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屆道南文學獎現代散文組入圍決審作品集 by huhap190

現代散文組決審評審：季

季老師

陳芳明老師柯裕棻老師

第 33 屆道南文學獎入圍決審作品集

目錄散文組評審簡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 編號 002〈長尾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 編號 216〈日出・政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0 編號 136〈指南山下一甲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6 編號 230〈政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1 編號 140〈山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7 編號 050〈鬼的孩子都在跳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3 編號 076〈二十歲的我，六十歲的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8 編號 151〈寄友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4 編號 181〈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9 編號 223〈雨，政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3 編號 081〈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6 編號 210〈政大映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9 編號 133〈政大最美的悸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3 編號 042〈政大與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5 編號 179〈百年孤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8 編號 204〈花開不敗的東方哈佛〉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1 編號 077〈雨中迴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4 編號 071〈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9 編號 166〈瑣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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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18〈政大，在雨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7 編號 127〈山中的答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91 編號 039〈廣角政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95 編號 047〈山殤雋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99 編號 149〈漫卷心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03 編號 074〈山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06 編號 102〈政大與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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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組評審簡介季季作家。創作風格多變，早期作品多以少女情愛故事主題，反映了早熟少女的心理情態，同時也可見到虛無、漂泊的現代主義影響的色彩。七０年代以後，題材以現實生活作為題材，並帶有自傳性的色彩，作品傾向關注邊緣女性在社會上面臨的不公不義，對社會變遷中道德的失落與自私人性多所反映。

陳芳明政大中文系教授。創作以論述、散文為主，兼有詩。早年以詩論聞名，近期則專注臺灣文學史的論述。陳芳明的詩不但師承余光中，且隱約有楊牧、鄭愁予的影子。早期作品以被禁制、放逐的流亡者鄉愁為主調，介入政治、現實、抒情，烘托出感傷的心緒表白，文字負載著時代和自我的沈重傷痕，淒美卻不失敏思，他以生命印證文學，用詩的本質成就其散文細緻及精練，具有無畏而雄辯的氣勢，格局開闊，引人深思

柯裕棻政大新聞系教授散文集《洪荒三疊》，柯裕棻寫日常、寫歲時、香港的斜坡與街巷的貓，更難得寫了青春期的故鄉台東，家庭與父母。她在文中這樣自白，「童年我拿它沒辦法，寫不來。起筆都是夢一樣的迷離景色。」但這次她終於認真回看，台東的風沙席捲模糊了散文與小說的界限，她以多篇長短不一的文章，書寫心中這個不易下手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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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02 〈長尾陣〉來政大三年，印象最深的美景既非水岸夕照，也不是楓香步道，這些美景都是外來遊客常見的。政大有一美景，需要特殊運氣才看得見。那是一群天空舞者，牠們優雅地披著寶藍光長羽，華麗飛過鳳凰木、黑板樹、在翠綠樟樹間，自在滑翔著。這群舞者有個很美的名字：台灣藍鵲。連雅堂撰《台灣通史》寫為「練雀」，民間稱為「長尾山娘」。練雀之名大家較為陌生，但若說到牠的別名「綬帶鳥」即是清朝九品官袍象徵，也許更添輝光。清朝官服又分黑綬、白綬兩種。綬，即是綁繫官印的絲繩。不知鄉試不第的連橫，看著台灣藍鵲的長尾，是否聯想官服的綬帶才記為「練雀」？細看清朝九品官服上的雀鳥姿態，倒與台灣藍鵲相差甚遠。後來我才知道，台灣藍鵲為台灣特有種，與大陸紅眼白腹的藍鵲不同。還記得初見藍鵲的浪漫與悸動，伴隨一陣狂喜。那是某日清晨六點，我買了早餐在校園漫步，正尋校內搖椅閒坐。黃色阿勃勒正盛開著，黃澄澄地瀑布垂掛，遠遠近近、濃濃淡淡地妝點象牙白的中正圖書館。晨光熙微，略帶寒氣的薄霧似一層若隱若顯的白紗，小葉橄仁釉亮簇綠的葉面，迎風搖曳點點微光；空氣中飄來一陣陣淡淡的樟樹香，那是一個如詩畫般寧靜的美好早晨。「咯、咯、咯，嘎嘎嘎───」突然一陣尖銳的哨音響起，三個短音伴隨一陣長音，刺耳的叫聲劃開晨霧，彷彿為舞台拉開序幕。我看見畢生難忘的美景：金黃晨光下，一道不知名的藍光輕閃，絕美尾羽盛開如扇，一朵空中盛開的鳶尾花正不疾不徐地飄降著，乘著微風連翩而來。定神細看，這朵美艷的空中飛花長約 60 至 65 公分，鸚鵡大小，尾羽開展的優雅弧度，令人想起諸葛孔明常拿的羽扇，只是這羽扇更添嫵媚的寶石藍光。我驚異、迷戀這道璀璨的藍光如電般閃現，為美麗的花型尾羽癡迷。呆了半晌，我才想起鳶尾花本就以形如鳶鳥尾巴而得名，如今晨霧中相遇，倒疑鳥非鳥、花非花了！或許藍鵲死去會化為鳶尾花，而鳶尾花重生則為藍鵲？總之，那神秘的藍光令人著迷，那是畫布才有的夢幻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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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種絕美顏色看久了也令人著魔？梵谷一生創作過許多以鳶尾花為題材的畫，連去世前一年進入精神病院，第一幅畫也不忘畫下鳶尾花。他酷愛這花優雅地外形和擺動，運用波浪紋、交纏線及多樣弧線，表現鳶尾花迷人的身影。若鳶尾花有專屬畫師，梵谷可謂知音。然而鳶尾花的花名 Iris，為希臘文「彩虹」之意。希臘神話的彩虹女神，可是眾神與凡間的使者，主要任務在於將善良的人經由彩虹橋帶回天國。空中的鳶尾，在古埃及又代表了「力量」與「雄辯」。不知同樣有鳶尾的藍鵲，三短一長的叫聲，是否也稍來神祇的訊息？初次邂逅，我又喜又疑。擔心這驚鴻一瞥的美，電光石火的剎那是否轉瞬即逝？經驗告訴我，越是美麗的鳥兒越害羞，越是視線抓不住的。不久，後面的舞者翩然而至，如一枚枚傘兵井然有序地飄降，最後停棲於李園，我才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道，心如懸針地小心跟蹤，直至牠們停棲樹下，希冀美麗邂逅如飄長的尾羽綿延。樹下仰望這群令人目眩神迷的藍衣舞者，成員大概 8～10 位，牠們紅嘴紅腳，與寶石藍羽衣相襯，尾羽長約 40 公分，覆羽末端白色。中央 2 根特長尾羽如京劇武淨，這類演員頭上通常會有兩隻特長的雉雞尾羽。只是藍衣舞者這華麗尾綴湛藍如海，末端海沫為白色。這夢幻配色曾讓連雅堂如癡如醉地寫下這八字：「翠翼朱喙，光彩照人。」近觀細審，停棲風采又不同飛翔舞姿。在風中，牠們是一朵盛開飄盪的鳶尾花，夢幻般淺藍；及至停棲斂翅，我才赫然發覺舞者眼眸竟是虹彩黃色，頭至頸胸部，皆如墨般漆黑。下腹毛色略淡，尾上覆羽末端亦為黑色，其餘大致為深濃的寶藍色。那抹深藍與黃眼對比，竟似埃及青金石。機靈慧黠的圓眼彷彿可看透人心。觀察時，我發覺牠們正瞅著我，一點也不怕生。看來，以為這群美麗的藍衣舞者是害羞的，可是大錯特錯了！細查資料，才發覺鳥友們暱稱牠們為「藍鳳凰」，由於性喜群居，總是成群飛行，在生育季節親鳥育雛時，同族的其他鳥兒都會過來幫忙哺餵幼鳥；強烈護巢行為讓牠們對於侵襲者毫不留情，會攻擊到對方離開為止。鳥友們秀出幾張同行拍攝被掃過、攻擊頭髮的畫面，那瞬間定格的畫面很是滑稽，於是「藍色憤怒鳥」的別名也不脛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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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鵲護巢、集體飛行的強悍是有目共睹的，這也是為何閩南語會說牠們是「長尾陣仔」、客家語稱「長尾惜」、泰雅族語稱牠們「把貢」的原因。也許藍鵲亦如鳶尾花，其花語除了優雅之外，尚有使命的意涵；特殊的護巢行為，似乎也肩負著傳承的責任。我恍然大悟，突然明白為何畢業典禮那幾日，校園裡的旗幟繪的是藍鵲，而非其他動物了！或許藍鵲護巢又團結的特色，貼近校訓「親愛精誠」的精神？如此說來，政大畢業的校友都是長尾陣，以各種不同美麗姿態，在社會各領域飛翔著。我想起生命裡，第一次帶我飛翔的藍鵲，美麗的黃菁瑩老師。第一次見到老師，也是山嵐氤氳、薄霧瀰漫的清晨，一個散著黃棕色長髮、身材嬌小的美女步上二樓、走入教室。清靈的大眼、白皙如玉的肌膚在晨光下如夢似幻，翠綠的南洋杉彷彿成為這美麗精靈的背景，空中飄著淡淡的松香味。在東部偏遠山區念中學的小毛頭們，何曾見過這等美女？升旗完後大家夥急衝衝地趕入教室上課，美麗而眼睛深邃的黃老師，讓大家看得入迷，還以為新來的英文老師是混血兒。老師說著極標準的英文，思路清晰，舉手投足皆展露自信優雅風采。於是一下課，連隔壁班的學生也全都跑過來看。不久，全校六班學生都知道這個美女是新來的英文老師，還即將接訓導主任！一時間，山中小學校沸騰起來，恍若夢中。因為這位美麗的訓導主任實在年輕，看起來不過才二十出頭。一開始，我不免為身材嬌小的老師捏把冷汗，擔心她會被山間野孩子刁難、欺負，畢竟不久前，才有位新來的國文老師被這群調皮的男孩氣哭呢！後來才知自己的擔心是多慮了！老師雖年輕，新任訓導主任卻很有架勢，不但沒有新來老師的緊張感，反而還輕鬆幽默地說她剛來我們學校就看見一個奇景：中餐炸的魚兒全數復活，搖頭擺尾，帶著黃金骨刺與米飯，一尾尾游進水溝，從樓上游到樓下，游呀游到草地上……台下學生們聽到都大笑。老師念的是中餐後大家沒有做好廚餘回收，所以剩菜魚骨順著洗手台排到水溝裡。由於老師善用比喻，幽默又不失嚴肅，所以每日清晨大家都很期待聽老師的訓導。山裡教材缺乏，學生英文都不太好。老師訂了參考書，耐心地課後輔導、為大家惡補英文。不久，大家都對這位新來的年輕老師刮目相看，佩服她自信軒昂的神采與不易動搖的原則。後來才知老師是政大畢業，在校時長期主持藝文活動，難怪不管聽老師上課或演說，穩定的台風與辯才總是令人嘖嘖稱奇。那時，老師一邊教學，一邊還在教育所念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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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老師的鼓勵，我努力考上市區女中。然一進高中很不適應，山間長大的我未曾補習，來城裡念成績一度下滑；升學壓力，更令人窒息。尤其是數學課，那些圖表全成為外星符號，我在課本裡畫滿了漫畫，填滿虛度的發呆時光。沒想到高二時，老師因教學優異也調來女中任教，記得運動會時，對於人生很是茫然，我隨意閒晃，竟在樹蔭下巧遇老師。她訝異我怎麼沒有參與任何活動與競賽，我跟老師談了許多鄉下孩子的不適症，老師默默聽著。不久，老師也談起自己刻苦的童年，我驚訝原來老師也是東部的學生，一路刻苦自學念到政大。「妳有畫畫才藝是很珍貴的事情，」老師頓了頓，「可是這些才藝需要精鍊，不適合在高中時期全然投入，妳應該爭取念大學的機會。如果到不錯的大學，會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也會刺激靈感，有更好的表現。」接著，老師談起在政大主持藝文活動的昔日過往，眼中有輝光。「咯、咯、咯，嘎嘎嘎───」午後，又是一陣尖銳的哨音。我很慶幸自己跟著那道光的行蹤，也成為這裡的一份子。抽中宿舍搬進莊敬九舍後，離李園更近了，也更好觀察藍鵲行蹤。這個下午，除了華麗的鳶尾飄降，我還看見一個不可思議的奇景：帶頭的藍鵲偷覷桂花樹下的餵食盆附近沒有狗，吹起哨音，四五隻藍鵲陸續飛至，這群美麗的賊繞成一圈，圍著餵食盒大快朵頤地偷吃狗飼料。從上方俯瞰，若以盒子為圓心，會錯覺小小圓盆長出一圈藍羽毛，像極天然織成的立體補夢網。連偷吃也如此機伶可愛！藍鵲的團結令我驚奇。也因輪流把風，注意安全，藍鵲彷彿鳥中哨兵般，所到之處，樹上常見鷓鴣、綠繡眼、喜鵲、烏頭翁等鳥禽一同跟隨，和樂融融。我想起來政大的第一堂課，也是這樣分食的溫馨場景。那時我選修丁敏老師的佛學課，老師第一堂課便問學生來自何方，十分關心學生生活。老師也會在寒冷冬日點熱熱豆花請全班吃，平日上課，則從家裡帶一些小點心請客。有次畢業多年的學姐跟老師約吃飯，老師不肯讓學姐們請，竟先衝到櫃臺結帳。宴席過後不久，學姐與我們這些學妹互加臉書，雖僅一面之緣，然趣味相投，導致學姐有好吃的美食也會趁著生日或節日相送、關懷我們這群學妹的生活。雖然老師已於去年退休，我卻看見老師的愛，默默地以另一種方式傳下來。說來不可思議，美麗的藍鵲竟是烏鴉的遠親，分類為鴉科。說到烏鴉，不止伊索寓言記載其聰明的特質，連北歐神話也提到：諸神之王奧丁失去雙目，雙肩上總是棲息兩隻烏鴉，一隻叫海吉（Hugin），代表思維；另一隻叫牧林（Mun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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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記憶。這兩隻大烏鴉每天環繞世界飛行，把所見所聞，毫無保留地向奧丁報告。生活中，有個可以一直報告近況的人是幸福的。我想起顏華老師，另一隻讓我回憶的藍鵲。雖然老師從沒教過我一堂課，然高中時期，一度因家庭經濟壓力而發愁，老師即時的幫忙與關懷令人印象深刻。直到現在，我仍是常常寫信給老師，報告近況。今年過年，我們好不容易見面了！老師也是政大畢業，緬甸來台的他不好意思告訴我，本來他考上中文系，想起故鄉土司與人民仍在跟軍政府作戰，他想回去革命，所以轉到政治系去了！我順口說：「老師，您給我的《異域》，我很早就看完了！」「唉呀！裡面寫的就是我的朋友啊！」他老人家開心地說。世事無常，畢業後的老師沒有順利回緬甸，緬甸軍政府收編了最後一個土司，老師選擇留在台灣偏遠東部任教。說到這段過往，老師似乎有些感傷，我不禁安慰他說：「老師，教育也是潛移默化的革命啊！」即便退休多年，老師仍是關懷偏遠地區的孤苦學生。印象最深的是老師不辭辛勞，騎著機車到各所國中奔波關懷的場景，台東地廣，老師風塵僕僕來回就耗去半日了，但他風雨無阻奔波數十年，至今救助了 2 千多名東部偏遠學生，幫助許多東部貧苦學生順利升學。這種與時間競賽的毅力與精神，不是革命是什麼呢？不過，老師笑說他雖然溫和，唯一衝動打人的那次，卻是為了母校。起因是他軍中服役期間遇台大畢業的，因太過自滿而嘲諷政大，老師一揮拳就過去了。「到現在仍是如此呢！」我笑著對老師說，「我遇到的多數政大生還是不喜歡台大的高傲，不過現在台大收斂多了，都說自己念的是公館大學。」談到政大與台大的情結，總不免想到紫嘯鶇與藍鵲的緊張關係。觀察政大李園藍鵲，雖對周遭鳥類友善，卻會驅逐叫聲尖細、有如老腳踏車煞車聲「嘰───」的紫嘯鶇。這種鳥是台灣特有高山鳥類，平日喜歡獨來獨往，領域性強，會對走入領地的鳥類豪不客氣地驅趕。由於體型是台灣鶇科中最大，因此多數鳥類都會怕牠。校園裡的紫嘯鶇，遇到人也不慌張，羽毛是濃紫色，帶有金屬光澤。許是紫嘯鶇配色與自己相近吧？或尖銳叫聲、強悍作風引起藍鵲們不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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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為何，每當看見獨來獨往的紫嘯鶇驅逐其他小鳥，台灣藍鵲又成群結隊地驅趕紫嘯鶇，我總想不免聯想不同屆的學長姐，說起與台大競爭的種種趣事。政大畢業的校友有個特色：若在校外遇到，一旦知道彼此是政大畢業的，如見老鄉一般，先是親切問讀那個系所？再問那個系級？第幾屆？接下來便是不約而同地回憶起校園景致、各系所相識的老師舊聞……就像藍鵲聚在同一棵樹上下，總會親切地彼此招呼著。然而藍鵲雖然團結，卻又各自分工、獨立自主。一棵樹常可見不同年齡的藍鵲做著不同的事情，亞成鳥練習飛行，強壯的中生代站哨把風；年長的藍鵲則探勘樹洞，驅趕爭食的松鼠。我很幸運也成為其中一員，記錄自己這支系譜。我想每代政大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們是飛到遠方的長尾陣，有著我們還未發現、或已知的美麗。就像後山運動遇到的山友，他們未必是政大人，卻以住在政大附近為榮；或許不會唱歌，卻被陳綺貞、蘇打綠的歌聲所打動，也著迷於學校的音樂季。那些美妙音符傳出去，如一圈圈漣漪，也在他們心頭蕩漾著。「咯、咯、咯，嘎嘎嘎───」空中又傳來拉長的尾音，現在聽到藍鵲的叫聲，令人安心。因為我知道伴隨這特殊叫聲後，會看見夢幻的長尾陣，以及跟著藍光飛翔，一群自在輕快的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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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16 〈日出・政大〉 282 公車右轉緩緩駛上道南橋，景美溪就無聲流入我惺忪的眼睛。「來！政大！政大到了！」司機反覆提醒著：「還沒刷過的兩段票喔！」我從容起身，右手伸進背包的前袋盲目搜尋，在排隊刷票的人龍中摸出卡夾，熟練地刷票下車。過去覺得政大遠，通勤一學期後，竟不那麼難以忍受了。來到政大，第一眼見到的總不是校園建築景物，是人：滑著智慧型手機侯車的學生、三兩成群覓食的學生、忙錄於系周活動、拉攏買家的學生，或社區住戶帶著學齡前孩童走走晃晃、或搖搖哥 1衣衫襤褸在指南路上恣意叫囂⋯⋯，是人與人的關係網絡緊密交織建構我對政大的最初印象。踏入鋪著赭紅地磚的側門，腳底不自覺憶起初次來到這所坐落於山溪之間、遺世而獨立的學校，那百般複雜的滋味不可抑止地湧上心頭。去年春季學測成績公佈以後，數學的失常成績幾乎斷送所有邁向椰林大道的可能，我坐在教室後排認真填了幾個志願，午后暖陽自窗外斜斜地灑進來，大小不一的光點落在志願紙上，若有所望。又隔數日，第一階段公佈時只剩下政大。我五味雜陳地猶豫著，是放手一搏參加面試，或者就此堅定的放棄史上最長暑假，走上指考一途。面試當週，接連下了數日的雨，整座城市濕漉漉的，彷彿浸在一片巨大的沼澤地，有些陷入，卻又足夠跳脫。先去看看吧，我對自己說。撐著一把骨架纖細、淡藍色的傘，我坐上 282，往政大。窗外風景陌生，伴隨點點細雨呼嘯而過，我時而側過頭看右手邊店家住宅混合而居，時而左瞥看公寓大廈新舊並陳，卻無法看清這條路線行經之處的全貌；我所佇足的現在亦然，只能片面觀察、想像、猜測、推論，不能綜觀未來模樣，除非回頭再看，但那已是過去，是歷史是定局。不知不覺公車到站，我慌亂的刷票下車，司機大聲喚住我：「同學！六張犁之前上車要兩段票！」我連聲道歉急忙上車補票，四周側目的神情幻化為教育，我自此牢記——政大與家的距離，有兩段票那樣遙遠。 1

關於搖搖哥的背景眾說紛紜，較為普遍的說法是，他的父親是政大教授，父親過世後他便瘋了，至此日夜在政大閒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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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起傘，鑽入和藹的側門，在雨中漫步政大，腦海不停閃爍椰林大道的壯闊、磅礡，響起傅鐘的莊重、肅穆，眼前的樂活小鋪、集英樓顯得格外古老殘破，街道格局亦狹小不堪，我努力抑止偏激的低落情緒，繼續往裡頭走，高聳入雲的綜合大樓分外顯眼，而與之對立的，是一棟灰色三層樓建築，上頭題著斑駁的新聞館三字，我的心情有些激動——就是這裡了。我在門口張望，神秘預感這棟建築物將與我產生親密的連結，若真如此，希望我第一次與之接觸的經驗正式且特別、值得記憶，於是我掉頭離開，經過羅馬廣場，往操場走去，八百公尺的跑道圈住柔軟的、童話故事般的大草皮，草皮上幾隻慵懶的狗以背蹭地，模樣逗趣可愛，我徐徐地走，與幾個捧著書的學生擦肩，穿過操場，走過微微的上坡，視野登時開闊。渡賢橋在左，堤外棒球場在右，眼前是寬闊、不知通往何處的陡坡，陡坡兩旁樹木參差蓊鬱，細雨自樹葉間稀落滴下，柏油路被染成深灰，空氣中瀰漫一股雨時特有的氣味，視線所及畫面冷冽，彷彿某個記不得名字的日本電影場景。我站在三叉路口，困惑著。不敢肯定自己賢能足以渡橋，也自認不是打棒球的料，然而費力征服陡坡究竟能得到什麼？我不知道。靜極了，這座學校。彷彿剩下雨聲和我的呼吸，不規律地。我佇立原地，彷徨無措，長久以來冷漠外表所掩飾的焦慮不安，如暴漲的溪流奪匡而出，看著學生人來人往，我的視線模糊，聽力卻因此敏銳，陡坡兩側林間蟲鳴鳥叫此起彼落，襯著這朦朧的橋、朦朧的陡坡、朦朧的雨和樹，我竟漸漸安心起來，恍若有張柔軟的網將我溫柔包覆，將我輕放於自幼生長的桑梓之地，我顫抖的起身，緩慢走上陡坡。雨還下著，我靠著左側的風雨走廊漫步而上，沿途的佈告欄張貼著各種活動海報，豐富而不失序；再往前走，傳播學院、道藩樓、百年樓、季陶樓依序映入眼簾，這些建物的名字都特別、鮮少聽聞，細讀其音更頗有一番禪味，我一面走，一面尋思箇中奧秘，卻只能空想，不能參透。次日我忐忑走進新聞館參加面試，在風光明媚的四月，成為政大新生。政大的日子過得飛快，大學的自由程度超越高中時的懵懂想像，因為通勤之故，我無法和系上同學朝夕相處，每每在路上、課間巧遇，相顧無言的窘境總令我尷尬不已，同時卻也受惠於獨處，讓我更加體切的認識政大。數不清有多少次課間午后，我在新聞館彈著鋼琴，高音 Do 因年久失修而疲乏不振，總是將美妙的弧形樂句啃了一口遺憾，校園仍如初識時那般靜謐，琴音迴盪在新聞館裡，像電影配樂，政大是一部慢鏡頭的電影，扎實且內斂；有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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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聽陌生人流暢彈奏未知名的曲目，每一個琴音彷彿都在交心，聽他的內心或平靜如水，或哀愁如詩，政大永遠以靜制動，以無聲勝有聲，是源遠流長的歷史形塑政大的深沈與智慧，包容眾多性情迥異的莘莘學子，而我身為政大的學生，仍然迷惘困惑，在人生的道路中苦尋不著自己的定位。開學不久，參加了系上的文化盃比賽，學會政大校歌。我還記得星期二晚上帶領女高音練唱的學姐昂然站在我面前，悠悠唱出校歌第一句；我深受震撼，至今時常自語喃喃：「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我們就是管理眾人之事的人。」小時候父親常言政治黑暗，爺爺告誡我絕對不可讀政治系、做政治人物，而今校歌所指卻與父執輩所言大相逕庭，我感到掙扎、矛盾，渴望自信而歌，卻不能說服自己。政大的第一個學期，心不在焉的修了一些課，零碎的吸收不少傳播理論，W 不止一次問我，學這些有什麼用？我聳聳肩，知道她只是抱怨，並不真的在乎答案，講台上教授切換簡報，拋出下一個似曾相似的難題，座位前方的女學生拿下鮮紅圍巾披在椅上，冬季乍到，整座校園寒風凜凜、濕冷陰鬱，我深陷自我質疑的泥淖，渴望有人適時出現，渴望只要沿著指南路堅定地走，就真能抵達溫暖的南方。寒假倏忽來到，臉書上許多學弟妹憂喜參半的學測動態不斷提醒著我：一年了，妳依舊毫無長進；想起面試時武裝的無懈可擊、高談未來理想的自己，不禁面紅耳赤——當時那個心高氣傲的孩子，怎會對譬若家鄉的學校適應不良，憔悴萎靡如斯？於是新學期的選課開始，我毅然安排了充實的課表，企圖以遽減的課間時間忘卻各方面的失控無力。我不斷轉移教室，從綜合大樓到傳院劇場，從道藩到百年，有時在堤外奮力揮棒，有時在總圖自習小寐，日復一日，乏善可陳；每當夕陽西下，獨自走過渡賢橋畔，看瘦長的影子弱不禁風地映在墩上，仍有一股悵然隨晚風襲來，對於現在的生活，我似乎感到不滿，卻無處可挑，天色昏暗，282 上的乘客多半和我一樣結束鎮日勞累瞇眼休息，看著一張張疲憊的臉，想起湯舒雯學姊寫道：「只是長大至今，至少，我已不羨慕容易。」我兀自重複著：「不羨慕容易。」是啊，生活對多數人從來就艱辛，我看在眼裡，亦了然於心。三月十八日晚間，我躺臥在床準備闔眼休息，手機忽然震動，A 傳來訊息：我在立法院，妳要來嗎？附上一張警察站崗手持圓盾的照片。我震撼著，驚訝自己對腳下台灣即將經歷的劇變，一無所知。我向 A 坦言我對社會的冷漠，基於好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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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立場請他加油，萬事小心。我想，一覺醒來再詳細瞭解來龍去脈，也許不遲。誠如電影女朋友・男朋友的經典台詞：一覺醒來，台灣就不一樣了。幾百名抗爭者經過一夜與警察四度衝突，佔領國家議場，臉書上相關的懶人包、照片與新聞分分秒秒被不同的朋友轉載，立法院外學生聚集靜坐數量有增無減，而我仍在努力閱讀、思考，尋求自己的觀點與立場。經歷一段資訊爆炸後，我放下一切——先去看看吧，我對自己說。我坐上 236，往立法院，豔陽曬得我雙頰滾燙，胸口急促鼓動著，我不時拿出手機打開 app，查看尚有幾站下車，越來越多的乘客讓車內空氣燥熱不安，「捷運台大醫院站！慢慢來不要急！」司機冷靜的說，乘客無分男女老幼不約而同起身刷票，魚貫下車。我安靜地跟著人群走，果不其然來到濟南路，幾家電視台的 SNG 車在路口待命，一旁是五、六間流動廁所，再往內走，幾個破紙箱簡陋搭起的物資站親切地詢問路人是否需要礦泉水、餅乾，一切井然有序。我沿著濟南路走，經過已被封鎖的鎮江街口，隔著拒馬與鎮守立法院後門的警察對望，接著繞道林森南路，左轉青島東路，最後進入立法院廣場，揀了一個墊了紙箱的空地坐下，右手邊的纖細男孩穿著母校的高中制服，我內心微微悸動，再過去是一對年輕情侶，女人輕拍男孩肩膀說：「我們是 1132 的學長姐！」我順勢插話：「我是 1271 的。」四人相視而笑，氣氛瞬間和緩、親密。我們隨著主持人呼口號，聆聽來自各地公民對事件的理解與看法，時而點頭如搗蒜，時而以口號相應，有時也不認同發言者的言論，便安靜聆聽，尊重他人的言論自由。回家途中，更新臉書好友與社團動態，越來越多政大學生在獨立思考後找到自己的觀點，並勇於發聲。我細讀以法學觀點切入的文章，欽佩撰文者的專業；以商學角度闡釋的論述，讚嘆作者的精明，我體內彷彿有股深層的力量被持續的文字衝擊喚醒，這一次，我不再是迷途的旅人，是指南的針。後來幾日，我往來於政大和立法院，不能過夜，就待得晚一些，不能待晚，就早點出發。立法院的拒馬上開了一朵朵暖和的太陽花，政大校園亦然，各式各樣的文宣品在政大交流版上集資印刷，共乘計程車赴立法院的貼文不斷，許許多多政大學生都為自己理性思辨後所做的決定負責，並且堅持到底， W的疑惑終於有了解答，理論從不是最重要的教學內容，然而理論將成為我們獨立思考的根基，透過理論，我們思辨，產生個人觀點，明白大是大非；靜坐時，每每看見政大學生的面孔自眼前閃過，我總會想起校歌第一句：「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我們就是管理眾人之事的人。」而今，我想我已有自信高唱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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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三日晚上七點多，立法院外一陣躁動，混亂中有人高喊：「佔領行政院！」我面露難色的看著A，第一次在靜坐時感覺驚慌，身旁的人群正迅速流失著，起身與否成為眼前最大的難題。先去看看吧，A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們不該缺席。我點點頭，和A一起往行政院前進。來到行政院外，場面似乎尚未完全受控，有人打破窗戶，搬來梯子爬進行政院，有人高喊警察退後，有人說警察受傷了，開大門，有人說坐下，有人把拒馬推倒，有人走回立法院，配備盾牌長棍的警察不停增員，我和A站在靜坐人群外側圍觀，伺機而動。不久一輛黑白相間的大車從遠方駛來，A說，知道那是什麼嗎？我搖搖頭。鎮暴水車，A說，這次好像是認真的了。時間越來越晚，我短暫離開人群撥了電話給奶奶，說今晚和同學討論報告，睡在宿舍，不回家了。回到人群之中，A問，你怕不怕？我看著眼前靜坐的夥伴，望著遠方裝備齊全、不斷增加的警力，一時語塞。過了半晌，警察開始驅離媒體，媒體由行政院內退回廣場，我的心跳漸漸加快，A的面容已失去血色，場外消息傳來，十一點半警方將進行第一波攻堅，我們屏息以待，看著左碗上時針、分針步步進逼，每多一秒，內心的恐懼就高漲一些，十一點半一到，A說，不如走吧。我們疾步離開，並沒有再回到立法院，A在路口隨意攔了一輛計程車，輕推我上車，到政大，A說。我看著窗外，無心提及今夜種種，窗外飛快奔馳的午夜臺北留下明晃晃的軌跡，像曝光過度的舊底片，計程車駛上快速道路，今夜的台北很不安寧，我們都清楚，但心照不宣。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夜晚的政大。沿著風雨走廊，經過渡賢橋，視力漸漸適應漆黑的夜，橋下溪水不捨晝夜，波光粼粼，水聲濺濺，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有些冰冷，卻分外清新。自己跟上啊，A低聲喊著。我加快腳步往前，經過傳播學院、道藩樓，緊接著百年和季陶，想起老師在課堂上說過，這些都是偉人的名字，不禁深感慚愧——自己今夜的行徑也許將被視為叛逃，諸位先賢若地下有知，是否會以我為恥？氣喘吁吁爬過蜿蜒的樓梯，來到山上宿舍。哥再怎麼抗爭還是得遵守宿舍的規矩，A說，就陪妳在這兒坐一晚吧。我們坐在木製長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A說他也曾想過拍電影的，只是父親百般勸退，自己也害怕沒有出路，一輩子為夢想籌錢。「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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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靜靜聽著，想不出幾句安慰的話，只好告訴他，不要羨慕容易。他點點頭。我倚著椅背，不知不覺沈沈睡去。天將亮的時候，我感覺有人輕拍我的肩，微微睜開眼睛，A似乎一夜沒睡，眼白佈滿血絲。難得來一趟，看看日出吧。A說。我坐起身，一面揉著惺忪雙眼，一面遠眺。晨霧如薄紗輕裹著彼方山巒，山巒間的低谷，一朵太陽花緩緩綻放，金色的花瓣散發溫柔的希望之光，由遠而近，照亮景美溪，照亮渡賢橋，照亮操場與綜合大樓，照亮政大，同時，也照亮台灣。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早安，政大。我知道，我已是一個更加勇敢的人 2。

衍化自台灣樂團「滅火器」為三一八學運所作歌曲「島嶼天光」中的部分歌詞：「天色漸漸光／已經是更加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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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36 〈指南山下一甲子〉

「指南山下一甲子」，掛在政大藝文中心外牆的巨幅輸出，鮮黃底色上舞動著書法靈動的墨線。前不久，臉書上看到「指南山下一甲子」的風景照，取景視角有高有低，遠近參差，映照一河潾潾波光。屹立於指南山下一甲子的知識殿堂，多年來啟蒙無數學子的心智。我亦從中領受到「知識就是力量」，並非空泛口號。

某次帶家中毛小孩，於社區中庭散步。鄰居的狗倏地衝出瘋狂襲擊，導致毛小孩無端受傷。經獸醫診斷結果：頸部皮下咬，挫傷，左前腕關節咬，挫傷。無端遭受攻擊，半年內已是第二次。先前對方飼主曾坦言自己的狗具攻擊性，出門卻無任何防範措施，既無繫繩，亦無嘴套。我的寶貝二度遭霸凌。「士可忍，孰不可忍」，我立即振筆疾書，洋洋灑灑寫了兩千多字的求償說明書。從關係者、事發地點、時間、經過、被傷害事實、求償理由、動保法相關法令，乃至求償金額，逐項清楚說明，並附上獸醫診斷證明。

如此大費周章，務使對方明白，此傷害事件反映的，不僅僅是金錢問題，更是免於恐懼、侵害的基本權益問題。一口氣寫畢，登門按鈴。除要求對方應賠償醫療費用外，並允諾日後絕不再發生攻擊事件；否則，將不排除循求法律途徑解決。當下，我便為毛小孩爭取到應有的道歉和賠償。此舉也讓原先勸我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管理員，及不看好我能拿到醫藥費的清掃大姐，刮目相看。處理此事，驚覺自己只用了極短時間，便寫出一份思路清晰、說理有據的求償說明書。這份求償書，不敢自詡專業水準，但稱得上條理分明、鏗鏘有力。

我深知，如果這些年來，未曾受過知識殿堂的洗禮，也許只能流於情緒性的宣洩，未必有相當的自信，足夠的能力，運用知識的能量，捍衛公理正義，為自己、為毛小孩發聲討公道。

當然，人生亦有許多耗費心力，仍無法盡如人意之事。某次遭受網路匿名謾罵時，頓感付出的心思和努力，全屬枉然，發霉般心灰意冷的情緒，像潮濕陰暗的梅雨，烏雲罩頂了好一陣子。可當我鬱鬱之際，思及了曾經讀過的胡適日記。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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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一生招致的罵名不少，從「走狗」、「漢奸」、「反動」、「豎儒」、「反革命」、「叛國者」、「喪行文人」、「無恥文人」、「胡說博士」，乃至「做自瀆行為的最下賤的中國人」。不過，胡適面對謾罵者的態度，卻出人意表。

胡適 1930 年 4 月 30 日致楊銓信中說：「我受了十餘年的罵，從來不怨恨罵我的人。有時他們罵的不中肯，我反替他們著急。有時他們罵的太過火了，反損罵者自己的人格，我更替他們不安。如果罵我而使罵者有益，便是我間接於他有恩了，我自然很情願挨罵。」面對情緒性的攻訐謾罵，不動怒是一種人生智慧，需要何等涵養修為，才能平心靜氣，笑看風雲？

胡適從容瀟灑的應對，讓我察覺知識，也能給人謗譽隨人的豁達力。

我的知識殿堂構築，始於「指南山下一甲子」的政大。比起學校屹立於指南山麓下一甲子的時間，我待在政大超過十餘載的歲月，顯得微不足道，夏蟲語冰。但這座知識殿堂，見證了我學問趨於增長，心智邁向成熟的轉變。周作人說過：「凡我待過的地方，都是我的故鄉。」我想說：「凡我待過的學校，都是我學術心靈的故鄉。」

夏日正午陽光，威力四射，酷熱襲人。體育館前的溫度計甚或飆至 35、36 度。綠樹成蔭、草木蓊鬱的山上校區，是我們上課避暑的大本營。十多年前，大一新鮮人，就在熾陽高照、夏蟬唧唧的季節，初抵政大。彼時，百年樓仍是歷盡風霜的滄桑舊貌。不記得是哪個單位發的問卷，調查同學們對於改建百年樓的意見。眼睛一瞥，驚見有個同學竟填：「應該將百年樓整棟炸掉重蓋！」好一個灰燼重生，莞爾幽默的創見。我不禁昨了昨舌。然而，令我更瞠目結舌的還在後頭。像我這樣一個國學常識異常薄弱的學生，在往後求學的日子，各種知識於我而言，總聞所未聞，陌生新奇，自覺不時讓劉姥姥附了身。

彼時的我，弄不清中國歷朝排列順序，還遭同學白眼，那表情似乎意味著，怎有人程度如此低落？但仍皺著眉頭，好心為我寫下排序。《論語》第一堂課上，老師問台下學生：「與『漢學』相對的學問是什麼？」底下一片鴉雀無聲，我以為這問題很難，大家才答不出來。結果，老師隨手指了個女同學，要她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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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聲但堅定地說：「宋學」。老師面露微笑，顯然對此答案甚為滿意，然後看著大家說：「你們這些答不出來的學生，統統應該抓去槍斃！」我心頭倏地一驚，心想有那麼嚴重嗎？後來私下和那位女同學閒聊，我用欣羨的語氣問她：「妳好厲害，怎麼知道答案？一定讀過不少書吧？」結果她低頭謙虛地用她一貫輕柔的語氣說：「沒有啦，不是我厲害，這是常識，大家以前高中其實都學過，只是不好意思主動回答老師而已。」經她這麼一說，我又更昨舌了。專業知識領域上，我常為自己幼稚園程度，感到心虛。首次期中考，題目要求將文言文標注標點符號，並寫成「語體文」。我作答時只加上標點符號，結果失分不少，因全然沒意會到所謂「語體文」即「白話文」。諸如此類的無知笑話，大學時鬧過不少，回想起來，仍覺羞赧。

一波波排山倒海的知識，對於同儕來說，很多根本是常識。可對我而言，那些新知帶來的衝擊，猶如地殼變動掀起的巨大浪濤，知識海嘯撲天蓋地向我席捲而來。為此，耳邊常出現烏鴉叫聲，腦中堆滿各種問號。大學畢業，求知若渴的心，引領我動身前往另一片學術桃花源，潛心修研。

數年前重回政大，雖說時隔三年，並無「所遇無故物，焉能不速老」的悲涼。不過，眼中仍有熟悉與陌生，變與不變的人事景物。曾幾何時，圖書館前的車道變成人行道，校狗小咖啡也早已上天堂。不變的是，羅馬廣場棚架上的紫藤，河堤旁的野薑花及山上的桐花，每年春夏，依約淡紫成串，傳來清香，如期降下瑞雪。還有，從渡賢橋緩坡向上，延伸至學校後門一整排楓樹，於今沿途修砌了楓香步道，使漫步者能踏著滿地碎葉，聽沙沙聲響，放眼河堤，天高地闊；尤其黃昏時分，夕陽璀璨餘暉，醉染河堤，如詩如畫。最能反映時光在校園施的魔法，莫過於這整排楓樹。從嫩葉翠芽、綠蔭如蓋、绯紅微醺到枯葉禿枝，用它與時俱變的容顏，盡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詩意。聽聞有位老師，曾站在果夫樓前，指著其中一棵楓香樹說：「政大校園每年都是這棵楓香樹，率先變紅。」有著古代詩人的心靈，詩意的眼睛，方能微妙察覺宇宙大化下，四時更迭的面貌。慶幸自己多年來身處指南山下，接受薰陶，涵養性靈。

山下資訊大樓右方草坪那株個兒不高，不甚起眼的小松樹，每逢耶誕都會穿戴上琳瑯滿目的應景掛飾。寒冷漆黑的夜空下，格外五色繽紛，光彩奪目，常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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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往來同學駐足讚歎。未知何故，去年耶誕，不見那株小松精心打扮，盛裝參與佳節熱鬧慶典。走近面前，定睛一看，小松不知何時遭攔腰砍斷，原本三角狀略呈 U 字狀。何以如此？是生病的緣故嗎？小松像趕不上歡樂派對的孤兒，只能眼巴巴看著身旁華麗閃爍的裝飾乾瞪眼，望之悵然。然如此又何妨？松樹仍是松樹，無損其本質性的存在。那樣瘦弱不堪，無所依傍，卻挺起背脊，傲然無懼，頂立於天地之間。

那傲然無懼，頂天立地的本色，絕對是衝破學位論文難關的必要條件之一。歷經重重考驗，今年春天，我走到學術路上另一個階段。「商女不知亡國恨，一天到晚寫論文。舉頭望明月，低頭寫論文。洛陽親友如相問，就說我在寫論文。少壯不努力，老大寫論文。垂死病中驚坐起，今天還沒寫論文。人生自古誰無死，來生繼續寫論文。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寫論文。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剩我寫論文。」這雖是一則網路流傳的笑話，卻詼諧反映出過去這段期間，撰寫學位論文的心情寫照。回顧終日枯思腸竭、敲打鍵盤的過程，感覺猶如經歷了一場因聖嬰造成氣候暖化，時序錯亂的異常氣象；又仿若忽遭受極地渦旋的襲擊，瞬間凍結。幸而最終宇宙恢復運行，四季井然，我得以在春暖花開的流轉中歸來。

春雨綿綿，細絲霏霏。此時徒步校園，即使打傘，亦無法抵擋盈盈細雨纏綿附著。乍暖還寒，春寒料峭的政大，一半是「春雨潤物細無聲」的靜謐，一半是「杜鵑枝頭春意鬧」的喧嘩。記得以前有同學說：「白色杜鵑花看起來像是擤過鼻涕的衛生紙。」使我每每看見白色杜鵑，總想起這個有點煞風景的譬喻。花神若有靈，會否感到委屈？許是杜鵑太常見，抗旱耐潮的強健生命力，使其廣泛分布在每個街道巷口，隨處可見。人們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相較之下，學校後山步道通往樟山寺，那片盛開的杏花林，絢爛奪目，脆弱易凋。弱不禁風的嬌媚姿態，成為世人踏春，慕名尋訪的主角。

我的知識殿堂，構築於「指南山下一甲子」的沃土；而今，又即將再度面臨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的道別時刻。雖云告別，卻不會真的消逝。「凡我待過的學校，都是我學術心靈的故鄉。」指南山下的每吋土壤，都銘記了我在學術道路上的追尋，它理解我的盼望。不願是浮豔爭妍，一時繁盛競開的杏花，只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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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樸實無華，通過霜雪的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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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30 〈政大〉 1 我靜靜地坐在車上，凝望著車窗上滑落的晶瑩雨珠，心想，這真是一座濕漉漉的城市。坐在我身後的兩個臺灣學伴正在興高采烈地講述著這兩天迎接陸生的情狀，我沒有怎麼在意，沉浸在一個人的空靈的世界裡。整個世界都是灰白的，厚重的雲層大概堆積了很久，粉灰色天空似乎在卸下身上的重量，這個過程很輕、很柔和，所以雨是綿綿的，無邊無垠。車子從繁華的公路拐進了山道，路的兩邊長滿了雜亂的野草，在雨露的滋潤下顯得青綠欲滴，綠得讓人心醉。時而略見幾株蘆葦潛藏在層層野草之中，迎著絲雨微風輕柔地擺動搖曳，宛若隱藏在人群中的仙子，莞爾一笑，讓人憐愛萬分。平緩的山路只有兩條車道，沒有什麼車，也不見人跡，顯得有些孤單。終於進入政大的後校門，這裡沒有什麼特別的，只佇立著一座簡陋無人的警衛亭子。路的一旁是用油棕色木板鋪成的棧道，木質圍欄的另一邊稀稀疏疏地擺放著一些腳踏車和機車。遠處露出了略顯老態的樓房的邊角，原本米白色的牆面因為受到雨水的長期侵蝕而發黑。車上的一人突然興奮地喊了一聲「快看，蔣公銅像」。我把頭探到對窗，仰望著身穿軍裝的蔣公騎在馬背上的英姿，銅像的顏色很沉重，石碑上「永懷校長蔣公」的金色刻字大概是這所大學對蔣公永遠的緬懷和尊敬。車子拐進山路開始攀旋，路有點陡和彎，山路週邊都用鐵欄防護著，鐵欄早已生銹，但不阻擋我俯瞰山下校區匍匐著的樓房。校園週邊是一片寂靜而低調的城區，沒有什麼高樓大廈。司機笑話我們把山邊的櫻花誤認成桃花，問我們是不是沒有見過在寒冷中依然燦爛盛開的花。我生長在南方的花城，又怎麼會不知道呢。明豔的櫻花用盡所有的生命力量為了此刻絢爛的綻放，有幾片凋零的花瓣隨風飛旋、起舞，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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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最後的饋贈，默默輕撫大地。「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此景此境讓孤身來到這個陌生城市、陌生校園的我，感到幾分落寞。春雨下陰冷而老舊的校園景致和我想像中的不同，這裡的濕和冷鑽入我心。這是個讓人失落的初見。 2 我呆呆站在只有四層樓高的自強九舍前，兩旁的幾棵枯樹好像在微微唱著哀傷的歌，粉紅色的牆磚幾經雨水的侵腐顯得暗淡無光，這就是我接下來半年生活的地方。在臺灣學伴熱情的幫助下，我在這裡安頓了下來。她幫我設置個人網路，但努力摸索了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弄好，她有點不好意思，執意答應我明天還會上山幫我。傍晚，我和幾個來自不同地方的同學結伴坐校車下山，辦置一些生活用品。校車是粉紅色的小型巴士，車廂內很擠但很安靜。一縷憂傷的音樂在繚繞——是鄧麗君的《但願人長久》。我緊緊握著扶手，又靠著同行的夥伴，感受著車子在山中旋轉。天色已經暗淡下來，我看不清窗外的風景，車子好像行駛了很久，終於停了下來。雖然車上的人很多、很擠，但依然井然有序，坐著的人讓站著的人先下車，好像彼此有一種默契。每個人下車前都和司機點頭道謝，司機看著後視鏡同樣點頭致謝。音調不一的「謝謝」形成一種動人的韻律，車廂裡充盈了和諧的迴響。我想臺灣人的對話真有意思，以「謝謝」回答「謝謝」。乘客感謝司機把他們安全送達目的地，那司機感謝什麼？難道是感謝乘客對其的信任和支持？整個山下的校園很靜謐，一些樓房的窗戶透出溫暖的白光，烘托著這個和平的夜晚。形影相弔的路燈散落在路，像在孤寂地等待著遙遠的永恆。淡黃色的光暈茫然浮起，週邊像被一圈乳白色的迷霧籠罩著，雨落下的節奏依稀可見。 3 聽學伴說，政大的雨季很長。我已經記不清是來政大的第幾天，終於看到了久違的陽光。不知什麼鐘點，我慵懶地爬下床，打開百葉窗，燦爛的陽光填充了整個寢室。我揉揉朦朧的雙眼，好奇地勘探著窗外煥然一新的風景。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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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下山走走。穿過自強十舍，那片明亮的銀白色方格地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一直綿延到很遠很遠。漫步在楓香步道，斑駁的光影穿過層層樹蔭在木棧道上歡快地跳動著，似乎在牽引我向前。一行挺立的楓樹蜿蜒而下，嫩綠的楓葉輕輕抖動，像在清風中動情地朗誦著美妙的長詩。邊坡上的香楠、樟樹、水同木，竭力向著天空的方向生長，生命的姿態讓我感動。透過這片層次感鮮明的綠蔭，可以俯見景美溪的涓涓細流在演奏著婉約的旋律。有人在棧道的木凳上靜靜閱讀，我放輕腳步不忍把他從夢幻的世界中驚醒。會賢亭前的杜鵑花柔情似水，沐浴在溫和的陽光下，醉紅了臉。我停在這裡回望著我走過的路，仰望著指南山，遼闊的天地向我開敞，滌蕩著我懈怠的心。我意識到我和天地自然是那麼親近，躁動不安的心緒在此處得到沉澱。遠處聳立的「政大精神堡壘」的石碑，在廣袤的天地中訴說著激蕩人心的往事。更遠處是鋪砌紅磚的百年樓和灰白牆面的季陶樓，兩座建築風格各異，卻同樣散發出人文的氣息，不知當中蘊含了多少歷史的懷想和生命的哲思。一路往下，到達渡賢橋，山下校區映入眼簾，陽光下的政大是那麼美麗、那麼溫柔，散發著清新的氣質。這裡像是天地賜予的一片淨土，帶給人期待與美好。醉夢溪邊棲息著三兩隻白鷺，享受著明媚的春光，安靜地凝望橋上的行人。粉藍色的天空如此明淨，幾朵白雲微微浮動，萬丈陽光穿透雲層傾斜而下，給綠油油的球場染上了一層更加鮮亮的顏色。在四維堂前駐足，我瞻仰著歲月留在這座陳舊建築上的痕跡，悠揚的琴聲從裡面飄蕩而出，散佈在周圍清朗的空氣中。四維堂之名取典于《管子·牧民》中的「禮義廉恥，國之四維」，這也是對政大人一生的訓誡。兩隻小狗慵懶地躺在四維堂前的廣場上，絲毫不理會過往的行人，愜意地沐浴在春日的豔陽下，我在一旁細細洞察著它們呼吸的動律。墨綠的棕櫚樹守護著校門前的噴泉，默默欣賞著夢幻純潔的水花跳著優美的舞蹈。走出校門，我回望深紅色的校碑聳立於此，上面刻著金色的「國立政治大學」六字，彰顯著政大的尊嚴和榮耀。校碑後面的研究大樓就像西藏的布達拉宮，顯得高大而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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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我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好！政大。 4 百年樓是我經常出沒的地方，這座秀雅端莊的建築建于山上校區，在山中的靈氣中靜坐。我和臺灣同學一同上課，並沒有因為自己是陸生而感到格格不入。臺灣同學很友善，總是不厭其煩地解答我的某些疑惑。有次向素不相識的同學借書，對方欣然答應，我急忙承諾下周上課一定歸還，她只是微笑著說不急。人與人之間自然而然的信任總讓我滿懷感恩。我用心感受著這裡的每一天，臺灣的歷史、文學、電影、文化逐漸走進我的生活，給予我一個全新的視野，重塑著我對臺灣固有的感覺和想法。有的老師會暢談過往那段傷痛的歷史，告訴我們追究並理解歷史的真相才能化解和超越仇恨；有的老師則將臺灣作家的生活軼事娓娓道來，讓我們瞭解藝術家最真實的生活；有的老師則果敢批判臺灣社會存在的固執與偏見，以此啟發我們對待異文化的態度。歷史在臺灣人身上留下了很多沉重的記憶，被殖民的日據時代、國民黨戒嚴時期、到逐步走向現代民主化的艱辛歷程，印證著不同時代的轉折，我的心靈由此而顫抖悸動。臺灣社會存在著多元的文化價值觀，個體的認同感雖然不完全相同，但都對臺灣社會的未來充滿了期待和願景。我深知兩岸的歷史文化差異，塑造著我們不同的文化價值觀念。平等友善的對話和交流，是我們瞭解並理解彼此，突破偏見與誤解的最好方式。課間，我常常站在課室的走廊上看山景。山上的樹木長得富有立體感，由深至淺的綠的變化一直延續至山頂，那是生命在自然中的書寫。偶爾山鳥入林，我只聽見它們清脆的鳴唱。卻無從洞察其自由棲息的身影。細長而筆直的行健道可以通向山頂公園，大部分臺階隱沒在密集的樹叢中，我幻想著有一天我一定要征服它到達未知的山巔。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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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深夜的檯燈下，翻開政大的筆記本——「大旅行」，開始記錄我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也記錄我在政大的青春歲月。扉頁的文字很動人，「跨越邊境，學著在異鄉辨認自己，把自己的故事帶著，交換世界的故事帶回來」。習慣寫作讓我釋放了靈魂，接近於更真實的自我，生命的魂脈在文字的流動中得以呈現。在政大生活了一個多月，對這裡的瞭解日益增多，我漸漸發覺對這裡的愛越來越深。無論是晴天還是雨天，我都愛漫步于親山步道，體悟著陰晴兩種美麗帶給我心靈的啟發。我常常預想甚至預演著和政大分別的那一天。我會多麼不舍地輕撫著楓香步道上的楓樹，感受著樹幹表皮的紋路，深吸著帶有油脂香氣的沁人心脾的樹葉味道；我會再次懷著崇敬的心凝望著政大的“精神堡壘”，感恩它賜予我的精神力量；我會站在渡賢橋上靜靜地遙望著斜陽下的醉夢溪，回憶著我青春的夢；我會坐在噴泉邊，細細欣賞老舊的四維堂和守護著它的幾株高傲的椰子樹；我會閉目冥思，努力地回憶曾經和我擦肩而過的路人的臉龐。我不知道還能記起多少，可能他們只是我生命中匆匆的過客。或許渺小的我於政大也是一個匆匆的過客，但政大卻成為我生命中的伴侶，儘管它終將會被我珍藏在記憶的深處。我在這裡領悟自然的奧妙、追尋青春的夢想、詩意地棲居。我慢慢適應了這裡愜意的生活步調，釋放了自己的心靈，靜靜地思索我的生活，逐漸從人生的困惑中解放出來。這裡留下了我青春的足跡，也會留下我的珍惜和感念。是一種緣分還是一種必然，讓我遇見政大，也發現了一個嶄新的自我。夜空的繁星點染這裡的每一個盛夏，月色朦朧，陰晴圓缺的流變總讓我莫名感傷。光陰隨風入夢，悄悄地逝去流淌。教室外樹影悠揚，蟬鳴縈繞，讓我常常回想。我走在熟悉的路上，直到盡頭，依依不捨地凝望，感覺仿佛在夢境一般，不願醒來。六月的微風吹散了你的淚光，我深深銘刻在心間，難以忘卻。我用手抹抹自己臉上的淚痕，把與你最後的回憶留在指尖。在離別的夏天，或許會有太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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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的思念，我訴說著離別的贈言，向你許下最後的諾言，微笑著，期待與你的重逢，就算滄海桑田也絕不改變。逝去的昨天成為了最美的期願，請記得我們一定能夠在那遙遠的某天再次牽手相見。我在斜陽下走向遠方，我知道你一定會默默守望我漸行漸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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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40 〈山路〉「那我這禮拜五搭早上的客運去找妳喔！」「OK」「從台北車站過去遠嗎？搭公車去？」「來台北一定要擠擠這裡的公車（笑）」「哈哈，然後在台北走路要快走嗎？」「在政大可以放慢步調！這裡是台北的後花園！」「難怪妳活得很好（大笑）」我忍不住發笑。盯著螢幕上小小的一行字，陷入短暫的沉默。是的，我在這裡很好。應該說，這裡是最適合的。剛來到這個城市，台北彷彿一片黑色的大海，我一腳踏入深邃的夢鄉，跟著人潮，魚貫前行。緊密、窒息、背貼背，毫無隱私。海應該很大的，但這裡沒有我的位置。尋找著那樣的地方，卻在不知不覺中搭上巨大的洋流，往右一瞧，往左一瞧，黑色的漩渦向我襲來，可怕的浪潮，捲啊捲，捲啊捲，我被柔軟而強硬地包夾，我輕呼一聲，消失不見。這樣的，巨大、擁擠的城市。每天早晨，我懷抱著迎接某種挑戰的心情，從夢中甦醒。好像漸漸可以習慣，卻又避而遠之。台北的強勢，歡騰而喜愛新鮮事物，不喜獨自一人，在夜晚中呼朋引伴，絢麗而充滿光輝。與我不同。這裡的寧靜，這裡給我的距離感，這裡的自由，都是最理想的。但是，我並非一開始就擁有這些。我曾經過得如同擱淺於岸上的鯨魚，悲傷、極度不安而容易受傷，覺得所有蓊鬱的樹木都是懷有居心的黑暗森林的一角，這裡是孤僻的小鎮，怎麼也不願接納我這個辛苦跋涉而來的異鄉人。翻過一道牆，跨過一座橋，就是新的世界。我一度認為，只要跨過那某條不存在的界線，下不停的灰暗雨水就會褪去，陽光就在那之外。我被困在這裡了。這裡到底是哪裡？溫婉、和煦，陽光下的山路展現在我眼前。原來，我要走的是這條路。『山腳下』「下一站，政大」機械式的女聲響起，236 公車駛上道南橋，過了橋，一條小巧的街往前筆直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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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我急忙把耳機收進口袋，將提把拉起，拖著行李箱浩浩蕩蕩地掃過走道上所有人的腳，一面嘴裡道著歉一面掏出學生證刷卡。這裡是政大。位於台北市南端的文山區，若從台北車站搭公車前往，一路上便能看見景致的變化。這裡平凡而樸素，有景美溪流過，有臺北市立動物園的童稚笑聲，以及後山一整片的綠意。這裡是悠閒、宜人的，如同獨立於台北市區外的另一方天地。但是第一次離家的寂寞與長途跋涉的勞頓像泥水般混濁不堪，我深深地陷進某種流沙中，幾乎無法邁步。肩上沉重、雙腿疲累、眼神靜默的，旅人。我聳起肩，吃力地將行李箱扛下車。從麥側彎進去，沉重、老舊的行李箱在紅磚上滑過，輪子喀啦喀啦響起。夜晚已經安安靜靜地到來，在這裡有一種一切都被加深了的感覺。我稍微挽起袖子，像是準備要迎接什麼重大的挑戰。是的。上了大學後，我開始走起山路。說是山路，其實只是一段上坡路，以風雩走廊為起點，沿著四維堂、風雩樓、網球場，右轉後沿著河堤，路過傳院、道藩樓、百年樓……，像這樣往上走，往上走。在回到宿舍前，這一段路漫長而神祕。像這樣走了快半年，在這段路上，我時常是一個人。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該如何走這條山路。我望著排隊等校內公車的長長人龍，心裡像是被重重一擊。氣憤、孤單、疲憊，覺得一切都不值得。遠方的山路，盡頭在轉彎處消失，它將帶我往何處去？我不能夠信任它，不想要探究，不願意敞開心房。我愣愣地站在原地，默默在心裡倒數。我的人正站在一扇門扉之後，手輕輕地握住門把，等待轉開的時刻。公車慢吞吞地駛來，一顆顆人頭依序地上車，一面移動著步伐，我仍望著遠方的山路。究竟，它會帶我通往什麼地方？我從門前離去。『峰迴路轉』「喂？在做什麼？」「嗯，剛下課，要去買晚餐。」「還沒吃飯？」「還沒買呀，買完飯要上山。」「回宿舍吃？」「對。」「現在台北有沒有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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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台北怎麼樣，政大已經下了快一個禮拜了。」「高雄這邊沒什麼雨欸。妳上山小心點。」將手機螢幕上的水珠用袖口擦掉。才剛買不久的 99 元淺藍色摺疊傘已經有點漏水。一面抹去瀏海上的雨水，一面撐著不中用的傘去買便當。政大並不是什麼熱鬧的地區，但每到午晚餐的時刻，覺得每走一步路就摩肩接踵。雨天頻繁，花花綠綠各色的雨傘成為人們身體的延伸。指南路上騎樓的寬度只容許一支傘通行，否則雨傘相碰，水滴飛濺，如同體膚承受強烈的撞擊。將熱騰騰的晚餐護在胸前，任憑冰涼的雨水浸濕鞋底髮梢和衣褲。走向山路的起點。迷濛的雨中，路的方向不清，變成一幅意象畫般，點綴著遙遠的濕潤的綠意，我像在觀賞什麼名畫的真跡般目不轉睛，不知道想找尋什麼。我的手指輕輕在空氣中盤旋，勾勒某種線條，雨水的輪廓、綠樹的輪廓、山路的輪廓。這樣的雨天，非常生厭，我還是要往山裡去，不論晴雨。我的意識降在非常低的水平面上。我到底想做什麼呢？在這裡等待一輛車，載我奔向未知的迷茫路，整個世界都是濕的，彷彿壞掉的蓮蓬頭滴滴答答，彷彿惡作劇的小孩往身上潑水。政大的雨時常是安靜的。安靜的。像是傾吐，但是訴不盡。低調、沉默，政大的雨天是她心情的低潮，但她從不劇烈地表達什麼，曾經我覺得這樣真是令人摸不透，似乎心裡藏著什麼秘密，甚至不懷好意，總是這樣，把自己關在城裡，下自己的雨。其實我知道的，我也跟她一樣。我趴在書桌前，將寫好的信紙拿起對著桌燈，透著橙橙的燈光看上面的字。整齊的、大小劃一的字體，隨著窗外的雨聲跳躍著。我揉揉眼睛，原來有些濕了，奇怪，我的眼淚從來不是撲簌簌地掉，卻總是頑強地在眼中打轉。像是不服輸。但指尖背叛了我，把愁緒一字不漏地傳遞到信裡。真糟。我抬頭發愣，像個科學家般仔細觀察懸浮粒子。信要寄出去嗎？總覺得像是在洩漏什麼秘密，讓我覺得很不安。在政大的山上住了快兩個月。至今還沒有自己走上山過。或是我不記得了。可能我心裡有某種聲音正排斥著這一切。包括沒有止盡的雨，包括吃不慣的便當，包括每次都沒有預警的眼淚。但是這些好像都不是我可以決定的。這是不負責任的安慰。雨滴滴答答地敲打著窗戶。我緊握拉環，溼透的傘在公車的地上東倒西歪，支離破碎的小溪在腳邊流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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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摻了泥水而混濁。我望著起霧的窗子，那外面是一片模糊的世界，綠色、灰色、暗紅色，所有景緻像跑馬燈般快速掃過。像洗調色盤時所有顏料在水流中交織出奇妙的色澤。雨天的政大，憂愁卻飄散華麗的氣息。她在空氣中作詩，我覺得自己能讀出她潮濕的心聲。山路彎彎，有些迂迴。在車上望著窗外的人，他們也望著車上的我們。那是什麼景象？誰才是被觀看的人？我想好好地注視這條路。卻覺得頭暈目眩。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好好地欣賞這一切？『倘若山不轉』世上有很多事情不存在理由，像是政大的晴天，在漫長的冬季裡簡直就像一場夢。我收到了回信。開頭的問候「還習慣嗎？」，溫柔、悲傷的話語。我將信封收進背包裡，把耳機戴上。重複地聽著 Lenka 的〈The Show〉，我們的人生是場戲，我們每天遵循著指示，重複同樣的動作。但沒有人知道自己手裡正握著通往那場戲的票。我被困住了。困在人群的喧鬧中，人們用笑語、高調的言論將我團團圍住，我被困在舞台上，每一雙眼睛炯炯地，我沉默得像隻被馴服的野獸。我回頭看著沒有盡頭的人龍，我往前筆直望向遙遠山際。在陽光熱烈的展臂下，山路被打上聚光燈。我微微地抬起手，推開門，懷著猶豫，將手裡皺巴巴的票交給守門人。門消失，道路像紅地毯般向前展開。我離開隊伍，一步、一步，往山路走去。我覺得自己像是第一隻上岸呼吸的水生動物，恐懼、迷惑，卻充滿好奇。離開黑暗的潮水，在陸地上慢慢地邁開步伐。風從耳際劃過，我仔細聽著淙淙水聲，在渡賢橋上佇足。河堤邊有人在散步，帶著狗的單身女子、牽著手的中年夫婦、老人們悠閒地感受陽光洗禮。河邊蘆葦在風中微盪著，滋潤、茂盛，覺得像孩子可愛、柔軟的髮絲一般。橋的另一邊，河堤旁的球場色彩鮮豔，兩三個人在投籃。我踏上樹蔭下的楓香步道。老舊、微朽的木棧道上樹影斑駁，風聲颯颯，暗沉木頭上的亮麗圓點交疊更替，變幻無窮。粉色、白色的杜鵑花瓣落在地上，有些已逐漸消失在棧道之中。我蹲下來看花瓣，撿了幾朵新鮮的，觀察良久，仔細用衛生紙包好，收進背包裡。覺得自己可以坐在這裡良久良久，看人來人往，看花開花落，深深覺得這是屬於我的山城。把耳機摘下後，便能聽見許多聲音。在政大，曾經有位老師這樣教導：「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直到你能聽見花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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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也有寧靜的樂章。我反覆地走在這條路上。不管是回宿舍，去藝文中心聽演講、看表演、上瑜珈，去國際大樓學日文，去百年樓讀小說或是純粹想要走走路。我一直很喜歡那段略為破敗的木棧道，如果是下雨天會有點危險，就遙遙望著，樹木、花朵和濺濕的長椅。或許還是會去踏一踏，木頭發出咿咿呀呀的摩擦聲，在雨中變得微弱。我也喜歡百年樓外的紅綠小郵筒。他們很安靜地，不管晴天雨天，都張嘴望著路人來往。我一直很想投信給他們，但每回路過想起時，手邊總是沒信。我也非常喜歡藝文中心，爬到那時，就忍不住要進去博雅書房看書，對我來說，那裡是最美好、如同天堂般的角落。我享受起一個人的自由。在山路上，看山看水看樹看花看人。所有的姿態都慢了下來，這條路上的節奏柔軟祥和。我踏實地存在。我的心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鍾的一條路──那是自己親手用白色石頭排出的不規則小徑，方向明確但上坡不斷的陡峭石階，鋪滿黑色小石頭舉步維艱卻步步有益的健康步道，或是結構良好安全的獨木橋？喜歡一個人走，或是很多人一起走？如果把地圖丟棄，會不會迷路？如果途中下雨，可以不慌不忙嗎？路上的景色如何？是否，在這條路上漫步一整天也不會膩呢？我曾經認為這是一條複雜、黯淡的山路，不按照指示走，就會迷失。政大雖時而憂鬱，卻美在她有自己的靜謐、悠然。我踏上山路，一路拋卻固執的矛盾。曾經有一個小房間，人再多我也讓自己擠進去，擠進去，擠進去。我不能站在門外。沒有人要走山路的，曲折、孤寂、蕭冷的山路。到底在害怕什麼。把地圖丟掉，這是妳自己的路。「還習慣嗎？」自由、平靜、愉快的步調。躺在草原上嗅聞潮濕的露珠，在海邊傾聽千百種浪潮聲，政大給了我一種寬廣，奇怪的是，我心裡某處覺得如果不是這裡，就不行。樹影蕩漾。我繼續向前走，踏上歸途。自此，我覺得自己終於真正屬於這裡。『還在山路上』車窗上掛滿數不清的水珠，就像一片星斗。車身一晃，就劃過好幾顆流星。公車停在便利商店旁的站牌前。下了車，將雨傘撐開。啪答啪答，鞋子踩進水窪中。淺藍色的傘一直好好的，雖然有點漏水，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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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在騎樓下行走，和路人維持精確而微妙的距離。雨水滴滴答答。我拖著行李箱行走，滑過紅磚頭，滑過噴水池，滑過商學院，來到宿舍門口。搬到山下後，我就再也沒有拉著行李箱上山過了。其實，那段路雖然艱辛，潮濕、汗水淋漓、充滿未知，卻是我不能沒有的。如果我說，我現在過得很好，那背後一定有一條山路。我如今能夠相信，正是這條山路改變了我。偶爾我踏上那久遠的路程，只因為非常想念來到政大的第一年，什麼都是第一次的感覺。我們像心意相通卻都安靜害羞的舊友，但是終於能自在地相處了。漸漸地長大，慢慢地學習，很多很多。台北的公車、捷運仍然擁擠，而我的心中已經沒有那麼多不安與恐慌，彷彿自己會消失在浪潮中。如今我有一定的自信，明白自己該如何在這片海域中尋找棲身之所。熙來攘往的人們，是否也手裡握著票而不自知呢？我看著都市人走路的步伐──堅定、疲憊、慌忙，或者……。我卻仍然沒有改變。「怎麼到台北那麼久了，妳還是像以前一樣慢條斯理的？」當朋友這樣笑著說我時，我心想，這是為什麼呢？是因為政大遠離台北的喧囂，使我在久居政大的同時也能保有自己嗎？或者是因為我的心中早有一條陽光普照、樹木盎然的山路？至今我仍記著那句話「直到你能聽見花開的聲音」。那個畫面，歡鬧、嘈雜的世界一隅，有一朵花正獨自綻放著，那是什麼樣的聲音？在政大的山路上，我正側耳傾聽著自己。也許，用一輩子去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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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50 〈鬼的孩子都在跳舞〉

「鬼正狂歡，而神明業已覆滅。」 ──羅毓嘉〈這是一座吃人的島嶼〉從島的中部輾轉來到北方，熬過一個學期的活動與課業與人際，進入雨季的城市又冷又濕。洗的衣服永遠不會乾，地上始終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氣。身邊的所有像是變了也好像未變，拄著傘走著，晃悠地便到了寒假。周圍風景都在提醒著季節的變換，枝葉落盡，蕭瑟得教人很難不感傷。時間用一種很緩的步調流淌過，吐氣飄散的白霧像菸擺盪，凍僵的雙手插進口袋裡，才忽然想到最近很久沒點菸了。彷彿給予自己鼓勵般，憨傻地笑了笑，又再加快上山的腳步。生活的每個瞬間都顯得難以捉摸。離開的情人留下的傷口已經結痂，在心底某處偶爾發癢，必須用酒精麻痺；然後還有另外一個人，長頭髮白淨矮妳半個頭，時不時闖進小小的世界裡，叨擾一陣後遺落想念的碎片必須收拾。擺脫不了的情慾啊，刷卡入門的同時如此想著，向巧遇的同學招呼也漫不經心。草草整理過桌面和環境，沒想太多就決定先洗個澡好讓身體放鬆。浴廁空得與鬼城無異，脫去外在的衣和內在的疲憊，轉開水，等了半晌。冷的，奇冷無比。沒多久心也跟著凍了。去他的冬天小確幸。 ※ 冷水澡變成一種常態，就連尋求高於體溫的片刻都是奢侈，不間斷地同宿舍反應，得來的是依舊冰涼沁骨的水。約略是從那之後開始索求人的陪伴，以免受了寒回到房間還得面對空無一人的窘境。也是從那之後開始記錄熱水器的狀況──這會是條新聞，心底那個記者的魂說道。又或許是抗爭的本能被激起了吧。只是日子倒沒太大的變化。練球，或在宿舍瞎耗一天，或寫小說，驀地覺得就這樣死了也無妨。有時候則會想起長髮女孩的背影和她的笑，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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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享受著的，對於這種若有似無的閒散，還有無以名狀的悠哉。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因為假期斷開，那些同樣留下的人們泰半也忙著自己的事情，和他人的交流僅止於片刻的眼神交會，而能順勢從過度擁擠的空間解放…… 所以忽視了和友人間逐漸擴大的裂痕，忽視了躲藏在心中最強烈的情感，故作無事地生活。再過不久就能離開這濕冷的城濕滑的校園了，細數回到南方的日子，裝模作樣感到一絲近鄉情怯，變成每日每夜的例行公事。看著長髮女孩總會覺得多待幾天吧，碰著冷水時就覺得早點走了好。為生活著想還是要為感情著想？一個人待在寢室喝起葡萄啤酒時，默默地想著，不走也好，走也罷，我在此狂歡，我在此寂滅，如孤魂野鬼寄居於斯。走了代表能夠當新鮮人的時間不長了，但不走時間還是在流。包種茶文化盃期末晚會，用活動為這個學期結繩，每個結尾都有酒有一波衝突不論好壞，好像不這麼做無法證明自己生存。或許所有的大一都該這樣走過。生活使人生霉，長在腳上使我在走過水溝蓋或長滿青苔的磚道時跌倒，長在身上就一口一口咬噬軀體讓它殘破，敷上皮膚、鑽進血管、順著或許還溫熱著的血液滑入心肺肝腎胃每個角落。在這個城笑了哭了憤怒了；從那些逗趣的同學到莫名佔了重要位置的長髮女孩，從摯愛的外婆到摯愛的（前）情人，才懂與人相遇的代價是與人分離，所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結果是放不下的，對於新生活。有時疲倦有時繁忙有時歡天喜地，告別了從前迎來往後，分析著友情愛情或者夢想，關於未來的輪廓仍只是輪廓。天氣越來越冷，蜷縮在宿舍鐵椅上裹著毯子還是會發抖。把音樂開到最大假裝吵鬧，來回滾滑著蒼白的 FB 介面，生命竟是如此輕盈地承載在這些 12 號新細明體文字上面，包括我的、包括他們的── 小確幸與小確幸就這樣漂浮在雲端，籠罩指南山下的此處。霧氣氤氳，網羅了那些仍然保有人性的人，慢慢地把他們同化成鬼。離開城的前兩天狠狠地醉了，迷茫間看著長髮女孩的臉，她是如此清醒冷靜，霎時有股極強的衝動在命令我親吻她。搭肩摟腰擁抱然後順勢親吻吧，所謂愛所謂情所謂慾，有時不會太複雜，甚至單純的僅僅是一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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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終我並沒有如此，反而是如同逃犯般倉皇而狼狽地回到南方。或許小確幸什麼的終究不屬於我。 ※ 島的三月風雨飄搖。春寒料峭，即使早上出太陽，一到夜晚依然讓人無法招架。雷響便知道春天來了，劃破天際，劃破平靜的生活。彼時已能名正言順地牽女孩的手或在夜裡輕擁，來得很快，於是不知怎麼竟青澀了像初戀，時不時用親吻確認如絲細膩的感情。寢室成為綠洲，在逼近爆炸的時日裡，擁有絕對的支柱般的作用。又過去一場活動，一切即將歸於平淡的剎那，一聲號角喚醒沉睡的魂── 「去立法院吧。」學姊說。凌晨兩點的計程車飛馳在車道，明明是該睡了的時間卻醒得很，血液沸騰、雙手不住地顫抖。一掃陰鬱的天空清澈得可以望見星光閃爍望見宇宙。懸在心裡頭的關於抗爭的宿命與單薄卑微的身軀聯結，串起世界。第一次成為街頭暴民便上手，跟著口號喊聲、跟著人群推擠、跟著沉默靜坐，闔上眼稍作休息的時候，腦中不停迴盪著女孩說，要平安。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校園，耀眼的陽光照得我不禁作嘔，在路邊吃著早餐等校內公車，路人嘻笑；我忽然開始質疑前幾個小時的我是否走進了夢，或者此時此刻的我才身在夢裡，但心臟止不住的跳動告訴我這是真的。陸陸續續身旁的人開始注意，有的去了便不回來了，火慢慢燒旺，用一種平和而井然有序的節奏。吹來的風漸暖，那是走過烽火的風。從立法院燒到行政院，燒起一片光火，燎原之後從城的彼端燒到此端…… 校園甦醒了，一夕變天。只因在這個群鬼狂歡的城，有群人揮舞過去的暴民掙來的自由懲戒現在的暴民，棍棒落下的同時打醒一群沉睡的獅，縱使於此之前獅群全數昏死在自以為是的快樂裡，如我。沉醉耽溺在酒池肉林，放歌吧、舞動吧，用最狂躁的姿態；卻在此時成為義憤填膺的漢子，貼起大字報喊起捍衛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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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無數訊息轟炸，不知怎地竟倦怠了，尤在夜晚，看著一成不變的情勢更會如此認為。在被包圍及包圍之中，忘記最初的模樣和未來應有的模樣，只記得被冠冕的名號、被讚許的溫良恭儉讓，共舞的是鬼還是人。他們有的受了傷，有的含淚而歸，抓著熟識的人，冷靜以後就是哭泣。那些如幻影的畫面不停浮出腦海──落下的盾與棍棒、衝撞的人群、直射的高壓水柱，我們所深愛的島與人啊，竟在一夜成鬼……才忽然驚覺，所身處的這城這學校，本來就是在鬼島之上。洗澡水不冷了但變得忽冷忽熱，上一秒冷得叫人打顫，下一秒燙傷皮膚，比生活無情。杵在電腦前渴望記錄些什麼，最終組成破碎的字句來安慰自己仍然保有一點幸運，沒有被打、沒有被趕、沒有生命危險、沒有官司刑責，回頭，繼續宿醉。校門右轉傅斯年的臉直直看著過路人，然後他們無視地走過。誰知誰的憂國憂民，誰又知誰的柴米油鹽。在寢室裡反覆咀嚼社會與人該當有的聯繫或是抗爭的宿命，同時探索關於愛應有的模樣並以行動印證彼此的真心，在小確幸和總體幸福中惘然，眼底看穿的宇宙是哪一個宇宙？從春寒到春暖，後山的櫻花開了謝了，綠芽新發，遍地開花的夜晚像虛構出的模擬城市，黑色的小點光起光滅，而世間的不公不義依舊猖獗。他說記得與你身旁的人排班表，一個人認識七個人，慷慨激昂的凱道上他說他說。隔天新聞一報，路上只剩五十人，淋著雨憔悴得很。位居權貴的惡鬼仍然猖狂，百無聊賴的態度像是一切從未發生。憤慨嗎？悲痛嗎？轉頭看看四周，情侶牽手走過河堤，三五好友笑鬧上山，還聞得到狼煙的味道吧，只是還有多少人願意身赴戰場。日復一日等天光，作為新生的我也就將老了。再過不久便不用再清早起床，與精力蓬勃的男人們搶那本不屬於學校而屬於市政府的河堤球場；再過不久便不用拖著一身疲憊還得抬腳放腳步步上山，坡度陡得似乎再走一會就會到天堂；再過不久便…… 便會回到原有的小確幸了吧。又會在每個周五開始猶豫是否回到家鄉，會在每個天氣好的周末喊著出去玩最後仍然在宿舍耗損一天的生命，漸漸地漸漸地，對於夢想的詮釋就這樣被咬死、吞嚥、排泄成廢棄物。究竟是為什麼在寒冬裡握起筆寫考卷只為了進到另一個使人絕望的未來？

第 33 屆道南文學獎入圍決審作品集

打開電視，鬼正狂歡；打開報紙，鬼正狂歡；打開電腦，鬼正狂歡。鬼是身旁的他和她和你和妳，用狂歡排解世界級的群眾的寂寞，假裝幸福，模擬人生。夜晚不再禱告，神的幻影破滅如泡沫，消盪在最深的黑色裡頭。我們都是鬼的孩子，共舞在棺材之上，在這座雨不停的城市裡，見光即死，卻又等待天明。走在紅磚道，從哪棟大樓飄到另一棟，從山上飄到山下，有時踩著弱勢為弱勢奮戰，有時跟著風潮一起大喊訴求。曾幾何時才發現被黑箱作業的已不只是服貿協議還有生活。摟著情人的腰忘記感傷，和摯友閒聊失去憤怒，死亡的靈魂遊蕩世間，野鬼如我們，總是大言不慚地指責別人的不幸福源自於不懂幸福。可誰又是真正幸福的啊在這座島上。佔領立院沒有造成空轉因為本來就在空轉，他的聲明一出便有我的回應，他的跳針我的同樣跳針，交錯在新聞版面上成為一齣又一齣歹戲拖棚的爛劇碼；經濟或國難或女神或美食，電視閃現著貪婪的光輝，膩了就關了它，大罵國罵，披上鬼的外袍繼續沉醉。若能做逍遙的鬼，誰願當被拘束的人？大雨再降，城被顛倒，群鬼唱起小情歌，並肩回到小確幸。而校園平靜，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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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76 〈二十歲的我，六十歲的她〉小時候，媽媽總會在時不時翻閱舊相簿的時候，告訴我們在台灣唸書的點點滴滴。小時候，總是聽著台灣是個依山傍水的美麗島嶼，那裡的人們都熱情善良。小時候，打從心底逐漸萌芽的夢想，一點一點的漸漸茁壯。還記得那個時候，我的健康狀況不太理想。醫生問我說：“以後想到哪裡唸書？”但不知道為什麼，台灣這兩個字顯得有點難以啟齒，我偷偷瞄了一眼媽媽，想從她的眼神裏找到肯定的答案，但卻什麼都捕捉不到。 “你這個樣子，就留在本地念書就好了。” 我很清楚，家人是因為擔心我的身子，所以才不敢讓我離開這個家。可是我還是想出去闖蕩，18 歲的無懼無怕一生人也許就那麼一次，18 歲的勇敢追夢一輩子也許不會再重來，18 歲那顆依然年輕的心。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我知道，不想被框在這個小圈子裏，想要走出去的聲音不斷不斷地，在腦袋，在心裏，在夢裏出現、叫囂著。 “她想去台灣。”我訝異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鼻頭不由得酸酸的，媽媽沒有看向我，我又把頭轉回去看向醫生。 “很好啊，那就去啊！想念什麼科系？想念哪一間大學？”醫生給了我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心裏有些小雀躍和難以置信，對這個答案的期待太大，所以一時之間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 “只要你能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想去多遠就去多遠。” 想去台灣，這是我從小的夢想，不為什麼，只是因為想去那裡。18 歲以前，我以為自己會害怕踏出這一步，害怕一個人搭飛機，害怕一個人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18 歲這一年，我做好了這個決定，一心一意只想飛去那片土地。在很久以前，她就在我腦海中不斷地湧現，向我招手。我從不認為我不能去台灣，她似乎是註定會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跡的地方。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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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並沒有正面答應讓我出國，當時從醫院回家之後，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只要你能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想去多遠就去多遠。” 之前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填的申請表格，終於在 2012 年尾寄出去了，帶著許許多多人的寄望以及一個少女的夢想。剩下 9 個月的空閒日子，除了等結果，還有工作，再來就是結果出來後的準備。那一些我認為很遙遠的事情，都在一眨眼間發生。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我等了 3 個月的結果，那一瞬間的錯愕…… “我可以去台灣了？” 那一瞬間的驚訝…… “我可以去台灣了？” 那一瞬間的回神…… “我可以去台灣了。” 那一瞬間的喜悅及興奮…… “我可以去台灣了！我可以去台灣了！” 我心裏滿滿被台灣佔據。終於，離我的夢想不遠了。無論是台灣，政大，亦或是中文系，都是我想要的。回想起來，我和政大還有一段差不多要忘記了的緣分。還記得初中那年，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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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給了我一本筆記本，筆記本上有個帶著大耳機及大眼鏡的政大頭，封面印著 “一年只有十個月”。我當時還在想，一年為什麼只有十個月呢？再看上去，政治大學四個字，終於印在我的腦海裏了。年少無知的我問媽媽，政治大學是好的學校嗎？媽媽說，是個很適合唸書的學校。我說，為什麼？媽媽笑著說，她是一所被山林環繞的学校，風景很漂亮，很清靜，很舒服。在那裡只能唸書，沒有其他的娛樂，跟其他的大學不太一樣。我又問說，你又不是念政大的你怎麼知道？你去過嗎？媽媽笑說，台灣的各個角落我都跑透透了，還有哪裡沒去過。我說，我大學四年也要把台灣從北到南跑透透！媽媽又說，你去台灣是去唸書！不是去玩的。我不屑的說，你可以去玩，為什麼我不可以？媽媽咧嘴笑得更開了，以後想去哪間大學？我說，就政大吧！我想要去有很美很美的校園的大學！那一段幾乎要被遺忘的小插曲，在進了政大後，手中拿著政大記事本的那一瞬間，回憶又如潮水猛獸般襲來。知道自己可以朝夢想邁進一步的時候，開始倒數自己要飛台灣的日子，開始想像自己在政大的生活，開始準備自己要離家的心情，開始擔憂自己做出的選擇，開始不舍自己親愛的家人，開始有點害怕那一天的到來，但是還是要去的，一定要走的，我知道。直到訂好了機票，準備好了文件，安定好了住宿，辦妥了一切手續，才意識到，我留在家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我能陪伴家人的時間也不多了。那時候，媽媽晚上都會特地到我房間裏坐坐，與我聊聊天，在那一個月短短的時間裏就養成的習慣，讓我覺得如果不離開那該有多好。我相信，家人會如此放心讓我隻身前往是因為他們相信我。我不是一個被保護長大的孩子。從小，父母並沒有很嚴厲的管教孩子，但是在該做與不該做的事情上面，他們灌輸了很正確的概念。他們管得不嚴，但是也不讓孩子得到很多的自由。當我漸漸長大，才發現，爸媽手中握著的風箏線正一點一點的放鬆，他們開始讓我飛，讓我自己做決定，讓我獨立思考，自己作判斷。他們慢慢慢慢地給予我很多，就像是他們已經知道總有一天他們的女兒會離開家裡，到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闖蕩，所以他們讓我學會保護自己，照顧自己。有他們，才有今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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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還是來了。機場這個充滿故事的地方，如今，我的故事也將要上演。離別之際，父母沒有對我說什麼，我也沒有對他們說什麼。我爸媽不像一般的父母會跟孩子說一堆捨不得的話，或是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情打電話回來之類的話。他們的關心很深沉很低調，要不是我跟他們生活了 19 年，還會以為他們很冷酷無情呢。那一刻，還是來了。背著背包，提著行李，走入閘門的那一刻，我回頭與爸媽道別，眼淚就那樣不爭氣的落下。倉皇回過頭擦眼淚，再轉回去的時候，媽媽也轉過頭輕輕的用手指擦擦眼角。我在心中默默許下對家人的約定，在政大的四年，我一定要，我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三十年前，我母親勇敢前往台灣求學，不顧家人的反對；三十年後，她女兒依然前往台湾追夢，帶著家人的祝福。坐在飛機上，第一次身邊坐著的是陌生人。這四個小時好遠好遠、好久好久，直到踏在台灣的領土上，還是不能相信，我就這樣過來了。一個我也不知道能否獨立生活的靈魂，就這樣過來了。與學姐碰面，她帶著我到政大的路途中，跟我說了許許多多政大的生活，來台灣要怎麼搭捷運搭公車，要注意些什麼等等在台灣生活的小貼士。我覺得我的生命好像又從零開始了，一切又要重新學習，重新認識，重新適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建築，陌生的人，終於來到了這所日盼夜盼的大學。立在國立政治大學的校盃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會在這裡留下怎麼樣的故事呢？踏進校園，心中只有興奮。這就是政大，這就是台灣，這就是夢想！對著噴水池在心中呐喊，我是大學生了！像極了一個從鄉村走出來城市的村姑一樣，這裡瞧瞧，那裡看看，深怕自己會迷路，明明媽媽說過政大並不大，可是那樣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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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覺得政大真的很大。把行李搬进宿舍裡頭，裏面空蕩蕩的只有我一人。19 年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獨立生活終於要開始了，從打掃到整理到買日用品，全都一手包辦。人可以在一瞬間成長，只要時候到了。一切猶如夢境般，那麼的不真實。每每走在政大校園時，總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從熱情揮灑汗水的夏天，到寒風侵入骨子的冬天，再到萬物復甦和煦的春天，我已經做了半年的美夢。百年樓旁的花開了又謝，然後又百花齊放，對我來說是多麼新鮮的事。但是花年年開，年年謝，是不是已經陪伴在百年樓旁多年了，她也已經習以為常了。還記得第一次踏入校園的感覺與現在完全不一樣了，那高聳校門旁的校盃變成是每每約吃飯集合的地標，那一進校門就看見的水池變成是政大人生日必巡禮的地方，那氣派威嚴的圖書館變成是考試周最熱門的熱點，那森嚴有歷史痕跡的四維堂變成是大型表演的大禮堂，那高高獨立的行政大樓變成是處理大小事最頻繁進出的建築，那富有藝術氣息的羅馬廣場變成是午休最佳好去處，那風雨走廊旁的風雩樓變成是開會吃飯時間最熱鬧的，那風雨走廊的公車停靠處變成下課換節練習結束大排長龍看不見盡頭的地方，那位於山上高處不勝寒的自強宿舍，變成是每個我們晚上的歸宿。或許吧，每一個政大人心目中都有一個政大的模樣，她存在在每個人心中有不同的意義和價值。對我來說，她是夢想起航的地方，我帶著喜歡台灣喜歡政大喜歡中文系的心情踏入這裡，我要在這裡譜寫四年的歲月。裏面或許有快樂，有悲愴，有歡愉，有惆悵，有熱血，有疲憊，有幸福，有失落，有驚喜，有驚嚇，但我相信這會是我人生中最動聽的樂曲，最美麗的圖畫。日子到底怎麼過才不會太快結束？那時候被百般呵護照顧的學妹，已經快步入學姐的階段了。會不會一眨眼四年就過了，然後又是另一個三十年，再然後又是政大復校的另一個六十年。走過的時間雖然很快，但是走過的路很長，這幾個月來不簡單，又是適應新生活，又是懷念家鄉，又是要一個人在大環境中成長。但是這樣的日子很是舒服，因為是我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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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來匆匆，去無影，我在這裡的半年時間一瞬即逝。政大復校走過了一甲子的時光，是不是也是一瞬間的事情呢？人的一生會有幾個六十年，又能有幾個六十年？時間走在前方，留下的是歷史；時間走在後方，追逐的是未來。回顧歷史，我們看見前人辛苦打下的基石才有了今日輝煌的六十年，回顧人生，走過的二十年的每一步都是在往自己的夢想前進的道路。政大復校不會一直停留在六十年，正如我的人生也不會在此刻靜止，願與政大共同成長，邁向各自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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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51 〈寄友書〉蓁蓁：蓁，別來無恙。夏天將至，妳我分別也近一年，網路上的聯繫不曾斷過，似乎從未離別。但一想到明年的此時此刻，興許妳我能並肩走在夜晚的楓香步道上，我便欣喜得似乎妳已在我身旁。每每想到這一回事，不禁反覆思索，究竟該如何同妳介紹這個校園，要如何讓妳在最短的時間內愛上這座山，接著成為這座山的一份子。坦白說，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愛上自己的學校，甚至上個學期末，還思考著是否該離開此處。然而，方才沿著山路走回宿舍，卻發覺自己鍾愛此處，那一花一草、一景一色，美得令我幾乎有落淚的衝動，而如此的我，又是何等地渴望妳能夠有所同感。我相信一見鍾情，但我更相信感情需要細火慢熬，且不否認契機能使得愛深沉。十八歲之前，我從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會來到政治大學，沒有花絲毫心思和它培養過絲毫感情，直到踏入校園參加申請面試的那一天，才發覺此處將陪伴自己度過四年光陰。猶記方開學時，每回走在校園中，看著身旁來來往往的人，便覺自己似乎是個陌生過客，不知為何留在此處，不知為何駐足於這多雨的山。到了多雨的冬季，細雨澆不熄煩躁的心，看著雨水順著山勢化成一道道水流、從楓香步道上一路流淌下山，便想到李白的玉階怨裡頭道：「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但這是浪漫唯美的，被雨弄濕了鞋襪，卻是心生厭煩的，直道就讀這所學校真是二零一三最錯誤的選擇。古人傷春悲秋的情懷多少與天氣有關，足見天氣害人不淺，指南山的天氣使我變得狂躁，完完全全不能歸咎於我，相信妳能懂得。厭煩的情緒隨著入冬越深變得越發嚴重，隨著刺骨寒風刻進血肉中，在寒風和雨水的輪番攻擊之下，許多回幾乎想要賴在路邊，等雨停了再繼續前行，然而風卻又吹得我不停地發顫，不留任何溫存於我。那一刻，幾乎以為自己在拍好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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塢災難片，我是落難的主角，而妳是遠方待我歸來的友人。這一切真是惡劣至極，為了反抗這個殘酷的世界，我早已和友人密謀好投奔南部大學的計畫，那時我也打算動用我所有的能力，讓妳我一同投奔天堂。但事與願違，又或者是說緣分已定，我逐漸發覺，每過一天，便能多發現政大的一分美麗，景也好，人也好，任何事物皆動人無比。上午在堤外球場打球，不遠處山上校區的建築隱沒在叢叢綠意裡頭，只露出一個角落，像是童話裡頭的堡壘，正待探險者的發掘。天氣好的時候，從堤外抬頭看，能見一片片的雲在藍得純粹的天上一路排開，氣勢恢宏地綿延到視野的極限，千軍萬馬般地霸氣。晚上沿著楓香步道上山，沿途暖色的路燈照亮夾道的楓香樹，可以一路踩著斑斕樹影。抬頭能窺見枝枒間能漆黑的夜空中，月明星稀。又記有一日，晚上十一點半從中正圖書館離開，路上夜讀歸來的同學笑語聲不斷，偶見有人抬頭，隨之動作，只見一片夜空中，繁星點點。從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看到滿天星斗是在臺北這一都市，是在政大這個校園。然而，女子縱有天仙之姿，若無豐富之涵養，終究令人只覺索然無味，落了個色衰愛弛的結局。一所學校的精華決不在於它的景色，景色只是夠妝點其內涵。最初單單執著於外在的我，膚淺至極。前些日子遇到一長輩，經提及才知亦是政大的學長。那學長滿頭白髮，但提起母校，滿臉笑容，能知當年能夠就讀這所學校，他是如何意氣風發。又聽旁人讚揚的口吻，更確定了這所學校一直以來的地位。每回夜裡經過渡賢橋，總會停下腳步，看掛在藝中的布幅。淺綠色的布幅在燈光的照射下映出翠綠的色澤，濃黑的墨寫著幾個俊逸的大字：「指南山下一甲子」政大復校正好一甲子，這六十年來，恰恰承載了無數人的夢。高中時代曾看過一本書，裡頭一段句子我深深喜愛著︰「阿離腳下幾步之外，景美溪潺湲流向指南山，那山腳下，便住著他日想夜盼的倪平。」那個年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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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求學不是易事，更何況是如此優秀的一所學校，想必是帶著無數人的期許。一想起能夠擁有如此優秀的學長姐們，心裡不驕傲也難，但又想起自己的能力遠遜於其，又不免覺得自己粗俗得幾乎玷汙了這所學校。這樣的一座山，能使人充滿驕傲，也令人不得不謙卑。 ※ 我一直欣羨妳的才華，當妳在文學路上嶄露頭角時，我只能暗自仰望文采斐然的妳。我企圖追趕上妳的步伐，但妳曉得，我的文章一直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存在，我追得汗涔涔淚潸潸，卻始終不得追上妳萬一。但在頹喪的同時，我依舊因妳而驕傲。因此當妳告訴我，妳在思想學上頭得到教授極高的讚揚時，我才驚覺我終究小看了妳，且當下更加堅定，一定要讓妳下定決心改變，來到政大。妳說，四書不管到了哪所學校都還是四書，不會變成五書，書在哪裡讀，都一樣。這種想法我也曾經有過，但當我走在中正圖書館浩瀚的藏書裡，或是在陰森的社科院迷失於上萬本論文時，我發覺地方之不同，能讓四書發掘出更多涵義。我們的想法只是一種逃避，逃避對於改變的恐懼。我們的志向如此偉大，若因這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放棄，那我們對不起未來的自己，也對不起過去曾努力過的自己，更不需再去談論任何關於夢想的話了，那個夢不屬於我們。你或許無法想像，當你告訴我，你已下定決心準備轉學考，當下的我如何的欣喜若狂。這所學校乘載了前人種種，那般深度並非一般學校能夠企及。多少學者來往其中，為學校奠基下了風範。學海無涯，相信此處有供妳橫渡汪洋的扁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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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昨夜失眠直至凌晨，四點時聽遠方寺廟傳來鐘聲。來到政大已聽過兩、三回晨鐘，每一回都覺莊嚴無比，幾乎想動身至寺中禮佛，只嘆僅聞鐘聲，卻不曉究竟自何方傳來。妳若來了，或許能與妳一同尋訪。妳信仰上帝，我信仰佛祖，一西一東，兩種思想，兩樣情懷，但妳給我看自聖經改編的故事，我同妳解釋佛法的大乘發心，聽來極不和諧，卻又充滿了樂趣，相信妳願意與我同去。鐘聲聲聲清澈，在覓靜的夜裡迴盪，縹緲得如夢似幻，不禁令我想起楓泊夜橋裡的詩句，好似時空在鐘聲中重疊，我是那躺在船上的遊子，聽著寒山寺陣陣鐘聲。我又何嘗不是呢？凡是離開的人，皆會思鄉，縱使裝作再冷淡，家鄉終究是割捨不下的歸屬。這也是為何我們讀中文系，我們的情感太深，不得不藉由前人的作品紓解情感，再留下隻字片語，讓後人渴求共鳴時，能有一個人能表贊同。最後，輾轉反側至五點方睡，一睡下便是接踵而來的夢境。夢中的妳似乎已於政大畢業，在百年樓的研究室中徹夜苦讀。燈光昏黃，書史滿室，妳著白衣，埋首書卷，歲月悠長。那畫面美得近乎神聖，我不敢打擾了那樣恬靜的時刻，怕時空怪我唐突，只能靜靜地看。妳的才華不該再留在那裏虛度，更不該僅留於我的夢中，妳要飛，飛過一切阻礙。蓁，我們都要飛。 ※ 蓁，妳我相識近九年，中途曾因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賭氣五年餘，那些年裡，即使擦肩而過，也對彼此視若無睹，連旁人也不曉得我們曾經是摯友。然而，卻有這麼多人認為我們兩人相似。對我、對妳，常常有人提起：「妳和那個誰誰好像啊……」然而我只是笑而不語。這段往事回想起來十分可笑，但仔細思量，倘若沒有這段往事，或許我們不會執著等待和解的那一日，情感早任憑時間沖淡，更不會有今日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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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時常回想起我們一同度過的童年總總，想起妳幼時的身影。往日已逝，但我曉得終有一日會同妳重逢，內心裡明白，我們不可能就這樣結束。然而卻又認為，感情釀得仍不夠深沉，開壇時醉不倒彼此，不如繼續隔著那段距離。就如同妳說的，那時候的我們還不夠成熟，幼稚的心靈不足以加深這段友情，頂多只是找回一個臭味相投的朋友，最後仍是各走各的路。妳說我們緣分不夠，卻不曉得實是上天註定給我們這段情誼，才賜我們如此歷練。 ※ 我們是歷史中的人，但讀中文系，我們又是旁觀歷史的人。讀幾十年前的文章，總能從字裡行間中讀出時代的滄桑。他們所寫的是一個時代的縮影，而這項特質，我們這一代人也需要擁有，我們還年輕，但我們不能放棄。前些日子的學運你我都有到場，在政大也進行得熱烈。我們都站在旁觀的角度去看待這一個歷史時刻，接著刻在腦海中，留待未來再次記下這回歷史。我們要繼承前人的志向，讓世界變得更好。 ※ 這些日子時常想起胡適的詩：「妳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妳的夢。」妳有妳的夢，但該生在一個更美好的地方。我想，這座山既能做妳的夢，妳亦能夠成為此校園中一首獨特的詩。我在政治大學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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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81 〈橋〉在這裡，所有的天氣都只能是一種邂逅，任何一個日子裡的雨晴交錯，各種可能的連篇浮想；然而一覺醒來，抬眼瞥見天空，就只能是一種千真萬確。所有的可能都被扼殺在既視與未視之間。每一天，我都要透過一方窄窄的車窗去眺望天空。兩年來在木柵山城下的求學生活，已經習慣於 236 公車的搖晃任性，近乎相同的搭車時間，近乎規律的顛簸頻率，還有近乎反射動作的遠望──每天，總是當公車接近學校、悠晃於橋上之時。彷彿必定要確認過天空，才能心安理得地展開一天的生活；就算山城天氣多變，也要以一早的氣候做為準則，開啟一整天心情的基調。如果是個藍色的、萬里無雲的晴天，就主觀地認定，不可以再添任何一朵雲。即便雲朵是蓬鬆可愛的。於是橋變成了一種地標。學校裡的橋多，易於附會以心情，去記數一些落在教室之外的靈魂碎片。恐怕再也沒有一個學校像我們擁有這麼多橋了吧（我並不確知），但是這些橋也並不特別；這是從上一個時代就穩穩地躺在這裡的橋，它們還會穩穩地躺在這裡，進入下一個時代。特別的地方只是在於，我生存的時代裡剛好遇上它們，但我不知道它們只是一種場域，還是可以是一種關係。我遺留了最多的腳印在渡賢橋上。衡亙於文學院與圖書館之間，對於一個文學院的學生而言，這一段上下往復的路，足以做一次思想上的遠行；若是一個人行走，左右兩側的楓葉林被風驚擾，就會發出孤獨的沙沙聲響。橋下是另一方天地，有一組簡單的石桌石椅，彷彿是某種被遺忘已久的生物化石。天氣好時，我偶爾會坐在橋下念書；然而風大，書頁紛亂，倒也不知道讀了什麼。有時心血來潮，就練習國標舞的舞步。在細細的水聲旁有高舉著的芒草，秋陽一照，草莖閃閃發光，竟有種不知今夕何季的感覺。我是依賴著這種能夠掌握的孤獨，以旁觀者的姿態去靜靜細數週遭的一舉一動。我不觸摸芒草、不試圖閃避強風，但同時被水聲和陽光包覆，彷彿這就是我和世界最適合的距離。我也曾經從渡賢橋下出逃，去享受一些關於大學的自由、喧囂與徹夜不歸，那是在萬壽橋下的故事了。一年級時的系上烤肉會，為了要固守活動場地，和幾個朋友曾在橋下睡了一夜；地板堅硬寒冷，或許是出於一種秘密集會的共謀氣息，外加食物氣味的催化，沒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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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想睡。有人騎腳踏車經過，速度很快，整個夜晚的歡笑一眨眼就成為輪胎下的痕跡，但不惹人傷心。萬壽橋下是一種很安適的環境，有一種令人感覺到「永恆」的要素；有一種被巨大堡壘壟罩的安全感，彷彿只要花費一生去了解那些水泥構造，就是人生的終極目地。這是最小而確定的幸福與不幸。讀過一些書和歷史，後來才隱約知道，「道南橋」出自一句「吾道南矣」的學術傳承之意。教育和歷史的意義揹在這個橋上是不是太沉重了，抑或是我太輕挑，只在飛馳而過的公車上，把它當做決定一天心情的地標；在放學後的時光，踩著細碎如時間的腳步過橋，不知道有沒有把它越踏越低，直至終將消失。有時候我會佇在橋上往河岸望去，有一種小小的黑蟲、或成群的大雁將從我頭頂飛去。我不知道牠們飛往的方向是不是南方；又南方會有牠們追求的景色嗎？有牠們能預見的來年嗎？冬天是越來越短了，但南方也不一定比較溫暖。 J 應該會說我終究是輕挑的吧，因為連我的愛情故事，都發生在厚重的道南橋之上。J 像山城午後的暴雨，突如其來落進我的生命，不偏不倚，連愛情的告白都像雨點一樣迅速而精確。每天放學後的時光，他都會陪我走過道南橋散步回家；經歷一年半載，那天我在橋的中央停下，J 饒富意味看著我。「我想唱一首俗濫的愛情歌曲給你聽，就是那種只有『我愛你你愛我』的歌詞的歌。」「好啊。」J 笑著說。我沉默許久，突然注意到周遭的環境安靜得出奇；我想起這是「那一日」開始過後的一個多禮拜。學校裡面開始被貼上有向日葵圖案的海報、學生從教室裡出走，放學時分，橋上無人，我們顯得極度不合時宜。「我忘記有什麼歌了。」我最後這樣回答 J。我們依然散步回家。經過學校的李園，每年春寒料峭之際，樹上總是開滿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彷彿有什麼柔軟的心情會從中誕生，令人不捨離去，想要見證那一個生命。沿著花徑繼續行走，從濟賢橋底下穿過，是我最喜歡的散步路徑。我總是希望這一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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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的紫道不會走完，我無須折返；我希望我永遠是在這條路的「進行上」。我期待著那柔軟事物的新生，但我其實並不想親見那生命的破蛹。善意進行的過程是愉快的，但善意並非永遠產生善意的結果；我們喜歡追求夢想、追求自由，但並非冀望獲得自由或夢想。責任，只要這花徑有不走完的一天，我就可以把它葬在一跺紫色花塚之下。我勢必是想要把責任深深埋進土裡的，但像是為自己收屍一般，總有一天責任的白骨會被挖出，逼迫自己直直審視那些殘骸。過了那個想要為 J 唱歌的日子，我就離現實更進一步了。新聞的熱度越來越高，臉書上黑色為基底的圖片越來越多，向日葵的符碼在校園處處可見。母親和我聊起種種變動的徵兆，她的不以為然刺激著我的不知所措，我只能用缺殘的肉身不斷衝撞她，告訴她我還有心、還有身體，還有一種不願受制度宰制的自尊；同時又保有一種不甚確定、有所距離的態度，看待那一朵朵向日葵。母親笑著在我面前跪下了，她的膝蓋值不了幾個錢，她願意用這個幾個錢的屈辱交換我未來至少五十年沒有戰爭的人生；她願意用失去尊嚴告訴我衝撞局勢的艱辛。一瞬間我想起了萬壽橋下寒冷卻安全的水泥地板── 每一個學習階段，母親一定會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在畢業典禮上，她一定會送我一朵向日葵。我收過的向日葵永遠都在畢業時刻，為什麼向日葵這種花總是和生命的轉軋深深扭結？網路上流傳著一則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民間傳說，以一個笑話的形式呈現：老師問大雄：「你有五顆蘋果，給胖虎三顆，你還有幾顆？」大雄說：「零顆。」老師說：「你根本不懂數學！」大雄說：「你根本不懂胖虎！」我們自以為這個理性的時代，只要用合乎邏輯的論辯、真實合宜的證據，就可以在世界暢行無阻，於任何問題都所向無敵，於任何議題都可以有應該堅持的終極立場。但是民主最大的獨裁就是民主本身──感性是不可被取的，人性是應該被排除的決策理由。我曾經相信過橋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情，也不過就此岸與彼岸兩個盡頭；然而理性將如何評價母親的雙膝？理性將不能使母親跪下。橋從來都不只有此岸與彼岸這麼簡單而已，但我仍然冀望它能只有界線分明兩岸。J 和我至始至終，仍是每日踏上厚重的道南橋回家，而從未成為向日葵花團錦簇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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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言論自由來自民主，你的批判對於民主是一種悖反；你的認同來自朋友，你的不認同來自刪除朋友的連絡方式。像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我不知道最後到底是剩下嘴，還是剩下胃；有時候什麼都不殘留，或許更好。有人拿著太陽花的海報從我身邊經過，我一直沒說，我更喜歡稱呼那樣的花為「向日葵」。從橋上的公車往窗外看，有時遠方的河堤濕地上有幾隻鷺鷥；那鷺鷥飛起時，不足以眼花撩亂，但又不足以令人無視。太陽花解散的夜晚，我站在道南橋的中央，直直面向迎頭來車；車燈閃爍，我將雙眼閉上，我還不想在既視與未視之間，連接或斷裂之間，扼殺了種種可能。我不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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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23 〈雨，政大〉曾經有人這麼對我說：「政大很常下雨，尤其是冬天怎麼等都等不到太陽時，總會特別想家。」雨天，是從高雄離家遠行的孩子最害怕的事，每當連綿不停的雨季到來，總會使我們想起某個地方，那裡呀，有著近乎全年無休的太陽。但這裡的雨，好似那不解風情的男孩，總是不明白少女的心緒，仍然不停地，不停地，落下；不斷地，不斷地，勾起我們的愁緒。我們在腳踏車騎不上去的斜坡重複走著，數著要花多少的時間才能忘記家的模樣，習慣上另一個地方。濕透了的是窗外的「雨」林，濕透了的是埋藏脆弱的枕頭，但總有一天，雨滴會蒸發，淚滴會蒸發。當我真正生活在政大才發現，這裡的雨，總下的不太坦率。嘩啦啦的雨聲，是高雄的傾盆大雨，政大的雨，總是很靜。如果說高雄的雨是毛躁的小子，那麼政大的雨必定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不急不躁，擔心著心中深藏的愛意不經意流瀉而出，她輕輕咬著下唇，無存在感如水晶般透明，那是她少女的心，藏掖著，如那雨細細地下，使人覺得沒有撐傘也沒關係，但在不經意間，雨就浮貼著肌膚，帶來了絲絲涼意，如熨貼上那少女微涼的肌膚，不知不覺，成為一體，也不知不覺喜歡上了這裡。我們在雨中談著戀愛，喜歡不撐傘的走著，並排著濕淋淋的兩對腳丫。青春蹦跳過路上的小水漥，激起燦亮的水花，竟映出了幸運的虹彩，是那少女泛著紅暈的微笑。這裡的雨啊，下著下著，潤入骨隨，將這裡的人兒，蛻為柔情似水的風骨，你大概無法在其他地方找著有著如此超脫氣質的學子了。從高中時就知道，在許多人的眼裡，社會組的前程比自然組不好，我們畢業後大多都不會是醫生，不會是工程師；我們的校園建築幾乎都是以人物為名，不似某些大學能獲得電子公司出錢捐助，蓋出一棟棟新穎的台積館、台達館、旺宏館，但是我知道，我們在政大所受的人文和社會的薰陶，讓我們在這裡做自己做的很快樂。老師們總說，我們就是台灣最好的大學，臉上不以為然，其實，嘴角已經悄然上揚。在這裡，我們，以自己為傲。我們在四維堂裡一遍遍地唱著校歌，我們在風雨走廊走著名副其實的濕意，笑聲盈盈充滿祝福的噴水池，狗兒閒臥在圖書館前草地，當雨灌到土地裡時，竄入鼻尖的是茶香，這是包種茶節的來臨，期待著天下英才的蒞臨，而又是校園何處傳來彈琴聲？有人在金旋獎唱著專屬青春的夢想。這雨，會下到何時呢？多日的雨天，總會讓我們在懷中揣著一個暖暖的期待。在這裡，雨，繼續下著，吸吐間，空氣摻雜著青草被洗滌後的清香，那就是政大孩子清新的氣質。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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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雨，正下著，請你跟著雨滴走，走入一條歷史的道路。這裡的雨啊，下著下著，政大的孩子，有著不畏風雨的勁骨，我們有著別人所沒有的歷史，這所學校是歷代政大學子用自己的血淚拚來的。民國十六年，一一二二慘案，當時的學生在請願運動時，遭到軍事鎮壓，學生三人當場死亡，多人受傷。有人說這是蔣中正為了東山再起，唆使親信陳果夫利用國民黨中央黨務學校也就是今日的政大的學生發起街頭運動，再以武力鎮壓，以利用慘案將反對派逐出國民政府的權力中樞，進而掌握大權。對於事實，我們不予置評，但是對於當時參與的學生而言，這是他們救黨愛國的實際行動。民國三十八年，川西戰役，一支由政大學生所組成的學生軍隊在川康邊境和共軍交手，歷經四個小時的搏鬥後，宣告敗退，浸潤大地的是無數政大學生的熱血，染紅了天邊的那抹夕陽，染紅了學生們的眼眶。當別的學校在搞學運時，政大學生在當時的行政院長閻錫山號召下毅然決然投筆從戎，最後壯烈犧牲。或許有人說這是一股傻勁，但就是這股傻勁，政大堅定著自己的信念，顛覆國民政府遷台後大陸公立大學在臺一律不考慮復校之決議，成為在台復校的首例，於民國四十三年，政大站上指南山傲視著普天下的渺小。那塊在民國 71 年為了紀念在川西戰役中犧牲的師生而設立的精神堡壘至今仍屹立於百年樓前，說真的，它一點都不宏偉，就如當初在戰場上展現疾風勁草精神的政大師生，一點也不顯眼。隨著時間的流逝，鮮血的印記已被雨水洗淨，他們就快要淹沒於歷史的洪流中，從古到今，他們沒沒無聞。在川西戰役中，參與的政大師生獲得了什麼？沒有獎牌，沒有掌聲，在中共和台灣一步步握手言和的今日，他們當初拚了生命想保護的信念，似乎已然瓦解。但是他們的信念流傳至今，就如曾經實地參與過川西戰役的校友陳寬強所說的：「精神堡壘代表一個為理想去犧牲的傻勁，是一個不可抹滅的歷史事實。」民國一零三年，太陽花學運，有些政大的學生舉著牌子，上面寫著「我讀黨校，我反服貿」。黨校，是我們的歷史，因為這個身分，政大的孩子是從戰場上闖過來的，不似許多學校是日本據台時期所建，政大擁有真真正正中華的精神。我們所愛的，非黨，而是我們所身處的國家和這個國家的人，不論是以前在中國時的抗戰時光，還是今日台灣的紛紛擾擾，我們一直是國家的高級知識分子，享受了人民提供給我們的資源，使我們能擁有足夠的知識和擔當站在強權的面前，保護我們所珍視的一切。你看到了嗎，那些從來都是為了保護眾人而站出的政大孩子? 我們盡我們所能，捍衛我們所支持的正義，這就是我們的「親愛精誠」。雨停了嗎？在政大，請記得時時把傘放在身旁，因為這一刻晴朗的天，常於下一瞬下起雨來，就如我們的人生，有風有雨，無法預測。在將來，我們所要面對的不只是如這裡一般的綿綿細雨，偶爾會有颱風，淹至腰側的大雨加上十七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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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狂風；偶爾會有午後雷陣雨，如一大盆水猝然從你的頭頂傾瀉而下。只是，可能不再有人願意分你他的小傘的一角，也會有人出其不意地偷走你的傘，偷走你努力許久的心血結晶。幸好，我們在政大已經習慣了突襲的小雨，學會在雨中自得其樂，懂得如何和現實中的風雨共處。雖然濕淋淋的總不太好受，但我們總是面帶微笑，等待下一次更溫暖的晴天。下雨的頻率越高，代表著我們能比別人迎接更多次雨過天青的彩虹，也因春風化雨，新芽才能誕生，不是嗎？幸好，在政大，這裡的雨不會太大，而我們總記得帶傘，擋一擋偶爾的稀疏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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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81 〈釀〉走回宿舍的山路上，泛黃的楓香葉片一路為我拉開地毯，好似家鄉門前那棵楓香樹上青黃色的嫩葉片，也伴我長途跋涉來到台北、來到政大，在這樣細雨如小針刺醒鄉愁的濕冷夜晚，溫柔地飄零在我的身上，如父親的愛撫、如母親的輕訴，紛紛地飄零，紛紛地飄，零。負笈北上的日子，已近九個多月；拉扯在家鄉與外地之間，也已近九個多月，這樣奔走於兩地之間而不能完全屬於某一地區的複雜心情，是一種無處可傾訴的無奈。如上一代的青年人一般，我也有個台北夢，對首都台北這個城市懷抱著過度浪漫的幻想，嚮往穿著俐落的窄裙跟上都市人迅捷的步伐、憧憬站在大廳堂上自信地講述自己的研究報告，我是懷抱這樣的夢想來到台北、來到政大的。就像是林立於台北每個街頭的飲茶店裡的泡沫紅茶一樣，台北實質上只是那一半稍能消暑解渴的紅茶，而我想像中的台北都市景象則僅是另一半虛幻的泡沫，直到我真正碰觸它、吸吮它、感受它，才發現台北只不過是一個離家鄉三個小時車程的地方。車水馬龍的瘴氣烏煙，讓我想念起家鄉清晨街道的甘醇空氣；指南山上的潮濕寒冷，讓我想念起家鄉四季如春的涼爽舒適；台北夜晚閃爍的霓虹燈，讓我想念起家門前那盞昏黃的高大的路燈，在空盪盪的人行道上守護每個晚歸的鄉人。我多想再大口大口吸著比付費氧氣更新鮮自然的鄉村味，我多想再淋一場比台北綿綿陰雨更痛快的山間傾盆大雨，我多想再依偎於大路燈的腳邊，享受比玻璃帷幕大廈相互反射的刺眼陽光更溫暖的昏黃燈光。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家鄉做那個純樸的鄉下小孩。我是一個去台北念書的孩子。我被家鄉的人們刻印上「台北」兩個字的樣號，這兩個曾經我多麼希望繡在胸膛的字，如今卻甩也甩不掉了。「那個去台北讀書的孩子」這是我的新名字，當然，我還有另外一個更難聽的名字：「那個南部來的鄉下人」。我拉扯在家鄉與外地之間，貢獻自己於兩地卻不能被認同於各一方，因為我的身上交疊著兩段不同地區的歷史，我顫抖地看著自己被兩地的人推來丟去，最後掉進中間拉鋸開來的鴻溝裡，我仍顫抖著。這樣的酸楚，我僅能獨自咀嚼於深夜的政大，唯有浸在他的懷裡，我才能放鬆地打開我每一寸肌膚上的每一個毛孔，讓無處釋放而密封起來的發臭的情緒狂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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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地流淌在他的胸膛與臂膀。我想，唯有他能明白我的徬徨與糾結，如同他輾轉流徙於南京、於重慶，爾後復校於台北的認同糾結，如同他一再地被更名、被扭曲，被玩弄在政黨的無情的政策裡的無可奈何。我想，唯有他能明白這般無語道盡的心情，所以我自私地在他強烈的同感上傾吐、在他未癒合的陳年的傷口上灑淚，自私地將他拉進無底的深淵。民國十六年，中國國民黨於南京紅紙廊籌設「中央黨務學校」，以訓練軍政時期的黨政幹部。民國十八年，國民政府進入訓政時期，改組為「中央政治學校」，由原屬短期訓練性質的黨校發展為長期教育性質的高等學府。民國二十六年，對日抗戰爆發，中央政治學校遷至重慶小溫泉，又改設為短期性質的訓練部門。爾後，校址又輾轉漂泊於南京、重慶兩地，校務也擺弄在政黨朝令夕改的方策中，在那樣以黨為尊的世代，他沒有吭一聲，也沒能吭一聲，他就這樣默默地背下滾滾歷史巨流中看不見的汙泥，以沉重而蹣跚的步伐繼續行走。悲慘的命運並沒有因為他顛簸的路程而稍加寬貸，即便國民政府播遷來臺，復校的事宜也一再地被延緩，直至民國四十三年，教育部才終於做出政治大學復校的動議。這是他的歷史，久長而悲怨的歷史。而我的歷史也不過九個月，比起他在漫長的無涯荒野裡的無奈，我的痛苦豈有他的千萬分之一呢？歷史強加在他身上的無言的枷鎖，使他成為悲劇時代下無辜的犧牲者，而我這般小我的鄉愁與地區認同感，又何足掛齒呢？他於黑暗的時代裡自我療癒歷史蠻橫劃下的又深又長的傷痕，不消極地自怨自艾，也不招搖地怨天尤人，就這樣靜默地等待，等待有一天被發掘、被認同、被欣賞。民國四十三年，政治大學在台復校，全體師生戮力經營，奠定政大的初步規模。民國六○至七○年代，政治大學在原有學術基礎之上，持續擴充與精進，此外，在國際冷戰局勢之下，國際關係研究中心在本時期改隸屬於政治大學。民國一百年，政治大學獲教育部「邁向頂尖大學計畫」肯定，期望能達成「成為亞太地區人文社科學術重鎮」、「培養世界公民與未來社會領導人」兩大願景。我看見他在傷痛中反覆翻攪後，將所有放肆脫序的情緒罐裝、封藏、沉澱，而後發酵為一甕甘醇香甜的美酒，醉人的迷香薰倒了當年把玩著他的官員，濃厚的酒體滑過了政大全體師生的喉嚨，溫和地融在脾胃裡，擴散。此後，無人不為他的風韻著迷、無人不為他的寬容讚賞。今年為政治大學在台復校六十週年，正因為能放下對歷史的仇恨，他才能於笨重的枷鎖中解套，才能於傷痛中釀出一甕美酒。於是，我才終於發現是自己愚昧地以為我一併將他拉進無涯的深淵裡，實際上是他一把把我從深淵中拉起，用他跳動的心臟安撫我徬徨的心境、用他靈巧的手指解開我糾結的情緒，再用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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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閃爍的星星照亮我深不見底的無奈。一樣是深夜料峭的政大，浸濡在他四溢的暖，我似乎找到拉扯的平衡點。我想，我不害怕了。泛黃的楓香葉片一路飄落在我走回宿舍的山間小道上，想起離開家鄉時門前那棵楓香樹的青黃色嫩葉片，時間的血盆大口無情地噬去了半年的歲月，還好楓香樹有情地為我記錄下一些痕跡，我笑了一笑，為這台北的溫暖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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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10 〈政大映像〉或許，四年後的今天，我可以用更流動的筆觸為政大長篇大論吧！出生於彰化、在大甲度過了十多年的光景，高中時第一次進到台中市區就讀，原以為城市的映像單純易懂，但三年後，我來到了這個地方，彷彿在閱讀一本充滿神祕咒語的天書，這邊的世界太過艱深，我至今仍無法理解。在政大，我就像是過客一般，乘著二零一三暑假夏日的午後雷陣雨，輕輕地、輕輕地在這兒落腳，彷彿不願驚起在樹上休憩的鳥兒、在水中無憂無慮、愜意游動的小魚、不願打擾被風吹得微顫的那一片葉子，我不願在這裡留下歷史的印記，但或許到了與之道別的時刻，依舊希望我的腦中存有一塊關於政大的回憶吧！是被雨水潤濕的土地吧！昂首佇立在景美溪上，腳下滾滾流動的溪水是木柵汩汩流出的濃蜜，河堤邊樹木花草離離蔚蔚，一旁炒熱氣氛運動、談笑、遊戲的人們，將夜裡的政大襯托得依舊神采奕然。一個人拖著厚重的行李，緩緩步行上山，夜是安穩的、天空沒有一片雲，月兒和星辰將夜晚照個通明，眼角幾珠淚光在月色映照下閃閃發亮，稀微的風溫柔伸出溫暖的臂膊，緊緊將我擁入懷中，用雙手輕輕擦去我的淚痕。這是第一個在星期日晚上離開家裡獨自返回政大、沒有家人的陪同，因為落寞，政大在夜裡更加顯得孤寂，雖然高中時就已離開家，卻是第一次感覺到和家的距離如此遙不可及，其實說穿了，也不過一百多公里，如果我生在美國，這距離還算近呢！更別論有些同學是從中國、馬來西亞，甚至是歐洲、中南美洲，遠渡重洋過來交換！但是隻身來到了陌生的土壤，內心總是被未知的恐懼占據，彷彿有什麼魑魅魍魎，在背後張牙舞爪，隨時都有可能將我四分五裂。第一次見到宿舍，總覺得自強七舍實在小的可憐，住得也不安穩，或許因為不習慣吧！怎麼樣就是沒辦法像家中那樣溫暖，縱使那是個炎炎夏日。但在我看到周遭同學的笑談之後以及安久老闆親切的笑容和招呼開始覺得安心了些，雖然安九食物選擇太少，吃多了反而索然無味。我還是比較習慣大甲的食物、比較習慣家裡溫暖的味道。在政大剛開始遇到對我而言影響最大的三個人-我的室友，包含我共四位小女孩、四種截然不同的生命經驗，雖然成長背景不一，卻在彼此的對談之間開始有了連結，A 室友是我第一位在政大看到的新夥伴，活潑開朗又善於交際的個性，使得微帶羞怯的我認識更多不同的視野，也讓很快就在系上交到了一群朋友，雖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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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些朋友不一定是深交，但每一個人都為我帶來了不同的風景。 B 室友高中就讀國際部，並懷有擔任戰地記者獨特卻遠大的抱負，拓展我許多相當「INTERNATIONAL」的時事和新知；C 室友的天真爛漫，使我看見來自宜蘭朋友的熱情可愛，卻也因為這樣的個性，很快就跟我混熟了。但不得不否認，在台北，這個陌生的園地，彷彿只有存在大自然的風、水、和動植物是無私的，北、中、南、東、國外的人，似乎都在這地域中被區分得一清二楚，與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們總覺得有點搭不上話，卻可能因為彼此一點一點逐漸釋出的善意而有了交流，互相為彼此拼湊成為不同的人生風景。是心的距離吧！一條細細的電話線，繫著兩樣情懷，時常，我會懷念家鄉的熱情、緩滿的生活步調、單純的思想、熟絡的鄰居，然而，偶爾也對政大這邊截然不同的風景發出一些讚嘆。或許，我的旅程，是從進入政大以後才真正有個開始，在台北、在木柵、在政大，我看到和我的居住地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政大這小小的校園環境，隨處可遇到金髮、藍眼珠的「阿兜阿」，這邊宛如是個小小聯合國都，多次想和這邊的外國人有近一步的談話，卻總是跨不出那一大步，在台北我有新的挑戰、新的任務。台北的生活機能、交通、文創等等各種機會都比台灣各地好太多，人們生活節奏雖然緊湊卻又彷彿那節拍器一樣地有規律。曾經對人們嚮往都市的從眾心態覺得可笑，曾經只渴望投入山海的懷抱，曾經允諾自己只准向東、只准向南，絕不往北跑，因為我跟不上台北那樣的快節奏，跟不上快速現代化的腳步，但沒有想到最終自己依舊被現實主宰，來到被認為是機會較多的台北念書，進入在小時候看來，像是夢一般遙不可及的傳播相關科系。而台北永遠都不會是旅程的終點，是開始！在台北，對我這樣一個台北人所謂的「鄉下人」而言，政大山上算是台北一片不可多得的淨土呀！政大可以算是我發現台北較美較安靜的一個祕境了吧！煩躁時刻，偶爾抬起頭，能夠瞥見一絲陽光，也算是生活中的小確幸，道南橋的轉彎處大概是我在政大半年多來發現最美麗的一個地方吧！下午上完課，不知道怎麼樣的興致，決定步行上山，那像碗盤一樣大的橘紅落日映在橋上，彷彿是莫內的印象畫般，又像氣球，好似有條細線繫著，神奇地飄在半空中，卻在短短幾分鐘內消失無蹤，那景象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腦海裡。但潮濕的天氣也可以算是在台北生活的一個代名詞吧，十天內有九天都是下著雨的天氣吧！不錯！倒是有種朦朧的美感。不過在這個都市，人們都說資源豐富，卻少了點家鄉的溫存，身體不舒服要從學校宿舍下滾山才找得到診所，到台北各個地方要花超過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捷運看似非常便捷，卻活像站站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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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的區間車。我是過站的旅客。曾經，在人生的旅途中，徬徨不安、臲卼跋躓，政大，或許是人生十字路口中一個小小的休憩地，我在大學時光重新思考自我的定位、也在這個地方開啟了人生的新風景。第一次真正在這邊感到的一點點的安全感，是因為中友會，學長姐用生動的戲劇、遊戲賣力介紹著在政大生存不可不知道的交通、選課、美食，政大對我而言不再陌生，我也開始積極參與各項系上活動、社團活動，大一上的包種茶節、文化盃，使我和原本看起來個性格格不入的同學們，開始有些對話。寒假因為社團而到桃園山上部落帶營隊，卻在這一次有了完全不同的生命經驗，進入部落，更加感受到台北與部落的城鄉差距，偶爾也會興起一股疑問「為甚麼不把一些資源讓給更需要的地方呢？」我大大的感嘆！然而，在部落看到的，是不為利益爭奪的直率天真，我在部落上了好大一堂課。因為政大豐富的資源、管道，我因此有了機會進入部落、認識部落、進而認識自己，偶爾我也會思考，如果一切都不是那樣的發展，將會導向什麼樣的結果呢？大學，也算是給我重新認識一次世界的機會吧！在這裡，遇到來自台灣各個地方、甚至世界的學生，卻也給我了舞台，讓我可以大聲向大家宣勢台中的美麗溫柔，讓我逐漸願意從懷疑自己到真正相信自己，我非常感謝這個學校帶給我的多元寬容。歷史只帶走沉痛的舊回憶，帶不走在這個地方大學生的朝氣蓬勃。傳說每逢甲午年便會發生至少一件歷史大事，一八九四的甲午戰爭，一九五四政大復校，翩然踏過了一甲子，到今日二零一四，服貿議題轟轟烈烈，很有默契地串連起整個校園的學生共同關心起一項議題，或許在某些小角落像個不定時炸彈一般時時刻刻充滿著火藥味，卻是彼此互相溝通、交流的好時機，校園各處被貼滿了罷課的宣傳海報，噴水池、社科院被貼上十幾朵向日葵花，象徵學運在歷史上不可抹滅的痕跡，象徵光明的未來。初來到政大時，山、水、風景、潮濕、和走不完的路早就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不管在這邊生活了幾年，或許我還是比較習慣台中的風和日麗、比較愛熱鬧與寧靜兼容的街道，還有混雜其中的稻田，我可能還是比較喜歡農曆三月份媽祖遶境時，帶起舉街歡騰的大甲，我還是比較喜歡家的溫柔體貼，但因為來到政大，我開啟了我原本狹隘的視野和胸襟。政大，與其說是我的學校、一個學習之地，不如說是讓我認識故鄉的一個新途徑、一個人生的停靠站吧！就當作是過站下車，在這裡，讓我拾得一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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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經驗，再瀟灑地將回憶灑向故鄉大海。或許，當我未來就要乘著風的記憶離開政大時，我會期待帶走空中的一片雲彩吧，讓記憶在時間的流動裡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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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33 〈政大最美的悸動〉夏末，我收到了郵差捎來的大學入學通知，一股嚮往著未來的期待，與即將離家獨自前往異地的緊張相伴，油然而生…… 初秋，攜伴著雀躍不已又摻了點膽怯的心情，我隻身踏進了這群山環抱、恬適幽靜的桃花源──政大。水汪汪的眼眸眨呀眨，映入眼簾的是活水從不間斷湧出的噴水池，而接踵在其後方的，是展現著沉穩樸實氣息的淺灰水泥外壁四維堂，彷彿宣示著這座學校裡所蘊含的充沛活力，與即將能使新鮮人紮實成長的學習風氣。微微徐風拂面而來，我緩緩的仰起頭、微微闔上雙眸，發自內心感受著這片美景所傳達的熱烈歡迎。與蒼穹親密擁抱的瞬間，我戀上了這校園裡的豔陽灑在身上的暖。時間洪流無止境的向前奔走，記憶的齒輪亦不停地轉動，身處於這片綠意已經半載，存置於腦海的美也早已滿溢，我不汲汲營營清理這湧出的痕漬，反而沉醉、浸潤在這些美景裡。清晨，一抹燦爛笑容東昇，耀眼光芒照映著水波盪漾的景美溪面，白鷺鷥群悠遊其間，無憂無慮的覓食著，早起穿著輕便的鄰近居民們，攜帶著愉悅的心情，與這片清幽的大自然談心。夕陽西下，艷麗橘紅渲染整片雲霞，正逢下課時間的學生們悠哉地騎著飛輪，卸下課業上的煩惱，與和煦的暖陽道聲再見。夜晚，群星繁點，三五好友們於河堤邊聚集談天說地，仰望著這片浩瀚，互相鬥嘴著哪顆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每個人心裡小小的夢。水岸風光，是每個政大人的心中兀自佔有一席重要地位的秘密基地，漫步其中，與大自然分享著深藏內心的悄悄話，不論再怎麼難熬的情緒也能稍稍得到舒緩。倘若擁有足夠的時間，捨棄搖晃的校內小巴士，改以散步到達山腰的學院抑或是山上的自強宿舍，楓香木棧道這必經之路每每在政大人的心靈添上一筆精神富足。春夏，翠綠的葉片錯落於枝頭，抵擋熾熱的豔陽，漫步其中，我能享受那徐徐微風拂面而來的沁涼；秋冬，木棧道上的片片落葉，不是濃豔的鮮紅，只是鵝黃，甚至是更為典雅、素樸的褐黃，這片蕭瑟的景象或許襲來孤獨，卻也捎來點恬靜，沉澱著鼓譟的心靈。遠離這片大自然，這座學校裡更令人沉迷的美，是每天都神采奕奕，不論遇上多大挫折卻堅持到底、絕不放棄的學生。舉凡一年一度盛大的系所介紹包種茶節、比賽狀況激烈的文化盃合唱比賽，抑或是宣揚系威的各系之夜，每個重大活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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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的籌備期間，都能於校園各隅望見為了共同的目標，而盡一份心力、全力奮鬥著的熱血青年。每當手腕上的時針走到了晚上七點，無時無刻傳來教授們認真講課聲的資訊大樓便搖身一變，成了不論是美宣品、創作歌唱，抑或是肢體舞步的創意發想園地。每句悠揚的歌聲，伴隨著柔和的旋律，都唱出了學生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受；每首富有節奏感的舞曲，融合了強而有力的肢體動作與氣勢磅礡的走位，都展現了每位參與人的能力與野心。學生們淌下的每一滴汗水與淚珠，都承載著每個人對夢想的堅持，與奮戰到底的精神，這把握青春的熱情，是政大裡最悸動、最振奮人心的美。攝影師總是擅於捕捉豔陽放射密密麻麻金針下，湖面令人醉心的波光粼粼；擅於攫取色彩斑斕鳳蝶，採收完花蜜後振翅的精彩瞬間。這些片刻也許就此凍結，裝進了時光記憶的寶匣，但最美的景象，並不會因為有個「最」字就升格成為世上難能可貴的獨一無二。然而，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卻是獨一無二的，豐富多彩的感觸、變幻難測的情緒，激盪出酸甜苦辣的生活，織就成精彩的藍圖。舉頭仰望，每個人都擁有著一方靛藍的蒼穹。我們本著迥異的成長背景、經歷不同的人生旅途，因體悟出不同程度的美感而驚喜、歡呼，各自站在「美」的面前，珍藏著每個感動的剎那。也許有人說，政大最美的風景是不論在清晨、夕陽西下，抑或夜晚群星繁點時的水岸風光；也許有人說，政大最美的風景是漫步在渡賢橋楓香木棧道上；而我卻說，政大最美的悸動，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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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42 〈政大與我〉遇見你，是生命中意外的驚喜，回想初遇之景，在那陽光燦亮的清晨，蔚藍的蒼穹綴飾著數片雲朵，青翠的林木透露出朝氣活力，嬌嫩的嫣紅綻放著幾絲笑意，如此美麗的景致激發埋藏深處的熱情，胸臆中充斥著期待與想望，方寸內亦逐漸勾勒出你模糊的輪廓，用指尖輕撫你的容顏，仔細推敲你的年歲，歷經風霜鍛鍊的你，應是位充滿智慧的老者，在這塊土地上，悠悠晃晃地度過了六十載的歲月，早已看淡了金錢名利，看透了多變人心，亦看破了人世情仇，於蒼天之下，你心中只祈求著能夠多活些時日，傾盡生命所有的力量永遠守護著一代又一代的莘莘學子。而我，剛來到這不久，亦屬於你寬厚羽翼下一棵尚未開花結果的小青樹，你俯下身子，神情和藹地側耳傾聽，從我口中流瀉而出的天真夢想與抱負，聽完這一番不著邊際的言論後，你笑著揚起眼梢眉鋒，用輕柔的語調問我：「孩子，你打哪來的？」，於是，我把自己的身世毫不保留地娓娓道來，像個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地講得越來越起勁，你則始終扮演著一個認真專注的聽者，將我的過去用「心」捧著，小心翼翼地藏入山川雲露中，看到你那滑稽的動作，好像生怕遇到山賊盜匪奪走你的寶貝，我不禁笑得在地上翻滾，這時，你將食指放在唇邊，意示我安靜下來，我聽話地止住了笑，站了起來，用小手輕拍衣衫上的塵埃，困惑地問你：「不過是段平凡無奇的經歷，何以如此大費周章慎重地保留封藏呢？」接著，你從泥地拾起了一片枯黃落葉，放在佈滿皺紋的掌心上，叫我低頭觀看，葉中浮現一個女孩的燦爛笑臉，你告訴我，她也曾是這兒的學生，已經畢業了，為了回憶，亦為了守候，你把每個曾佇足於此地的青春身影，都一一攝影、記錄並拷貝存入腦海備份，不解地問你：「為何要這麼辛苦地留存影像、刻印足跡？」你摸摸我的頭，語帶滄桑地說：「已經老囉，老得只剩下回憶，可以隨時拿來看一看，嗅一嗅，摸一摸，感受一去不復返的韶光年華。」此話說罷，我對你的過去、你的半生充滿了天馬行空的幻想，便好奇地纏著你，要你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你卻搖搖頭，緩緩說道：「孩子，我就在這，要什麼歷史，自己去探尋吧！」我耍起小性子，蠻橫地說：「我都掏心掏肺地把真實的自己吐了出來，你怎能這樣耍賴，不說你的經歷給我聽呢，這樣不公平。」你也調皮倔強地答道：「不說就不說，妳奈我何？」就這樣，一老一少，誰也不讓誰，我賭氣地別過頭去，大聲嚷嚷：「哼，不說就算了，我自己去找。」說罷，我便邁步前行往山下走去，準備尋些時光匆忙留下的印記，好讓你對我刮目相看，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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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賞有加。一會兒，走到了渡賢橋上，每當經過這裡時，心裡總想著：這橋究竟渡的是何方聖賢？像我這樣的一介莽夫有什麼資格於此留下足印呢？邊想著這些邊皺起眉頭，眼光不經意地看向那條在你身上蜿蜒的潺潺小溪，剎那間，所有庸人自擾的三千煩惱絲皆散盡，原因無他，乃因此溪為精靈之化身，她偷偷地爬上岸，悄悄地湊近我耳邊說：「別擔心，任何人都可以從這裡過的。」，與她相談甚歡的我，遂問起她的名姓，她說：「姊姊我本名姓指名南，還有個小字為醉夢。」聽到這，我說：「醉夢這字取得極好，與妳那優雅迷人的氣質挺相配。」這時，她突然垂下眼廉，一臉憂傷地對我說：「是嗎？幫我取字的男孩說這象徵著「醉生夢死愛情向東流」的不祥之意啊！」我心裡覺得這字取得真美，但是意思卻不怎麼陽光，若把意思改為「萬水柔情，沉醉幽夢」，這可比原來的釋義浪漫斑斕得多，然而，看著她哀傷鬱悶的神情，我竟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言語，只能靜靜地陪在她身旁，試著體會她五味雜陳的秘密心事，空氣中她獨特而清新的氣息愈來愈稀薄，眼前亮麗而動人的身姿愈來愈模糊，終與低聲呢喃的溪水融為一體，這時，溪水如純潔白玉般，散發晶瑩的光澤，涓涓細流再次活躍靈動，彷彿被注入了無限蓬勃的生命力，我靜心聆聽她悠揚婉轉的歌聲，多了分親切爽朗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受，期盼這支歌頌愛情的曲調能被人們亙古流傳，流過了這一世的繁華絢麗，再向前奔流，流過下一世的荒煙蔓草，最終與另一條澗水會合並一塊兒流至湛藍寧和的汪洋，再與世界合流，千年萬載生生不息。再往更低處慢慢踱去，來到了綜合院館前方的羅馬競技場，這類似現代露天音樂廣場的建築亦為你身體的一部分，當我踏上這塊淨土時，你皺起了眉頭，並伸出了一隻蠟黃顫抖的手，輕輕地揉了揉胸口，接著，我詫異地看見你的眼眶逐漸泛紅，流下了兩行清淚，這一顆顆突如其來的淚珠兒，亦打濕了我清亮的眼眸，我眼角泛著淚光，以輕柔的聲音問你：「怎麼了，為何無緣無故就哭了呢？」，你答以無奈惆悵的愁容，悲傷地說：「孩子，她就這麼走了，宛如曇花一現般，消逝在過去的時空裡，從此與我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彼此了。」，我心中想著：誰呢？到底是誰讓你這般牽掛？過了半晌，才聽見你幽幽地說：「她叫紅，單名一個樓字，是個好女孩，借宿在我的身體裡，她很愛笑，笑起來如銀鈴般悅耳，那笑顏猶如花兒盛開般燦爛，可惜，那日，她獨自一人進入了時光列車，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次也沒有。」話剛落地，你無法抑制內心翻騰的痛苦，終於對著天地放聲大哭，任何人聽見如此淒厲哀戚的哭嚎聲，都會於心不忍地佇足關切，何況是此刻站在你眼前的我，完完全全體會到深刻的傷感與思念，我闔上雙眼，想像著消逝的紅樓矗立在眼前，我將你滿滿的心意包在綠葉中，細心地繫上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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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親手交給了她，她遲疑地伸出雙手，接過熾熱的情意，緊貼在胸口上，霎時，一股暖流沁入心脾，她蒼白的容顏恢復了昔日的紅潤，她冰冷僵硬的身子漸漸溫暖活躍，最後，她含著淚與我揮手告別，帶著人世間珍貴的吉光片羽，飛向蔚藍廣袤的天空，慢慢拉回飄逸的思緒，我睜開雙眼，看著你依舊嗚嗚咽咽地啜泣著，而紅樓仍舊不見蹤影，我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前腳剛踏離這塊哀土，腦海中反覆縈繞一首古老的曲調：「紅樓，啊，紅樓，為何濃濃的紅妝卻掩不住妳的輕愁；紅樓，啊，紅樓，妳輕愁是否只因為人們將妳遺漏……」這調子彷彿為昔日美麗的紅樓唱著憂傷的輓歌，直到今日，縱然這裡已然變成情侶們的愛情聖地，昔日淒美的紅樓身影依然留存在你我的心中，世世不滅。一甲子的歲月造就了我與你的相遇，在你身上寄居了半年多的時日，雖然仍舊不怎麼習慣你忽冷忽熱的性情，卻十分熱愛你孕育的山川林木，生靈百態，這些都是在我小小庭院裡所看不見的繽紛遼闊，此外，我亦為你叱吒風雲的能力感到驚奇，不知你施展了何種法術，才能涵養出無數個熾熱燃燒的靈魂，才能培育出成千上萬的傑出人才，才能使數以千計的才子佳人共結連理，在歷史洪流無情的沖刷下，你走過無數次的悲歡離合，亦看遍無數次的陰晴圓缺，你堅韌頑強的意志力並未因此而退縮頹廢，反而更加努力珍惜每次心音的跳動、每段相遇的悸動以及每個生命給予的感動。而我，不論山中清風是否寂寞、水月是否森冷以及蒼天是否允諾，我都會好好珍惜這段與你相偎相依的靜止歲月，因為十分清楚我與你將於未來各自迎向無法抗拒的命運，誰也無法逆料明日的朝陽是否燦亮？亦無法得知後日的晚霞是否黯淡？經過此次歷史痕跡的踏察，深知我淺薄的閱歷根本無法企及你的博大精深，亦沒能踏遍你身上背負的世界的每一處，更何況你還有個坎坷艱辛的前世，縱然你不說，我卻能夠感受到你偶爾還是會懷念前世那場團圓夢。今宵雲霧漫漶四周，天上星月若隱若現，剝一瓣檸檬彎月，含在嘴裡細細咀嚼，香甜如蜜卻又帶點兒酸味，酸中又夾雜著些許苦味，原來寒月是這般滋味，今兒嚐了又嚐，愛不釋手，捨不得把手中的月兒歸還給飢渴若一匹巨型灰狼的夜空，此時，你淺斟低笑，笑著我的純真與懵懂，我回眸凝睇著你的笑顏，靜默無語，佇立在山巔，期待與你共舞一曲韋瓦第的四季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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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79 〈百年孤獨〉蔣勳：「孤獨是生命圓滿的開始。」渡賢橋畔，楓葉落下，醉夢溪的歌聲響。我緩步上山，走過風雨走廊，牆上的各式活動海報與我對話。我循著他們的話，將字織成了網，是一張屬於我的「捕夢網」。我拿著那張網，讓汗水和了陽光，不那麼強烈地刺在我的身上。一階一階、一磚一瓦，我站在精神保壘旁，將我的願望都拎在手上，將願望投射成目光，望著「百年樓」：我大學四年的家？我起飛的地方？還記得，大一時對於大學、學習、和我一樣熱情於生命的同儕們有多少幻想。我期待著，有許多人可以和我一起認真學習、我們能搭起知識的橋樑，互通對於世界各種想法；我期待著，一些從未聽過的觀念，能夠激發出我對於世界更深更多的嚮往；我期待著，從早晨忙到傍晚，充實的生活、互動頻繁、想法互相激盪的課堂；我期待著，一杯沉澱以後，大家一同傾聊、休息放鬆的熱茶；我期待著自由，那些由知識向外畫出世界、宇宙的自由。我曾經是如此，洋洋灑灑地將願望刻在我的心上。開始？鐘聲響起，大學的第一堂課。人潮如海嘯湧入教室，人聲變成海浪淹沒寧靜，直到老師的第一個腳步敲響地上的磚，大家才猛然不說話。一整堂課，老師在台上講授，沒有人出聲。整間教室安靜莊嚴地只有老師的聲音迴盪，彷彿連一個較大的呼吸聲都像是會褻瀆老師的學問般，大家沉默著。第一堂課，就這樣無語到了盡頭。下課的鐘聲，是「沉默」的喪鐘，它自開始的第一秒就送走整間教室肅靜。各種道別的聲音此起彼落，課本闔上的巨大聲響、拉鍊匆促拉上的聲音、一個大夢初醒般的哈欠聲、嘻笑聲……第一堂課如此、第一個禮拜如此、第一個月如此…… 那時候我以為，大學就是如此。如此「自由」，自由到上課可以隨便愛來不來，只因為自己貪睡；如此「充實」，充實到老師要求上課前就該閱讀完的指定作業，大家卻是一問三不知；如此「能夠發展自己所長」，要交各式作業之前，大家才用電腦，拼命查資料、剪貼，熬了一整晚的夜，燒了滿身「熱血」，迎著日出，才入睡。能夠為一個人愛、為一個人狂，「享受青春」到日夜顛倒、到失魂落魄、到潸然淚下、到無語問蒼天，然後翹一整個月的課。我以為大學就是如此。如此令我感到寂寞、如此令我的幻想破滅。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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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我，上大學一個月就已經拒絕了解「大學」。我和有共同想法的三五好友，一起生活、埋怨著這樣的生活、大力抨擊著「這樣的大學」。我將自己許的願望，吹成泡泡，然後親手將它戳破。我以為，是「現實」，讓我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以為是﹁現實﹂逼我開始逃避面對；我以為，我被排擠在這個世界之外，格格不入。我深感孤獨。我住在自己的象牙塔裡面。甚少再與人談起自己。我以為，在整間大學裡，只剩我清醒。我是如此的陶醉在我所片面了解的大學裡！將那樣微薄的了解，當成自己無法將自己生活整理好的怪罪源頭﹔將那樣的悲憤，當成毒品。反覆吸食著，讓它流竄到血液裡，試著麻痺，我對於自己的失望及對於大學的種種不適應。我舔食著自己劃下的傷口，讓痛覺掩蓋住我對於生活的空洞。我孤芳自賞這種孤獨。這種自以為英雄式的孤獨。後來，我休學了。用「重考」來塘塞家裡的疑問。我沒有與任何人連絡，也幾乎不用手機、電腦。我開始大量的閱讀、也隨意地到處旅遊。我到台灣各個大學旁聽幾天的課，去感受不一樣的大學生活。在這一個學期之中，我是自由人、是流浪者。我自許自己成為一陣風，能夠飄遊各地、能夠拾起異地的沙塵，為自己的生命著色。我不怕沙塵，抑或者，我渴望著沙塵，刺鼻也好、讓我的雙眼都是淚也好，只求我的生命有真正的活過一次。每一個腳步，我都期許著，那是認識我自己的過程。我開始闖！我隻身前往。到不同大學和不同陌生的同學來往，和他們討論著生命跟嚮往。偷溜進別校的宿舍睡覺、也和不同的人一起看過夕陽、半夜奔跑在天上滿是星辰的操場、夜睡操場等待朝陽。我閱讀著每個相遇過的大學生的人生，才明白，哪一個人面對大學的學習型態改變後，不徬徨？哪一個人對自己的生命都沒有期待跟嚮往？只是我將那些期待跟嚮往，都建立在別人身上。期待別人能狗給我新的想法、新的思維、新的生活方式。我將以前那種「填鴨式」的學習法，又帶到大學。我期待著別人為我的生命解答。找尋不到答案，我便感到失望。不是大學錯了、不是同學錯了，是我錯了。如果世界是海，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舵手。我升上大學迷網，而哪個人又不迷惘？每個人都在各種日子之中去試著淬煉出自己的一道光，一道自心裡發出來的光。我不應該怪罪任何人。我見他們說著荒唐，但其實我自己也不遑多讓。哪種堅強、哪種堅定，不是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毀滅又重建而起？大學必須勇敢地去犯錯、勇敢地去享受這樣的荒唐。大學是一個知識的殿堂！透過學習我們可以更了解自己。無論是透過課堂的學習，還是與人的相處，每一個都是讓我們的生命完整的過程。課業是學習、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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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是學習、人際是學習、愛情更是一種學習。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學會「自己」。學會和自己相處，和孤寂酌一杯酒。將孤寂當成一面鏡子，去反射自己的靈魂。和自己對話，讓自己流淚。排除所有外務的干擾，只聽自己內心深處所呼喊的聲音。我們就能夠用更正確的態度去面對自己的困難，更能在各種環境之中處之泰然。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個體。沒有人能夠永遠留在誰身邊。孤獨是生命的本質。再念一次政大。我不再有任何的怨懟。我學會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也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開始與人相處，用欣賞的角度去看待每個人的生活。「上課擺爛」是一種選擇、「逃避」也是一種選擇。每一個人的選擇說明了自己的狀態、那也都是認識自己的過程。我享受著每一堂課、每個參加的活動，我翻閱他人的故事，試著了解更多的生命價值。我有一群好朋友，時而相聚，大多時候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追尋。我享受這樣大多數的孤獨。休學。是我人生中目前為止最美好的選擇。因為它，我認識孤獨；因為它，我和孤獨相伴；也因為它，我的生命變得更加完整。我享受著，一個人的書本、一個人的下午、一個人的學習、一個人的對話、一個人的散步。我不再被世界的各種想法左右，我踏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腳步」。「學會和孤獨相處」是人生重要的課題，我已經成功了第一步。只願我能繼續享受，我在「百年的孤獨」、為期百年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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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04 〈花開不敗的東方哈佛〉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我們就是管理眾人之事的人。現在的政治已經不是復校當時那麼的肅殺。政大雖然仍是首屈一指的學校，但也已經不是辦學重擔的唯一承擔者，也因此在校園中看到更多與眾大學不同的校園景緻。朝迎晨曦登樟山,暮送夕陽步長堤。醉夢湖畔品學思,環山森林浴創想。好漢登坡眺願景,紅櫻綻枝望新年。景美溪旁踏車行,指南山下觀魚游。四維堂內學毅梅,八德道路習鴻儒。從日昇到日落，從春耕至夏耘，秋收到冬藏，從親民愛物到精實誠心，校園十景處處充滿濃濃的政大味。日出總是那樣的美。登上政大校園制高點樟山寺，透著旭日東昇的霞氣俯瞰整個台北城，矮至校園綠地，高至台北 101，一切美景盡收眼底。靜謐的校園，不時伴隨著蟲鳴鳥叫，閉上眼仿佛置身於維也納音樂會，令人不自覺沈淪其中，無法自拔。傍晚時分，斜暉脈脈，漫天紅霞與景美溪相映襯。此情此景全然不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悲涼，而是一份生命的感動。春天是一個生機勃勃，充滿活力的季節。通往山上校區路上的楓香和牛樟，從冬天橘黃的色調慢慢轉變成生機盎然的綠色，讓人看了便覺生命充滿希望。仲夏間，白色的油桐花謝了季節。環山森林成了最好的消暑勝地，濃郁的樹陰，偶爾透出些許日光，在炎熱的夏天享受這沁人心脾的悠閒。校園廣場欒樹上累累的紅色蒴果，以及褪去翠綠霓裳，裸露出古銅色肌膚的楓香樹葉渲染整個校園醇郁的秋意。好漢坡道的百階梯道直達天際線，這是莘莘學子們暢懷夢想的地方。素有布達拉宮之稱的自強九舍左邊坡地上的山櫻花紅枝滿，妖嬈地綻放著。冬天，是她的季節，這時候的政大校園是她的國度。沿著景美溪岸踏車而行，把整個河岸的別緻風景一覽無遺。迎著風在河堤上騎政大獨有的 free bike，人生中遇到的問題仿佛一切都迎刃而解，內心有說不出的喜悅。指南山下，景美與醉夢兩溪交匯的河口，是政大人觀賞魚遊的最佳視角。在這裡，看著悠游自在的魚兒，內心對萬物的愛惜感油然而生。古老的四維堂莊嚴且肅穆，這座全政大歷史最悠久的建築，歷經六十年風風雨雨，如今仍方方正正地屹立在校門正前方。四維即”禮、義、廉、恥”，此乃正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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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首任校長，先總統蔣公推廣至各級學校之共同校訓。這裡記錄著每一個政大人的歡笑淚水，喜怒哀樂，也因此不論他在周圍現代化的建築中顯得多麼地突兀，他仍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屹立不搖，花開不敗。堪稱政大第一大道的八德路，連結了政大校園地主要教學地區。課間熙來攘往的同學，在這裡走過他們的青春歲月。民國十六年，迫於國家長期動亂，人才凋零，政大的前身，“中央黨務學校” 以培訓革命幹部從事政治宣傳與組織動員為發展目標，以訓練軍政時期的黨政幹部為首要目的在南京紅紙廊成立。隨著北伐的完成，全國的統一，國民政府宣布進入“訓政時期”，同時在民國十八年中央黨務學校更名為“中央政治學校”。民國二十六年時，由於對日抗戰爆發，中央政校由南京遷校至重慶，而在八年抗戰勝利後，預備遷回南京，並在隔年與中央幹校合併改為如今的“國立政治大學”。國民政府遷台以來，曾有大陸公立大學不得在台復校之決議，然而民國四十三年政大率先在台復校。經過六十年的淬煉與演化，由復校初期僅有的教育系、政治系、新聞系、外交系、邊政系等五個學系發展至擁有文、理、法、商、社科、外語、傳播、教育、國際事務等九個學院的綜合型大學。六十年前，校園建築、教學設備等，從無到有，在全體師生的戮力經營之下，為如今的政大奠定了重要的基礎。遙見大一初到政大時的情景，我仿佛劉姥姥進大觀園般，東張張西望望，對什麼都感到新鮮。校門口的校碑是那樣的高，抬頭向上望時嘴巴都不自覺張開，只顯得自己更加呆滯笨拙。政大校區是那麼樣的大，走了一個多小時卻仍不見其盡頭。依山傍水充滿綠意的校園，讓我以為自己置身國家森林公園。現在看來已是習慣，而當時卻極度震驚我的圖書館、行政大樓和綜合大樓。原來大學的每一棟建築都那麼壯闊！看到有學長姐騎著校園 free bike 悠閒穿梭在林蔭的四維道，還有走在路上總能看到幸福的校狗們悠閒的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睡午覺，偶爾有同學會去摸摸牠們的肚子，逗玩牠們，而狗狗們也很順從地翻開肚皮讓我們摸，似撒嬌一般，甚是可愛。”這就是我一心向往的大學校園呀！”我當時心想。心中頓時對自己未來的大學生活充滿期待。穿過風雨走廊，走過渡賢橋，遠遠便能看到隨著四季不停變換顏色地楓香樹，這是上國文英文等通識課的必經之地。從山下校區至山上上課教室步行只需十五分鐘，若不趕時間，漫步在楓香樹樹蔭下，低頭能俯瞰整個台北，抬頭便能看見陽光通過樹葉間的縫隙穿透我們的眼球，深吸一口氣便能感到體內充滿自然地芬多精的香氣。這樣幸福的人間天堂哪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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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大與我，至今只有不到一年的緣分，然而儘管如此，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所美麗的、可愛的、充滿朝氣生機勃勃的大學。但願我們充滿無限未來的政大能像過去六十年一樣，在台灣繼續發光發熱，花開不敗，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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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77 〈雨中迴旋〉一階、兩階，帶些黏稠感的汗水自額角滑落，太陽在樹蔭的間隙中燃燒著我的髮旋，聽著前方人的吆喝，我帶點中暑的神志，仍踏上了好漢坡的最後一階，延展開來的兩排宿舍就在眼前。那是去年暑假的事了，方成為政大人，或者說是準政大人的我，以及同樣上榜的高中同學們，到政大來探勘地形。在沒有上過宿舍區，學校的電子地圖也抽象得毫無用處之時，我們頂著烈陽在柏油路上來回走著，就為了尋找自強七舍，也就是我即將入住一年的地方，但彷彿走入迷魂陣似的，我們怎麼走都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事後想起時總覺得好笑，明明一探頭就能看到的龐大建築，我們卻怎麼找都尋不到，我想，當時或許也是被天氣激得耐心失卻，定不下心仔細探吧。於是經過山居門口第三次之時，探了探已漸漸由陰轉晴的天空，以及變得黯淡下來的四周景物，再抹去額際及頸脖處不斷湧出的、因窒悶而生的汗，我們才決定離開此處，繼續向內走，沒想到才剛踩上九舍外的階梯，滴、答，我有些錯愕的抹去鼻尖那抹冰涼，不是帶點燥熱的汗水啊，我楞神的想著；滴、答，旁邊的人呼喊著下雨了，我才大夢初醒，惶惶然跟著她們往前跑。而雨猶如隨著我們步伐奔騰而加大，我每加快一點，腳步多邁出一些，雨就漸進式的愈加滂沱，等我們奔入自強十舍一樓的便利商店時，外頭的雨突然嘩啦一聲，更加狂妄的沖刷街道，我們雖逃過一劫，沒有遭受如洗浴般的雨勢，但仍一身狼狽，奔跑帶來的熱氣也在此時湧出，再佐上八月的太陽的窒悶，雨水和汗水攪和地一蹋糊塗，抹抹臉，簡單的整理頭髮後，我們一個個攤坐在店內的並排座位中，眾人口中埋怨著今日不宜出遊。可我叼著方才買來的、買一送一的紅豆牛奶冰棒，再撥了撥已然貼在頰側的頭髮，望著外頭大雨洗刷玻璃，感覺有甚麼景緻在眼前和現實重疊，滂沱的雨聲如此熟悉而親暱，情不自禁的，我勾起一抹微笑。「來政大的第一天，就體驗到政大的雨，真不是個好兆頭，有甚麼好開心的？」我猶記得坐在我對面的人用著嗔怪的表情盯著我嘴角的笑意，口中的不快也清晰可聞，但我仍感到欣喜。「政大的雨很好啊，有甚麼不好？」我笑笑地反問。於是，在我尚未正式成為政大人之時，甚至對政大仍舊一無所知之時，我就先認識政大的雨了，狂妄、霸氣，卻又帶有水般的、熟悉的溫柔。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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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汐止，雨似乎永遠也不停歇，雨神長居於此，滂沱的大雨毫不稀奇，綠豆般大的雨滴司空見慣，細線般輕拂的雨絲更是如影隨形。於是對於身為汐止人的我而言，這個比雨都更加像個雨都的地方，腦海中的記憶大概百分之八十都是雨水，剩下百分之二十，則是雨水伴隨而來的烏雲、雷電，又或者自雨中穿透的陽光。雨多麼熟悉，我是雨的孩子，在雨的環繞下長大。所以在更早之前，也就是連能否成為政大人都猶是個未知數的那時，我來到政大，當時一步下公車，細緻的雨絲就滑過頰側，我驚訝地立刻撐開自動傘，望著傘面漸漸被水滴盤踞，再自校門口望望因雨而朦朧的校園，本來抱著確定面試路線的目的而來的自己，突然間覺得對此地勢在必行，原本對於未來、對於志願懶散，卻不顧一切地偏執了，只因這裏多麼熟悉，熟悉得讓我無法忘卻。甚至在那日，關乎我未來的面試日子，在結束和老師們的對談後，我拖著堅持了整天，而已經感到疲倦的身子走出百年樓的門時，雨又再度落下，那時的我就只來過政大兩次，兩次都以雨迎接我，我的精神在雨襲上臉頰時恢復氣力，那日我沒有帶傘，於是頂著朦朧而細碎的雨，我帶些滿足的喟嘆離開這裡，並相信著終有以這裡的一份子，重回這裡之時。於是在我拿到資格後，帶著欣欣然的愉悅來到這裡之時，炙熱而看來毫無下雨機會的天空當場融化了我一部份的歡愉，加上懼熱，以及因不熟悉而無目的的到處漫遊後，期待雨的心情如此強烈而清晰，那個我熟悉的微雨之地呢？在汗水猶如雨滴不斷自額角滑落時，我帶著些許無奈地想著。沒想到最後卻迎來了如鈍掉的毛線針般粗重的大雨，但沒關係，仍是雨呢。我衷心喜愛的雨天。而我眼前的校園街道，逐漸和汐止街頭融在了一起，雨水成了最好的混和劑，雨聲則成了最好的化學合成作用，我的那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在眼中延展開來，似乎汐止在我心中就是永遠存有這種魔力，能在每一個雨勢綿綿的外地，勾起我無法解釋的熟悉感。汐止和木柵間的距離，不遠。從高速公路疾駛，只需二十來分鐘；就算使用最迂迴的大眾交通工具，也不過一個小時半。旁人總是笑我對汐止有著過於偏執的念頭，總是喃喃念著「政大的雨多像汐止啊」、「雨勢綿延？汐止也是這樣啊」，但是，誰能知道我曾經最最喜愛的、熟悉的風景，竟成了心中的一道禁錮，綁住了雀躍的自己。我必須承認，我是個極為戀舊的人，依著現實面來說，就是不願踏入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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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被動和消極，所以我對於近乎重疊的風景，有著極大的執著，能夠讓我別完全掉入另一個地方的可能，永遠都會被我強硬地拽著。這個隱藏著的性格讓我在三年前就吃過苦頭，和國中有極大差距的高中，即使大雨磅礡也激不起我的認同感，所以我把自己缚著，缚在所有的過去之中。於是好不容易又跨入了一個人生新階段，以為成長的不再對於新所在感到反感，卻又走入另一個極端，我總是在每一處看到過去的影子，每一個雨滴落下，都像往昔在汐止的騎樓內，我用手所承接的那些，冰涼、圓潤、透著閃爍的微光；每一叢枝葉上的雨珠，都如我在汐止街道所見的葉上瑩光，透著晶亮，同時又有翠綠的光芒滲出。每一處的重疊，都似在宣示著我的不安和脆弱，我所在乎的事，卻成了我最大的軟肋。我曾經渴望自由，渴望脫離家中的羽翼護衛，盼著能自己翱向天際，飛往自己的天空。沒想到我過去以為的、單純的愛戀情緒，卻總在午夜夢迴之際，提醒著我的依眷，那不遠的彼方成了無法推卻的在乎，曾決議不再隨意回去，要嘗試脫離庇護的自己，開始不時來往返回，就連「回」這個字，指的是那，還是我該依憑的這，都不再清晰，我開始對於這樣優柔的自己覺得反感，卻又止不住一次次的想念和眷戀。不停地往返之下，仍舊是雨牽起了其中的熟稔，我自雨中登上公車，再自公車步向雨中，我所無法忘懷的，雨中的一切啊，雨聲在傘上敲擊出許多節拍，似在提醒我甚麼；雨滴自傘面劃過，帶出明亮而顯眼的軌跡，也像要把我引向某處，但我困在自己的情緒中，我所倚仗的──究竟何處是「回」呢？在這樣的畏怯中，雨仍然滲透著我生活的每一部份，我依舊衷心喜愛，卻感到隔了一層紗。屬於政大的一切開始逐漸飄渺，汐止的風景卻愈發清晰而強硬的攀著我。我所有的努力開始如流沙般逝去，曾經的積極熱切，對於每件事都高度關注和付出行動，但負面心思卻使得這些漸漸失去意義，只餘下沉重和煩憂，我開始感到牴觸，對於曾正面而似乎有著無限精力的自己，只覺得別著面具而透出虛偽；汐止的那個慵懶而過著閒逸生活的自己鮮明了起來，平實而簡單的無憂氣氛在身週環繞，空氣中的悠然和濕度似乎在手指指尖顯現，隨著我的焦躁和煩悶愈來愈具象化。但，嘩啦──溫熱的水滴砸開了所有的錯覺，把指尖上頭最後一絲的涼意驅散，所有的懦弱沿著眼角潰散，我的擔憂，我的往返，我的顧慮和在乎，通通蔓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我常常捫心自問：我到底在做甚麼？我曾經堅定的回答變得不堪一擊，我像個惶然的孩子在所有抉擇中來回奔波，雨仍在下著，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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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衣裳，濕了我的身軀，濕了眼，也濕了心。從小到大，我都喜歡和人共用一把傘的感覺。無論在哪種情感依恃下，只有真正付出的彼此，才願意共同忍受濕掉單肩的感覺，而兩人在肩並肩，雨聲又把傘中世界和外面隔絕之時，只有兩人的處境下，貼近變得很簡單，坦率變得很容易，雨沖刷了所有偽裝，只有純粹兩人時的談心，是雨天極美的一刻。但我一次也沒在那傘下，和另一人說我的憂愁。我戀上了和人共傘的感覺，喜歡上兩人對晤而不需思考種種煩惱的時間，我也總是略去我的隱憂，日子被我妝點得似乎又歡快起來，不再適合深談，也不再適合空氣的凝窒。我常常把傘落在宿舍，有時是忘記，有時卻是堅持為之的莫名偏執，於是在雨磅礡，而我又無傘庇護時，就能擁有兩人共傘的時光，即使無人共傘，也能在雨中奔跑時，只專注於過猛的心跳，以及抽痛的小腿肌肉，而不是其他種種紛擾。直到那一夜。那一夜，星光被烏雲吞噬，月亮完全被吞食，只餘下政大街道兩旁的昏暗路燈，提供安靜的光亮，當時唯有雨聲在四周環繞，路上的行人極少，少得不足以三五成群的製造喧囂，我就漫步在這樣的街頭，身旁無人，手中持著傘，微雨也不足以構成奔跑的理由，所以我只好持著那把能微微透出光線的傘，盯著光影在我手上的進退，嘗試不去注目環繞著我的雨。但喀噔一聲，突然，雨聲和雨滴的交錯在我腦中閃過，畫面發出不容忽略的巨大聲響，柔和的場景愈來愈明確，帶著深刻而清晰的線條，我卻不能參透想像中的這些將代表甚麼光景，我一點一點的刻畫著所有景物，卻又總是覺得不夠完全，有甚麼在想像中遺落而無法成真。於是有些懼怕，卻又有些深切的期待，我凝視著光影依舊在手上進退，遲疑著要不要再度望向雨中的世界。這次我看到的會是甚麼呢？會是煙雨朦朧的政大，或是微光初綻的汐止？在我眼前的，會是路的延伸，還是路的終端呢？我仰起頭，看著想像和實際在眼前疊合，雨絲和雨絲交錯融合，雨聲有如棉線擦過耳際般的溫柔低吟，想像中朦朧的光卻因路燈而顯得清晰，光芒逐漸在我眼前成形，帶出真實所多餘出來的那分美麗，線般的雨在傘面劃過，在昏黃照耀下，似是流光停駐，然後，一道又一道，星光閃過卻不流逝，而是在傘上留下閃爍的光彩，漫天的碎鑽星光就握在我的手上，只要這把傘在我手中撐起，他們就會永遠保持光芒。而雨絲打入地面，在柏油路上浸染出波光粼粼，粼粼波光也許在明天早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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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消散而失，但明天總是綿延不盡，政大的雨也不會停歇，光芒總會再現，總是能夠永遠留存。就如同我的傘上，那耀眼又清晰的星光，只要曾經擁有，就會變成永駐的美麗，即使因蒸發而消散，又如何？總會有雨滴再度攀上的時刻，總會有美好再次重現的時刻。我心中最美好的兩處所在開始交融，以著令人讚嘆的美麗互相延展，曾經明顯的那道鴻溝淡去，漸漸的，我再也分不清這二者，只餘下那星光般的美好記憶，曾經不斷拉鋸的心思，惦記著哪邊該消逝，哪邊該回返，現在卻有了明確的答案和方向了，無論是哪處，都是我心中的那片美好啊。積極熱切的這些日子，慵懶閒逸的那些光陰，都是該珍惜而保護的，即使脫離某一處已然久矣，但既然美麗，就不會因時光的進程而應當消失，他們的交融，才是最完全的那個、在雨中的自己。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此刻的美如此懾人，且久久未和自己對晤，這時的交流和辯駁如此精彩，我看著路在我眼前無止盡的延展，直直往內而行，我能一直走著的，我能走向下一個熟悉卻又全然一新的世界，我能交融出下一個未來，我的每一個步伐，都將猶如舞般輕柔而雀躍，在星光點綴的傘下，如同伴隨著一首迴旋曲，所有美好在迴旋中不斷環繞，不斷迴環疊沓，而我終將伴隨著這些，舞向那一彼方。而背後的那雙翅隱隱顫動，終有一天，我能舞上天際，在天空迴旋。雨也依然會圍繞著我，跟隨我的步伐，依著我的帶領前行。我，就這樣在雨中迴旋，綿延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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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71 〈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我的心已經厭倦了被太多俗世的紛擾豢養，我需要一片天地野放。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初進政大的孟秋早晨，坐在百年樓的教室裡聽著文學概論的種種，聽蘇軾的卜算子，聽史記的趙世家。我的耳朵還留在教室裡記錄文學的形式，雙眼卻悄悄從窗邊溜出教室，去探求那些逃逸出文字以外，我私己的文學的意義。窗戶上貼著的飛鳥圖案的貼紙在一片淡綠間恍惚了起來，好像下一秒就飛上樹梢，隱身在重重的綠葉間，只有遠處傳來的鳥鳴還依稀可辨。不，那鳥還在窗上呢，是我的心，早就已經不安地在胸腔裡鼓譟。每一次在百年樓裡上課，我都想著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站上那頂樓，當我看著垂掛而下的枝條在樓頂搖搖晃晃，如果到了頂樓，我伸手就能抓住這些遙不可及的、像楊柳一般拂過百年樓的綠意，站在最高處，站在一棵樹、一片樹林的母性懷抱裡。這件事是如此的讓我著迷。儘管這畫面已經在我腦海裡跑馬燈般的轉了上萬次，我卻始終沒有將這個私密的小計劃付諸行動，直到某天上課前，我特別提早許多，一到百年樓就試圖直奔頂樓，還一邊揣著美夢即將成真的雀躍心情。我止不住腦中各種美好的想像輪番出現，在這一樓到五樓短短的距離之中。但我沒想到的是，在五樓迎接我的是一扇鐵門，這我不意外，哪棟建築物的頂樓沒有門？但這道門，是一道鎖著的門，黑色的門板上還貼了一張公告，警告想追求野性天堂的人們，擅自開啟這門可是違法的，別想輕易嘗試。其實我不確定那門是否真是鎖著的，只是那該死的警告上還說，只要「開門」就以校規懲處。我真沒膽敢碰那門把，我怕通往天堂的懷抱的代價是警鈴大作，然後我得向政大說再見在奔向一片野性天地的路上，我懦弱的向現實屈服，然後回頭。不，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哪兒頂樓的門不上鎖？桃花源的路從來就不能是刻意尋找的。然後很長一段時間，我被更多事壓得喘不過氣，我的腦中只有連續不斷的各種大事小事橫衝直撞，撞出一整頭的烏煙瘴氣。考試呀活動呀企劃呀會議呀，亂轟轟地各自叫囂，所有思緒相互攪和，打成一個個難解的死結。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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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極了。我很自然地遺忘了那些綠波擺盪的景色，或者說，我自動忽視了它們。每次上課我不再有那般閒情逸致，讓心思飄忽在窗外的美景中，反而是定睛在講義下的表單、會議紀錄、行事曆，腦袋轉著無關乎文學無關乎美麗的瑣事。下課後也無心逗留，東西一收就急著趕赴下一個行程，花草樹木全都變雲煙加速掠過，沒有多一點眼光的駐留。腦子裡多了很多很多東西，心裡卻好像缺少了什麼。我不記得那是什麼。或許萬物之間的相遇都是來自緣分，初識如此，重逢亦然，尤其是那些久別後無意的再遇見。我無法不用緣分來解釋這一切，關於那個突然有點空閒的早晨，關於那個臨時提早出門的決定，關於那條未曾走過的小徑，關於這些巧合。歷史系教室後有一條小路，就在出了國際大樓電梯的對面，隱隱幽幽的，群樹合抱。我不知道這條路通往哪裡，但我想起不久前讀過的艾略特的詩─ The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艾略特說，來吧，選擇這條未走之路，一切將有所不同。而我馬上意識到這是一條不歸路，在我第一步踩上那些沙沙作響的落葉時。我彷彿踏進另一個時空，在這裡，時間是靜止的，整個世界靜止無聲。老樹的根盤虬在地上，陽光不強，但穿過枝葉間投射在地上，有種特別莊嚴肅穆的氣息。沿著石磚的道路走，盡頭是一條鐵棧道。懸在高處的鐵棧道，舉目四望，遠方是開闊的景美溪畔風光，近處是百年樓紅色的磚牆。然而最吸引我的─哦，天啊，是下方那一片─我飛快奔下棧道。是水，是樹，是山。我既非仁者，更非智者，但在我眼裡，山水樹木是美最原生的型態，樂山樂水應該是人類與生俱來純粹的美感追求。這是我從沒到過的地方，百年樓後方的醉夢湖，這名字我是聽過的，可從沒想到它就在這兒，我只曾遠遠的從百年樓的窗邊驚鴻一瞥過這地方。我站在這裡，頓時覺得口拙了。這裡的美完全出自天然的手，不經任何人工的修飾斧鑿，因此找不出任何人造的語言來形容頌讚這裡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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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是有人為加工的，一座石橋，鋪地的石板，可在這兒這些人造品毫無瑕疵的融進大自然的景色中，好像造物之初他們就已經佇立在這裡，與萬物共生共長。樹林充滿著原始野性的氣味，與前方文人式的小橋流水相映成趣。山坡上布滿大型的蕨類植物，各色樹種彼此參差，卻雜而不亂，整體融成一片淺綠色的山頭，滿滿包圍整座醉夢湖，整座百年樓。醉夢湖有一半是乾涸的，長滿討人喜歡的錢幣草，我常暗自揣想這片低窪處是不是專屬百年樓的聚寶盆，每天看這些錢幣都有日漸增長的趨勢，也許這裏真是塊福地吧。文學院前院長王文顏先生曾在這兒手植芭蕉，還養了兩隻鵝，雨打蕉葉，鵝兒戲綠波，為醉夢湖增添了一些動態的活力。可惜好景不常，兩隻鵝在一次與野狗打鬥中壯烈殉身，屍首秘密埋葬在湖畔某處，伴著文學院長眠。鵝死後，那芭蕉似乎也無語了，萬物回歸寂靜。我在醉夢湖旁曾多次試圖找尋兩隻鴨族烈士的墳塚，卻苦尋無門，只能作罷。有人說醉夢湖向晚時便陰氣大起，不宜久留，我說別怕，我知道那是兩隻鴨子的英魂，鎮日在湖畔巡弋，維護這片土地不可侵犯的寧靜。這裡終歸是屬於寧靜的。太安靜了。我彷彿有種重回胎兒，蜷縮在母體子宮內被羊水無聲包圍的錯覺。我不禁感到羞愧，覺得耳機裡轟隆隆的搖滾樂是種褻瀆，鼓聲一響就像大槌一樣粉碎了這片寧靜。還有衣服，衣服似乎也不屬於這裡，站在天地之中，適宜以裸裎的肉身與萬物相對，無須羞赧，更不必恐懼。我拔下耳機，褪下鞋襪(當然，我還是不會在這兒脫得赤條條的)─其實這裡並非完全無聲，風摩娑著樹葉，微微地沙沙作響，醉夢湖中的錦鯉偶爾浮上親吻水面，俏皮的「啵」一聲。其他還有陽光掉落在地的聲音、草地上紫色小花綻放瞬間的聲音、蜘蛛信信吐絲的聲音……。這些聲音不經過耳道，直接以滲透的方式，淪肌浹髓地進入體內。我是把這裡視為作宗教場所的。樹林幽深的帶著一種不可侵犯的神聖性，人在山水之間只能沉默地對著天地吐納自己的告解，然後低頭謙卑地與萬化冥合。頭幾次我帶著小說，坐在湖邊的石椅上看，但久了之後我覺得不太妥當，好像去到美術館卻只一心低頭滑手機那般。水啊樹啊山啊，我把我的全部給你。從前漢成帝欲偕其妾班婕妤同遊後花園，班婕妤竟膽敢冒犯聖嚴拒絕，理由是古來賢君聖主旨與賢臣共遊後花園。歷來史家都頌讚班婕妤明理，可在我看來，班婕妤固然識大體，卻不知道，後花園從來就只能是一個人的世界，面對這種美麗，誰能只把它當成背景，心無旁騖地談論國家大事？想像文學院的老師們都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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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到醉夢湖畔開會，那不是閒情逸致，而是對這片山水的藐視，至於那些在這卿卿我我的情侶就更別提了，真想上前賞他們個巴掌。美感體會是私己的，不允許外人涉入。於是這裡只有我和你，這一片廣袤天地。我來此為了放逐。太多煩惱的時候，我到醉夢湖畔深呼吸，把滿腦的思緒掏出來，放到湖水裡洗滌一番，然後放任它們隨著錦鯉漂浮泅泳於湖面上，在這裡我就像個離群索居的浣衣夫，獨自漂洗我的悲歡心事。於是我什麼都不必想，就這樣，放逐。而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肉身棲避在落葉之下作千年大寐。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魂絲遊蕩在古蔭林泉間野放。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眼神流浪在竹林裡奔跑。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氣息綿長地在冬日暖陽中吞吐。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思想杜鵑一般顛顛狂狂的盛放。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血脈安靜的在草地上流淌。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是我的記憶駐留在湖畔萬古輪迴。關於我在你之中的那些放逐啊，其實就是我。百年樓和季陶樓之間的廊道上，紫藤花開滿整個屋頂，遠看像一串串結實纍纍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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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66 〈瑣事〉很多時候不過如此，生命裡覺得驚滔駭浪的事，時間一久便也風平浪靜了。我想說的是一種習慣。新學校，新宿舍，新課表，如常操演循環後，連固定的一學期兩次考試，都在重複繞行的生活中失去了刺激。將時間的維度拉長，零零星星的愉快、爭吵，飲料、蛋糕，夜市、人聲，戀愛、分手，相聚、別離，以及被視為小確幸的種種，都不再那麼確幸，它們只是，慣常。轟轟烈烈的愛情，「它不過是你人生中，很多段感情中的其中一段」，有一個人曾經這麼安慰過我。你看他把時間拉得多長，長長一生阿──原來面目不同的那些愛情，只不過人生中，多段感情中，的一個碎片。於是愛情、別離就和洗衣服、倒垃圾，就和上課、翹課等同起來，都是生活瑣事。雨政大很常下雨。我並不討厭下雨，甚至還有點喜歡，雨常常是一種發洩，是天空的眼淚，但非上帝的憐憫。政大的雨很不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種隨性的姿態。來台北的第一年，面對多雨的木柵，完全沒有適應上的問題，因為我來自雨鄉。水溶溶的紅磚面，陰綠成排的楓香，通往山上校區的柏油路上，雨水匯成細流，我以傘自渡，苦悶的思緒在綿綿細雨中飽漲，覺得自己是雨中的零餘人，行吟澤畔，閱讀地面川流的詩行。想家了。沒辦法，台北是我的鄉愁。一年過去，逐漸習慣了北都風華，生活沾染上都市的況味，好像不得不置換部分的自己，成為類台北人。帶傘變成一種習慣。傘在從前被稱為「開花子」，不是美稱，而是避諱。在一切都很速食，充滿不確定與短暫的都會裡，傘即是散，如此敏感，敏感到一下雨，傘面就撐起了彼此的距離。潮濕的校園裡，我們都是浮游生物，在教室的窗格間飄盪，游離於風雨走廊，擺盪在微細的相聚之間，交換人生的切面，你們都是千萬年之中，剛巧趕上的那一個。偶遇，歡聚，分別，似乎離散才是永恆。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一對夫妻好不容易生了兒子，親朋好友來祝賀，「你的兒子方面大耳，將來一定榮華富貴」，「你的兒子面相很好，將來一定飛黃騰達」，有一個人這麼說：「你的兒子將來一定會死。」全場譁然。但只有一個人道出了真理，石破天驚。所有的相遇，在年年更換的課表與生命的波動中，僅僅一瞬，當面對已然相識而又因種種理由而分離的，只能說出「就是這樣啊」，多麼不忍，我們身之所繫的，真的是緣分嗎？某夏日午後練完球，滂沱大雨，我渡沒傘的他上山，淋漓的雨沿風雨走廊形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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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幕雨簾。至此往後，他都記得帶傘了。宿舍宿舍是和生活最接近的地方，碌碌的日子裡，總免不了吃飯洗衣倒垃圾。住在山上舍區要吃飯，安九食堂是下山之外唯一的去處。食堂門口腐朽積水的木棧過了好久才翻新，要小心翼翼才能避免陷落，進入食堂右邊是自助餐、拉麵店、林記、麵飯兼賣的嗶 bo，左邊是極鮮、飲料店、早上賣早餐晚上賣宵夜的阿福。每到用餐的尖峰時期，大量人潮湧入，瞬間形成龐大的人口壓力，譁譁人聲餐滿桌的人間煙火。有時想想，為什麼吃個飯也那麼難？排隊的人龍等待點餐，看來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唉人在江湖。我都兩三天洗一次衣服，有的人一週。女生的衣服很多，頂樓的曬衣間像五分埔，我常去逛(其實就是曬衣服的時候路過)，充滿垂吊感的、多層次的，紅黃藍綠橘紫白，它們有些來自路邊攤，有些來自服飾店，穿衣蔽體事小，打扮好看事大，對女生來說，個個是寶，而且永遠嫌少。從掛什麼衣服大概就可以推定一個人的穿衣風格，可惜我興趣缺缺，至少在我還住在山上的時候，只覺得洗衣穿衣這種家常事，是生活的一部份。倒垃圾的時候，大家都變得很居家。哦，原來她可以是這個樣子。人生百態啊，倒垃圾的時候。在非用餐時間，安九食堂空無一人，瀰漫其中的氣味，好像回到休市的傳統市場，淡淡的肉腥味。市聲鼎沸的街仔路，抑或室內的傳統市場，媽媽們的殺價聲和紅白相間的塑膠袋，於此不復見，可是嗅覺總把我帶回家鄉，是阿，這邊和那邊的生活，同樣是吃飯洗衣倒垃圾，兩樣。秋日霜降甫過，一心想著為秋日寫頌，此季的景致實在非常迷人，無論早晨、午後或是夜晚。秋天的陽光是透明的淡金色，柔和而溫煦，如薄紗般鋪在屋牆上，也如極清極輕極高的音調，晒滿街頭巷角。秋風徐徐，颯颯的吹動枝葉，校園中的欒樹結了實，那刷淡了的紅色彷彿褪了色的夏日，洗盡鉛華。地上落滿赭盡、黃透、焦枯的木葉，隨風颳著地面，或被人踩碎，疵疵有聲。所有艷麗的、濃烈的、屬於夏季的色彩都在秋意中退出，天空高、淡，而遠。氣溫一下子掉了，就像對於某項事物突然減退了熱情，但秋天其實是，將過分的熱情內斂，鍛鍊出不刺眼的陽光與成熟的木實，以文火烤出金黃帶焦的世界。人們紛紛披上薄外套，穿梭在繽紛的落葉之中，此時最適合長風衣、長裙、長髮 ──風日正好，衣裙飛揚，長髮飄逸。秋日的每一寸光影變化都令人迷戀，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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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門散步真的對不起如此美景，迎風信步，心裡感到滿滿的，如秋實，就算花掉一整天在金陽、紅葉、涼風之上，也甘願。瞻仰我很矮，所以瞻仰成為我的習慣。入冬後，發現楓香這才轉紅，是慢了，不符合我們對於它的時間印象，但冷冽的空氣或許更適合一樹紅妝──冷豔絕美，是要以凜冬作陪的。在楓紅底下，以殉美者的身分，駐足仰望，為此我可以在這裡站成一尊石像。那些高過於我的，大至深邃的天空，小至公車站牌，都迫使我抬頭，像是在追求更崇高的信仰。從小到大的知識教育，讓我們以為自己已經知道很多了，直至大三，我才了解自己正處於榛狉未啟的時代，蒙昧，甚至茹毛飲血。我很愛逛書店，政大附近沒什麼書店，只有政大書城，無法長征至公館的時候，都往那裡跑。逛的時候，不知從何時起，總是先看作者欄的介紹，挖掘這本書的背後是一個怎樣篳路藍縷的靈魂(但常常發現他們是天才的靈魂)，然後擅自的想像他們在哥倫比亞大學留學，在法國拿博士的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噢他的研究領域是後殖民理論，欸他的專長是女性主義，想像他們在各國的學術殿堂中流徙，是的我每每禁不住誦讀摺頁上幾百字的作者簡介，瞻仰他們。瘋狂的時候，和朋友從經典裡查找另一本經典，相互討論分享情報，學術世界裡的眾神都試圖去了解，甚至最好幫他們編出傳承譜系，那些溫厚的名字和經典，成為我們嚮往的對象，期盼有一天能朝聖，崇拜的同時得以啟蒙。必須使用仰角，是由於自己的卑微，所幸，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卑微，在許許多多日常生活中必須踮腳抬頭的各種瑣事之中，或仰望大山大水和天空的時候。每一次的瞻仰其實也並不像敬神一樣莊嚴，也許就只是在政大書城的一角，很小很小。河堤我的鑰匙圈是一幅梵谷的畫，被夾在方形的透明壓克力中，那是在梵谷的畫展上買的。如果說學校有什麼值得走走的地方，我想應該是河堤。或許應該說，所有最美好和最悲傷的投射，都可以是河堤，它承載我對失意的想像，其原型來自於屈原嗎？原來從小開始的灌輸似乎早已深深埋進了我們的潛意識裡。總之，每一次在河堤上散步的時候，我都不堪寂寞的拉著我的死黨，以行走和綿綿的傾訴作為傷痛的治療。夜晚的河堤人煙稀少，只有我和朋友兩個，我說話的聲音被吸納進廣闊的夜色中，還有嘩嘩的流水聲裡。一盞一盞的矮燈排列於堤沿，暖橘色的燈光在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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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曳出長長的光影，浮光微動。我想起我的鑰匙圈，梵谷的畫，Starry Night Over the Rhone，隆河星夜。遙遠的 1888，夜晚的隆河也是這個樣子。寶藍色的夜空鑲進星芒閃爍，黃色調的燈火在河面上拉得很長，彷彿可以聽見岸線小船隨波浮動發出的聲響，靜謐的隆河。梵谷一生的寂寞，完全投映在畫裡。隆河星夜的右下角，河畔上一對男女。在梵谷的展場，幾幅圖都有一對男女，出現在畫布一角，小小的，顯然不是整幅主題的重點，但這個小小的投映，卻是心痛所在。被所愛的人拒絕，被朋友傷害，被當時的畫壇排擠，游離於世界之外的梵谷，最終自殺了。我們沿著河堤繼續走，梵谷陰魂不散，直至因地勢落差而形成的水流湍急處，啊，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驅走了梵谷。流水聲變得響亮，望著急流洶湧的氣勢，我的叨叨絮絮不得不停止，此時天地正在揭示一幅宇宙圖式，星月流轉，平野江流對峙，渺小的人類必須噤聲。我們之於河堤，不過一點而已，拉長時空，我們是宇宙的微塵。然而回歸人間世，我們只是長夜裡幾朵零落的遊魂。很多時候不過如此，我們想守護而細細珍惜的，無非是日常。日常裡包含了微小又緩慢的領悟，本來尖銳的稜角也在生活中一點點消磨，那個孜孜的削去的聲響，就是成熟。瑣事組成了慣常的日子，較之於永恆，太小太小，卻是生命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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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218 〈政大，在雨中〉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早晨的陽光。亮燦燦的，一切的事物看起來如此美好，未來亦然。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為乾淨的晴空抹上灰暗的一筆，讓人腦袋暈呼呼的，剎那間迷失了方向，轉眼恍如隔世。從高中畢業雖然還不滿一年，跟著同班同學一起上課下課，中午將桌椅圍成一圈的場景，感覺已經離我好遠好遠。脫下制服之後，我們好像不那麼青春了，多了分自由，卻多了些責任，人生不再只有考試，然而更多的選擇，也帶來了更多的迷網，自從進了政大以後，我以為我會很快樂，但並非如此。雨聲淅瀝嘩啦，像一首偉大的交響樂，在擋不住風遮不了雨的走廊裡，我們是跟著起舞的狼狽觀眾。整個校園在雨水裡泡軟了，川西戰役學長們的英靈，藉著雨滴呢呢喃喃，如泣，如訴，如怨，濕漉漉的靈魂就這麼一路滴進歷史的洪流裡，讓人頓時搞不清楚前世今生，徒留一地的鏡花水月。在政大下雨是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比參考書更重要的就屬雨傘了，而在每一個傘花底下，都是一段或許平凡無奇，或許可歌可泣的故事，來自不同國家、城市、家庭，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來到這裡，走在雨中，要多少個機緣巧合，我們才能在幾億的人口中遇到彼此，甚至相知相惜。然而我似乎沒有這份好運，依舊一個人在校園遊蕩，等待那場命中注定的邂逅，直到思念的人姍姍來遲，等待終於變成一種成就。從沒想過「寂寞」會變成我大學生活的最佳寫照，我不怕孤單，只是寂寞，身邊的荒涼常常讓我以為置身在無人的沙漠，好像這就是人生的必要之惡，總得學著長大，裝作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卻在人群中暗自落淚，在無數個熱鬧場合顯得格格不入，告訴自己濯清蓮而不妖，心裡竟盼望著成為一次俗艷的牡丹，豔冠群芳。然而期望終究只是期望，雖然上大學前懇切祈禱能夠交到知心好友，但目前 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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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結果看來不盡理想。我漸漸習慣獨自一人上下課、吃飯，面對每一堂課都不同的陌生臉孔，好像也沒有這麼坐立難安了，我開始懂得去探索政大的美好，珍惜片刻的時光，只是當有人問我怎麼都獨來獨往時，心裡仍舊有些微的刺痛，我想這段糾結難耐的心情總有一天也會過去吧，到時候我便能笑著罵自己的傻。除了不知何時才能擁有的知己，宿舍也是我急需適應的生活體驗，還記得第一天到 9232，陪我搬行李的家人們沒有一個點頭認同，他們皺著眉環視這小小的四人房，眼裡滿是不捨和心疼，雖然我充滿緊張不安，還有第一次離家的興奮驕傲，卻從他們眼裡發現我是個多麼備受疼愛的小女孩，如今，我似乎成熟了點，又好像還在原地。我喜歡透過百葉窗簾去猜測今天的天氣，感受風的強度，這是專屬於我的秘密小遊戲，至於為什麼隔著一層窗簾，是因為有一天我把它拉下來之後，卻不知道怎麼拉回去，張愛玲說我們回不去了，跟我的窗簾一樣…。接著我必須憑藉手指的觸感，選擇今天的服裝，不用穿制服有個缺點，就是每天早上醒來，除了思考早餐吃什麼，還要想今天穿什麼，弄不好便會在熱天戴圍巾，冷天穿短袖，不可不謂一日之計在於晨。在政大能跟雨傘並列生活必需品的只有一塊錢了，尤其早上迷迷糊糊地要到山下教室上課，當你上車習慣性地翻找零錢包，卻發現沒有一塊錢時，真正尷尬的進退兩難，開學那幾天，我也曾經因為沒有一塊，只好忍痛投了五塊，之後才知道校內公車的司機人都很好，下次再投也沒有關係。其中有位司機喜歡在車上收聽廣播，讓我能在無聊的乘坐時光裡，多了些小小樂趣，還記得那天星期五的早晨，在這台車上我聽到了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歌曲: 我們一起

練習愛情

我要學著大方承認我不對我退一步

你進一步

多和諧

我默記著歌詞，心裡為這開朗甜蜜的曲調雀躍不已，之後體育課的環山健走，我都沉浸在愉悅的氣氛中，一邊汗如雨下的跑走，一邊低低的哼唱著，偷偷的退一步再進一步，跳著自成一格的舞序，想像自己是穿梭於山林間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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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是整個學校最熱鬧的時候，麥側人潮湧動、比肩繼踵，學生如織好似跨年夜般，蒸騰著青春的熱氣，我幾乎都是一個人吃飯，偶爾覺得羞赧，因為身邊沒個伴，但更多時候覺得輕鬆自在，能夠選擇自己心愛的用餐環境。不管是在羅馬廣場的搖椅上，吃著擁有浮誇價錢的自助餐，享受徐徐微風，還是在總圖蔣公的腳邊，配著耳邊的笑鬧聲下飯，吃飽了還能進去圖書館裡打個盹，為下午的課補充戰力。然而我最喜愛的是商院 304 教室，整片的落地窗，像是一家高級的景觀餐廳，讓人可以一邊享用午餐一邊遠眺貓空的景致，或想像我是一位大企業的總裁，正在俯瞰自己的產業帝國，真真是個做白日夢的好地方，至今我還在各大建築物裡探險，尋覓一個最適切的小小餐桌，大大滿足。坐在羅馬廣場上，陽光靜靜地被兩臂吸進去，我等著 C 的到來，逗弄著可愛的狗，或是看牠們捉弄怕狗的人，時間彷彿靜止了，在這平凡的溫暖午後，曬得懶洋洋的我，漫不經心地對 C 招手，今天不知道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幾天，只知道天空很藍，心情很好，朝我走來的那人眼裡滿滿都是我的倒影，我淺淺的笑了，也許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能在最美麗的時刻遇見你。其實我有點討厭政大的夜晚，因為全世界都安靜著，只剩我的呼吸喧囂擾讓，昏黃的燈照不了歸途和潮濕的夜，光暈飽含水分，世界變成一圈又一圈的雜念，好像一個停頓，我將會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方向。獨自盪在楓香步道上，總幻想著自己的背後有雙眼睛，像魑魅魍魎般纏繞，走著走著不覺加快腳步，直到看見藝文中心前的路燈，才鬆了一口氣，像疲倦的旅人終於找到回家的路，我知道宿舍不遠了，而且從這裡能夠欣賞無與倫比的台北夜景，安撫我焦躁的心靈，告訴我，有人還醒著。在政大的夜晚總是不自覺想家，雖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但記憶裡甜蜜的溫柔鄉，也讓我餵了枕頭不少淚。每次從家裡回到學校，手上提著裝了滿滿營養和關心的袋子，還沒出嫁，就著實體會了一把女兒賊的滋味，政大儼然成為我親親愛愛的丈夫，只可惜他不會陪我回娘家，而且在我跟媽媽訴苦時，他也完全不能反駁。每天晚上一通電話，是我們母女倆最開心的時光，分享彼此在學校或職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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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的大小事，更多時候只是想聽聽對方的聲音，告訴她一切都好。我尤其喜歡在跳完國標舞後，到自強十舍的庭院裡和我媽媽通電話，踢掉鞋子，將腳舒展之後放在椅子上，把滿腹的委屈、快樂、傷心和憤怒，灑在這綠色的草坪上，仰頭看著被圍起來的夜空，想著明天會更好，但在此之前，記得先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又是一個夜歸的日子，C 陪我一起走在長長的階梯上，兩個人的喘氣聲互相穿插交織著，想起來，就說一句，不說的時候其實也在說，溫柔無邊的黑暗橫亙在我們之間，這就是張曉風所謂聊天最好的境界吧，離別前的最後一段路，所有依依不捨和叮嚀已經透過交握的掌心傳遞。不知不覺，外面又下著雨，伴隨著一聲大過一聲的雷，幡然醒悟，在政大已經過了四季，現在正是萬物一新的春天啊，似乎側耳便能聽見樹苗在抽長，好像過去的錯誤、後悔都能被大雨洗淨，潔白如處子，虔誠地迎接一個嶄新的生命。我所生活的地方是如此美的讓人心碎，美的讓人渴望，美的囂張又絕望。汲汲營營的我，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總是走得太快，忘了靜下心去欣賞身旁的山川日月，也遠遠拋開了人群，獨自吞嚥著難耐的寂寞。或許我該試著緩一緩我的步調，慢慢享受有限的青春歲月，像《小時代》裡的一句話「沒有人能永遠年輕，但總有人正年輕著」。呼吸，在雨中，政大，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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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27 〈山中的答案〉「我願是滿山的杜鵑，只為一次無憾的春天。」詩人如是說，而我如是希望。當春季來臨，滿山杜鵑開放，粉紅的花朵點綴了一叢叢碧綠的草色，白色的花朵則潔淨了滿山的青翠。在這裡，我走著，時間並不長，我走過，我在這座傍山而建的大學城中的近兩百個日子。或許這滿山的杜鵑也曾和我有過相同的疑問：我從何處來？又該往何處去？可惜杜鵑只能在原地等待的花開的美麗，與凋零的哀戚，而幸運如我，能夠追尋，追求自我，尋求答案：我從何處來？又該往何處去？有如屈靈均之天問，一切答案只能問天。因此，我深信著，上天安排我來此山中，是為了給我的時常如墜五里霧中的生命一點答案，答案就在此山中。我想，我從何處來，我是再清楚不過了。兩百多個日子前，我從一堆堆印有油墨的紙張中走來，走向這座山。那一堆堆的油墨是一個不流血的戰場，沒有真槍實彈，每個前來赴戰的勇者都奮力地揮動著手中的筆桿，迅速的在紙上「刷─ ─刷──刷──」的大展身手，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自己的未來。我清楚地明白，我從何處來。但我卻不明白，我為何而來？對於上蒼給我的這個宿命的安排，起初我相當不滿意，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受。我從未想過，一秒鐘都沒想過，我會在這裡，在這個北國城市最多雨的地方，我心所嚮往的是那充滿陽光氣息的椰林道。然而，生命總不能盡如人願，但生活好像就是這樣，當你認為無奈、絕望之際，你總會在幽暗的失望角落裡看見一絲微光，牽引著你去發現其實生活仍在繼續，仍有美好。因為「錯過，永遠是為了遇見更美好的事物。」我是這樣深深地相信著。但我又是為了遇見什麼來此的？是優秀的人們？又或者是更好的自己？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奇妙，能遇到彼此，是我們生命中最大的幸運。原先來到這裡，我是沮喪的，因為分離，當時要一起上同一所大學的約定，硬生生的被幾個數字拆喪。當一個人被迫離開熟悉的人們，在適應熟悉的環境的同時，還必須重新適應在你身旁來來去去的人群，與其說是沮喪，更精準地說，是一種伴隨著陌生而來的不安與焦躁。然而，我想，我是幸運的，遇見了你們，慧黠活潑有時甚至有些瘋狂的你們。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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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進入這山城的近半年之後，在初春四月一個有些涼意的夜晚，我和高中時的死黨 Y 才第一次有機會像從前那樣，兩個人相對坐著，暢所欲言的聊起生活，生活中的歡笑、生活中的不滿、生活中的人們……，在我們沒有共同的生活後，我們只能相互分享、比較。 Y 念的是離我所在的山城約半小時路程的那所有著常常椰林道的知名學府，學的是經濟。Y 說起了他的同學們，Y 口中的他們聽起來有點難相處，他說，他們都是一時之選的菁英，他們有他們的自恃與傲氣，不容被挑戰或質疑，這樣的緣故，Y 覺得自己與他們都格格不入，並且難以交心。那座大學城雖然有極富熱帶氣息的椰子樹，但人情有些淡泊和冰冷。聽著 Y 說著有些冷清的生活，心裡暗自慶幸，我所在的是北國最多雨的這座山城。這裡雖然經常有雨且濕冷，但總有溫情能夠讓心中放晴。我們懂得互助合作，我們沒有太多的傲氣與自恃，我們有包容的雅量，我們明白如何去肯定別人的優點……或許正是這樣的溫柔，我們總能融洽相處，總能互相欣賞。還記得去年的冬季，山裡的雨總是不停，那時，我們正唱著歌，準備著這山城之中獨一無二的音樂賽事。我們並不是每個人都擅長歌唱，我想我就是不黯歌唱的人之一，我的音準經常像是山中被雨打得紛亂的花朵，四處飄散，但卻沒有人直接的責備我的笨拙。你們總都只是輕輕的微笑，然後輕描淡寫的說一句沒關係，鼓勵著我熟能生巧。那時，我們的歌聲是快樂的，我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付出了共同的熱情，我們那時，好愛唱歌。在冷清無人的夜晚，練完唱之後，我們總是這樣邊走邊唱著屬於我們的歌，屬於我們的「答案」，一路上山，一如童年郊遊時，有種雀躍，彷彿永遠不累，能夠這樣一直走下去而不停下腳步。雖然歌詞中唱著「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風裡。」在我心中的答案卻沒有隨風飄搖，我在音符飛揚的那個瞬間，我好像窺見了上天安排我來此的目的，以及自己心中的答案，我生命中看似遺憾的錯過，讓我遇見了你們，率真可愛並且優秀的你們。「錯過是為了遇見下一個對的。」我雖然錯過了熟悉的面孔，但我遇見了溫柔堅定、真情至性的你們。

第 33 屆道南文學獎入圍決審作品集

大學生是怎麼樣的？我在走進山城親自體驗之前幻想過無數次。有人說「大學」(University)的英文諧音即是「由你玩四年」，大學生似乎都是這樣自由奔放的。「自由」在我走進這座山城後，我想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自由，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奔放。二零一四年，三月十八日，我所處的這個世界，這個時候起了變化。一樣的三月，一樣的激情，第一個走進我腦海中的詞彙是「野百合」，二十四年前，也一群人用行動展現了他們對現狀的不滿。我知道這是一場由學生發起的運動，我知道，這是大學生所謂「自由」底下的產物，因為自由，所以能夠自我思考，能夠明確的知道我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那之後的每天每夜裡，從媒體，從臉書，有各式各樣的想法傳來，在我的身旁有許多人紛紛走在前線，出現在立法院靜坐抗議的現場。我沒有去，只是守在電腦前，用一成不變的姿勢滑過一條又一條的新聞動態，閱讀著不論是正方或者是反方的意見，沒有到現場去，但我以我的方式觀看著這個時代的改變，我學習著去理解雙方支持與反對的原因，我盡力的去了解雙方的訴求，因為我不想人云亦云，我想獨立思考，我想傾聽不同的聲音。媒體說這場學運以「太陽花」為名，會如耀眼的暖陽照亮當前社會的黑暗。我無法肯定，太陽花是否真的照亮的社會的黑暗，又或者政治的黑暗，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太陽花照亮了我，帶我看見了思考以及包容的重要。在太陽花綻放之後，山城也成了太陽花成長的一片沃土，在廣場上請來了校內的老師開講。那個場景，深深的觸動著我，在山居半年的日子裡，我第一次有那樣深切的感受──這是大學。在一個戶外的廣場湧入了大量的人潮聽講，在那裡沒有被迫，人人都是憑著自己的自由意識走入課堂之中，跟著不同的專家老師們從不同的角度去切入，看到了事情的多元面向。在這座山城裡，在太陽花的盛開下，我體悟到了來此的原因。在這裡，我擁有了足夠的自由，去思考每一件事情之於我的意義與價值，也學會去包容不同的觀點與聲音，然後我遇見了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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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杜鵑已慢慢凋謝，我想它們是帶著他們所尋求得的答案回歸土地了！「我願是滿山的杜鵑，只為一次無憾的春天。」春天之所以無憾，或許正是為答案了然於心。我來此的答案，在這山中，在冥冥之中的際遇安排之下，毫無疑問的解答了──為了遇見更真心的人們，為了遇見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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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39 〈廣角政大〉政大復校已走過一甲子，同時，這也是我走在政大校園第二個年頭，從生疏到適應，從適應到喜愛。政大有太多值得書寫的樣貌，可惜紙短情長，文中僅以我最有感觸的三項事物，作為分享，同時亦是紀錄。記錄著走過的每一步，書寫下回憶的篇章。從新生到畢業，我們在這裡茁壯，透過這些生活的片段，記錄著每一段成長。政大圖書館大學與中學不同，沒有固定的教室、座位，住宿生的宿舍，是他們安適的房，而對於通勤生而言，圖書館是我們暫歇的港。學校的地理位置較為偏僻，卻也形成單純的環境，不似市區中的大學，人來人往，圖書館的環境也因此清幽。圖書館的門禁，就像是一道線，區隔了嘈雜與急躁，在匆忙的人，推開圖書館的門，心不由的也會靜下來、腳步聲也會漸漸放輕，每一步是靜心、每一步是在環境中學會了體貼。在圖書館中有許許多多的座位，有木製的大桌子、有沙發，而其中我最喜歡的座位是靠窗的高腳椅。有太陽的午後，陽光透著玻璃灑在桌上，商院在藍天的映襯下，燦爛奪目，而圖書館外的人們，在階梯上聊天，或坐或躺，校狗也舒適的曬著太陽，這樣的景致，在配上一本書，多想就這樣定格幾秒鐘，排除所有雜念與煩惱。午後，一個人在圖書館裡，配著陽光與美景，看似孤單卻從不寂寞。圖書館中，有著人與人之間最體貼的距離，有的人在發憤唸書、有的人在看影片打發時間、有的人在夢鄉裡瞌睡。每個人都在各自的世界裡，卻不互相打擾，看影片的人戴起耳機，念書的人除了奮筆疾書的聲響外，別無雜音。酣睡的人平穩的呼嚕聲，訴說著安心。隨著年紀漸長，社會風氣不古，我們都忘了如何在人群中放下戒心，難以回到童年時，在人群裡安睡。但在圖書館哩，似乎將童年的安然還給我們，在這裡我們作夢、築夢，任意的編織我們的宇宙卻學會尊重別人的世界。這裡有著不特意為之的體貼、有著我們不小心遺漏在過去的單純。我喜歡圖書館裡，書本的味道，那些是經過時間洗滌，才會有的特殊氣味，前人在這些書中得到滋養，逐漸壯大，而如今這些資源，亦成為我們的養分，在知識的茫茫大海中，為我們指航。透過書本，我們看見前人的腳步，同時記錄著我們此刻的軌跡，時間的手推著我們前進，卻帶不走這些曾經。時間不曾留下什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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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卻也什麼都沒帶走。圖書館是學生暫時停靠的港，我們在這裡編織我們的夢，我們在這裡學會獨處、懂得陽光配一本書的享受。在這裡我們褪下外在的武裝，在這裡我們不在那麼緊張，在這裡，我們很接近自己的心、貼近自己每一個聲音。

飲食政大「政大是美食沙漠」似乎已變成政大人習以為常的一句話，但真是如此嗎？或許政大，沒有如市區大學周邊華美的店面，也沒有像南部大學週遭的夜市。但是在政大周圍的巷弄中，卻有著屬於政大的飲食文化，一種與居民而非商家共處的飲食文化。飲食作家葉怡蘭曾說道：「台灣飲食的特色，就是原味。」沒有太多包裝與繁複的烹調步驟，而是用簡單的料理手法，呈現食物原本的滋味，而我認為，這和政大的飲食風格是相像的。政大周圍不論是日式、中式、美式、歐式的料理，幾乎都是以小吃作為呈現方式，就算有店面，也都是小小間，沒有太多華麗的佈置，這樣的風格和政大周邊老舊的社區，是相容而不突兀的存在。而食物料理的方式也不複雜。簡單的調味，或許不似其它大學附近的特色餐廳，但卻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的味道與故事。政大附近有一間名為古早味的早餐店，有著將近二十年的歷史，它成為很多政大人的共同回憶，陪著我們從新生到畢業，見證著一屆又一屆學生的成長與蛻變。我相信這樣的美味，對於許多政大學子而言，是難以忘懷的美味。它就像啟動回憶的鑰匙，透過味蕾的觸動，喚起過往在政大的記憶，讓我們想起拎著早餐趕著課的日子、想起寒流來時，喝著豆漿心理的溫熱。政大的食物或許不是遠近馳名，卻充滿著故事與人情味。道南橋旁的巷子裡，有一家餛飩麵，店面有些老舊，老闆也看似凶神惡煞，但卻是一家有著溫度的小吃店。餛飩麵店規模不大，是一間小小且利潤不高的小吃攤，但卻是老闆全家的經濟來源。但儘管經濟拮据，老闆仍擁有顆寬容不計較的心。有一次一群學生吃完麵，忘了付錢就離開，老闆並未察覺，其他客人趕緊提醒老闆，但此時那群學生已走遠。老闆並未生氣說：「他們可能只是忘記了，沒有關係。」或許在一些人眼裡，這樣的作法有些鄉愿。但我覺得這是對於年輕人的寬容，在富貴之時，要寬容是較為容易的，但在老闆這樣的情況中，選擇包容以對，這樣的精神更令我敬佩。這裡的餛飩麵，或許不是最美味，但卻充滿著滿滿的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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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政大附近的飲料店也多有特色，不管是茶亭、水岸咖啡、亦或是新開的龍角，不同於一般的連鎖飲料店，有著老闆對於用料的堅持。而在離政大不遠的木柵，亦有著別具特色的貓茶亭甜點糕餅店，不論是霜淇淋、馬卡龍還是蛋糕，都是用文山地區特產的包種茶製作，非常有特色，滋味也令人印象深刻。政大附近沒有富麗堂皇的餐廳，卻有著融入市井小民生活的小吃店，這裡的食物並不繁複，卻有著人情與歷史的溫度。在我眼裡，政大並不是美食沙漠，政大的美食，並非是一吃便驚為天人，而是以政大生活為佐料，一同品嚐與感受，從中慢慢品味出其中那綿密且雋永的滋味、那是屬於政大人獨有的滋味。

雨天政大的雨天總是令人記憶深刻，身為一個通勤生，每天搭著 236 公車，從公館到政大的路途中，雨勢就像是收音機上逐漸調高的音量鍵，原本的綿綿細雨，越過道南橋便是傾盆大雨，這樣的天氣，為生活帶來了些許的不便，但同時，也為這依山傍水的校園，增添了幾分朦朧的色彩。走在雨天的政大裡，比晴天更增添了幾分趣味與人味。雨天裡，觀察不同花樣的傘是讓人樂此不疲的小活動，而且每支傘似乎都透露著主人的性格，好比說，喜歡使用素色偏暗花樣的人，多半是成穩且低調的，而喜歡使用有花紋，則多半是具有浪漫情懷的花樣少女。但在這麼多樣式中，我最欣賞的莫過於是全透明，完全沒有半點圖案的傘，在雨天中，透著傘看天空，水滴一顆一顆的從傘面滴到地上，彷彿如此我們才能真正看見雨真正的樣貌，心似乎也能隨著那一滴一滴的雨水，慢慢的平靜。也因為如此，我總是覺得用透明傘的人，是比較喜愛自處且能夠在喧囂中，找到寧靜步調的人。雨傘的樣式，反映的是人的性格，亦或是一種對自我的期許呢？在雨天裡，一邊觀察著別人的傘，一邊抬頭看著自己的傘，我想，雨天帶來的有時並不全是消極與悲觀。在雨天中，除了趣味之外就是人味。在雨天裡，多半因為撐傘，不論是聊天，或是並排行走都非常的困難，也因此雨傘成為一種隔閡。但是在政大裡，雨傘卻常常是一道橋樑，一道搭起友誼的橋樑。政大的雨有時是很突然且讓人措手不及的，在前往教室或是走上山的半途中，大雨的侵襲時常讓人非常狼狽，這時身旁素昧平生的同學，走近身旁說：「一起撐傘吧，雨很大呢！」這樣的邂逅總是令人感動與難以忘懷，在溼溼冷冷的天氣哩，心卻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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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搭校內公車的人總是特別多，人多，傘就多，人擠人的狀況下，風雨走廊和校內公車之間的空間就特別狹窄，打傘是非常不易的，這時候司機總會體諒學生，把車子往內停，讓走廊與車身的空隙縮到最小，往外走一、兩步就能乘車，這樣的貼心，是一種沉默的溫柔，下車時，同學每一聲謝謝，是不用事先演練的默契與真誠。政大復校在台已走過一甲子，這樣多雨的環境，似乎也成為每個政大人共同的記憶。談起這段多雨的日子，總是會心一笑。是的，在這樣的天氣裡，晾在宿舍的衣服總是不會乾的，而教室、廁所裡因潮濕而反潮的地板也總是惱人，更別說雨天裡通勤生的公車，人擠人之外，傘上的雨水也總是造成困擾，但在這多雨的校園裡，孕育著年輕人的夢想，承載著一甲子的記憶。雨水是每個政大人都必須經過的洗禮，在這樣的校園裡，我們茁壯、我們學會關懷、學會感謝、學會了如何在喧囂中找回自己。在這被雨水特別眷顧的環境中，我們學會用我們自己的方式長大。

政大在台已走過六十年，身為學生的我們都是過客，然而在這四年的生活片段中，我們得以拼湊出屬於我們的夢。圖書館知識的力量、政大美食中的故事以及政大看似惱人卻不失人味的雨，都承載著我們的回憶。不論是唸完學士、碩士、博士，我們終將脫離政大學子的身分。但這些過往，卻成為一生當中，總能會心一笑的片段，在漫漫人生旅途中，陪著我們一同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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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47 〈山殤雋語〉開學不久後的分離，讓我覺得政治大學好有距離感，朦朦朧朧的記憶穿梭，那霧濛濛的山城，那我想要飛奔回去的地方，就算是平淡無奇的坐在課桌椅上，我亦甘願……。我自信地拉著夢想的韁繩，為慶祝自己二十一歲的生日，不同往年選擇喜歡的「登山活動」，與政大登山隊探勘日治時期的馬場，記得出發的正中午，於司令台打包著大背包，懷著半期待半憂慮的心情，背著我鮮綠色的大背包出發。途中有說有笑，連露宿新城火車站倍感溫暖，隔天早上更是精神奕奕，搭著客運往登山口出發。冬日的暖陽煦煦，徐徐微風自深谷吹起髮梢，靛藍色的立霧溪穿梭，壯麗的峽谷地形聳立兩旁為人驚嘆，清新混搭青草味的空氣帶著我飄飄然，走進步道緩上入芒草區，跌跌撞撞一入平坦大道，轉個彎映入眼簾是紅色登山條，並於此下，我們虔誠地舉辦了入山儀式，祈求這次的旅程能順利平安。正當往牧水山的途中，大家小心翼翼地過一處拉繩地形，我在下面等待的同時，突然一顆巨大落石從我頭上削過去，慶幸自己命大沒有擊中，想不到換自己走到拉繩處時，自己腳沒踏穩；手沒抓好拉繩，身體往後直接垂直降落，自由落體了十幾公尺。翻滾同時，「咚咚咚」的巨響，我閉上雙眼不敢直視，腦中充滿死亡訊息，一片昏暗，甚至想要放棄自己，但在最後一瞬間，我的意志告訴自己：「要活下來！」奇蹟似的，霎那間我竟然停了下來，被一棵樹擋住。我不敢晃動，深怕自己再次墜落。眼睛張開時是血.....(差點昏厥)。學姊小圭驚慌地大叫：「沒事吧？」我勉強地擠些力氣回應：「沒事。」只見小圭快速地幫我清理傷口、止血，移往安全的地方。受驚嚇的我萎縮在一旁不敢亂動，右臉腫起、眼睛睜不開、鼻血一直流、額頭有一道似乎深不見底的傷口、眼鏡破碎、鼻子上還插了一根樹枝、右膝隱隱作痛。我緊抱雙膝，被剛剛墜落的剎那驚嚇而手足無措，被徐徐的冷風刺骨，身體微微地顫抖。夥伴們抱著我，輕聲細語的在我耳邊加油，告訴我沒事了。當下的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連自己都無法好好照顧自己，更不用說我還是這支隊伍的領隊。自己感到很無助，無法帶大家下山，多虧有學長姊的幫助，隊員們平安無事。大家一邊吃午餐補充體力，一邊商討對策，並將蛋糕用成一小口一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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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口的餵我吃，還用瓶蓋裝水給我喝。小圭是護我使者，學長背我的背包，兩位學姊則陪我去醫院。因為右頰腫起，致右眼無法好好睜開，我努力撐開雙眼，任憑右膝微痛，堅持繼續往下走，心中想著不要再成為別人的負擔了。平安的回到傳統綠水合流步道後，一上救護車，便飛騰前往花蓮慈濟醫院。事發後一連好幾天在家裡靜養，直到生日那天，不斷收到手機簡訊、臉書留言或訊息的祝福，甚至打電話親自問候，還有法律服務社的同學們幫我唱生日快樂歌，心裡竄起一股暖流，撫平我卷折的心。想到自己麻煩朋友分攤我學校份內的大小事，現在只能期許自己早日恢復，回到學校的懷抱，回歸平常的生活。不知為何，心裡竟想回到學校，儘管是冰冷的教室，翻閱著無聊的課本，但還是喜歡跟大家坐在同一間教室，聊聊八卦、討論課業、一起吃飯、一起在圖書館念書、一起練習越南文對話、一起騎單車在學校穿梭、一起在草原打滾、一起坐公車回家、一起負重訓練到指南宮，儘管考試來臨，跟同學一起奮鬥，分享歐趴糖巧克力也是很甜蜜，最後還是最懷念那最熟悉的「山房」(政大登山隊的社辦，位於司令台二樓)。如今喚起，那些平淡無奇的瑣事變得好幸福，記得山隊總是背負著中午的大太陽，背起厚重的大背包沿著醉夢溪畔前往指南宮，指南宮步道上的老公公、老婆婆是我們的好朋友，陪著我們一路上說說笑笑，殷勤的問候我們：「你們又來囉？今天來幾個啊？背多重阿？」汗水與笑語交織成美麗的記憶，腳踏著步步石階都是踏實。抵達指南宮，如君臨天下，伴著一杯溫醇的包種茶帶走疲憊，吃著脆脆的蠶豆與大家聊山隊大事，如古代軍師舉酒眺望高處，暢言古往今來，回眸一想這些總是溫馨。默默地這些有趣的事湧然，沿著醉夢溪，騎著單車承風飛翔，微微涼風帶走我的憂愁、壓力，變成壓碎的花瓣，墜落在沁涼的溪流，隨波帶起一一漣漪，驀然一隻白鷺從耳稍飛過，牽起一絲我對「他」的思念。不知為何，家中靜養的我心裡總惦記著「他」，曾經在政大攀岩場上陪我嬉戲，喜歡跟他聊天、開他玩笑，喜歡看著他嘴角揚起或是呵呵大笑，有時也會看他抱怨、疲憊的樣子。現在則待在家，癡癡凝望著空白的天花板，儘管是沒有他的風景，但腦海中都充滿著他的身影，納悶何時才可以回到學校，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樣子，一解我對他的思念？一聞吳文英〈唐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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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謾長是、繫行舟。政大這座山城，為晴為雨；為情為語，留不住他的腳步，卻繫緊我對他的想念，這夜過的好漫長，何時才可以停止想念，好好進入夢鄉呢？突然手機鈴聲劃開這夜色，想不到，是他！回到學校，靜靜的感受政大的四季替換變化。仰頭一望，陽光從樹縫間灑下光芒，在我的身體上游移，是溫暖的撫摸，將心中的愁，蒸發成一絲絲雲絮，飄到一片蔚藍，遠眺遠在天邊的綠山，或許在我的想法中仍有一片灰黑的陰霾揮之不去，但不曾堅決反抗。跌坐在柔軟的草地上，緊閉雙眼聽著人來人往、聽操場上邁開腳步的足球隊。自己回溯過去；期許未來，大學人生帶給我期待；亦帶給我絕望，甚至是死亡，憶起這酸甜苦辣的過程，在一陣風颯颯聲，飄落下一朵小白花，不偏不倚地躺在我腳邊，我拾起時仍留有一些芬芳，我想，當它脫離樹梢時也是萬分捨不得，但它懂得放下、懂得犧牲，唯有心中放下，才可以繼續生命、走出自己的不凡吧？「咻~」，藍鵲以王者之姿降落於走廊旁的小花，昂首並炯炯有神的環顧四周；不發一語，黑白相間的尾翼，顯示其高貴的特質，不入俗世的態度，只是那冷漠傲然的面具，是否也如自己，藏著一顆脆弱的心呢？一個月休息的洗禮過得很漫長，但也因為步調放慢了，不再汲汲營營於專業時，更能認識「自己」、傾聽自己的心音，才發現自己真的累了。以往自己都乘坐於快速列車，看著人來人往、上上下下的人潮，自己仍堅決繼續奔馳於人生道路上，將時間用工作填滿，與家人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多，但現在應該是下車的時候了。和家人走在田野間，欣賞小徑上的白色海芋，只是一聲溫暖的問候：「吃飽了嗎？舒服多了嗎？」頓時肩頸上的憂愁、臉上戴的面具都卸下了，這才發現，原來下車是多麼渾然舒暢，和家人是多麼自然。終於過了一個月後，和好姊妹們相約投入山的懷抱，陽光瀲灩、滿頭大汗，駐足樟山寺一望無邊際的台北城，在杏花林下靜聞白色芬芳。此行三人，山隊的包子總是透露著她的玩心，窸窸窣窣踩著落葉，有時不禁意的揮舞著酢醬草，將白色的種子隨風揚起，浸身於漫天飛舞的羽毛們。山隊的小光則是誠心誠意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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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總讓我們「哇哈哈三人組」不停呵呵大笑。儘管此行幾小時，好想停在此時此刻，我想這就是最單純、最開心的我們！不是一定要成大業、征服一座大山才叫成功、才叫幸福，這樣的小確幸，亦讓人難以忘懷。同貫雲石的〈清江引〉：棄微名去來心快哉！一笑白雲外。知音三五人，痛飲何妨礙。醉袍袖舞嫌天地窄。天邊的夕陽，拉著一席紫黃色的晚霞，白白的蘆葦映著溪的倒影隨風搖擺，我被這窗風景震懾住了，不過是簡單的幸福，但我覺得這樣就足夠了。隨處可見的太陽花，或許還在為未來奮鬥，綻放著無畏的精神，帶來希望。而同樣在這空間、這同一片天底下的「他」，是否也瞧見了呢？回想起來，這一遭，不再是山殤的代名詞，籠罩著悲傷與不幸。反而帶給我另一番看自己的視野，體會另一種平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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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49 〈漫卷心情〉總是片斷式地書寫，像是現代最流行的簡報一樣，僅僅呈現幾個關鍵字，什麼轉折、語氣、標點符號似乎從不存在也不再需要，憑藉著想像來將這些空白書頁一一揮毫、句讀。有人說後現代社會是碎裂的、拼貼的、快速變化的，如果放到人生來看，就如同不完整的記憶拼圖，缺少的有時是邊邊角角，有時是人物表情，有時就只是一片空白，甚至連輪廓都漫漶不清，依稀沉澱在意識的深海裡，夜闌人靜時在夢的邊緣若隱若現。之一：早安，政大走上二樓，坐在熟悉的窗邊，四周一片寧靜，杳無人蹤。心下大喜，打開一扇又一扇的窗，外頭的空氣如此清新，我簡直要手舞足蹈起來，腳尖點地、雙手向上舒展、轉過一個又一個的身，我是五線譜上跳動的音符，迴旋在晨間的圖書館裡。陽光逐漸被雲翳遮掩，幸好稍早已偷嘗了那分清甜，勉強壓下按捺不住的興奮，倚著斑駁的書架，翻開案頭的《中國文學史》，我沉醉在浩瀚的歷史裡，與太白對飲，子美同舟，義山談情。遠方忽地傳來隱隱笛聲，又或者是口琴聲，凝神細聽，〈望春風〉、〈朋友〉還有一首熟悉而不知名的小調，鳥兒伴奏著，風兒輕舞著，極目眺望卻不見綠靄中演奏者在何方，又訴說著什麼樣的心情呢？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就是《紅樓夢》中的「鳳尾森森，龍吟細細」。遠方隱約人影閃現，時光竟流逝如許迅速！又或許現在該輪到雙人舞？我還是別再胡思亂想為是，在人前可得像個淑女，攏攏髮絲，斂斂裙擺，但終究不自禁地向朝陽行個屈膝禮，早安，政大！之二：一棵開花的樹遇見了一棵開花的樹，那是紅樓夢課後，前往綜合院館上反歧視法的途中。當時我還沉浸在薛小妹的懷古詩裡，想著眾女兒的命運，不期然遇見了他。資訊大樓後面的人行道上──在政大校貓小橘的家附近，種了一排樹，葉略呈橢圓，像是許多不規則的心形，在陽光的照耀下，墨綠、藍綠、亮綠、黃綠、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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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綠……，淺淺深深，披著一襲精緻翠衫，婀娜地立在道旁。衫上別著一串串織滿淺綠色小花，隨著風輕輕搖曳，在一旁對你淺淺微笑，有禮而節制的舉止，合該是矜持的大家閨秀們，我想。春風拂過，掩不住顫動的心開始盪漾。獨獨他腳下鋪了一層層的翠，在熱情的陽光下笑得好燦爛，拋卻既有的拘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愁就交給明日吧，現在是揮灑青春的時刻。像是劃過天際的流星，他把滿懷的喜悅灑下，為駐足欣賞其身姿的癡者不斷加冕，拂了一身還滿。之三：夢的盡頭「成為一個不輸給男人的女人」在自我介紹的夢想欄位上，我如此寫道。那時我還是個懵懂的小大一，規律地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沿著楓香步道下山，然後預習、上課、複習，晚上社團活動結束後步行到山上宿舍，十點半準時就寢。假日偶爾跳脫一本本厚重的法律書籍，透過體能訓練與偶發的白日夢轉換心情。法律是保護自己與懲罰惡人的工具，相信條條列在法典上的字句可以擊退所有不安。風中雨中，我踢著足球、練著武術、在操場上一遍又一遍地奔跑，卻找不到安頓心靈的港灣，忽視疲憊身軀一再發過的痛苦呼求，總想著有朝一日成為像小說中堅強的女性特務探員，拉下墨鏡，睥睨云云眾男性們。終於，我收到了警訊，「人的身體有一定的使用限額，你自己決定吧！」醫生最後只說了這句話，調查員之夢也就在這個時候粉碎。夢走到了盡頭，我還能看到什麼呢？「一個人最堅持的部分，就是最受苦的部分」在《紅樓夢》第四十一回裡，妙玉的強烈潔癖受到了劉姥姥褻瀆，心靈上的不能容納使得妙玉感到痛苦，那是他不可逃避的修行。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是我最喜歡卻也認為最不切實際的文學伴著我。女人與男人，同樣都是人類，書寫時又何需刻意區分人字旁與女字旁。「不輸給男人的女人」，這句話其實已經預設了女人會輸給男人，只是我渾然未覺，而這也是我的修行。一支筆，一疊紙，我投入了文字的懷抱，開始了另一場夢。驟冷折磨人的天氣、捎來雨季信息的涼風、一片落花的感動……想將生命的軌跡深深淺淺鐫刻在心上，不致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淡忘，記著要讓文字成為星星，在某些夜裡明晃晃地閃耀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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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盡頭，我能看到什麼呢？記憶的長河在陽光下閃動著粼粼波光，也許只是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把曾經的驚鴻照影妥善封藏，留待往後將這些陳年舊事長泡一壺文山包種，在舌尖憶起，在那醉夢溪畔，在指南山腳下，那些的年少輕狂。夢的盡頭，是另一場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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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074 〈山行〉

清晨四點半，我，又失眠了。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我嘆了一口氣，翻身下床，小心翼翼的以免吵醒熟睡中的室友，披上一件薄外套，套上鞋子，就這樣走出了宿舍。甚麼時候開始會失眠的呢？上了大學以後？離開家以後？我喜歡睡眠，因為，那是我唯一可以被允許放下所有事物的時間，幸運的話，還能作夢。夢，雖然虛幻，但依舊令人沉醉。我自認不是會認床的人，那為甚麼，離開了家裡，宿舍的床就那樣不令我眷戀呢？四點半的山上，天還沒亮，昏黃的路燈溫和的打在柏油路上，宿舍旁的樹因為風的吹拂，搖晃著枝葉，微冷的風拂過，我踏在橘黃的柏油路上，突然有一種世界只剩下我孤獨一人的錯覺，而這種孤獨的感覺，還不錯。我從校車平時經過的路往山下走去，平時坐校車時，不曾多注意途中的景物。某次坐車上山時，看見一名同學蹲在草邊良久，心裡還暗笑著那人看起來愚蠢的模樣；而今，每一步都駐足良久，只為多觀察路邊草木的我，不就和那人一樣嗎？出生在重山環繞的南投的我，自小對山便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雖然我曾迷惑於海的妖魅，那樣遼闊的海洋，看起來平靜卻變化無常，即使整天都坐在岸上看著海浪，我也不會厭倦。但無論如何，我依舊是山的孩子，山的容貌、山的形影，都深深的刻進了我的骨裡，在我的血脈中流動。因此，我對政大有種特殊的親切感，總覺得它和我的故鄉一樣，如此受到山的寵愛。即使如此，它還不是我的家。南投每到夏季，無論何時何地，無時無刻都是蟬的聲響，不曾斷絕，那歌聲還能蓋過老師講解的音量，在那時，蟬高分貝的音量是學生們的一大困擾，使人無法專心於書本、於課堂；啾啾的鳥鳴更不必提，從草叢、樹枝到教室、走廊，無處不可見麻雀的身影，鳥兒也不怕生，不會躲人，走在路上隨時還得注意別踩到那嬌嫩的小身軀。它們比公雞還適合做鬧鈴，每天固定六點鐘開始鳴叫，此起彼落的叫聲，就像是菜市場一般，熱鬧無比。但在政大，蟬唱的聲音小了許多，鳥鳴聲不再。夜裡不再有蟬聲陪伴著入睡，早晨也沒有鳥鳴作為鬧鐘。沒有蟬唱的夏夜，悶熱的令我難以入睡；沒有鳥鳴的早晨，也令我難以打起精神。我嘆了口氣，繼續往下走。轉過一個彎，入目的是台北城，我靠在圍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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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瞰著整座台北城。雖是凌晨，但此時的台北城依舊燈火通明，我依舊能望見那高聳入雲的一零一大樓。相較之下，沉睡中的政大安寧許多，如睡美人般，等待著太陽的喚醒。走過了一叢野薑花，那濃郁的香氣使我停下腳步。那潔白無瑕的花如同蝴蝶綴在枝上，不得不承認她被稱作「白蝴蝶花」、「蝴蝶薑」是當之無愧的。家人非常喜愛這潔白又清香的花，每年夏末總擺一束在家，雖然不久後就會凋零，但每次聞到那清甜的香氣，總是能使心情愉快，無怪乎有人說她的花語是：「愉快、信賴、高潔清雅」。據說，她們來自那遙遠的喜馬拉雅山脈，離群索居，世人認為這種生活方式極為無趣，因此又有人稱她的花語是「孤獨、無聊」。此時想來真無道理，孤獨怎會是無聊的呢？蔣勳不也寫過一篇散文，說「孤獨是生命圓滿的開始」嗎？孤獨與孤單，差之毫釐卻失之千里，懂得體會孤獨，懂得與自己對話，才能使生命更加圓滿吧。進入政大之後，不知為何，總覺得與同學格格不入。並不是同學不夠和善，相反的他們是如此活潑可愛，但我卻總覺得，我融不入他們的氛圍，有如一棟沒有門的房屋，與世隔絕，又無法逃脫，只能想著牆外的藍天白雲，獨自品嘗著孤單的悲傷。而今，走在這條柏油路上，有樹木花草的相伴，內心豁然開朗，有了獨處的時間，才能更深入的思考，與內心的對話，何來孤單可言呢？相信李白在月下飲酒「對影成三人」也是如此的心情吧，有月光、影子的相伴，哪裡值得傷懷呢？經過了藝文中心，便利商店旁的廣場是眾人口中觀星、看煙火的絕佳處，如今看來果然如此，視野良好的廣場，能將整座台北城看得更加清楚，清晨薄霧環繞，為那燈火添上幾分朦朧的美感。思緒不由得回到了第一天搬進宿舍時，母親為我將所有行李打理好，房間床位整理完畢，我送她坐車下山，沒等多久車就來了，她要上車之前向我揮手說了再見，然後迅速地轉身上車，但我知道，她是為了掩飾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家裡唯一的女兒，又是么子，自然備受寵愛。母親雖不至驕縱，但對我依舊疼寵有加，保護至極。從小我從來不曾與同學出遊過，即使是學校的戶外旅行，也是國中以後，母親才放心同意。從小我就被帶在他的身邊團團轉，猶記小學某次考鋼琴檢定，考試結束後她說要上廁所，要我去紀念品販賣處等，但我意會錯誤，跑到了考場門口等，找不到我的蹤影讓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最後還是我去找服務人員借了電話，打電話給她才得以結束這次的烏龍事件。當時的她終於看見我時，哭著抱緊我不肯放開，自責不已，由此可見，她有多疼愛我。而今，那個小時候總黏在她身邊的女孩要離開她了，家裡不再有孩子等著她照顧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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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失落感是非常巨大，如同海水一般的淹沒了她。進入政大也過了不短的時日，在現在通訊發達的情況下，她也漸漸的走出那種失落，反而是我，開始想家了。呆坐在廣場上，雖然月亮已經西沉，但我依舊想起了蘇軾的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也許，只要父母依舊安康，無論是多遠的距離，我們依舊可以望見，同樣的月光，那也就沒什麼遺憾了吧。再向下走，是我所熟悉的百年樓，文學院的所在地。離上課還有充裕的時間時，我喜歡坐在百年樓前廣場的長椅上，享受著樹蔭、微風。地面紅磚兼掌著一些雜草，強韌的生命力令人敬佩。這是老生常談了，但現今的社會不少人缺乏生存的意志，抗壓性低導致自殺事件頻傳。只要仔細觀察，自然總能教會我們許多道理，難怪道家強調崇尚自然。現代人何苦去與自然界對抗呢？自然界的力量如此巨大，豈是渺小的人類可以抵抗的？山林濫墾濫伐早就不是新聞，早期希望經濟發展快速，因此勢必得開墾山林，種植所謂的經濟作物。高山茶、高山蔬菜、檳榔等植物開始佔據山林，井然有序的田園景色取代了茂密的森林，然而，開發總會有極限，所有的一切，在颱風、地震的肆虐之下終於崩潰了。九二一地震鬆散了土石，沒有了森林的根基，隨著一次比一次強力的颱風席捲而來，山開始崩塌，原本綠色的林海被代表光禿的棕色取代，九九峰是個最好的例子，原本被茂密的森林所覆蓋，卻因為九二一大地震導致的崩塌，整座山脈成了土棕色的土丘，遠眺之下，看起來毫無生機，有如沙漠中的沙丘，單調而無機。然而現今，人們依舊著迷於財政統計的數字，汲汲營營於存摺簿中的位數。環保團體的口號像是精神標語──振奮人心，卻無人實行。今人醉心的自然美景，再過五十年，是否就會被我們親手毀滅？這個疑問，無人能回答。看了一眼手表，不過五點出頭，天空還未大亮，昏暗的天色如同黃昏，但與黃昏又是不同的美。黃昏有紅霞的點綴，顯得意外妖豔；凌晨的昏暗單純樸素，如同初長成的少女，不需多餘打扮便出色動人。我躺在長椅上，愣愣地望著天空。未來，是否也像這天空一般遼闊呢？如果是的話，我又是否能像鳥兒一般，展開翅膀翱翔呢？飛翔是如此地吸引人，導致人們發明了飛機，也吸引著我們，朝著自己的天空展翅。擁有著春秋大夢的我們，堅信著自己能過關斬將，獲得自己的一片天空，但，途中卻有著亂流、有逆風，甚至有獵人虎視眈眈著，而我們又是否能夠擁有足夠強力的翅膀，不被擊落呢？呆坐片刻，是時候該回宿舍了，雖說失眠，但若不休息片刻，肯定熬不過今日的課程。我起身走上爬坡，百年樓到藝文中心的這段坡路是我特別厭惡的，因為它特別的陡斜，也因為如此校車才會在不到兩百公尺的距離設置兩個站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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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爬上藝文中心，懶惰的我決定搭電梯回宿舍，但轉念一想，今日如此難得的經驗，又何不用個特別的方式收尾呢？於是，我又興致勃勃的照原路，爬山走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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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102 〈政大與我〉從我踏入政大、正式成為政大人的那個時間點開始算起，雖然僅僅過了半個年頭，卻親身體驗了春夏秋冬。四季在政大裡各自扮演著自己的角色，替政大的每季換了各種風貌。楓香步道，與我第一次邂逅在兩年前的初秋：包種茶節將高中的我與政大連結在一起。還記得那天熾熱難耐，圓滾滾、紅通通的太陽把熱血青春的高中生們燃燒更甚，我也不例外。突然間，一陣涼風吹來，將原屬於秋天的氣氛夾帶過來，輕拂過我的雙頰，那感覺就像跳進清涼的河川裡，那般舒爽涼快。我抬頭看向一片紅綠相交雜的楓樹，沒來由地，我總覺得我身處在異國。那一天，我戀上楓香步道…… 如果問政大人政大哪裡是他們最喜愛的？我想答案都會不約而同地趨向：河堤吧！清晨多霧的河堤，是那麼令人感覺神秘；夕陽黃昏的河堤，是那麼令人流連忘返；夜半璀璨的河堤，是多麼令人心生讚嘆；芒草覆蓋的河堤，是那麼令人惆悵淒涼；油桐點綴的河堤，是那麼令人怦然心動。即使這些自然文章美得如同花兒滲出甜蜜的水滴一般，還是無法撼動我對楓葉四季變化的一片癡心。偶然間我在攝影社裡看見學長拍的一張相片，是以冬季星空為背景的楓香步道，黃澄澄的燈光在特殊構圖與技術下，顯得更加夢幻，光線灑在每一片細小的葉子上，彷彿上帝大手筆地向人間撒下金粉。那種既神聖又寧靜的感覺，確實跟我氣喘吁吁走過無數次的楓香步道有著很巨大的距離。於是在那次經驗過後，每當我獨自一人走在楓香步道，不論是下雨刮風、白天夜晚，我都會放下腳步，甚至停下駐足，仔細端看楓香步道上葉子又變嫩綠了多少，那種期待感就像小孩子興奮打開聖誕節禮物，是生活中的小確幸！三月開始杜鵑花綻放，將嫩綠的楓香步道添上鮮豔的紅、紫兩色，蝴蝶紛飛，帶來無比生氣。蝴蝶翩翩飛舞在路過的莘莘學子旁，為我們帶來信息，正式宣告春天的到來！嫩綠、青綠、翠綠，楓葉們悄悄地換上不同色調的綠，隨著顏色越趨深湛，夏天的腳步也越趨靠近。蓊鬱的葉子阻擋我從地面望向天空的視線，卻間接幫我推辭太陽的熱情；一陣又一陣高溫的風，在楓樹的魔力之下變得沁涼。有時候，陽光輕巧穿過濃密樹葉，在步道上形成一點一點的光點，不動時像是荳蔻少女穿著時髦的普普風洋裝；搖動時又像舞池裡的霓虹轉燈，知了唧唧地輪唱伴奏著，多麼棒的一首大自然舞曲啊！不禁讓我跟著節奏踏著拍子。坐在楓樹下的木椅上，靜靜地享受大自然呈獻的禮物，這樣就足以讓我耗掉一個下午。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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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排開、直挺挺地佇立在山坡的邊緣，緊鄰景美溪，區隔了河堤與傳院，也連接清幽與車水馬龍。在我的心裡，楓香步道不僅是我的避暑勝地、我戀上的政大情人，他同時在政大裡扮演著守衛者的角色。他細心地將每一個懵懂的心靈呵護在他的臂彎裡，確保一切平靜和安穩。我常開玩笑地說：「山上跟山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紅塵和隱居之地。」我把這個產生這種想法的原因歸給楓香步道，他確實形成了一道屏障，隔絕了整個台北帶來的先進壓力感和繁忙步調挾帶而來的疲勞轟炸感。一踏入這個保護膜，腳步漸漸變緩了、心情漸漸舒坦了、視野漸漸開闊了。我一步一步沿著楓香步道往上前行，我一步一步拾起每個早晨因雀躍進入繁華生活而被我掉在路上那些遺忘許久的夢想。若你問我：我最愛政大何處？我想我不會明說，我會領你親自走一趟，體會他的美。拾起一片紅楓葉。那些天，我戀上楓香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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