無論如何,

與舊詩詞的做法相若。

〈耶路撒冷〉並不能歸入瘂弦早期最好的詩之一;

我們且看也斯早期的一首出色的「與」詩:

也斯的〈樹之槍枝〉也一樣,雖然早慧,但別人的 影子較多,處理的方式也還有斟酌餘地,顯然不是

〈夏日與煙〉

也斯早期最好的詩之一。這也可能解釋了也斯不把 它收入第一本詩集《雷聲與蟬鳴》內的原因。至於

而最重要的是

後來收入《梁秉鈞 50 年詩選》 (臺大出版中心出版,

夏天早晚要過去了

2014 年 10 月)中,已是後話了。所以,有論者特

早晨跟著早晨

別標舉「憤怒」、 「抗爭」而相對低貶「內歛與退讓」

然後你們就會

的寫法而斷言「也斯的起點和高峰在 1964 年,〈樹

說整個秋天的壞話

2

之槍枝〉」 ,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的。 也斯〈樹之槍枝〉裏「佩槍的基督」一句,出

懷念昨夜

想著今夜

自盧因寫於 1960 年的短篇小說〈佩槍的基督〉。我

比夜更燦爛的是沒有的了

還沒有找到其他出處,如有誤判,請方家指正。

煙花唱著

說也斯早期受瘂弦的影響,也可以在何福仁的

橘黃的窗外有人唱著

臉書(2024 年 1 月 25 日)上看到一些紛爭: 「蔡(筆

音符是死的

者按:指蔡炎培)接編詩之頁,當編馬經,在詩作

陽台上誰不知道呢

後加評馬按語,說也斯的詩是『唯一冷馬』,說也

在早晨裏他們就盡想這些

斯要擺脫瘂弦的影響云云。沒有人會喜歡這種自以 為是公開的強加,而且當你是馬的評語。你以為也

至於煙

斯會感恩,還會投稿嗎?而周報轉換編輯,是無需

夏天也不是的

宣佈的。不知多少年後,也斯才知道這不是西西的

而她們仍舊以一柄陽傘

2 3

煙並不永恆

見黎浩瑋:〈香港詩與本土意識的歧路〉,《香港文學評論》,2019年12月10日。 也斯早期用「與」字連結兩個名詞的詩,除了〈夏日與煙〉外,還包括〈夜與歌〉、〈浪與書〉、〈風與老人〉、〈青蛙與蝸 牛〉以及最著名的〈雷聲與蟬鳴〉等。這時期的散文標題也常用「與」(或「和」)字,如〈秋與牙痛〉、〈歌與饀餅〉、〈雨 與胡士托〉、〈燈和蝴蝶〉、〈書與人〉、〈書與街道〉(以上見《灰鴿早晨的話》)、〈佛塔與十字架〉、〈歌聲與燈〉、〈 屋與路〉、〈車與燈光〉、〈霧笛和鳥鳴〉(以上見《神話午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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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太陽的手在牆上

凝在過去;還有「草」—— 還在「生長」嗎?然後,

仍喜歡冰淇淋的顏色

也斯終於在詩末把「夏日」與「煙」並置了:

用顏色種植昨日 的昨日

可是既不寒冷也不固定的 夏天出現在洗衣鋪的蒸汽機上

當然還是昨日的風采 泉水冷冷的 還有化石

以煙的手以煙的腳

我知道 還有草

這一節要留意「可是」的轉折:前面提冷冷的

可是既不寒冷也不固定的

泉水和凝固的化石,這裏說「夏天」是「既不寒冷

夏天出現在洗衣鋪的蒸汽機上

也不固定的」,顯然在心思上有了若干轉變: 「夏天」

以煙的手以煙的腳

照理說當然是「不寒冷」的,那麼也斯為甚麼要煞 有介事地明知而言呢?也斯這樣寫,我以為是讓我

——1965 年作,1970 年修改

們重新感應夏天這個外在的客觀事實,而不應一味 以心像投射的方式出發,讓一切事物都只沾染作者

「夏日」與「煙」。怎樣理解由「與」字連結的

的主觀情感色彩(就像前面所寫的那樣)。「煙」也

這兩個名詞呢?「夏日曾經很盛大」,我們都在馮

一樣,「煙」在這裏是「不固定的」,是流動的,而

至譯的里爾克〈秋日〉一詩裏聽過這句話。即使盛

且相比前面的「煙花」、「陽台」、「陽傘」這些或美

大的「夏日」也不能永遠維持。「夏天早晚要過去

麗或虛幻的事物,這裏的「煙」出現在「洗衣鋪的

的」,也斯說,讓人懷抱希望的「早晨」亦復如此,

蒸汽機上」,而且充滿了勞動的活力:「以煙的手以

「早晨跟著早晨」,然後很快就是「秋天」了,「然

煙的腳」;於是,我漸漸嗅出了一點桑德堡的芝加

後你們就會/說整個秋天的壞話」。一如里爾克,

哥味道。

里爾克也並非一味歌頌秋天,永恆的只不過是孤獨 罷了 ——「誰這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一個「與」字,「夏日」與「煙」便以一種充 滿靈光和活力的方式並置了;也不需要追逐永恆,

即使是「燦爛」的夜,「比夜更燦爛的是沒有

「不固定」才是生活的常態,而「她們仍舊以一柄

的了」,然而「懷念昨夜」,「想著今夜」,那麼下一

陽傘/釘太陽的手在牆上」那種把陽光/時光凝定

個夜呢?即使「煙花唱著」,「橘黃的窗外有人唱

的方式,是「死」的。

著」,但「音符是死的」—— 而這一切都是人所共

也斯沒有說太多,不言之言才是詩學之道。通

知的鬱悶 ——「陽台上誰不知道呢/在早晨裏他們

過一個「與」字,便將一些不欲明言的東西美麗地

就盡想這些」—— 即使是「早晨」,即使是「陽台」,

隱藏在事物的並置與字裏行間了。

也還是鬱悶,是「死」。

當然,古詩詞的並置可以更精簡,除了名詞外,

至於並置的另一項 ——「煙」呢?按理應是

一切動詞、形容詞、連詞、介詞⋯⋯都可一律省卻;

流動的,上升的,但也斯說,「煙並不永恆」,一如

現代漢詩並沒有這個條件(雖然也不是完全不能),

夏天。人們可以如何追逐永恆,把事物凝定呢?

而是大多借取並置的方式,把要說的話盡量隱藏,

「而她們仍舊以一柄陽傘/釘太陽的手在牆上」,這

並盡量利用並置同時除掉邏輯、連貫的線性思維的

無疑是全詩亮點之一(無比出色的意象,以也斯當

束縛所產生的自由聯想與碰撞效果,讓詩表現得更

年只有十五、十六之齡來說,實屬難得)。但這種

為豐富耐嚼。

追求也一如「冰淇淋」的性質吧 —— 容易化掉,

也斯這首早期的詩還有瘂弦詩的若干影子,如

你若喜歡它的顏色,便只能「用顏色種植昨日/的

「說整個秋天的壞話」(瘂弦〈酒吧的午後〉:「說很

昨日」,但這種「種植」是往回倒退的,有沒有

多大家閨秀的壞話」),如「以煙的手以煙的腳」 (瘂

「生長」呢?有沒有「明日」呢?

弦〈春日〉 : 「以滾銅環的草坡」, 「以打陀螺的乾地」)

「當然還是昨日的風采」,也斯說。「泉水」不

⋯⋯但這又何妨呢?何況,以一個十五六歲少年來

寫「流動」只形容「冷冷」;還有「化石」—— 冷

說,能寫出「夏天出現在洗衣鋪的蒸汽機上/以煙

7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的手以煙的腳」這兩句以至全首像這樣的詩的,肯

氣息弱如游絲

定是個天才!

⋯⋯ 風吹過帶來一陣鐵器相碰的脆音

三、風與老人

一杯一壼一瓶一盞 分別盛著他的許多個部分

那時初讀也斯,「與」詩印象較深刻者還有這 首:

這樣意思會不會更加清楚些?我其實不贊成以 文法或甚麼清通的標準來改別人的詩(我可不是把

〈風與老人〉

戴望舒的〈村姑〉擅改且自鳴得意的余光中先生), 我還在想這些「它」與「它們」的作用:首先,

風飄起他晾在顎下的鬍髭之帕

「風」可以保持在行首位置,保留詩中的一種重複

它們暗澹地散著洗濯過的濕氣

( 而 單調)的韻律(「它」與「它們」也是吧?),

風把他懷裏的紙扇吹得一抽一搐

其次,「它們」可讓我們清楚知道「鬍髭之帕」是

它的氣息弱如游絲

眾數,這樣更合乎「晾曬」的想像,更有畫面感

風把他的帶水跡的油紙傘的臉

⋯⋯其他的原因呢?如末句一定要有「它們」嗎?

撕出一道裂縫

容我再想想⋯⋯

風吹過帶來一陣鐵器相碰的脆音

初讀時給這首詩驚艷的有兩處:一是「風把他

一杯一壼一瓶一盞

的帶水跡的油紙傘的臉/撕出一道裂縫」。這是一

它們分別盛著他的許多個部分

個出色的意象,也貼切;我只是挑剔一處:為何是 「油紙傘」那麼懷舊呢?都七十年代了,不是戴望

——1970 年 2 月

舒雨巷的年代。 一是「一杯一壼一瓶一盞/它們分別盛著他的

上詩引自大拇指出版的《雷聲與蟬鳴》,臺大

許多個部分」:這樣收結真是神來之筆!好像很數

出版中心出版的《梁秉鈞 50 年詩選》,第二句少了

學,但又很合理(也很詩學!),老人的生活,便

一個字:「它們暗澹地散著洗濯的濕氣」。有「過」

是分配在柴米油鹽裏 —— 噢,不,是「 一杯一壼

變無「過」,不知是甚麼原因,我卻以為有「過」

一瓶一盞」裏,碗碗碟碟,有碗話碗,有碟話碟,

較好。

絮絮叨叨,一一一一。

我特別留意詩中的代名詞:「它」與「它們」。

這句也讓我立時想起張岱〈湖心亭看雪〉的名

「它」出現一次,「它們」出現兩次,分別在第二行

句:「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

和最後一行。

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張岱這樣數算也很詩。

初讀首四句,這些代名詞也有可能指代「風」,

當然不能忘了瘂弦。 瘂弦在〈下午〉一詩裏說:

但讀完最後兩句,回頭再看,則無疑是指代「風」

「說得定甚麼也沒有發生/每顆頭顱分別忘記著一

吹過所影響之物;何況一般來說,「風」也沒有眾

些事情」。這裏「分別」也用得很精采(當然「著」

數:「它們」。

用在「忘記」這個動詞後的進行式時態也讓我摸不

因此,「它」和「它們」是用來開啟那些英文 文法所稱的「形容詞子句」。 然則為何要用上「它」和「它們」呢?要是全

著頭腦)。 最後,不知也斯有沒有讀過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這首詩:

部刪掉,改為這樣可以嗎: 〈窮人〉(The Poor) 他晾在顎下的鬍髭之帕被風吹起 暗澹地散著洗濯過的濕氣

貧窮的無政府狀態

他懷裏的紙扇被風吹得一抽一搐

讓我高興,那黃色的 Voice & Verse | 聲 韻 | 79


在新的磚屋間縮了

定的發現與可能。

進去的舊木屋

也斯六十年代便有兩首寫及這種「尚未」的詩, 其一是 1967 年的〈青果〉:

或嵌板上顯示著 長滿葉子的橡樹枝的

嘴內的顫慄

鑄鐵陽台。正好配合

傾向喉間

孩子們的衣服

無言地伸展著 觸及浮離字語的痛楚

反映著需要的

擺動在冬之樹林

每個階段和習慣 ——

與歌之間

煙囪,屋頂,木頭和

巨大的空間還不曾予你

金屬圍欄,在一個

成形的壓力

不設圍欄的時代,幾乎

頭三行是欲語還休的吞吐,如喉核(喉結)。

甚麼也沒有圍住:那個

喉核英文就是 Adam’s apple(阿當的蘋果),有「禁

穿毛衣戴軟黑帽的老人

果」的指涉,當然吞吐其詞,欲語還休了 —— 這

在打掃人行道 ——

不啻一種「壓抑」的狀況(如也斯所述的六十年代), 也是一種寫作的狀況。

他自己的十呎範圍 ——

於是跟著第四行便接上言說/寫作的艱難與痛

在斷斷續續從他那裏

苦了:「觸及浮離字語的痛楚/擺動在冬之樹林/

拐角掠過並已

與 歌 之 間 」。「 字 語 」 是「 浮 離 」 的, 還 未 成 歌

席捲整個城市的風中

( 詩 ), 還在所觀察的外物(冬之樹)與歌(詩) 之間;換言之,是一種「之間」的狀況,尚未成形。

這首是威廉斯版的〈風與老人〉。我當然喜歡

然而,這「之間」的好處是:你還可以慢慢調

劈頭第一句直白:「貧窮的無政府狀態」,但最後從

整自己,還可以變化,還有種種可能;慶幸的是這

老人自掃屋前的「十呎範圍」,到「席捲整個城市」

個「巨大的空間」,「還不曾予你/成形的壓力」。

的風,又讓我驚嘆於威廉斯的靜中帶動,關注面忽 爾擴及更廣闊的世界(整個城市)的視野。 相對來說,也斯這首〈風與老人〉更像一幅詩

「還不曾」,即是「尚未」;還是「青果」,這很 好。 另一首是寫於 1968 年的〈未昇〉:

的靜物畫,雖然,背後的「湧動」還是有的:紙扇 抽搐,氣如游絲,撕出裂縫,鐵器相碰⋯⋯那一杯

幾扇窗子反照著

一壼一瓶一盞可能藏著隨時一湧而起的東西,詩人

未昇的太陽

只是把它們暫時按捺住,但更可能的是,它們那些

在我們清白的等待中成形

掙扎只能靜靜地無人聞問地在那裏一一老死。

走過街衢 某些歡悅的臉孔

四、青果與未昇

尚未在太陽之下 一塊寫著午餐的牌子

如果說六十年代是一個「壓抑」的年代,那麼

我抬頭看見我遠離

從另一個方面說,也是一個一切有待,一個還未成

沙地上逐漸的白

形,未來尚有很多可能的年代。

毫無塵埃的清晰的影子

就好像王良和的詩〈尚未誕生〉一樣,在時光 的奔來與流逝中,一切「尚未」,便有許多離開設 8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移向我 木質的河床間走著同樣的人


泅泳者經已歸來

對飲的一刻

他看見那些

偶然的相見相感

尚未成為太陽的

猶似遙遠的茶香飄忽 手只獨自舉起

詩 描 述 的 是 太 陽「 未 昇 」 的 情 景。「 我 們 」

杯中的影子晃動

在這個時候是「清白」的,等待「成形」;移向

茶香中總有苦澀呢

我的「影子」,也是「毫無塵埃」的。這無疑是

杯底的茉莉瓣

一種完全清空的等待狀態,詩人看來是認許的,

或聚或散成圖

所觀察到的事物,也是如此:「某些歡悅的臉孔 /尚未在太陽之下」,那些臉孔之所以「歡悅」,

——1973 年

或許就是因為「尚未」 :尚在破曉前的一片暝曚中, 尚未曝露於炎炎「太陽」下。正如尚在等待中的,

那麼多年了,這首詩讓我最深刻的還是這一

「 一 塊 寫 著 午 餐 的 牌 子 」—— 這 時 早 餐 尚 未 有,

句:「杯底的茉莉瓣/或聚或散成圖」,很清新的意

遑論午餐!

象,也很有畫面感。如果收結是這樣:「杯底的茉

「木質的河床」是甚麼,我不知道。我只留

莉瓣/或聚或散」,便肯定成了低手;加上「成圖」

意 那 個 「 間 」 字 ,「 同 樣 的 人 」 又 再 走 在 這 個

二字,便如畫龍點睛,而更重要的,是讓「或聚或散」

「 之 間」裏,也就是兩不沾邊,不沾邊,也就是

的感慨得以外化為一個有距離的「觀察」 (因「圖」字,

一切還有可能。「泅泳者」是個游早泳的人,那

要說成「觀賞」也無不可)對象。有距離,稍嫌直

麼早起,不就是把握那個還未破曉,太陽還「未

白的部分便被沖淡了,也更有詩味了。另外,詩以

昇」的時光嗎?這個時光不耐久,所以要慢慢享

陽平聲的「圖」字收結,聲調平而低,也頗配合一

受還未「成為」的自由。「泅泳者」看見「那些

種平伏卻仍覺餘波未盡的心境。

/尚未成為太陽的」,就像照見了鏡子一樣。

這次發覺讀後的感覺不一樣,是因為之前對此 詩的觀感,是溫馨的,充滿友情的暖意的,即使朋

五、茶

友之間「或聚或散」,但總體上還是充滿眷戀與緬 懷的心,即使暫時不見,仍存盼望。但這次重讀,

本不打算談也斯的〈茶〉詩,因為太多人提過 了。但重讀一遍後,又發覺它跟我以前的印象不一 樣。先讀這首詩:

卻深深覺著一種「孤獨」。 就如劈頭兩句:「沒有一張臉孔/從茶杯裏泛 上來」—— 有要記的臉,有要想的人,不會如此 吧?這裏好像就是徹底清空了懷想的名單。而「只

〈茶〉

是茶葉桿子豎著/說友人來訪」,也只是說說吧, 是一場虛擬,而且這種虛擬也很短暫:「從天的前

沒有一張臉孔

門來/又自雲的後門去了」。為甚麼會這樣?因為

從茶杯裏泛上來

「彼此相隔了這麼多浮泛」—— 對的,「浮泛」是一

只是茶葉桿子豎著

種距離,也可能是這種友情的性質,不是常說「泛

說友人來訪

泛之交」嗎?「相見相感」,也只屬「偶然」,就好

數暖棕色茶上的點點燈光

像茶香的「飄忽」。「手只獨自舉起/杯中的影子晃

靜默中飄滿眼睛

動」—— 這裏是徹底感受到箇中孤獨了;李白「舉

一雙雙夏夜的星

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也寫孤獨,但畢竟還有月,

從天的前門來

也斯這裏對影的只有杯。

又自雲的後門去了

當我讀到「數暖棕色茶上的點點燈光/靜默中

彼此相隔了這麼多浮泛

飄滿眼睛/一雙雙夏夜的星」時,也不期然想起飲

沒有靜下來

江的〈飛蟻臨水〉: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1


樹下灰白色的麻石 在燈光的下面

結出水光晶瑩

在燈光的上面

深淺的綠疊到遠方

水紋裏我們看見

化為紅花的末梢承受天空

自己的眼睛

黎明清新的空氣中

一家子快樂的眼睛

音樂流轉

和曾經盪漾

會再牽起另一場雨?

又永恆地盪漾 等待著那來臨的 至愛的眼睛

不曉得是否受阻於閃電與雷霆 一條泥濘的街道

都是燈,眼睛,水影⋯⋯但飲江的語調在歲月

把雨內和雨外分開

移遷的悲涼中仍保持一種溫煦,甚至言及「永恆」;

室內是安寧的

而〈茶〉卻始終待在一種孤獨的境地,「沒有一張

書籍、畫片、信札和鑰匙

臉孔/從茶杯裏泛上來」,所以詩人到最後,只能

能把蕪亂的世界隔在外面?

以有若外來者的冷眼來化解:「杯底的茉莉瓣/或

然而一旦回頭

聚或散成圖」。

又彷彿聽見門邊有喘息的聲音

六、雷聲與蟬鳴

並沒有甚麼,只是 雨的綷縩的衣裙糾動

也斯早期的「與」詩,最高峰之作,應是寫於

再一次去而復來

1973 年的〈雷聲與蟬鳴〉;今天重讀這首詩,我也

絲絲小滴裏包含著生的蠢動

可以肯定地說,這首詩是也斯早期,甚至是他一生

一頭牛走過,低鳴

中所寫過的最好的詩:

一個女子走過,摹仿牠的鳴叫 然後雨再劇密,成為更響亮的聲音

〈雷聲與蟬鳴〉

但牛仍然站在樹下 黑色皮毛反映著濕潤的微光

雷聲使人醒來

固執地低頭吃草

現在雷聲沉寂了 滂沱大雨化作簷前的點滴

在迷濛中

然後又響起一陣蟬鳴

某些山形堅持完整的輪廓

等待是那鳥的啁啾

生長又生長的枝椏

斷續的穿插串起整個早晨的怔忡

接受不斷的塗抹

還有雞亦啼了

雷聲隱約再響

鋼琴的試探和安慰⋯⋯

蟬鳴還在那裏

在這些新揚起的聲音中保持自己的聲音

在最猛烈的雷霆和閃電中歌唱

蟬鳴仍是不絕的堅持

蟬鳴是麤筆濃墨間的青綠點拂 等待中肌膚上一陣清涼

窗外一捲破蓆

因為雨滴濺到身上

和棄置的棕色水松木上

而發現了那溫暖

放著紅花盆 沒人走過斜坡 8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1973 年 5 月、長洲。


詩中借外在景物而處理的隱喻,「二元」對立

毛反映著濕潤的微光」,「生長又生長的枝椏/接受

很明顯:一邊是「閃電與雷霆」、「滂沱大雨」,一

不斷的塗抹」⋯⋯而最特別的,是把「蟬鳴」形象

時稍歇、「沉寂」,一時又「劇密」、「猛烈」起來;

化為一點「青綠點拂」:

一邊是「蟬鳴」,不管雷聲和閃電如何,也還是「不 絕的堅持」—— 蟬鳴看不到,襯托它而現於形的,

蟬鳴是麤筆濃墨間的青綠點拂

則有「仍然站在樹下/黑色皮毛反映著濕潤的微光

等待中肌膚上一陣清涼

/固執地低頭吃草」的「牛」 ,以及「堅持完整的

因為雨滴濺到身上

輪廓」的「某些山形」。

而發現了那溫暖

這兩組對立的隱喻,一直貫通全詩。我們當然 可以把它們比附在人生、社會以至政治的情景上。

這 樣,「 蟬 鳴 」 便 更 可 感 可 親 了。「 等 待 時 」

雷聲在外,只有稍歇,並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們

是「肌膚上一陣清涼」,「落實了」(雨滴濺到身上)

可以依恃的,是蟬鳴帶來的精神召喚和安慰。

便「發現了那溫暖」:一涼一暖,好像矛盾,卻同

「蟬聲」(以及「牛」)以外,在雷聲稍稍「沉

在「還在那裏」的「蟬鳴」裏。

寂」,大雨變成「簷前點滴」時,我們還是可以聽

大拇指版的《雷聲與蟬鳴》在這裏用了「麤」字,

到許多不同的聲音的:鳥的啁啾,雞啼,還有鋼琴

臺大出版中心出的《梁秉鈞 50 年詩選》卻改為「粗」

⋯⋯ 然而,我們也清楚知道,那是在「情勢稍緩」

字,大抵以為這樣會更易看懂; 然則,「麤」字從

時才會聽到的「新揚起的聲音」,相對於一直在那

三鹿,我以為更適合這篇充滿動植物的詩。

裏的「蟬鳴」,它們都是「識時務」的。

另外,大拇指版的《雷聲與蟬鳴》把這首詩置

是的,在這樣的處境中,一直在那裏的「蟬聲」

於第七輯「浮苔」內;《梁秉鈞 50 年詩選》則把它

讓人得到一種「安慰」。不過,重讀此詩,也見出

放在「頌詩」一輯中。歸入「頌詩」也無不可,對

詩中還有許多隱藏著的困苦和創傷,以及詩人無所

於不絕堅持的蟬鳴,詩人這樣寫也是一種「頌」,

用的關懷與愧疚。詩人在雷雨中處於「室內」 ,室

雖然我們知道現世裏己沒有多少這樣的「蟬鳴」了,

內是「安寧」的。室外呢?那等待著來臨的(人),

有的只是懂得看時機的「雞啼」⋯⋯ V

「不曉得是否受阻於閃電與雷霆」,而到最後,「又 彷彿聽見門邊有喘息的聲音」 。是的,就在門邊, 那份安於室內的愧疚也不遠。 重讀此詩也讓我發現「景深」的運作。最明顯 的是這一段: 樹下灰白色的麻石 結出水光晶瑩 深淺的綠疊到遠方 化為紅花的末梢承受天空 這是雨歇的清景,詩人的焦點從紅花盆移到 白色麻石,再移到麻石上的水珠,然後通過「疊到 遠方」的「深淺的綠」,聚焦到「承受天空」的「紅 花末梢」上。色彩的簡淨對比無疑精采,但在景深 中突出那「紅花末梢」,也無異於把獨獨承受外間 惡劣環境的蟬鳴作了一個「靜態化」的處理。 諸如「紅花末梢」的「微觀」也在全詩中此起 彼伏:如「絲絲小滴裏包含著生的蠢動」, 「黑色皮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3


詩人訪問

光焰不絕的虛空——專訪崑南 訪問及整理

《月

李浩榮

碎無聲》(香港:藍藍的天,2024 年)是崑南與文滴父女合作出版的一部詩集。這篇專訪集中談 崑南創作的那一部分。專訪裏,崑南會談到他的詩觀、信仰觀、哲學觀等,另會論及美國詩人

艾略特(T. S. Eliot)、甘明斯(E. E. Cummings)、艾倫.金斯堡(Irwin Allen Ginsberg)予他的影響, 並會評論新古典主義、賦體詩等新詩史上重要的課題。 李:李浩榮 崑:崑南

一、信仰與文明

而降的仙女,其實就是外星人,但要美麗動人 得多了。另一方面,我中學讀香港華仁書院,

李:《月碎無聲》裏,有不少佛教的詞彙,如「家

那是一所天主教中學,但天主教信仰完全沒有

國因果」、「輪迴日月之背」、「菩薩低吟」,

影響到我。我記性差,《聖經》故事都記不住,

在悼念倪匡的詩作裏,您還化用世尊達賴的教

而糊里糊塗的,會考聖經科居然及格,令我意

誨入詩。請談談您的宗教信仰。

外。

崑:宗教吸引不了我,我也沒有特定的信仰。而我

李:詩集裏,運用了許多星辰、晶石的意象,充滿

的文字較多佛教的色彩,那是由於早歲經歷戰

浪漫瑰麗的色彩,甚至帶點玄幻的味道。相信

亂,父母擔心我養不大,所以替我上契給了觀

對星辰和晶石的研究都是您的興趣,從這兩門

音菩薩。我前面本來還有哥哥和姊姊的,但皆

興趣中,您得到甚麼啟發?

不幸早夭。在成長的過程中,我不時跟著父母

崑:從前,我相信文學能改變世界,可後來覺得文

拜觀音,薰染日久,對於佛教便有了一份親切

學無甚作用,反而看到星象更能影響世界之局

感。這也形成了我意識上較偏向佛、道方面的

勢,於是花了不少時間去鑽研。1960 年代,

信仰。佛道兩教多所互通,只要翻一翻《西遊

我編《香港青年周報》,為了吸引年輕讀者,

記》,便能看到兩教的神仙都給混同了起來。

加設星座欄目。星座資訊都是從《南華日報》

大概由於觀音的關係,所以我對藏傳佛教也有

翻譯過來。我編輯時就好奇,怎麼外國人會對

點興趣。至於佛經方面,《心經》、《金剛經》

星象感興趣,然後自己也投入去研究,覺得確

我有略略翻閱過,但沒有細研。我反而喜歡

有其道理。外國研究占星方面的書籍多如星

《陰符經》與《道德經》,當中有許多天文星

海,遠至巴比倫時代的書籍也一直流傳至今,

象的內容,被很多人忽略了。信仰可以是很有

都是公開的,不曾中斷過;反觀中國的術數

趣的事情,有的人信觀音,有的人信外星人,

書籍,往往秘而不宣,弄得神乎玄乎,不少也

有何不可呢?外國人描述的外星人通常樣子醜

失傳了。中國的星象術數我也有留意,但興趣

陋,光頭凸眼。我們中國古典筆記裏那些從天

不大。中國的術數以時辰作為單位,兩小時一

8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個時辰,那怎會準確呢?外國的占星術則要求

我跟葉輝一樣,學英語是靠啃字典自修回來,

每分每秒都要算準,精確多了。有時候,父母

我把整部字典都給翻爛了。而自懂事以來,我

告訴你的出生時間也不可靠,那不過是護士接

便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像屈原一樣,愛向天

生時忙完了,看手錶的時間。有的占星師認為

發問。人有命運,國有國運,所以我相信歷史

該從嬰兒頭部冒出娘胎的一刻算起,有的則認

的發展是有一定的軌跡。占卜個人跟占卜時局

為該從嬰兒喊叫的一刻算起,不一而足。星盤

是不一樣的,以十二宮位的第一宮為例,放在

上的出生時間若要求準確,其實得靠占星師調

個人命盤,那是代表外表;若是占時局,那就

整出來,要依據那人後天的際遇與當年的世界

代表著人民。

大事慢慢測定。占星須得計算星盤,可是我的 數學很差,起初用人手去算常常算錯,後來電

二、時代與人生

腦出現,就大大幫助了我,加快了我研習的速 度。我相信命運,人生的高低起伏、聲譽地位

李:讀《月碎無聲》崑南的詩作,全本皆瀰漫著人

皆受星象所主宰,甚至後天能否努力,也是先

世匆匆的感慨,如:「記憶真快/快如一夜」、

天所決定。命跟運不同,假設你的命很好,但

「三十年的黃粱」、「然後與你匆匆一遇」。

去到某一年,流年不利,你也無可奈何。另外,

當中尤其突顯出人生如夢似幻的特質,如「人

這世上還存在意外這回事情,彗星的降臨就是

間世荒謬如斯」、「光焰不絕的虛空」。請談

意外的一種。

談您對存在主義的看法。

李:《月碎無聲》裏,有不少詩句提及文明與朝代,

崑:人生的意義取決於我們有否存在的意識,除此

如:「此刻風吹起一個朝代」、「家國因果」、

以外,時間是一片的虛無。人人皆會死亡,所

「睡眠如石/刻著遠古文明」、「又複印餘震

以我們的存在都是暫時性的。存在主義者喜歡

/文明從不休止」、「目擊文明圖騰之既倒/

談西西弗斯的神話,覺得人生哪怕注定要不斷

我你才明白/人類的所有脆弱如此」。您對文

地推石頭,而每推進一寸,意義即在其中。我

明、朝代興衰之關注,是否跟童年時經歷二戰

覺得那一寸的推進也是徒勞的,石頭終會滾下

有關呢?

來,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這神話有一個前

崑:我經歷過二戰,但二戰對小時候的我影響不

設,就是推石頭的工作是不能停止的。但是,

大。回想起童年來,往往是模糊一片。我較晚

人是否可以選擇不推那石頭呢?你不推這塊石

熟,直到寫《地的門》時,才對世界發生興趣。

頭,終究有另一塊石頭等著你。當你結婚生子

那時候我已經將近三十歲了,多了接觸英文的

以後,養家活兒的責任便成了你肩上的石頭,

讀物,認識到外面的世界,也就多了對文明與

想逃也逃不了。國家、因襲、家庭、愛情、抱

朝代的思考。很多人以為我的英語能力是在華

負、友情、社會、宗教、教育、科學,這些都

仁書院讀書時培育出來,那是錯的。中學時,

是無形的巨石,時刻重壓在現代人的身上。你

我英文考試多不及格,只是會考時僥倖及格。

若想歸隱田園,農村生活便會成了另一塊的巨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5


石。人很奇怪,哪怕面對最悲觀的情形,也要

到震撼。之後,凡是離經叛道的創作,都十分

尋覓積極面,以求安慰。但當你活到一定的年

能吸引我去閱讀。

紀,便會發現肉體與精神的衝突愈來愈大,身

李:《月碎無聲》裏,還觸及到死亡這主題,明顯

體的機能不斷衰退,肉體的消亡是早晚的事,

的如「我目睹自己的葬禮/卻看不見你」、「死

那時候甚麼樣的安慰對你也不再管用。《等待

亡活在骨節/與肉肌之間」、「魄灰便永久灑

果陀》就是一套很有趣的戲,明知道果陀不會

落大海裏了」、「甚麼都會是最後的一次」。

來,但我們還是要等下去。但當你年紀大了,

於您而言,死亡意味著甚麼?

還怎麼等呢?至於尼采,他提出超人的精神,

崑:死亡是人生的終點,唯愛依賴死亡可達至永恒。

可惜他自己也做不到。當超人你能當多久呢?

像太宰治,像梁山伯,他們都選擇與情人一起

一年或三年?那是持久不了的。人就是人,不

殉情。對於來世之有無,我並不知道。孔子說,

可能變成超人。

未知生,焉知死,今世的煩惱已經夠多了,怎

李:詩集裏還充滿著重返和追憶的意識,如:「重

麼還有空去想死後的事情。

回十年前的聖誕」、「重回半世紀前某個夏 天」、「在手機上變回血淋淋的嬰兒」、「習

三、語言與詩體

慣了每一次轉彎都回頭」。請談談這種追憶的 意識。

李:把《月碎無聲》與您上一部詩集《詩大調》

崑:倒數是一項很奇怪的行為,五、四、三、二、

相比較,便會發現《月碎無聲》少了您創作

一,表面是向後倒退,實際上是往前進。又

早期那些艾略特式的長詩,如《布爾喬亞之

好比乘車,當你背著坐,窗外的景物皆迎面退

歌》、《喪鐘》、《賣夢的人》等。艾略特式

去,但車卻在前行。不管人是怎麼想,現實與

的長詩是否已不能再引起您的共鳴?

意識往往是相反的。

崑:艾略特當然是一個重要的詩人,他對我影響之

李:對愛慾的探討,可以說是《月碎無聲》最大的

深,是無法磨滅的。今天,寫長詩還有人讀

主題,如「孤獨如雷電/劃破色空」、「我們

嗎?《賣夢的人》那類長詩,必須一鼓作氣去

都沒有呼吸/卻比慾更慾」、「愛過你

如流

完成,但有的朋友以為我只花一晚便寫成,那

如滂沱大雨」、「我的失去

是抬舉我了。寫長詩,必先要激活寫作細胞,

/第一眼發現你時/已選擇好了」。讀者可以

細胞激活了,便會自動繁衍,自有其生命,那

感知您的愛來得激烈,到斷捨時,也去得哀

時候便未必再跟隨作者原本的構思去走。(李:

痛。面對如此大開大合的情感,您是否悟出了

《賣夢的人》的語言形式頗似艾略特的長詩,

解脫的智慧?

例如多排比、反覆的句子結構,您長詩的語言

水行雲/應該說

崑:我至今仍在寫情詩。我的這份情,包括對人間

是否也在學習艾略特呢?)每個詩人都有其獨

有情。我年青時很喜歡無名氏的作品,寫作深

特的語言節奏,好比各人呼吸之不同。別以為

受他的影響,他大部分小說的主人翁,皆嚮往

呼吸就是一呼一吸,每人的快慢、輕重、長短

革命,革命失敗,轉而投入愛情,失落後,陷

都不相同,哪有套路可言。好像我不喜歡張愛

入墮落黑洞,找不到方向,最後還是歸田做一

玲的作品,是受不了她那種喘氣般的呼吸。

個住家男人好了。無名氏把人的生命歷程鋪陳

李:同時,《月碎無聲》也少了《詩大調》後期那

得極細膩和深刻;在《海艷》描寫海洋,一口

類賦體詩,如《是為題》、《父父得正》等。

氣寫上七個晚上,洋洋灑灑近百頁,好像非取

香港詩壇曾有一段時間熱烈討論賦體詩與意象

盡字典裏的形容詞不可。我過去讀過亨利.米

詩這兩條創作路線,對此您有沒有甚麼看法?

勒 (Henry Miller)的小說,如《北回歸線》、

崑:有一段時間,詩壇頗讚賞關夢南那種賦體的詩

《南回歸線》,對於書中大膽的性愛描寫,感

風。我的詩風本來跟關夢南剛好相反,但我覺

8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材,唯曾經寫過「旺角怨曲」的組詩,可以說,

「華燈初上」之類的四字成語,那就別寫算了。

是被一群年輕的詩友「逼」出來的。那時候我

同樣寫一隻杯,你也要寫得與眾不同,從不同

離開文壇十年,受關夢南感染,重拾詩筆,常

的光線、角度去描寫。說起來容易,寫起來就

跟袁兆昌等年輕詩人混活一起。我在旺角區居

很難了。詩注重語言,小說注重結構,尤其是

住了兩年多,在這個特殊繁華的環境下出入,

長篇小說,更在乎結構。寫詩,主要靠語言和

自然而然找到了靈感。

感情。我不喜歡沒有人味的詩,冷冰冰的詩我

李:讀《月碎無聲》,語言句法之豐富是甚為觸目 的一點,既有《詩經》式的四言句「衣之單單 虫之單單」,也有《楚辭》式的「歌曰」及兮

都不喜歡。 李:美國詩人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的 詩您喜歡嗎?

字句,還有宋詞「今夕是何年」、文言詞組

崑:喜歡。威廉斯觀察世界的方式很特別,彷彿拿

「上浮者」「下沉者」等。您早期創作的新詩

著放大鏡去看世界,他對細微事物的觀察尤其

如〈旗向〉、〈大哉

驊騮也〉、〈仙弦〉

有趣。他能發現我忽略掉的世界,這點我很佩

等也有大量文言的字句,有論者把這類詩作歸

服。我喜歡能夠刺激我思考的詩人。(李:那

納為新古典風格。您對新古典主義的詩風有何

您喜歡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的詩

看法?

嗎?)我不喜歡辛波絲卡的詩。她的詩重重複

崑:寫〈旗向〉,我自己是在做一種語言試驗,把 英文、文言混在一起寫。寫完後,葉輝大加讚 賞,令我意外。我的新古典主義時期也是被逼

複的,我讀了幾首沒有感覺,就丟下了。 李:美國「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的作 家對您寫作有沒有影響呢?

出來的。以前有人批評我是番書仔,不懂中

崑:有的。我喜歡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

文。我不服氣,覺得寫典雅的中文又有何難。

的《在路上》,那是行動上的意識流。凱魯

我的好朋友葉維廉就寫了不少新古典主義的詩

亞克等作家勇於創新,勇於證明自我存在的價

作。於是,我動筆去寫〈大哉

驊騮也〉。寫

值。還有艾倫.金斯堡,他代表自由、叛逆的

這類詩不但要用古典的文字,還要用古典的思

精神,詩作充滿爆炸力,非常吸引我。我討厭

維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就像你用英文來寫作一

呆板的事物。然而,金斯堡年代的創作人多寫

樣,其實並不難。王良和曾問我,詩中的文言

吸毒、酗酒等事情,卻沒有感染到我。我喜歡

句法有何根據。根據的就是我本人的想法啊!

新的東西,像我很早就接觸電腦,但從沒有打

(李:余光中是新古典主義的代表詩人,他的

過電子遊戲,也不沉迷動漫。 V

詩您喜歡嗎?)余光中的詩我不喜歡,我反而 喜歡陳汗的詩。鄭愁予和洛夫的詩我都喜歡。 鄭愁予的詩抒發一種別緻的感情,也許年紀大 了,你會更加喜歡。台灣五十年代的新詩可謂 一個高峰,湧現了一批傑出的詩人。 李:《月碎無聲》裏,有些新奇的詞組,如「疊疊 兮」、「透明明」、「變變異」等。您曾撰有 專文〈談甘氏詩作技巧〉介紹美國詩人 E. E. Cummings,指出甘明斯擅長在詩裏創造新字、 改易詞性。甘明斯的語言運用技巧,是否對您 寫詩有一定的影響? 崑:是的,甘明斯啟發我怎樣運用詩的語言,也給 了我創造新語言的勇氣。如果寫新詩,還寫

Voice & Verse | 聲 韻 | 87


Jane Hirshfield, a poet renowned for her evocations of ever yday illuminations, read and discussed her work on Friday, April 2, 2010, at 7:30 p.m. in The Valley Library on the OSU campus. Photo: Lynn Saville. https://www.flickr.com/photos/oregonstateuniversity/4436086518 Creative Common BY-SA 2.0 Attribution-Sharealike 2.0 Generic D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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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天地

【美】簡‧赫斯菲爾德(Jane Hirshfield) 《我只要少許》選詩二十二首 譯

史春波

在新年的清晨,我盤算著,還有何餘力 世界發出質詢,它每日一問: 你還能創造甚麼,做甚麼,來改變我縱深的裂痕? 我盤算著,在新年的第一天,還剩下些甚麼。 我有一座山,一間廚房,兩隻手。 我可以用雙眼欣賞那山, 它真實,堅不可摧,為石子洗牌,庇佑狐狸和甲蟲。 可以烹煮黑眼豆和甘藍菜。 可以用去年晚熟的紅柿子,做布丁。 可以爬上人字梯,給軌道燈換燈泡。 多年以來,我每天睜眼首先面對山, 然後面對問題。 痛苦用新腳代替了舊腳, 始終出其不意。 我拿來鹽,拿來油,為了回答。拿來甜茶, 拿來明信片和郵票。四年了,每一天,拿點甚麼來。 石頭沒有變成蘋果。戰爭沒有變成和平。 但快樂依舊快樂。亮片依舊閃光。詞語繼續亮晶晶地點綴,教人迷惑。 今天,我醒來時沒有答案。 而白天答覆了我,彷彿從兜裏掏出一個朋友的看法 —— 別為這墮落的世界感到絕望,時間還不到

至少它贈予你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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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食鋪

給扎加耶夫斯基的信 (1945—2021 )

在一個陶土器皿中 發現了龐貝古城一家街邊攤最後一日的食物殘留: 魚,羊肉,蝸牛。 似乎是鮮嫩美味的一餐。 考古學家沒有評價。

彷彿在半小時內 遊遍克拉科夫老城, 一次綿長的談話, 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便可讀懂一個人。 你人生的願望,大部分已經實現。

一個人首先為了味蕾的愉快而進食, 其次才享受到 飢餓再次襲來的愉悅。 人們在聽說或看見某樣新事物時 總把頭歪向一邊, 彷彿換個角度就能 有新的發現。

一個新世代開了一條窗縫 —— 不管多麼短暫。 你愛人也被人愛。 你的詩達成了自身的圓滿。 同時,也更加悲傷。 你嚮往鳥獸、昆蟲、城市,嚮往神秘學, 終此一生。

但吃飯時,頭 會擺正,不偏不倚, 垂直往下是可靠的咽喉,胃。 大腸,腿,雙腳。

你將它們比作許多事物 ——

吃吧,生命順理成章。

你冷靜記錄下大地的冷漠, 也記錄下大地上栗子樹的盛開,召喚,呼喊。

接下來的事情出乎意料 —— 一種新的烹飪法,或正如你所預想的世界末日 —— 你停下動作,嘴裏塞著魚、蝸牛、羊肉, 歪了歪頭想要再辨認一刻那聲響。 【譯註】2020 年 12 月,考古學家在龐貝遺址發現了一處熟食鋪 (thermopolium),主要形制為一個 L 形石砌櫃台,上面嵌著用 於存放食物的陶罐,側面繪有鮮豔的動物壁畫,可判斷店家在這 裏為往來食客提供雜燴的熟食,類似今日的快餐店。

風曾像一隻獵狐犬對你打呵欠。 黃昏用梵語說話。

你曾在三個國家生活,攜帶三個國家的護照。 時間在每一頁蓋上它 華麗的簽證,彩色的墨水: 悲痛,愛,每一餐,音樂,每一次理髮。 現在 —— 這麼快? —— 就輪到你了嗎 正如你一度對那些已經死去的詩人的想像? 「他們的疑惑隨他們而逝,」你寫道。 「他們的狂想在延續。」

9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別讓他們說

別讓他們說:我們視而不見。 我們親眼所見。

把肉放進碗裏,肉會被吃掉。 把米放進碗裏,米或被蒸煮。

別讓他們說:我們充耳不聞。 我們親耳聽聞。 別讓他們說:那些人沒嘗過那滋味。 我們曾嚥下,曾發抖。 別讓他們說:一切不曾言明,不曾書寫。 我們曾開口, 曾用手和詞見證。

把一隻鞋子放進碗裏, 皮革被反覆咀嚼, 一個無法消化也無法忽略的句子。 一天,假如一天可以感知,它必定是一只碗。 戰爭,愛,卡車,背叛,善心, 它通通吃掉。 下一天飢腸轆轆趕到,光潔無瑕。

別讓他們說:那些人無能為力。 我們還沒有盡力。

你不能扔掉那碗。 或將其打破。

而他們必將開口說話,讓他們說: 一種燈油之美 曾一度燃燒。

它如此鎮定,從不虧蝕,毋須剝皮, 看起來碩大,卻正好被人的兩手捧起。

讓他們說我們曾以之取暖, 曾藉著那光亮閱讀,讚美, 它燃燒過。

手有十根手指, 五十四根手骨, 但它奇異的容量超出我們想像。 聞上去 —— 如同碗的弧線 —— 沾染著小豆蔻,八角,蓽茇,肉桂,神香草。

一位僧人站在手推車旁

閱讀布萊希特

一位僧人站在手推車旁哭泣。

一個男孩把雪裹在石頭外面 擲向他的兄弟。 二人將終生銘記這一刻, 丟石頭的,和被嚇哭的。 他們之間糾纏不清的愛包含了這個舉動。

上帝與佛陀皆無跡可循 —— 這些淚水完全屬於人類, 苦澀,脆弱, 落在手推車生鏽的一邊。 它們滑到車斗裏, 被金屬吸收後產生更多的鏽。 你無法預知你行為的後果,或已經產生的後果。

具有同等效力的,是布萊希特的文字, 他從未遺忘 一個人以藝術或國家的名義 對另一個人做了甚麼,然後用力擠壓這些詩, 丟出去。

僧人站立著哭泣。 我知道這艱難的大地上有我一席之地。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1


唸出抵禦仇恨的咒語 直至每一口呼吸回絕他們 ,那些 ,他者 。 直至劇中人物在第一頁說出「每個角色都是你」。 直至希望向其蘊含的絕望妥協如一個自我聽命於另一個自我。 直至殘忍施展它的手藝突然看清了:我 。 直至憤怒與侮慢意識到自身是一張無用的桌子可以充當柴火的桌腳。 直至雙膝寵辱不驚後知後覺地屈折。 直至恐懼向它的施與者俯首像一隻鳥影對鳥兒順從。 直至孤獨的疼痛深入手掌、肋骨、腳踝。 直至老鼠在貓的嘴巴裏發出聲響。 直至酸化的海水無聲浸泡著珊瑚。 直至感覺不起眼的重量不再失重。 直至感覺不起眼的收入不再被收繳。 直至哀傷,憐憫,困惑,歡笑,想念認出自己的鏡像。 直至我們口中的我們 意味著我,他們,你,麝鼠,老虎,飢餓。 直至我們口中的我 意味著狗吠聲起起落落終至安寧。 直至我們口中的直至 意味著我,我們,你,他們,麝鼠,老虎,飢餓, 以及得到回應之前狗兒寂寞的吠叫。

我何曾停止感謝世界殷勤的努力 一個正在說話的人 停頓了一下,讓 一點適宜的安靜介入詞語。 像是過了一個時辰。 任一時辰。此一時辰。 似乎發生了甚麼,總體上相安無事。 抑或一如往常,一切都在發生: 肅立的牆 始終全神貫注肅立。 一聲聒噪的鴉啼壓低又托起牠的枝杈, 烏鴉的氣味滲進樹葉、樹皮, 如同蜂蜜攪拌入茶。 我何曾停止感謝 世界殷勤的努力以保存世界的面貌。 感謝綠的供給, 黃的委棄。古代蘇美人 管愛人叫「蜜糖」,與我們如出一轍。 他們也說「麵包有借無還」。 同樣,我們向蜜蜂繳納愛的稅款, 不斷重組古老的韻律。 慾望蘊藏在 A C A G G A T。 寬恕潛伏於 G T A C T T。 時間和空間構成世界,排列至關重要。

一個時辰沒有首尾, 除了那些眼睛朝前看的人, 他們的淚水模糊了思想與星光。 五個基因,依一定序列, 將度過居無定所遊牧的一生。 它關係到動物體的形成, 對螞蟻和駱駝一視同仁。 這展開的密碼有意識嗎? 如果從它口中道出重要 —— 那既可言說又無法言說之物, 它們是否彼此置換, 悲傷和愉悅,滑稽,沮喪,死者,生者。 昨夜,蘇美人的明月 兩袖空空翻進我的房子 又兩袖空空而去, 非是賊人,非是情人,也並非一隻龜,只是四處看看, 柔軟而盲從的拖鞋曳過地板。 這,對我來說,至關重要,於是我用攤開的雙手 回望,掌心不眨一眼。 是甚麼引起那場火,我們問,猜測著,閃電 ,電線 ,火柴 。 但氧氣不請自來, 確切地,鑽入那些厚厚的詞。 【譯註】蘇美人(Sumerians)建立的蘇美文明是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中最 早的文明體系,產生於兩河流域,也被認為是全世界最早的文明之一。

9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末日加扎勒 (仿梅西安) 去打開吧 —— 一扇窗,一塊餡餅皮,一座冰川 —— 移除屏障。 如果嘴唇、牙齒和口腔黏膜沒有開啟,便無法說話,無法歌唱。 有些開口難以命名,也很少被談及。 雨停了,屋頂說。火、森林、城市、地窖裸露出來。 淚停了,眼睛說。一種無聲的音樂代替它流露。 單簧管的呼吸陡然被剝奪,大提琴戛然而止。 小提琴低泣著,一隻空了很久的手在舒展。 鋼琴聲莊嚴,它那第 89、90、91 根絃沒有從召喚中甦醒。 凝視,傾聽,莫不如此:低沉無詞的哼鳴一點點拆散。 魚群消失了。蜜蜂消失了。蝙蝠變白。北冰洋迸裂。 手渴望更多時間,手以為時間很充足。消耗時間之河, 之草場,之山脈,時間之樂器為它的靜默調音,它縱深的地幔破壞了。 大地踉蹌著,在自身之中,在我們之外。 虎鯨、薊、紅隼不再給予我們指引。 岩石說,燃燒者,撬開你的愚蒙吧。 死神說,如今我亦無家可歸。 【譯註】 [1] 加扎勒(ghazal),源自阿拉伯語的一種抒情詩形式。 [2] 法國作曲家梅西安(1908–1992)在二次世界大戰被德軍俘虜期間,為當時戰俘營裏罕見的 四件樂器(單簧管、小提琴、大提琴、鋼琴)創作了室內樂《時間終結四重奏》,亦稱《末 日四重奏》,並與營中的樂手們舉行了首演。 [3] 燃燒者(Burning Ones):在一首傳統的加扎勒中,這一位置通常會署上詩人的名字,但在 這首詩中,詩人以指代人類的「燃燒者」來代替自己署名 —— 詩人說,作為碳基生物的人 類,我們燃燒能量,燃燒化石燃料和森林,也燃燒自己的激情、權力、慾望、愛恨。 [4] 「打開」的英文詞「open」也有「開始」的意思,詩人用這一意象貫穿全詩,與題目中的「末 日」相對應。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3


我的生命剛好容納我的生命

在一間洗過蘑菇的廚房

我的生命剛好容納我的生命。 它的房間大小適宜, 靈魂剛好容納一顆靈魂。 遠景中,線粒體輕哼著, 上面有太陽、雲、雪, 斗轉星移。 它騎乘電梯,高鐵, 不同類型的飛機,一頭驢子。 它穿襪子和襯衫,戴耳朵和鼻子。 它吃,它睡,打開 又闔上它的雙手,它的窗。 其他人,我知道,有更廣大的生命。 其他人,我知道,有更短暫的生命。 生命的深度,也,各不相同。 有時我和我的生命一起說笑。 有時我們一起做麵包。 有一次,我悒悒不樂想要保持距離。 我請它給我一些時間。 我嘗試與他人見面。 不出一個星期,我空空的行囊與我一同折返。 我餓了,那一刻,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同樣感到飢餓,我們再也無法 鬆開手 無法隔著衣服 分開舌頭

在一間洗過蘑菇的廚房 蘑菇氣味滯留下來。

回憶一幅宋代山水 石拓的墨跡均勻分佈 給月亮留出一個位置:空白的圓, 竟能凝聚如此多的光? 月之下,山之夢 迷失在 一間孤零零的,茅草屋。 草屋沒有賦予山 或月亮額外的含義 —— 它只是漫長跋涉後一個可以舒緩視線的地方, 僅此而已。 心,尚未展開卷軸, 為這樣的細節感到安慰: 一杯綠茶救了我們,慢慢拓展成, 一座湖。 9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如同大海長期保存鯨魚的氣味。 如同一個徹底愛過的人, 一個曾被征服的國家, 不會輕易釋放那驚愕的認知。 它們必定希望被發現,那些奇特、隆起的羊肚菌, 滑稽的馬勃。 地衣曾用來做燈芯。 椰子和橄欖做清潔燃料。 風乾的鮭魚,羊脂,一隻 鸌 的骨架燒了起來: 光來自煙與摩擦。 耐火的蘑菇另當別論。 它們加深著接觸的空氣。 那氣味曾經遊歷,曾被俘獲。 【譯註】羊肚菌(morel)一部分物種有耐火性,常在大火後 的森林中大量生長。馬勃(puffball)是一類擔子菌門的真菌 通稱。


我只要少許

我想要的,我以為,只有少許, 兩茶匙的寂靜 —— 一勺代替糖, 一勺攪動潮濕。

十一月。一只梨子 掛在樹顛,超越了季節,超越了情理。 我的朋友在安老院摔了一跤。 他說他在一片斑駁的樹林中 被梭羅、柯勒律治和博馬舍憤怒追趕。 彷彿幻覺也飽讀詩書。 他彬彬有禮,受到驚嚇仍舊談吐得體。 一向的優雅如救命稻草一般 抓住他:「你問我精神如何? 一隻小船捲入一艘大船的尾浪。 在這兒他們強迫你用腳跟走路, 角度很重要。偏離四五度, 你就會迷路。」生命對他依然寶貴, 他相信那些悲傷是他自己造成的, 相信朋友們的反目是他自己造成的 就像一群烏鴉背叛一隻受傷的同類。 這裏沒有善意,沒有憐憫的燧石。 降落吧,降落, 一個聲音在梨子的枝幹中催促。 爭論在繼續,他爭辯不過。 日復一日,我在黎明的光線中查找:它還掛在那兒。

不。 我要一整個開羅的寂靜, 一整個京都。 每一座懸空的花園裏 青苔和水。 寂靜的方向: 北,西,南,過去,未來。 它鑽進任何一扇窗戶 敞開一寸的縫隙, 像斜落的雨。 悲痛挪移, 彷彿一匹吃草的馬, 交替著腿蹄。 馬睡著時 腿全都上了鎖。

在物質世界與感性世界之間 在物質世界與感性世界之間必然存在一條界線 —— 線的一邊,一個悲傷的人,他身體 裏的細胞也是悲傷的;分子悲傷;原子也悲傷。這已經被證明多次。線的另一邊,大 地鐵一般的意志不曾停歇。被折磨至損的大腿骨在死亡來臨前依然在修復,乃至在來 臨之後;遺落的羊毛披風不會哀悼主人的缺失。然而卡瓦菲曾寫過,「在我身上一切 都化為感受力 —— 每一件傢俱,每一條街道」。薩巴從一隻山羊的哀叫聲中發現自 己和萬物的痛苦,今天早上,那隻早已往生的山羊的啼哭 —— 畢竟,只不過是幾行墨 水 —— 在我耳中不停迴響。里爾克也相信,事物渴望在我們身體裏復甦。但我卻嚮往 一把曲木椅子那樣沉著的認命,羨慕一只花瓶青綠色的瓶肩曲線,它無怨地接受一切 置於其中的事物 —— 盛開或枯萎的花 —— 帶著同等溫柔的平衡,並不知曉二者的差 別。 【譯註】翁貝托 ‧ 薩巴(Umberto Saba, 1883–1957),意大利語詩人,有詩作〈山羊〉。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5


影子:一種分析 一般我們不會想起,甚至看見你, 影子, 你最初似乎不足以畏懼。 而命令你「腳側隨行」或「坐下」是徒然的, 因為在思想孕育之前 你早已在那兒。 的確,你有時領先,有時落後, 所謂早 與晚 , 對你而言,不過是詞語無奈的酸楚: 你先於詞語膨脹。 正午驅使你緘默,慍怒, 一種沉靜, 我已無數次從自身體察。 你跟隨我到克拉科夫、格拉斯哥、克基拉島。 你喜歡這些地方嗎? 我從未問過。 無論我的手多麼接近餐桌, 你比我更近,先於我的舌頭品嘗 鯡魚和奶酪,沾染松香的松脂酒。 多少次,我眼見你當機立斷 犧牲自我, 像安娜 ‧ 卡列尼娜擺脫她的手袋 將自己拋入思想的火車輪下。 然而,你擁有藝術的復原力。 你靈魂轉世了嗎,摒除雜質的先知? 你幾乎與我同時搖頭 —— 不,我們不這樣認為。 無論我將沉默地消散於哪一方土壤,你都會與我為一。 我曾讀到,你攜帶 我的憤怒,恐懼,和謹小慎微。 你攜帶,我曾讀到,我從未示人的渴念, 兒時夢到削去舌頭和雙臂的怪物。 你樸素的孤獨與我的同源。 當你不復存在, 我便與你同歸黑暗,

9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如同一個前世的生命 加入他曾被折磨踐踏的自我 不再顯露原貌, 即使換上臨行前乾淨的襯衫,新褲子新鞋。 它成為我另外的影子, 不言而喻: 你無舌,無手,但傷害不減。 你的不作為是我最沉痛的失敗,傍我而生。 你不索取,不給予,指示我, 我的命運或許比你的更重 —— 這狂暴的一刻遲遲降臨。 你從遠處水平抵達,寬容探過身, 毫不察覺地跨了過來。


如同螞蟻搬運葉子的碎片或沙粒

黑暗中的橘油

如同螞蟻搬運葉子的碎片或沙粒, 詩搬運它的詞。 一個接一個,各就各位。

事物有用的部分 是精簡的 —— 譬如數學,譬如橋樑。

螞蟻可以感知一小塊食物的歸屬, 但螞蟻無法解釋。 一首詩可以洞察詞語的次序, 但詩人無法解釋。

甚至從那結著紅柿子 或橘子的 樹籬上,

一整天螞蟻遵循不可思議的指令。 一整天詩人遵循妙不可言的召喚。

精簡求得 最方便的未知數, 然後消解。

世界或許因為他們的勞作而改變,或許不會; 晶洞剖開後有時散發冷氣,有時不會。 但那不在一隻螞蟻或一首詩的考慮。

藝術是額外之物: 是即興的香氣, 是長除法中不可避免的餘數。

存在吞噬它展開的命途。 消散的必將消散 —— 你,讀者,我,我們所有人急躁的憤怒和慾望。 馬鈴薯膨脹的嗜糖性。 老虎不動聲色的發作。

並非沒有計劃, 但更像一個意外,一個不切實際的饋贈。 並非橋樑立柱

頂針大小的雲或石子都將消失, 一切重新安排,延續。 螞蟻的成就屬於螞蟻。 詩攜帶愛與恐懼,或空無一物。

構成的圖案, 而是它們在風中發出的 窸窣迷人的聲響。 何曾有人把它計算在內? 何曾有人能做到? 多年以來我錯把 藝術當作美, 但藝術不是美。 藝術存在於鐵的富足中, 空白的富足,不要求太多。 藝術只在絕望時 表示關心。 從它認可的人身上嗅到虛弱。

Voice & Verse | 聲 韻 | 97


湖水與楓樹 我渴望徹底 交付我自己 如同這棵楓樹 日以繼夜毫不吝惜地 燒啊燒 直至最後兩日 脫光全部的葉子; 像這片湖水, 接納並歸還一切 探入它 青綠體態的物質。 當一顆靜止的心 不再拒絕, 世界將誕生兩次 —— 兩個地球在旋轉, 兩個天堂, 兩隻白鷺彎曲脖子 伸入減法; 魚 在消失前的一瞬 複製成雙, 我想要魚。 想要下雨時絕對的 放縱想要 一個透明的回報。 我想要湖邊野花 的位置,那裏的淺灘 帶有欺騙性, 一切涉足之物 都將下沉, 我想要那下沉。 我想要那些 藉著黎明的黑暗 前來飲水之物, 那些 被吞噬之物。 我想要那 無需眼睛觀看, 無需耳朵聆聽, 卻在最溫柔的碰觸之下 毫無意志也毫無恐懼的 湖水顫抖的樣子。 想要它 領受冰冷的月光

9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隨意經過的樣子, 要它聽任一切經過 又不妄自推斷或評論。 這裏有一座湖, 拉拉 ‧ 戴德唱道,大小 不過一顆芥菜籽, 但一切歸於其中。 心啊,倘若你 不會,也不能給我那座湖, 請給我那首歌。 【 譯 註 】 拉 拉 ‧ 戴 德(Lalla Ded,1320–1392), 十四世紀克什米爾女詩人。


寫給秋天的死者:選舉日, 1984 至於其他的花, 那些不可勝數的,夜放的仙人柱 —— 出於甚麼原因躲開 視線,僅獻身於一個夜晚的黑暗? 白天,世界的編年史不停 —— 德里,有六百人死亡,埃塞俄比亞, 六萬印度和錫克教眾穿越乾旱 橫跨大陸板塊; 當屍體口中浸過酥油的檀香木 點燃,細頸的沙漏開始重新計時。 數個世紀以來我們看花蕾逐漸肥大: 玫瑰鏽色如血,血液迸濺如玫瑰, 縈繞於心的漂亮名字被賦予河流和造物主, 賦予鳥獸,被野草般踐踏: 只因一個為某地命名的權利, 或以一個偏右或偏左的影子 來定義歷史。 然而十年來降雨越來越少, 不管我們用甚麼語言祈求, 那消耗身體的火光被詞語激發, 我們一切認知和運算能力也無法將其改變。 但我們依然害怕寂靜, 我們以詞句締結誓約,任其 在舌尖上開花,種子般揮霍 因為只有短命之物恣意浪擲 —— 我們一個接一個,在富裕或貧困中,找到歸宿, 還有我們之內剩下的憐憫和驕傲。 只好向你,那後來者,傾訴我們或將成為 最後一縷憂愁,鮮活的舌頭上 殘留的鹽。 我們只想在死去時口有餘香, 並以這一希望告慰孩子。 【原註】詩中提及的葬禮為英迪拉 ‧ 甘地(Indira Gandhi, 1917–1984, 兩 任 印 度 總 理, 任 內 遇 刺 身 亡 ) 的 葬 禮, 引 用 數據來源於當時的記錄;但無論是印度的暴動事件(此處指 1984 年印度教徒與錫克教徒的衝突)還是埃塞俄比亞大饑荒 (1983–1985),實際數字都遠高於官方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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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之石 此處,在河流淘洗過的地方 露出了天堂之石,我們用顏色為其命名 —— 羊脂玉,翠鳥玉,玉似青蘋果皮。 此處,在佛蘭德斯大師們 色彩的光點中,我們品嘗葡萄酒; 藉他們窗邊溫暖的太陽歇息, 愉快地跨過清潔的地磚。 每一處細節都像魚兒跳躍 —— 明亮的水之碎片 出於水中,刻面切割,迅捷 凌駕於無數白骨之上。 每一隻棕林鶇都可施展 —— 他歌唱, 不為填充這世界,他自身已盈滿。 但世界並不因我們滿足, 它不斷溢出,呼呼扇動貓頭鷹的羽翼, 日升,日落,震懾我們以行星之環,以恆星。 嘉年華的帳篷,彩旗飄揚。 噢那烤出酵母味道的麵包師, 舞劍者, 女裁縫,編織碎玻璃的人, 噢那旋轉的風,吞吃船隻的浪, 冒芽的種子, 噢那在我們耳朵裏唱出 O 形的四季 —— 我們將你的顏色命名為羊脂,翠鳥,玉, 我們將你的顏色命名為無煙煤,虎鯨,松樹新翠的枝端, 我們命名它為琶音,池塘, 我們命名它為不滅的細胞螺旋,著火的煤礦,鹽之花, 我們命名它為屋頂防水銅,晨霜之味,煙燻的珍珠, 從黑色之花到淺色之花我們命名, 從最貧瘠的概念,差點錯過的想法,和最沉重的物質我們命名, 從透光的冰川藍到金黃的美洲鬣蜥,我們命名, 命名,以至於看見, 看見,以至於集起大地上平凡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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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天地

《我只要少許》譯後記 文

史春波

‧ 赫 斯 菲 爾 德(Jane Hirshfield) 這 個 名 字

(George O’Connell,中文名喬直)與施家彰的結

對國內詩歌讀者來說應該早就不陌生了。她

識也是由她牽引。記憶中我們與簡最初的接觸,

的詩論集《九重門:進入詩的心靈》(Nine Gates:

是在我和喬直翻譯的《亞特蘭大詩刊》2008 中國

歌如何改變世界》(Ten Windows: How Great Poems

間,有一天收到編輯寄來簡的評語,表達了她對這

Entering the Mind of Poetry)和《十扇窗:偉大的詩

專號(Atlanta Review: China Issue)在美國發行期

Transform the World) 在 美 國 出 版 以 來 享 有 廣 泛 好

些譯詩的讚賞之情。待我瞭解到她極具個性並充滿

評,近年引進的中文譯本反響也很熱烈。但在作為

智慧的詩歌創作之後,也開始陸續翻譯一些分享給

一名散文家為人稱道之前,簡首先是一位詩人。

朋友,後來一部分發表在我與喬直創辦的雙語詩歌

簡 ‧ 赫斯菲爾德在當代美國詩壇享有很高的 聲譽,曾擔任美國詩人學會理事。她 1953 年出生

網刊 Pangolin House(pangolinhouse.com)上。有些 事情想起來總覺微妙,當我回顧近年的閱讀,依照

於紐約,1973 年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後到加州修習

本心,最有興趣也最迫切希望將之翻譯成自己母語

禪宗,做了八年學徒。這段時間的參禪經驗,與她

的英語詩人,怎樣也繞不過簡和 Arthur。可以說他

此後的生命軌跡交織在一起,顯然構成了她的詩歌

們的創作內質有一定相似性,儘管語言風格大不相

和詩學特質。她與人合譯的《墨色的月亮:日本宮

同,但他們詩中那種由日常事物引發的類似頓悟的

廷詩人小野小町與和泉式部情詩集》(The Ink Dark

省察,以及對人生無常的深切思考,往往使我深受

Moon)也成為當今英語詩人向東方詩學取經的重要

觸動。

譯本之一。佛禪思想不僅滲透進簡的生活,也滲入

簡的寫作大多取材於她周圍的事物。她很擅長

了她的寫作。她詩中那些從平凡日常提煉出來看似

從不起眼的生活細節裏提取哲思,讓人在讀到之後

輕盈的冥想,總能恰如其分地壓在人心口,時刻提

才恍然驚嘆於它的確切和真實,不禁打個激靈。譬

醒著我們與他者休戚相關的聯結,與自然界唇齒相

如,當她的貓踩翻了她精心擺置的木架,她從貓的

依的牽繫。她既是理性的,也是抒情的,既是簡明

反應中讀出「貓的法則很簡單:從一種排列過渡到

的,也是複雜的。

另一種」,而人對某類秩序的糾結「太奇怪了」;

《我只要少許》(I Wanted Only a Little)是我

她從一棵倒下的樹,推斷造成它垮掉的原因可能僅

個人英譯中的第二本詩集,很榮幸,它與我翻譯的

僅是一滴松脂或一只甲蟲的重量;從一塊浸泡了海

美國華裔詩人施家彰(Arthur Sze)的《玻璃星座》

水但晾乾後僵硬的布,聯想到「疼痛過去了依然滯

(The Glass Constellation)共同收錄在詩人王家新主

留在體內」;一只塑膠罐上印著「易腐品」的字樣

編的「子午線譯叢」裏。簡與 Arthur 本就是故交,

讓她將目光轉向自己的手和腳掌,繼而到番茄和松

而我和我的翻譯搭檔、美國詩人喬治 ‧ 歐康奈爾

鴉,或許它們也有限期?然而在面對事物消失的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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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時,她卻突然被「一陣奇異的幸福攫住」,暗示

詩篇「是集體失明的解藥」,可謂一針見血。

我們肉體雖難免逝去,但剎那之感受可以永恆。

此處我想引用簡〈短句〉中的一節詩:

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評價赫斯菲爾德的 詩「滿載對眾生苦難的深切同情……她詩中豐沛的

光或一塊黑布遮住了眼睛 ——

感性細節,給予我們佛家正念美德之啟迪」。的確,

有若干種方式

她通過龐貝遺址中發現的熟食鋪來想像災難降臨前

看不見別人的苦難。

一刻,那些嘴中還塞著「魚、蝸牛、羊肉」的普通 人的驚懼;從一位站在手推車旁哭泣的僧人,推人

狄金森(Emily Dickinson)說「希望是長著羽

及己到「這艱難的大地上有我一席之地」;一個女

毛的東西」。簡說「希望是我們挈帶的最脆弱的

人在機場出口迎接她曾久居之地的飛機,不是因為

愛」。儘管世間紛爭不息,「他者之痛」如同美「在

乘客中有她的熟人,她只是想「嗅入他們衣服上的

遠處」,但是簡通過她對生活的洞察、對生命的哀

味道」;一位患了阿茲海默症的老教授,談吐一如

憐,提供給了我們一雙別樣的眼睛,教我們從日常

既往地高貴,像一塊基岩,雖然傾斜了,但「它紅

庸俗中窺見那些隱藏的美和痛的紋路,如同透過

色和紫色的條痕跡」依舊「綿延」。

「油漆」辨認出「牆」,並同她一起,為「每一次

她把一些抽象概念與影子、天空、沙礫等因太

愛的開始和結束」感到驚奇。

過平常而往往視而不見之物當作可以交流的對象,

簡迄今出版的英語詩集有十種,按時間倒序依

用第一人稱與它們對談,易地而處。也將自己的疑

次為《問:新詩與詩選》(The Asking: New & Select-

惑、知足、自尊等生而為人的體驗剖出來變成可與 之共舞的紙上對手。她甚至把自己分割成不同時空 中的兩個,揣摩那份知己知彼的陌生與熟悉。更不 要說她詩中大量出現的動物 —— 螞蟻,老鼠,狗, 馬,等等,都在她充滿人文關懷的凝視下融為我們 當中的一個。「馬蠅之於馬」,即「羞恥之於人」。 除了寫作,簡的另一重身份是環境保護的宣 導者,時常奔走各地身體力行。體現在詩裏,她會

ed Poems 1971–2023)、《帳本》(Ledger, 2020)、

《美》(The Beauty, 2015)、《來吧,小偷》(Come,

Thief, 2011)、《之後》(After, 2006)、《加點糖, 加點鹽》(Given Sugar, Given Salt, 2001)、《內心 生活》(The Lives of the Heart, 1997)、《十月的宮

殿》(The October Palace, 1994)、《重力與天使》

(Of Gravity & Angels, 1988)、《阿爾雅》(Alaya, 1982)—— 這也是我此次編選考慮的順序,即從

因為報刊上一則關於苔蘚的新聞心生憂慮,思忖著

2024 年最新出版的《問》中收錄的新詩開始,逐

「或許我們,也是某種苔蘚,/進化出我們自作自

步退向她更早的詩作,彷彿一卷電影膠片的緩慢

受的/莫哈韋的焦渴。」駕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倒放,更能彰顯她風格上的漸變與不變,直至最後

她腦中會跳出這樣的詩句,「沿著一條海岸線,我

一首標記為 1971 年創作的〈以及 / 是的你在田野

們吃俄勒岡森林。/沿著另一條,我們吃鱈魚淺灘

中〉,共計選譯十部詩集中 235 首詩,分為九輯,

和藍魚」。從杏仁到兔子,「每當你吃下一樣東西,

最早兩冊《重力與天使》及《阿爾雅》在此合為一

/就會有一個未來從未來中消失」。而這一切在〈末

輯。簡鮮少在詩作之後注明寫作年份,似乎詩歌一

日加扎勒〉中表現得更為沉痛,「魚群消失了。蜜

旦寫下便是永恆的,除非某詩具有特別含義,比如

蜂消失了。蝙蝠變白。北冰洋迸裂……大地踉蹌著,

「9‧11 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後她創作的〈死者不

在自身之中,在我們之外」,乃至死神都「無家可

要我們死去〉,還有上面提到本部詩集的最後一首,

歸」。當我詢問她最後一節詩中「燃燒者」的含義,

因為它代表了簡詩歌創作的一個節點。

她回答說:「作為碳基生物的人類,我們燃燒能量,

另外需要說明的是,在《問:新詩與詩選》

燃燒化石燃料和森林,也燃燒自己的激情、權力、

中,簡對以往出版的舊詩做了一點編排上的調整。

欲望、愛恨。」所以「燃燒者」在這裏替代了詩人

通觀簡的詩集,我們會發現一些聚集在一組標題下

的簽名。潔西卡 ‧ 札克(Jessica Zack)評論簡的

的「石子詩」,例如《帳本》中的「九顆石子」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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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小偷》中的「十五顆石子」—— 石頭是簡詩作 中經常出現的意象,她把一些靈光乍現的短詩比作 可以揣在口袋裏反覆撥弄的圓石子,頑固,冰涼, 卻能逐漸變成你手中熟悉的重量(見〈穿紅衣的女 人〉)——《問》中,因為簡對以往詩集的詩作做 了取捨,所以也將一些之前獨立的短詩歸為「石子 詩」,或另起標題收納在一處,但這並不影響其中 每首詩的獨立性。又考慮到我編譯的是她全部出版 詩集的選本,所以在涉及這些詩的標題位置時,我 還是按照原本的出版樣貌來呈現,保留最初的閱讀 體驗。 最後,我照例要感謝我的搭檔、詩人喬直,他 在整本詩集的翻譯過程中耐心陪伴我細細品讀每一 首、每一行詩,在我有所疑惑和不確定的時刻,給 予我足夠踏實或變通的支撐。簡的詩歌語言,用卡 明斯基(Ilya Kaminsky)的話來形容,是「擅長編 排寂靜的……同時又保持著完美的明確表達」,而 「清晰是我們的終極奧秘」—— 如此質地,加之偏 向日常化的簡練且智性的語彙,往往需要譯者將原 文吞納、反芻,在目標語言中鍛造出相似的精煉效 果,而這樣類似「重寫式」的翻譯有時會落入俗語 的陷阱,失掉原文語法上的新鮮感,所以我試圖在 語言上「剃淨」剩餘,儘量不讓原來的骨架走形。 希望我有限的努力能幫助中文讀者看到簡 ‧ 赫斯菲爾德詩篇中透射出的智慧的光亮,以及金子 般的人性。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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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詩匠譯苑

龐德《詩章》十三 譯

宋子江

孔子 沿廟 入杉林, 步出下游, 冉有與公西華伴隨左右, 曾皙聲沉 孔子曰:「不吾知也。」 「欲習御者乎? 若然,則聲名遠布矣, 「或當習御,或精於射藝? 「或研辯說之術者乎?」 子路曰:「吾當整治城防,使其井然。」 冉有曰:「若吾主方 當修政務,使勝於今時。」 公西華曰:「吾寧居山寺, 禮樂井然,祭祀有法, 悉依典制以行之。」 曾皙手撫琴弦 手離琴弦後 仍餘音裊裊, 再於葉下音消樂散, 隨音而望 「舊日泳潭, 「童子戲於木堤之上; 「或於草間撫彈曼陀林焉。」 孔子哂望三子 曾皙欲知 「三子者之言何如?」 孔子曰:「皆可, 「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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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杖叩原壤 其長於孔子 夷俟路邊佯作 受道之態 孔子曰: 「老者癡頑,當醒悟, 起而行益」 孔子曰: 「後生可畏 「自初吸清氣之時 「五十而無聞焉 「斯亦不足畏也已」 曰:「來百工 則財用足」 孔子言曰,且書於菩提葉上 身不修 不可以教人, 身不修 不可以齊其家, 身不修 不可以治國 孔子言「道」 與「孝弟」 而終不言「死後」 孔子曰: 「過猶不及 過其標者易, 守其中正者難」


問,人若殺人 父為子隱乎? 孔子曰 直在其中矣 孔子以其子妻公冶長 雖在縲紲之中 以其兄之子妻南容 雖南容廢官 孔子曰:「文武之政 其人存則政舉, 吾猶及 史之闕文也, 吾意彼所未知, 然時日已漸去矣」 孔子曰:「人而不仁, 如樂何? 如以樂應詩何?

杏花飄散 自東而西 吾悉力挽之,願其不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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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時空

飛鳥的荒原 黃偉興 沿著這片天空一直往上飛 就是孤獨者的荒原 —— 他們繼承了亙古的渴望和心跳 雲層裏的風暴和高空中的稀薄空氣 散發著自由的蒼穹腥氣 翱翔是一種性命 人們在風中一遍遍掙扎著 那些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提醒著 天空也有它的恐懼 晝夜交替前,一點點掂量著自己 哪怕羽翼間一根羽毛般的勇氣 徹夜不息的飛行 翻滾的氣流吞噬著成噸的夢想

宇航夢 靈歌 ( 桃園 ) 昨夜還未消逝 還掙扎在今晨的魚肚白 翻騰著舊情人的呼息 妳的聲腔 在我的夢鏡中折射 多種堅果色的光譜 聲色香 震顫 宇航中 視野 是打翻的深紅酒海 唇齒微笑初啟,淺酌 閃爍星光如沫

而在那些黑燈瞎火的遙遠世紀 人們在牢籠中大量束縛飛鳥 不僅僅是因為佔有,只是試圖馴服 那永不熄滅的嚮往自由的火焰盒子的間隔

只想將彼此的光年 撕碎 碎成分秒的跳躍 長眠時縮距 醒來抵達 妳最終的星球

琉金 水先

可以小可以大 可以綿密如絲 可以奔瀉若傾倒江河 可以透亮 可以落入渾濁 可以洗滌往事前塵 可以撫平坑坑窪窪的大地 可以在雨前 靜靜坐著,等待雨來填滿 可以慢慢掏出心靈 連同身上的灰塵 輕輕 交托給雨 10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李蕙蘭 似有若無 沿著彎曲的弧度 不帶半點餘溫的 脈搏 那雙眼眸 如此深邃 卻看不見這 逐漸褪色的身影 瑪利亞的黃金花 依然倒映在 十色陸離的虛像


過九龍城

圖書館老人

鍾國強

莊元生

很多年就是尋一家小店 如今就在棚架和塵埃背後 當你從地底轉出來 名字便陌生地跟你照面 東西不大好吃你說 只是吃氣氛罷了 就像雨來了你便張傘 把雨意密藏在雨內讓它 繼續發酵 或走進公園裏去浸沉 在一段後人改寫的歷史中 沒遇見人 只有修飾過的文字 和軟軟趴在泥沼裏的刻痕 或走一段路,半途停下來 因空氣悶熱得不再流動 低頭便見腳踝紅腫起泡 立即離開已顯得太晚 黑白的蚊子 清清楚楚告知你這事 當觀光客也寥落的時候 當那邊的燈號在等一個句點

維蘇威火山 鍾國強

老人總是關心昨日的 新聞,今天的報紙 他們在鐵架前 枕戈待旦,東方升起 明日報紙一角標題 圖書館內上演自由搏擊 擬因長者爭閱報紙惹禍

輪椅少女 莊元生 左眼包紮紗布 滲血已乾 我看見她 躁動的靈魂鎖在 美麗的軀殼內 母親推著她 低頭 默默走過 地鐵月台 淹沒在 人潮洶湧之間 疾風如刀 浮雲過眼 陰霾籠罩下 新建的警察宿舍

雲嵐澄清後未聞硝煙的味道 一路之字人只懂在兩邊風景間 擺盪,複印,口耳訛傳 說鞋底溜泥無非 岩的鬆懈,鑿刻的力量始終未抵 石頭的深淵 福玻斯的箭矢折在半途 百丈下的口密封如城 時間在造一座廢黜考古的紀念碑 只一道裂縫仍在那裏冒煙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07


蜻蜓山 柯博凱 山是一個合適的場地 適合鋪開,降格為 一方悠然的紙鎮 材料是水泥 樹立廣廈萬間 一灘被打壓、碾碎又 攪合的 植物屍體 殊不知,這也是水泥 時間的年輪被討伐被釘上 被施以車裂的樣子 原來你本就無法逃逸 壓住孫行者的從來 不是一座山 而是佛法的咒令 你在山下已存續千年 終於 衍化出蜻蜓 從此你開始觀音。在 練習觀看的過程中 學會把一場平凡的交尾 視作電影 你掌握了愛啊 這造物之初的命名 誘使唇 吐露第一個詞語 你將開口 取消耳聽為虛的神秘

沙 水盈 不要苛責海市蜃樓 我倆本也是虛構 丟空的沙漠 遍佈無言的沙 以清一色的金黃 冷嘲熱諷成日夜溫差 偶爾情緒化 偶爾沙塵暴 乾旱裏催淚的情節 是駱駝人性化的眼神 是妄想重生的金字塔 是無家可歸的人 是無處安放的心 是憐憫我的綠洲 是你眼中的沙

車過木星街 付煒 只是一瞥,從叮叮車上,就看到了 木星街,一場暴雨剛剛來過 一群人舉著傘已經離開 現在,街上除了我的目光 甚麼都沒有,這種空蕩,令人 感到某種遺憾正在形成 讓我忘記這迷人的島嶼上暗藏的 小小宇宙,讓那軌道兩旁 琴鍵般起伏的樓宇,不再響徹 終日不散的琴音。誰的手指 徒勞地撕開夏夜的信封 看見無字之書,擠進霓虹的臉龐 告別,必須一個人 必須面對空城,必須加快雲的流速 必須隨意用詞鍍亮一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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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熱帶永夜 蓬蒿 寂靜長街 是我的惡夢吧? 車輛整齊死去排成墓道 神與日光普遍缺席 街燈牽著街燈 繞著島無法逃脫 被大廈黑玻璃窗食盡 永夜出現在亞熱帶 漫天星宿 我唯獨拒絕北斗及其方向 昂然走過那高懸鐮刀 任那不祥黑暗刺入雙眼 迴旋著走進更深的街 時間是關緊的門 門縫透出一線熙光 彷佛所有神都在嘲諷 街上鉛灰色溫度和環形絕望 在這極夜的地獄裏我搜捕星光 編成雲中的記認送你 雙手空空 如此我不再需要神 不再需要逃離或流浪 星光織就的雲圖 就是我的鷹旗我的大纛 永夜裏文字是我的軍隊 詞章並肩詞章 戍守你還未做的好夢

白晝失重 鄭微末 ( 浙江金華 ) 白晝失去重心 像被切斷的電梯 趔趔趄趄 跌跌撞撞地 從一個坑到另一個坑 白晝如飲了酒 別人的故事流過血管 溶進時鐘的齒輪 白晝如中了毒 舌頭拖著影子 越拖越長 越拖越細 直到成為一根懸崖上的蛛絲 掛著最後一個音節 在風中結繭 埋著不會孵化出的 字

如此星期六 熊昌子 ( 彰化 ) 當第一個字落下,自 口中。樓梯遺留他如雪的鞋印 白燈光卻打在書房的窗外 初醒之夢展演於早晨九點鐘前 公車疾速開往山上 時間散失線性 事實原來是一場錯覺 牆上大電視放映戲劇 空襲和日本警察 他手裏一本夏目漱石 周圍的人已經老了 她說:汝看懂無? 護士叫喊病患姓名 我不幸地目睹著手機螢幕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09


水仙 細人 I. 第二人稱 朱唇如牆,齒白如雲 說的話,都是雨打梧桐 在想甚麼呢?撈起髮絲裏一株 絳朱仙草 或 希臘水仙 你坐在風口,憑几午睡 白紙飄然,而沾了夜色的字筏安穩 逆光的背影,碎作霓虹玻璃窗 每一色塊,都是有待張開的夢境 II. 第一人稱 我父骨相巍峨之取用 我母氣竅玲瓏之取用 我基因胎記獨特之取用 我時尚雜誌時尚之取用 我正氣歌淋漓瀟灑之取用 我師長偏側捏拳噴嚏優雅之取用 睨視天心,懷疑那裏有一部分的我 何以風也熟悉,雨也在我身上找到了 歸屬,於是伸手攀天之取用 我愛,我神愛世人之取用 我低眉,我菩薩慈悲之取用 我載孤覆苦,我天地三清之取用 III. 第三人稱 博物館的夜晚,它們復活了 龍舟偷渡於忘川,擂鼓震碎北斗 它不肯去看,再再高吟低踏香草美人 赤漬被懺悔潔淨,憂鬱的扶腮卻落淚 貂衣與手杖不老,肖像和它的孿身都發胖了 安眠的河床,水鳥未滑倒於青苔的讒言之前 女兒眯眼整理花冠兒,又一隻逃避兼沉湎的故事 回聲仍然不明白,它愛的是愛上水仙的自己 但無數的後裔,空谷幽蘭,開在暱稱欄裏 110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饑餓 畢如意 ( 彰化 ) 荷里活道的鐘錶店。 三十年,那只錶反覆指著五的裂痕, 如同她端坐在她的圓盤。 在一輪輪三個月的梅雨後面, 她永遠記住饑餓。 是那枝盛開的蒼白手掌上, 命運順著天井的光線遊過。 是雨落在漆器黑亮的表面, 鮮美的金魚的影子紊亂。 指針冰涼,摸著她額頭的紅琉璃, 如鏡中她的痣。紅,豆沙餡。 由另一只手琢磨,描上金紋樣,冷, 就在屏風後面。噓, 像故地重遊,濕, 窄木梯上,她幼時舔過, 淋漓的雨痕 她把蜜漿 含在紅色的口舌。 看見金子的黴斑,眯起眼睛。 如果把鐘錶翻過來, 能不能找到撕去的對聯上 寫了甚麼? 那個金屬的圓,嗜甜的牙。 她後背刻著的,發明她的語言, 會解這只嘴唇? 也只在睡眠細碎的咬齧中敗落, 屋外榕樹盤根錯節。


手快手慢 馮曉彤 埋嚟睇,埋嚟揀啊 我的憤怒 靈魂 甚麼都有 好靚嘅 人血饅頭 自己睜開死人眼睛看看吧你 還不相信: 有幾靚? 同你一樣咁靚囉 別猶豫。 不要思考啦 只限今天,手快有 手慢無了人生 於是我冚家拎啊每天趕頭 趕命 嗰頭,找續硬幣 呢頭它們經過掌心而溜進紅色膠兜 左顧右盼 紅色膠兜是老闆的 手快有 有條毛呀? 依家用微信支付 仲可以買埋 年輕時候的執著

藏夢 曾魂 斑斕的風馬 蕩在負雪高峰 你的星空神的夢 旋轉在酒瓶裏,誰打算 吐出一片湖 在屋脊上的枕頭 挨得愈稀愈薄 山麓與丘陵,辮梢結綁著 牧領數不盡的綿羊 羊兒啊不知佚名何方 羸瘦的野氂牛醉著 字啃得又乾又淨 閉目又盜來汗水 紗簾透露著酥香 油菜花田如印象派 繁盛的筆觸點點綴滿 —— 納木錯 那片最高的面目 祈禱不增一字 澄清半生病歷 旗幟隨烈陽褪色 屈指半個寒冬 彈指闕如春季 翌晨,不曾魘去 骨子搗成鈍裂的劍 靈鷲整群地叼著 滿空那為你 撕掉如雲朵的胡言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1


十一月寓言 惟得 (上) 遠足旅行,草地野餐 閒情何來逸致 寸步在豪雨的泥地難行 輕舟在特爾克薩河的淺水過不了 雨林無路的萬重山 達連隘口橫攔在中南美洲,險峻 激流沖下一個又一個,隨時 失足墮崖,全身爛腫的浮屍 寄望薪酬調整的哥倫比亞修甲女郎 心想吃得溫飽的委內瑞拉麵包師 逃脫塔利班魔掌的阿富汗難民 不惜造擾下奇基托原住民村落 體倦,倒進說藍就藍了起來的帳幕 飢寒,岔出綠葉指示的路 與垃圾爭幾瓢黃泥水 洗衣洗菜洗身 一任烈日在身上鞭笞 因為見不得光的狼嚎虎嘯心跳 只想在明年一月之前 趕赴邊境的 CBP one 流動應用程式預約 一個遠足旅行草地野餐的明天 (下) 到來的還有難民的 世叔伯 麵包師的 表兄 修甲女郎的 姊姊 抹去殘留在額角的 冷汗 畢竟再不是過客 擁有 邀請書 公民證 加班後疲乏的身體 經不起希特拉朗誦的普救篇催眠 投票否決 CBP one 流動應用程式 只盼希特拉辭演希特拉 施捨減稅政策 容許一家人有時間 ( 有空間 ) 遠足旅行草地野餐 下一輩的夢囈 由它唱 至於垂死沙漠女難民經手一牽 翱翔半空 扯線紙鳶 都不過是 《尋找彼岸的 少年》 仿夏迦爾風 躲在樓閣 畫空中飛人

112 | 聲 韻 | Voice & Verse

這一刻 趙展淳 一撮念頭 被發現陳屍 彩色肥皂泡沫中 牆上掛鐘 未曾停止追逐 來悼念不辭而別的逃跑 絲毫不差地切割著時間 木訥寡言地肢解著生活 客廳的唱盤還在咕噥著 那聽不懂的巴薩諾瓦 昨天的騙子重現在 消了音的電視上 慷慨承諾與陌路人 共渡時艱 失語的黑白照片 忙著霾中道別 還來不及洗塵的淺笑 正在安詳地打瞌睡 房間屏著氣 沉浸久違的柔暖 音符混沌間撕破麻痺的景象 沿著結局留下的氣味 扭成一團 跌進深邃漩渦 釀成一道劃不破的彩虹 跟倖存記憶一起被沖散 飛不過牢籠的翅膀 這一刻 飛越了人間


刑求 徐竟勛 太陽照射在七月的迪化街 午時的長街沒有說話 就像地藏一樣的肅穆 白雲、汽車、路燈與行人一一沉默 在午時的長街,影子 形成明亮的譬喻 潛藏的譬喻無所遁形 你今天過得好嗎?想吃些甚麼? 飯堂、小賣部還是麥當勞? 退休的死神喜歡聊天 儀式一如既往 門衛檢查身份證 姓名、出生日期 夢想與財富,一一欠奉 你有沒有想通知的人? 如果夠快 傳說午時斬首 就可以留下靈魂 重新投胎 你的靈魂不屬於這裏 總要有人帶走 出草的人 忙於狩獵靈魂 有時間理會時間的問題嗎? 有人詰問,同時你深知 許多夏蟲,渴望語冰 但在虛夢裏 又再次想起 父親拖著你的手 去買冰塊的那個下午 你的冰已經溶成水漬 但水又夢到了 在天空飄浮的時光 那些自由的時光 在借來的迪化街 借來的大橋頭,林森小徑 或者更遠更遠 那借來的香格里拉 化成雨,或眼淚 蕩開的水面 又來了一隻豆娘點水 漣漪在夢裏

記得自己的身體 成為了田間的步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 收成的季節 向前看,世界 不再允許你向後看 因為不進則退,現在是 午時三刻,死神 最怕就是回頭煞

流刑 徐竟勛 黃魚鴞 其實並不想成為藝術家 但牠死後 自由 就成為了牠僅餘的表演項目 於是我找到了 黃魚鴞的公寓的千條圍欄 圍欄之外 便再也沒有盡頭 但是盡頭又會送來 七十七個 拒絕流刑的過客 落地生根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3


忘川 徐竟勛 我記憶中 醫院對面 就是墳墓 墳墓對面 就是忘川 那裏集散著 許多許多的無期徒刑 衣魚蠶食金銀 失聯的信件緩緩蠕動 帶來了更多失物 夢裏走失的氣球 乳齒與滿皺的手 白雪公主第一性徵 某人的三分臉 在霧化的拍立得,背後刻著 永遠的諾言與夢想 囈語與電話號碼 鈴聲,落伍的流行小調 更多更多,靜候著假釋 來臨 與不來臨

上岸 張嬋 每日解決一道新的難題 好想,去水裏 你的面前是一樽恐懼的魚 心煩她成為一名幸福的母親 哺育嬰孩還為此講幼兒語 時間像一團助興毛球 被打濕的毛線 未拆開的女鬼紙 妹妹妳寄來三封郵件過問前程 我知道嘔吐是人身認真的方式 總有手掌覆蓋面上 喃喃,沒事沒事,很快就會過去 行走兩輛巴士之間躲風 頭頂航線激烈 十一月的颱風在雨中拍撫如鰓止咳

水的自述 —— 臨寫聶魯達二十首情詩其七 胎菊

有人打算溯水回來 有人打算順水離去 但他們從未成功 就讓我們繼續戲水 只因忘川對面 就是虛無

背托烈陽,我把融掉的時間 淋向你沙漠般的胸膛 這裏,最近的海洋上我的矜持 無法修補,蕩婦一般拔掉襯裙的蕾絲 我奔向你顫抖的胸骨,敲三下 你的心臟躁動如於沙谷甦醒的風 男人!你只偏愛讀秒 歲月風化,是時候坦誠你數過的骸骨 背托殘陽,我把融掉的時間 淋向你胸膛般顫抖的沙漠 浮動的鱗片,以你眨眼的節奏 響尾蛇封起我們共種的棕櫚和湖影 —— 新鮮事彈成冷風虛渺的老調 於此,枯泉憑弔它一瞬的前世

114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晚安,書店 陳子謙 1. 七份一書店 @ 東南樓 第七日,上帝終於放假 還沒有書店可逛 巴別塔倒下,書便升起 —— 廿二樓,凡鳥窩都得克服畏高 稍稍低於祂眼角 來練習心算吧︰一家書店 除以七位店長 等於小數的馬拉松……小於一 多於一切。租約僅半年 免得世界虧欠更多

時代盯住你的背脊嗎 睜大眼睛,回望它 2021.11.26 3. 瀞 書窩 走路時決定開一家書店 就開在沙灘後面,任健忘的浪 來回試閱 噓,別忘了抹去店址,任時間茫然 踱步,失望地跺腳

洪水來了嗎,升天小輪上 書友凝神討論《卑鄙的聖誕老人》

書友請坐,來一壼普洱 淺呷 —— 情緒的嘴形 都留給杯口。沒錯,總會慢慢冷卻

就虛構更多無稽的書名吧,僅僅 或整整一夜,任方舟失速、失重

累了嗎?歡迎在軟墊上假寐 像詩集裏隨意躺臥的文字

2021.11.18

總會醒來;玄關裏的球鞋行山鞋 別急,總會回到碼頭

2. 閱讀時代

書店外,沙之書日夜重印 燙金,黑稿,燙金……

在花墟開書店 開花、開卷:雙重的電擊風險 凡盒子都明白潘朵拉 小心 —— 究竟小心甚麼? 索性推門看看 鋪位方正,像小學中文練習簿裏 最安靜的一格 歡迎透紙的筆劃與你 駐足 隨時出界 冷氣機關掉,小風扇昂首吐氣 學習人話

2021.12.3 4. 神話書店 當漢字在冷鋒中顫抖 就給它披上書衣,書腰 玻璃趟門後,矜持的米色布簾 就讓度假的旅人如常錯過 拐入鄰巷咖啡的暖霧裏,張望明天 偶有好奇的手指,遲疑 驚動書店門簾:賭局尾聲的底牌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5


看,歷史書早就一字排開 —— 兩個朝代互相逼視 底與面,同一頁 謎面是歷史,未來便是神話 現在,別急著揭過 從廢墟撿來的每頁瓦磚 放心,總會擦個乾淨 2022.1.3 5. 界限書店 界限線早已縫合 一把昏迷的手術刀,在體內 老地圖緩緩瞇眼 —— 界限街,一條虛線的真名 1860,1898,1934…… 由今日記者會上官員的成語頂替 口罩裏的霧更濃了 2022,界限書店開業 不在界限街 而萬物皆有界限 牆之於書店,血之於地圖 —— 閣下在此 界限也會有界限嗎?彌敦道上 連窗框也在圍讀長空 2022.1.30 6. 見山書店 開門見山,關門 仍見山。慢慢合上每本書 留給下一個時代揭開。小輪擱淺 太平山街上,舊樓陰影躺平

116 | 聲 韻 | Voice & Verse

弦音顫顫巍巍,搖亮挪亞遺下的孤本 —— 見山,就再喚一遍,見山 書疊起又漸漸矮下去了 白水管生鏽剝落,水聲穿過 喉嚨乾涸。夏日提早降臨 聽啊是書在燒抑或是蟬鳴 夜色漸厚,小白屋顯得更白,佇立 成一紙空頁 —— 揭過去 旁邊的畫室還在,快餐店還在 山還在,喂,有誰還在 2024.3.30

後記︰一直想多寫幾家才收筆,只怪我耽擱太久,執筆時健在 的七份一書店 @ 東南樓、閱讀時代和 瀞 書窩,現在都結業了。 神話書店鎮守原地,界限書店則遷出彌敦道,在原區重開。夜 太深,猶幸尚有小書店接力點燈。詩中有很多真實的碎片,恕 不一一注明,反正連我們也終將在死後粉碎成原子,還給未來 的生命。晚安,然後便是早安了。


參觀 911 國家紀念博物館 葉英傑 當我得知 我要往紐約公幹,酒店 就在原世貿中心附近 我想到的是 灰塵 洶湧而至的情景 從酒店所在的位置 走出街口,轉頭望開去 仍然見到高樓 也配上相同名字 每次返回酒店 我總用它定位 酒店附近的道路都變得有序 回來的時候 很快知道要在哪停住,拐彎 走進那個已經收拾妥當 變回全新一樣的房間 拉上窗簾可以安睡,明早醒來 看陽光從窗簾縫隙灑進來 用甚麼角度照射床上; 某天,我鼓起勇氣 在應該停住轉彎的位置 繼續走,抵達街道的盡頭 證實街道盡頭那縫隙以外 甚麼東西準備迎接 原高樓傾倒的位置現在已經成為紀念水池 有瀑布從地面向原來地基的位置 傾瀉。水池的圍欄 刻有所有人的名字,名字中空 可以澆水,成為插花的容器 花朵三三倆倆 我閱讀名字,想像他們 工作的樓層,巨大的陰影到來前 他們正在走進上司的房間 準備接受即將降臨的風雨。或在窗前 喝著咖啡看遠遠地上 一棵樹茂盛地生長,那時候 那棵樹仍然不知道自己 即將成為「生還之樹」,即將成為 博物館的圖騰,所有人圍繞它拍照 售賣紀念品的手推車圍繞它停靠

有時會見到松鼠 人群間現身,快速竄過 在腳跟之間穿來插去 知道要走到哪 樹上果子掉過很多遍又結出。

荒謬的世界 —— 憶馬覺 岑文勁 活在浮世是公平的 誰都是一粒微塵 如一縷輕煙 到結局 詩這個奇女子 一遇迷入青山 世界是如此荒謬 為何馬生角,牛生犢 用煙麻痺感覺 用詩麻醉荒謬 煙霧是慾望的催情劑 墜入迷霧大醉我的吞吐 世界是如此荒謬 為何鱷襲水牛,獅吃鹿肉 猶大出賣,血色加沙 怎樣解釋巴以是這樣一場結果 如一粒微塵 活在浮世是公平的 誰都是一縷輕煙 到結局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7


流水照亮落花 雷暐樂

聖夜 陳宇荷 (德國圖賓根)

有一種慾望不被語言覆蓋 流動在童年的身軀 躍升的目光 保存未曾拆卸的舞台 被洪流簇擁 從一個訓練班,湧向 一個錄影廠、一個現場 偶爾迷失語言,也是流行的索引 1978 年,流水號召未來的影子 那時未必知道源頭和歸宿 始終屬於汪洋

在冬夜除了冰雪之外我們還能聊些甚麼 幽靜深谷,或者緩緩的溪流和 魚散落的鱗片, 那些烈火附著在身上,跟隨至夢中。 不,可能談這些已經太晚了, 銀鷗的翅膀上沾了泥漿, 我們圍著壁爐 雪夜的松針吱吱作響, 黑山的湖在凜靜中探進窗口。

五年後啼聲 五年後寂靜 天仙和福陞高照 無需五年才辨識 那支普照世界的燈同樣照亮 自 1992 年的影影綽綽 有燈,也就有人嗎 也有手嗎?也有眼身法步嗎? 把舊光改革成新的正如螟蛾 在城市趨近奔走的光 不缺席每場神功戲 不錯過年輕血脈的初生 不輕言兩者之間的行動的可能 二十年斷續拼湊 眼光聚焦得近乎散發 有愛,就有試驗的姿容 使命在六柱後面 意圖講一個不擅證實的故事 誰介意被目為證書或獎項 誰不介意,如所謂有情 生活是一場至少自己鑑賞的表演 至少觀眾進場卸下時差 總有學院建立基本功等待磨礪 總有空間為明亮奉獻

我見過那些自稱摩門的人。 男人身著西服, 女人的裙襬蓋過膝蓋。 星期六早晨我們被敲門聲吵醒, 「我們來談一談上帝和天堂, 路口的咖啡館有最好的布朗尼, 夏天的第一場雨後燥熱的城市, 這之間有甚麼必然的聯繫呢?」

時代一場一場更換戲服和化妝 小生花旦各自上台下台 利舞臺、新光、高山、西九 歷史往哪流動,尋覓一處駐守 戲曲先輩傳來唱做念打 全部未嘗荒蕪的土地,其上皆有 嫩草發芽,落地開花 118 | 聲 韻 | Voice & Verse

我們分開出發才能一起抵達。

他們說話故弄玄虛,沒頭沒尾, 他們堅信太陽的衰敗和聖經的復興。 我們害怕孩子, 我們躲避邊緣的寒冷和哀傷的模糊。 夜鶯在柔情歌唱,在岸邊 它們內心的詭秘被雪水打濕, 家門口的霓虹燈閃了一整個白天。 「看看這房子裏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我們聽得到下落的星星在燃燒, 不朽有自己的墳墓,不需要我們幫忙。


火車站 李卓軒 燃燒指甲碎,燒出 卑微的一生 咬斷手指骨,拋出 身體的餘韻 寂寞是一種星期三 不至於地獄,但也是種人間 燒乾的灰,吹至粗糙的大地 七百萬人在播種

樹的眼睛 雙雙 之所以跟眼目同音,是因為 樹木確實是先民所見 長著最多眼目之物 裏面有不能承受的憂鬱 我撿起樹枝,逐一 戳瞎樹的眼睛

又有一位騎士奔向火車路軌 沒有人聽見骨頭聲 火車不再如常行駛 維持半日,困擾全城

事到如今

界限不在界限街

唐華量

――給界限書店眾人

說句溢美之詞,生活是 一支無邊無際的鋼管舞 早前我患有兔唇久治不癒 可是壁虎不會來抵住時間 還是繼續攪拌吧,儘管很稠 這樣像蜂鳥,對的。眾目如沙 卻未曾剔亮我。而我暫時 還未看到拋物線赴約 搖撼下去,把自己消耗成空心 總會有一顆松果墜落的 或許要等氣候學會惻隱 為了不要昏厥我們得擺盪 繞著鋼管假裝獲得新器官

劉梓煬 可知道,界限書店 從來不在界限街。 曾在信和旁邊 投注站十層之上。戰馬照跑 書繼續搬,清初遷界令 鄧氏後人暫撤,書齋 與書的前身融為樹屋,界限難辨。 清末界限街劃分新九,日出 點亮霓虹,火把擦亮籠牢。一路前行 拐彎,就是後續新鋪。二十層之上 更接近窗外黃昏,也沒有消融 我們接續行走沙漠的雙翼。遠赴 書展,學校、會展、台北、法蘭克福 回來旺角有沙發,談笑間 酒瓶晃動,日月輪替逢魔時界限難辨 夜光拐入浸潤一抹抹陰影

Voice & Verse | 聲 韻 | 119


一味中藥 李毓寒 當治癒不再是一段旅途 你向內的藥物破開一枚夢境 「砰」地發射 「叮噹」觸底 於無數個陳列精品的玻璃罩中, 穿梭。快如疾風、飛過無痕 要將潮汐從你的額間退去 無法裝作從未失控。我盯著你 疾病是一種讓人眼紅的天賦, 曾如毛利人紋身,刺青在你臉上 當理智和瘋狂只能二選一時,我記得你 選擇耗盡所有的力量在競走上 痛苦是麻密的針眼中滲出的墨汁 曾抹黑過純真少女的青春,她也知道 自己並不無辜,但絕非罪有應得 從醫院被釋放,每隔三個月,她便要 去佛山買那一味中藥,據說 可以殺死她多餘的迤邐的幻想 當飛鳥離開她的眼睛,思覺失調 被穩穩地制衡。詩歌也如霧 輕輕地消散了。南山博物館的 葬玉、獸面紋鼎、 㝬 簋、莫切文化陶瓶 會重新填滿她的瞳孔 我們用熟悉的方式擁抱 月亮如約而至,晾曬一地的雪 它承擔了太多隱喻,現在又多一個 而我因為站在月光下,才發現我們只有一個影子 好吧,我從沒有贏過。 這一味中藥,我依然要準時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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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SN 2308-2216 ISSUE 81

出版

PUBLISHER

January 2025

石磬文化有限公司

MUSICAL ST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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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

廖建中

主編

何麗明

澳門編輯

DISTRIBUTOR (HONG KONG)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 香港新界沙田 香港中文大學 何東夫人堂 cup-bus@cuhk.edu.hk 電話 3943 9800

邊度有書|澳門連勝街 47 號地下 季風帶書店|台灣台北市大同區迪化街一段 198 號 2 樓 草根書室 Grassroots Book Room | 25 Bukit Pasoh Road, Singapore 089839

稿例 • 本刊園地包括詩作、評論、專欄,全年公開徵稿;風格、字數不拘,惟不接受一稿兩投。 若兩個月內未獲通知採用,可自行處理稿件,不設退稿。

EDITOR-IN-CHIEF

• 來稿一經刊登,將寄奉詩刊乙冊以表謝忱。為鼓勵本地詩歌創作,香港地區之詩作(以 聯絡地址為準),凡獲採用,將致薄酬。

ACTING EDITOR-IN-CHIEF REVIEWS EDITOR ENGLISH EDITOR

TAMMY HO LAI-MING

MACAO EDITORS

陳家朗 ANTONIO CHAN

• 賜稿請寄 swpoetry@gmail.com, 並列真實姓名、 郵寄地址、電話及電郵地址,以便作業。 • 本刊收集投稿者之重要個人資料(地址、電話及真實姓名)只作編輯用途。本刊會透過 來稿所附電郵,提供詩刊/出版社的活動消息以及約稿。如閣下不欲接收電郵及活動邀 請,或查閱、修改聯絡資料(即刊登稿件上之名字及電郵地址),可電郵賜示。

SUBMISSION GUIDELINES •

We seek unpublished poems, translations of poems, and critical articles about poetry. The magazine is copyrighted, with rights reverting to the author on publication. We are open to all styles in contemporary poetry.

Sub­mis­sions should be sent to swpoetry@gmail.com as a WORD document with all texts typed, sin­gle-spaced (dou­ble spaces will be inter­preted as blank lines). Your name, email address, and mail­ing address should be included on the first page of the attachment.

We are unable to reply personally to unsuccessful submissions. In the case of no reply within 60 days of submission, please consider the submission unsuccessful. We regret that we are unable to engage in correspondence or give feedback.

The local author will be paid at a modest rate for poems upon pub­li­ca­tion and will also receive one free copy of the issue in which her or his work appears. Our rate for translations and critical articles vary, depending on the length. Please consult swpoetry@gmail.com.

You may subsequently republish piece(s) first appeared in our magazine. We would, how­ever, appre­ci­ate a pub­lished acknowl­edg­ment.

足今 HIOI SOU

編委

EDITORIAL BOARD

鄭政恆 MATTHEW CHENG 周鉑陶 PACO CHOW 何麗明

TAMMY HO LAI-MING

雷暐樂 PETER LUI

宋子江 CHRIS SONG

助理編輯

ASSISTANT EDITOR

劉梓煬 LESTER LAU

校對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PRESS, LADY HO TUNG HALL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SHATIN, NEW TERRITORIES, HONG KONG S.A.R. cup-bus@cuhk.edu.hk TEL: 3943 9800

• 惟篇幅所限,每位詩人每期刊登篇數隨行數而定:五十行內詩作最多二首、超過五十行 者最多刊登一首,組詩則作一首計算。

鄭政恆 MATTHEW CHENG

英文編輯

發行(香港)

LIU KIN CHUNG

宋子江 CHRIS SONG

署理主編 評論編輯

NEW ARTWAY PRINTING PRODUCTION LTD. RM A, 4/F, SHING KING IND BLDG 45 KUT SHING ST., CHAI WAN, HONG KONG ann@artwayprinting.com TEL: 2552 7410

澳門、台北、吉隆坡、新加坡定點銷售

第 81 期

2025 年 1 月

PRINTER

新藝域印刷製作有限公司 香港柴灣吉勝街 45 號 勝景工業大廈 4 字樓 A 室 ann@artwayprinting.com 電話 2552 7410

PROOFREADER

Supported by

蔡明俊 SIMPSON CHOI

活動策劃 EVENT CURATOR 江祈穎 KONG KEI WING

顧問 洛楓 陳國球

ADVISORY BOARD

NATALIA CHAN (LOK FUNG) CHAN KWOK KOU

鍾國強 DEREK CHUNG 廖偉棠 LIU WAI TONG

王良和 WONG LEUNG WO

香港藝術發展局全力支持藝術表達自由,本計劃內容並不反映本局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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