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基督宗教的現代化人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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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信徒信仰基石系列

Mensch 基督宗教的現代化人觀

Jürgen Moltmann

尤根‧莫特曼 著 鄭玉英 譯

南與北文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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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人是什麼?我們是誰? 什麼情況下我才是我自己? ― 9 A. 這個問題源自人與動物的比較 ― 15 B. 這個問題源自人與其他人的比較 ― 20 C. 這個問題源自人與神的比較 ― 27 D. Ecce Homo! 瞧,這個人!― 33 II. 工業社會中的人道主義 ― 43 A. 騎虎難下 ― 44 B. 「工業社會的幽靈」和對「整全生命」之渴望 ― 51 C. 和平的永恆國度 ― 53 D. 世界末日時的庇護所 ― 57 E. 社會浪漫主義 ― 66 F. 內心出走 ― 69 G. 烏托邦式的意識 ― 73


III. 人的概念與實驗 ― 79 A. 左派的思維:完全的人這個烏托邦 ― 83 B. 右派的革命 ― 100 C. 理想的人的法律 ― 112 D. 對話的生活 ― 127 E. 《沒有特徵的人》的諷刺性 ― 140 F. 一顆冒險的心 ― 155

IV. 人與人子 ― 167 A. 上帝是對人的批判 ― 168 B. 創造的上帝和自由的人 ― 173 C. 地上的國度與人子的國度 ― 177 D. 被釘十字架的人子 ― 179 E. 在和好中生活 ― 182 F. 在希望中生活 ― 186


前 言 神學不僅屬於教會內部的信仰圈子,同時也屬於文化 公開市場的一部分。在當代的思想衝突中,基督宗教人類 學必須證明其可以引導我們看見真實人性的真理。 我在1971年寫這本書時,旨在探討各種意識形態的衝 突。新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以及批判實證主義挑戰人們 表達立場,也藉此挑戰了對於人能夠成為「真正的人」, 這個基督宗教希望的實現。自從那時起有了哪些改變?相 信「人被上帝所愛」的這個信仰又面臨哪些挑戰? 自從「蘇聯與東歐的社會主義」垮台之後,人們很難 再找到意識形態的衝突。取而代之所出現的是全球化之下 的「單一世界」。然而「工業社會裡的人道主義」依舊一 如以往,是個當前的問題。這個問題在今天甚至更難以回 答,因為剩下的替代方案並不多。 今天,一種具有潛伏性,經常沒被意識到且不受歡迎 的經濟化現象,已經滲透到所有的生活領域中。因為養育 小孩花費甚鉅,所以愈來愈多年輕人比以前更不願意生小 孩。在大企業的資產負債表當中,勞工不再被當成人,而 只是降低獲利與股票指數的成本因素。自從政治放鬆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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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經濟的管控之後,經濟就受大財團的利益所主導。這種狀 況也入侵到其他生活領域。在此,有關人性尊嚴以及人性 化社會的意義,遂成為另一個新的衝突議題:難道我們想 要獲得短期的經濟利益,但卻造成長期的人性破產嗎? 當前的全球化現象也導致文化與宗教兩方新的相遇與 衝擊。但主體已不再是之前處於爭議的西方意識形態— 例如社會主義與自由主義—而是數百年來對人們的感情 與思想、信仰與行動,造成截然不同影響的古老文化與宗 教。如果沒有其他人一起成為「真正的人」的框架,有可 能可以形成和平且豐碩的共同生活嗎?帶有各種差異及矛 盾的文化人類學與宗教對於人的概念(Menschenbild), 是否能消除之前的西方意識形態的衝突?這並無法使當代 思想的情勢變得更簡單,反而變得更困難,因為必須先掌 握這些概念的可能共同性。 特別是針對生物科學的領域,在現代文明中出現了各 種可能性,也就是,透過基因工程把到目前為止所知道的 「人類」這個物種,改變到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辨識的程 度,並將人類探討自己的種種問題一一解決。「成為人」 (Menschwerdung)的開放性過程有可能就此結束。我們 可能會陷入一種讓人類學變成毫無意義的狀況與處境,因 為人類已經不需要再探討自己的問題。只要人類還是一種 沒有安全感的生物,其所處的境況就充滿了風險。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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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將這種不安全感消除,我們就會進入沒有風險的時代, 但那就不再是具有人性特質的時代了。 1971年寫完這本書之後,我再也沒有寫關於人類學方 面的書,但是在其他相關議題上卻一再處理有關「成為真 正的人」以及「身為人」的基本問題。關於這些問題,我 想要在這篇前言中提出來: 1. 1971年時,我對於「人」的討論還完全沒有區分 出男性與女性的差異,並且認為:身為一個男人, 我已經足以能夠討論所有必要的議題。這本書翻 譯成英文後,也以Man(男人)這個片面的書名出 版。這個錯誤,在1974年我遇見我的太太伊莉沙白 後,藉由女性主義神學修正了我的觀點。後來我才 明白,人必須包括男人與女人,而且只有女人與 男人一起,才能共同建構出一種符合現實的人類 學。因此,我們兩人(伊莉沙白.莫特曼溫德與 尤根.莫特曼,Elisabeth Moltmann-Wendel/Jürgen Moltmann)一起寫了這本書《以女人與男人的身 分談論上帝》Als Frau und Mann von Gott reden,中 文書名暫譯,1991年慕尼黑出版)。在書裡,我透 過批判的眼光,看到男性觀點的有限性,並意識到 透過女性的觀點使我自己的觀點變得更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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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2. 1985年在我的創造論《創造中的上帝:生態的創造 論》(Gott in der Schöpfung)一書裡,我致力於探 討生態人類學,目的在於修正人類學裡,西歐的「 人類中心論」思想。人類不是「創造的重心」,生 命才是創造的重心,而人類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人 類不是「創造的冠冕」,上帝的安息日才是創造的 冠冕,人類和其他地上受造物一樣只是受邀到上帝 的安息當中而已。因著這種生態人類學,人類生存 的軀體、聖經傳統中「人出於塵土」的看法、以及 今天生物學對於人的理解,對我來說就變得相當重 要。我也試圖努力超越傳統柏拉圖學派與奧古斯丁 學派敵視肉體的看法,把充滿公義的現今世界以及 未來新世界,表明為人類真正的家。這對我而言相 當重要,目的在於矯正那些否定世界的宗教形態, 因為他們鄙視俗世的生活,導致破壞地球的行為與 結果。我曾經嘗試比較1948年相當特別的以「人性 尊嚴」作為開始的《世界人權宣言》,以及1992年 將人類視為自然的一部分之《聯合國地球憲章》。 3. 就像我早在1964年的《希望神學》(Theologie der Hoffnung)中一樣,我也在1996年出版的《上帝的 臨到》(Das Kommen Gottes)這本書裡,探討了 關於人類的最終前景,也就是末世論的人類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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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即傳統上所稱的死亡、審判以及永生。在「面對 面」仰望上帝的榮美時,我們「身為人」的熱情才 得以滿足,就像西方人類學之父奧古斯丁在《懺悔 錄》一書中所寫的:「我們的心充滿不安,直到我 們面對上帝時才得享安寧」。在我看來,這種因著 上帝所引起的不安,就是人存在的奧秘。 這本書是邁向一條不平穩道路的第一步,並不為其 他,而只為激發個人更多的思考。

尤根.莫特曼 2005年5月8日于杜賓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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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人是什麼? 我們是誰? 什麼情況下 我才是我自己?


述這些問題存在久遠,就跟人類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一樣久。牛永遠是牛。牠不會問:「牛是什麼?我

是誰?」只有人會問這些問題,且顯然必須針對自己本身 與其本質提出疑問。這是人的問題,人的問題以千百種形 式伴隨著人。當一個依本能去行動的人自我省思,並被迫 去思考關於自己本身的問題時,這個問題才會讓人特別意 識到。他會發現周遭環境中,自己所面對的事物與自己本 身之間的差異。或者發現自己與別人共享的生活世界,以 及自己所遭遇的特殊命運之間有所不同。針對那些他必須 透過自然或其他人而獲得解答的問題,最後他都必須回頭 問自己。人用以改變其他事物的行動,都會轉而變成痛苦 的經驗,藉此,他也改變了自己。或者他自己在事業、家 庭或政治事務上如此地投入,而使得他意識到迷失自我的 危險。這時候人們會說:「我必須先再度找回自己」或者 「我想再度回歸自我」,或甚至說:「我已經不知道自己 到底是誰了!」於是,這些探索「人」的問題就會在日常 生活經驗中一直蟄伏在人們心中,在幸福與痛苦的特殊情 況下,以及在人類意識最深的反省中。 但人質疑自己時,就會陷入一種兩難的狀況,他本身 既是提問的人,也是被問的人,也就是一個自己問自己的 人。既然人同時是提問者又是被問者,對他而言,他給自 己或別人給他的所有答案必然不夠,於是這些答案對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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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是什麼?」「我們是誰?」「什麼情況下我才是我自己?」

言又成了問題。就像人想辦法探究各種事物,以便認識它 們並為己所用一樣,他也想探究自己,好能認識自己。但 因為那個想探究自己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就愈來愈無法掌 握自己,而且,如果在勾勒出人類形像草圖方面,能夠獲 得愈來愈多可能的方案時,他就愈可能變成自己的謎團。 可能的答案愈多,人就越覺得自己彷彿站在一個有上千面 鏡子和面具的大廳裡,無法看清自己。 因此,對人而言,他實際上就是自己最大的奧祕。為 了生活並為了讓別人認識自己,他也必須認識自己。但為 了生存和保有自由的狀態,他同時又必須隱藏自己。因 為,如果人終於真的能夠完全「深入認識自己」,他就能 夠確定自己是怎麼回事,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結果, 可能就不會有任何新事件繼續發生在他身上了,而是所有 的事都已確知並互相關連,於是,這就成了人的盡頭。這 時候,人身上那些「已解開的謎題」,就同時也是人的存 在之終結者。只要我們體驗到人的存在(Menschsein), 我們就會經歷到「人的存在」其實就是問題、自由與開 放。「我們存在,卻不擁有自己」—這顯然是「conditio humana」(人存在之條件)(Helmut Plessner)1。這導致 1 H. Plessner, Condition humana. Einleitung zur Proyläen-Weltgeschichte, Berlin 1961; Opuscula 14, Pfullingen 1964, 49; E. Bloch, Spuren, neue erw. Ausgabe, Frankfurt 1959,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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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結果就是:「所以,我們才剛要開始成為自己」(Ernst Bloch)。 無論人在自己身上所經歷的這種差異如何被描述:對 人而言,這些都一樣重要—得到可靠的答案,使自己值 得別人信賴,以及一直意識到這個奧祕—亦即,他對於 別人來說,以及別人對於他來說,都是一種奧祕,並且必 須加以尊重。對人而言,自我認識與認識別人本身都是件 引人入勝的事。斯多噶學派的門安德(Menander)說: 「人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如果他是一個人的 話」。人的存在是一種實驗,我們自己參與其中而且還 下了賭注。但是在這當中也有令人驚恐之處。因此當人 太過直接面對自己時,總是會合理地感到膽怯與羞愧。自 我揭露者和自我坦白者赤裸裸的坦誠會使人難堪,因為他 們放棄了內在認知中模稜兩可的意識,並且隨著放棄自己 的奧祕,他們也放棄了自己的未來。人不應該在自己或他 人面前裝模作樣,然而,他也不應該哄騙自己,假裝「自 己似乎比表面上看起來的還更厲害」。尼采曾說:「每一 個深層的心靈都需要一副面具」。這不僅適用於「深層心 靈」,也適用於每一個知道自己內心分歧的人,而這個存 在他心中的分歧,也不讓他完全可以做自己。他既不能完 全認同於自己表現在別人面前的面具,也不願完全意識到 自己,不願完全揭露自己。莫理亞克(François Mauriac, 12


第一章 「人是什麼?」「我們是誰?」「什麼情況下我才是我自己?」

1885─1970,195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說得相當有道 理:「這一切都只是誤解。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想辦法拿 下自己的面具。而且我們完全無法確知—死亡是否能成 功地將那黏在我們臉上的最後一副面具撕下」。 中國的神話裡有此一說,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真正的 我,它會像魂魄一樣時時跟在他身後。當人往後看,並看 到這魂魄的那一刻—即他認識自己的那一刻—他就會 死去。所以,在人的根本存疑性與他用以保證自我存在的 答案之間,我們必須找到動態的平衡。人無法一直堅持著 激進的質疑姿態。若是這樣,他將永遠無法體現自己的生 命。但是他也不可以完全將自己定型,並且只滿足於他的 時代及文化所賦予他的面貌。若是這樣,他將停滯不前。 如果他尊重那個使人的生命形態帶有歷史性的限制,他就 會找到這個平衡點,並領悟到,在文化與人的形像的變遷 過程中,基於我們對於終末的認真與期待,這還是關係到 我們短暫的生命。就「什麼是真正的人」這個開放且驅使 人進一步探究的問題來看,從歷史和文化面向對於具體的 人之存在所給予的答案,相對上如此不足,因此,這些答 案反而提供了各種可能性去實現一個符合人性的生活,並 確保其能存留在時代中。 人本身就是自己的問題,這可被視為歷史上所有的人 與各民族的「不安」。因為人藉由其生活而以各種方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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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予自己的答案,只是歷史性的,而不是永恆的,所以這 些答案也會被新的答案所取代。在某段歷史時期的成功回 答,可以在某段時期之內,為個人生活與社會生活提供一 段有支撐力的基礎。於是,在這些答案當中不僅暗藏著一 些暫時的東西,還隱隱揭示出未來的圓滿;不僅含有一些 與人有關的東西,還有一份隱藏的恩典。人所提出的「人 是什麼?」這個問題,本身的解答尚無明確的起點,因為 這個問題可以用非常不同的方式提出。這個問題會出現在 不同的脈絡關係中,而且也會在不同的地方顯露出來。 「人是什麼?」這個問題永遠是一個比較性的問題,它從 來就不會絕對性地被擱置,就像人很少處於被隔絕的狀況 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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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是什麼?」「我們是誰?」「什麼情況下我才是我自己?」

A.這個問題源自人與動物的比較 人與動物的比較形成了生物人類學 2的論述。人類文 化裡最早的證據是獵人與牧人所留下的證據。人認識動 物,清楚牠們的生活方式與生活環境,可以獵捕動物,畜 養動物。人能夠適應動物,甚至以神話的方式認同牠們, 比如藉由動物圖騰。以現代的話來說,人知道每種動物生 活在適合該物種的特定環境中,且動物的反應都依賴本能 與直覺。在認識動物的同時,人也認識自己,並發現自己 缺少這些生活條件。人本身缺乏本能直覺,並且沒有固定 的環境作為在其中活動的生活空間。人不斷感受到他尚未 適應,且必須非常費力才能逐漸適應那些事物。於是人被 許多刺激淹沒了。對於外在的世界,人沒有任何天生的保 護機制,在反應時也缺乏本能的安全機制。人首先必須透 過語言和文化建立自己的環境,必須先學習自己的行為方

2 A. Gehlen, Der Mensch. Seine Natur und Stellung in der Welt, Bonn 19586; ders., Urmensch und Spätkultur, Bonn 1956, F. J. /Buytendijk, Mensch und Tier, rde 74, Hamburg 1958; ders., Das Menschliche. Wege zu seinem Verständnis, Stuttgart 1958; H. Plessner, Lachen und Weinen. Eine Untersuchung nach den Grenzen menschlichen Verhaltens, Bern 19613; A. Portmann, Biologie und Geist, Zürich 1956; ders., Zoologie und das neue Bild vom Menschen, Hamburg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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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從純粹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人無以為家。因此,就動 物生活的角度來看,就出現了這個問題:人是什麼? 這個問題在今天通常有兩個答案:就生物學來說,人 是有缺陷的存在體,但同時也是一種有文化創造力的存在 體。 在生物學上,人被視為有缺陷的存在體,對外部世界 開放、沒有藏身的環境、藉由外在環境之訊號承受過多刺 激,而且在本能上沒有安全感。相對上而言,大自然就像 是「業餘工作者」將人當作「半成品」推出。杜斯妥也夫 斯基曾說過:「螞蟻知道其蟻窩的形成方式,蜜蜂認識其 蜂巢的形成方式。牠們雖然不是以人的方式,而是以牠們 自己的方式認識這些。但這也就夠了。只有人不認識自己 的形成方式。」在動物身上,人讚嘆並看透自然環境與動 物本能反應之間的和諧狀態,但他自己並沒有被賦予這種 和諧狀態,而應該說是被人類放棄了。顯然,人並沒有活 出他的本質,所以發現自己的本質就是人的任務。因此, 尼采認為,人是「尚未確定的動物」,而必須透過承諾以 及有意識的行動才能確定自己。 現代人類學嘗試以比較的方式描述人在整個生物圈的 特殊地位,這是從赫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所寫的 著名論文開始,也就是1770年完成的《論語言之起源》 (暫譯,Über den Ursprung der Sprache)一書 。赫德在該 16


第一章 「人是什麼?」「我們是誰?」「什麼情況下我才是我自己?」

書中寫到:「每種動物都有牠們自己的生活圈,牠一出生 就屬於這個圈子、一直到死都待在這個圈子……人就沒有 這種具有同型結構、緊密、且只有單一工作等著他去做的 生活圈—人處於一個充滿各種事務與使命的世界裡…… 對昆蟲來說,大自然是一位最仁慈的母親;相反的,對人 而言,大自然卻是一位最刻薄的後母。」人是「被大自然 遺棄的孤兒」:「裸體無毛、脆弱貧困、既膽怯又沒有天 生的武器。所有這些不幸加起來的結果是:一切引導生活 的本能都被剝奪了。人天生下來知覺就是分散的、微弱 的,沒有特定的能力、卻有各式各樣的本能慾望。」3 我們可以將這些觀點彙整如下:從外在表現形式來 看,生物藉由外在世界的特定訊號所做的反應,這種天生 特定類型的行為模式,並不是為了滿足人類本能慾望的需 求。我們不像動物,我們不是自動化社會互動的社交機器 (A. H. Mitscherlich)。人透過文化來克制與規範自己天 生的慾望需求,這是一個長期的學習過程,在這過程當 中,對於為了社會生活而必須放棄天生慾望的理解,與事 實上又難以克制的天生慾望,這兩者間互相搏鬥。在動物 身上,其本能的慾望需求與慾望目標之間有固定且特定的 關係。相對而言,人的本能慾望則沒有特定形式,也就是

3 J. G. Herder, Über den Ursprung der Sprache (1770), Berlin 1959, 18 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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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人並沒有受遺傳因素影響而確定的慾望目標,而只有 外在世界因文化而分配的慾望目標。因著人過多的內在慾 望,與透過文化以控制慾望之間持續性的效果落差,人必 須先習得文化 4。可是另一方面,如果人類在宇宙中沒有 任何特殊地位,亦即沒有那些自古以來被稱為思想與理性 的東西,而只有前面所提到的人類缺陷的話,人類可能早 就滅絕了。人類缺乏專長特色相對於其多樣創造力,其實 只是一個非致命性的負面特質,人類直覺不安的另一面, 就是具有行動意識的能力。人類對於世界的開放性,導致 他缺少特定的生活環境,但這反而是人類擁有創造文化的 力量之前提。 所以整體看來,人類那些「半成品」的特性,只 是他具有創造力和想像力之另一面。就如同謝勒(Max Scheler,1874─1928,德國哲學家)所說的,與動物相 比,人發現自己是「憑藉著對世界開放之精神而高舉自 己」的一種生物 5。從某種非凡意義來說,人類是自己語 言的創造者,也是它的受造物。人類以語言的大網,收羅 了一個開放、並以各種刺激淹沒他的世界。人可以將資訊 以非遺傳的方式,透過語言以及文化歷史媒介儲存起來。

4 A. Mitscherlich, Die Unfähigkeit zu trauern. Grundlagen kollektiven Verhaltens, München 1968, 86 ff. 5 M. Scheler, Die Stellung des Menschen im Kosmos, München 194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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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是什麼?」「我們是誰?」「什麼情況下我才是我自己?」

因此人類同時也是一種行動的實體。「大自然不僅給予 動物與植物明確的使命,也獨力完成這些使命。但大自 然給予人類使命之後,卻放手讓人類自己去實現這些使 命……人類用以完成使命的行為,特別被稱為行動。」 (F. Schiller)赫德也認為,人類所顯露的生物特性缺陷, 同時也是人的一種正面使命。「動物是一種卑躬屈膝的 奴隸」,反之,人類則是「受造物中第一個被自由釋放 的」。 然而所有這些關於人類的說法,不管人類是有缺陷的 或是人類具有創造力,只有將人類與動物做比較才有意 義。如果在這個脈絡下提出「人是什麼?」這個問題,那 麼它也必須從這個方向來回答。然而,我們必須避免將所 獲得的答案抽離這個比較框架,以及從這個觀點所提出的 問題。雖然對於探討人類問題而言,把動物與人類做比較 是一種重要的方式,卻絕非是人類定位自己以及尋找自我 的唯一方式,也不是人永遠的定位。在此所獲得的生物人 類學的深刻看法,對於人的自我認識是一個重要的立論觀 點,卻不是通往人所呈現之奧祕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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