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南文學第二十八輯

序

世界上有許多地方都設有各種﹁獎﹂，每一種獎項無不涵蓋著理念及意義，就如 諾貝爾獎，其眼光與價值可以說是影響人類文明發展最深遠的獎項。

如果說：一個人在書桌前寂靜的書寫，就像是一隻蚯蚓在地底默默的翻著土；那

麼，投稿與參加徵選，則是將自己委身於一座龐大的文化森林，去參與一場生態再

造。我們許多人一起再重新設定文化生態，而文學正是文化生態最深細而內在的環節

之一。設立文學獎，是一個既有恆常理念的徵選活動，又飽含與時俱進的文化創意動

能，在對話、觀摩以及多向的交流當中，讓我們得以實踐以文學為職志的階段性訓 練。

﹁道南文學獎﹂對得獎的同學有何意義？公開講評、授獎的活動、以及出版專 輯，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是一個需要漫長的時間來回答的問題，讓我們把這一次的參與放在心中仔細揣 想，希望所有參加的人同蒙造就。

︽道南文學︾是政治大學全校性的文學刊物，經過校內外委員的初審與公開評審

的甄選工作，選出得獎作品。︽道南文學︾雖然是得獎作品的專輯，但卻是所有參與

者共同的成果。希望得獎的同學不輕易與掌聲妥協，更看清楚自己努力的方向；未得 獎的同學也能激勵自己，不輕言放棄，繼續走這一條耕耘的路。

本輯︽道南文學︾得以順利出刊，中文系林淑禎助教出力最多，並感謝林侑儒、

年七月七日 ○

翁瑋璘、麥卉婷、廖培伶同學的協助完成，一本書的誕生，多仰賴幕後的推手，謹於 出刊之際，向所有付出心血的人致上敬意與謝忱。

高桂惠 於政治大學中文系二 一 ○

古典文學 詩

古典文學

詩 ‧

古典詩 佳 作 中碩四 許嘉瑋

得獎感言：

埋頭撰寫碩論的期間，這些文字大概可以作為某些日子的註腳，感謝各位評

!!

審（如同感謝我的指導老師與口考老師），也感謝辛苦的小萬學姊與編輯同學！

：寫得獎感言的困擾度跟寫論文不相上下啊

PS

夜半吟

文有文法，作詩亦然，余今濡毫欲爛，不過詩丐而已。 枯筆強搜，僅得此拙態，賦而成篇，留資他日笑談。

毫端萬緒幾時臨？鍊句曾經苦用心。 白石詩求無理趣，陶翁韻失有弦琴。 隔窗星亂終迷眼，迫體寒濃禁擁衾。

夜 ‧半吟

旅夜沉吟撚寸髮，恨難磨洗作金鍼。

許嘉瑋

古典文學

詩 ‧

【師評】 王文顏、陳成文、高莉芬 老師

王：第三句末字應該是要仄聲。

陳：題材的選擇需要多加注意，平仄的部分也有問題。

說是首不錯的詩作。

故回扣白居易的詩作，又回到了作者強化對句的苦心，雖「磨洗」二字較澀，但整體來

白居易跟陶潛的典故，寫兩位詩人不同的情趣，對仗算工巧。末句用「金鍼」一詞的典

聲，讓人欣賞。內容中的用字遣詞頗符合詩題，且能跟詩前的小序相呼應。另在頷聯用

高：這首詩是用下平十二侵韻，為平起入韻式，令人驚嘆的是注意到「石」字為仄

古典詩 佳 作 中博一 張柏恩

得獎感言：

現代人能夠平心靜氣地吟詠一首古典詩，體會其中的韻味，可以說不多；而

自願地把內心的心情琢磨成完整的古典詩句，可謂是稀有動物。

以前的我曾經是自絕於古典詩之外的，後來某一天心情低落時，偶然讀到黃

遵憲的〈今別離〉組詩，內心很是感動，於是就躡步地走進詩的國度了，而現在 成了我口中的稀有動物。

我喜歡詩，喜歡吟詠詩，喜歡創作詩。偶爾塗鴉，也覺得很快樂，以為能

夠表達自己內心的心情。至於寫得好不好，能不能得到別人的欣賞，實在無從計

較。因為除了少數幾首唸給朋友聽聽，或是貼在網路上給陌生人看看之外，大部 分的詩作寫完也就了無痕跡了。久而久之，便也不知去向。

感謝評審老師讓我這首〈春興〉詩有了歸宿，而不至於迷路，成了我生命中

春 興 ‧

的一點紀錄。 張柏恩

古典文學

詩 ‧

春 興 晝陰如晦，晌午無風，二三好友，不辭遠途之辛勞， 不畏春寒之料峭，蒞臨政大寒舍，共杯酒，談沉浮， 以盡半日之歡。余乃援筆屬句，略誌鴻爪，至其工 拙，非所慮也。

雲來曉晦坐春寒，樓外風光信眼看。 杜酒杯深深似海，梁園客淡淡同蘭。 當時夜讌猶存夢，廣座清談自起歡。 人海沉浮說不盡，一山暖翠撲危欄。

【師評】 王文顏、陳成文、高莉芬 老師

高：這首詩的問題在於說「不」盡的「不」有一字平仄二聲皆可讀的狀況，所以在 這部分應要注意判斷，否則易不合平仄。

春 興 ‧

陳：景色的鋪排有些許問題，尤以末句最嚴重。

張柏恩

古典文學

詩 ‧

古典詩 佳 作 歷史一 葛 讓

得獎感言：

凝視著虛空，企盼能從那片混沌中，找尋到自己不斷追求著的靈感 概就是為什麼我常常發呆的原因吧？

這大 ……

夜游溪畔 石上波光漫沙洲，岸邊燈火燃土丘。 萬千花草埋小道，三兩行人駐橋頭。 風過蘆荻夜逾靜，蟲鳴蓼葉溪更幽。

夜 ‧游溪畔

心隨流水行漸遠，意與銀鱗共遨游。

葛 讓

古典文學

詩 ‧

【師評】 王文顏、陳成文、高莉芬 老師 高：此首詩平仄不合之處太多，故在我這不能拿到高分。

10

春 行 ‧

古典詩 佳 作 中三甲 陳建文

在這風光明媚的公寓大廈

而被收羅排列

剩餘不被捕捉

尚見降臨的光在鼎沸

好一陣子

喧囂輾轉蜿蜒直下

越過泥濘的柏油路

人們一一跳動錯位

城市群奏著日出的迴旋曲

得獎感言：

陳建文

11

古典文學

詩 ‧

點燃起 忽明忽滅的 縷縷鈴聲不息

母親與弟弟，因為你們的支持，我會更努力以赴的喔！ （下臺一鞠躬！）

中，有許多人是我應該感謝的，包括學校的師長、同學們，以及默默栽培我的父

摘自 建文自度曲 ──── 很榮幸能夠獲獎，感謝評審老師們的鼓勵與欣賞，在文學創作與學習的途

12

春行 記陽明山賞花偶感

遠眺重山彎似虺，春城飛絮捲簾開。 孤殘鴻雁隔山岳，翠黛瓊芳點館台。 有盡韶年能幾載，無窮新蕊復還回。

春 行 ‧

牧童隨問驚蟄未，悔忘飄香滿杏梅。

陳建文

13

古典文學

詩 ‧

【師評】

陳：詩句雖是斷裂的邏輯，但還是要有其密度及感知的對象，而尾聯兩句讓人費

王文顏、陳成文、高莉芬 老師

解。

14

古典文學 詞

古典文學

詞 ‧

古典詞 第一名 中博三 朱錦雄

得獎感言：

苦悶和興奮都拋向天際。

接過獎狀，我慢慢的走出行政大樓，表情雖然平淡，心中卻不斷的大聲吶喊，將

雖然說參賽本就是希望得獎，但是當評審唸出我的名字時，依舊震驚不已！

16

蘇幕遮 赤欄橋，黃葉路。月籠平林，秋露寒幽 墅。斷雁驚風啼遠處。堤上修楊，兀自空飛 舞。 舊香殘，春夢去。昔日書辭，猶在誰能 賦。一曲新詞千萬緒。寂靜深庭，倚酒閒凝 佇。

朱錦雄．蘇幕遮

17

古典文學

詞 ‧

【師評】 劉紀華老師

這樣子寫增加了詞的藝術效果。整首詞清麗委婉，饒有情致。

用詞輕鬆自然，寫得非常好。上片寫秋日景緻，下片轉為寫情，把感情融化加深，

耿湘沅老師

有可以再斟酌的地方。

句子對起來蠻工整，整個兒讀起來也有種清遠的意致在裡面。意思明暢，但修辭上

18

王偉勇老師

如耿老師所言，下片的「昔日書辭，猶在誰能賦」改成「昔日書辭，情韻誰能

蘇 ‧幕遮

賦」、「寂靜深庭，倚酒閒凝佇」改成「寂靜深庭，把酒閒凝佇」，讀下來會比較自 然。

朱錦雄

19

古典文學

詞 ‧

古典詞 第二名 中碩二 陳映儒

20

蘇幕遮 暮春懷親并序

春半還家，乍晴復雨；後庭桃株落盡深紅，碧葉 上下，蔥翠如洗。暗忖一年容易，又近清明。忽聞 鳥聲隱約，簌簌振羽，乃樑間乳燕低旋迴飛，不避人 跡。憶昔先大母護生至切，每念雨橫風驟、春意薄 寒，必囑余等照看簷下燕巢，若拾覆巢孤雛，須細養 呵護，俟其日壯。不覺大母辭世已三寒暑，年年燕客 依舊，自來親人。頓覺慈顏溫懷歷歷如對，風樹之思 愀然生矣 ！

柳飛綿，桃滌碧。紫燕啣泥，蝶掠芳菲 隙。玄瓦朱扉寒雨寂，風皺池塘，搖漾萍疏 密。 冷簷廊，深巷陌。幾度清明，往事堪追 覓？何處鞦韆歌歷歷，雛雀依依，似解懷人 臆。

陳映儒．蘇幕遮

21

古典文學

詞 ‧

【師評】 劉紀華老師

直接的抒情給人一種感發力，是這首詞最為突出的特點。

感情表達得很好，能把感情寄託在一個具體的事物上。情景交融，筆致婉約，下片

耿湘沅老師

的韻味的一個作品。

表現，動靜的配置上蠻好的。文字婉約，詞句和詞序能夠呼應。感情真實，是比較有詞

詞序寫得通順、典雅，蠻有感情。裡頭景物很多，顏色很多。景中帶有很多動感的

22

王偉勇老師

開頭「柳飛綿，桃滌碧」對句沒對好。詞末「似解懷人臆」有強湊韻的感覺。整首 詞意境很好，故希望這兩個地方能多加注意。

陳映儒．蘇幕遮

23

古典文學

詞 ‧

古典詞 第三名 中碩四 許嘉瑋

得獎感言：

24

埋頭撰寫碩論的期間，這些文字大概可以作為某些日子的註腳，感謝各位評

!!

審（如同感謝我的指導老師與口考老師），也感謝辛苦的小萬學姊與編輯同學！

：寫得獎感言的困擾度跟寫論文不相上下啊

PS

蘇幕遮 論清初廣陵詞壇

清初吳次云：「詞家舊推雲間，次數蘭陵，今則 廣陵亦稱極盛。」今者論詞，凡稱廣陵則推漁洋，殊 不知合肥、婁東開其先，後有蛟門紹其業。漁洋返京 述職，其兄西樵偕人往來乎紅橋、平山堂間，詞事未 衰，斯可知也。 其間又相互品評，或有吹捧之譏，實不乏真知灼見。 余以此為題敷衍碩論，不敢自言尚友古人，惜漁洋去 後諸子湮沒不存，乃更有此詞。

廣陵潮，明月半。莫道漁洋，去後風雲 散。神韻名家今已慣，諸子同評，宗伯還居 冠。 寓玄禪，推畫理。脂粉泥犁，詞史毫端 遣。不傍雲間依墨翰，我輩堪傳，寂寞無人 見。

許嘉瑋．蘇幕遮

25

古典文學

詞 ‧

【師評】 劉紀華老師

婉曲的精神，尤其結尾情思悠悠，令人回味。

境、別出心裁，我認為非常突出，顯示出作者對清初詞壇的熟悉。最重要的是能把握詞

故下片出韻真是非常非常可惜。以清初廣陵詞壇為主旨，鋪寫心中所感，可說是另闢新

能把「詞史」用「詞」表現出來，層次分明，且能表現出自己的感情，令人驚豔，

耿湘沅老師

的是下片犯了出韻的毛病，也有不太通順的地方。

是非常不簡單的。能把複雜的清初詞壇用詞來表現，讓評審老師們都很驚豔。比較可惜

對清初詞派的前後承轉很清楚，非常難得。用詞抒情比較容易，敘事其次，要立論

26

王偉勇老師

功夫老練。但如劉老師和耿老師所言，下片「推畫理」出韻至為可惜。

許嘉瑋．蘇幕遮

27

古典文學

詞 ‧

古典詞 佳 作 歷史四 林敬棚

得獎感言： 十年苦讀光陰逝，半紙功名不願爭。 閒作詩詞解寂寞，偶嚐醇酒隨心情。 未思介甫權傾世，只羨子瞻文浩宏。 自古文人總自得，何尋其樂書中明。

28

蘇幕遮 離人有感

百年樓，楓葉道，醉夢溪長，臨晚殘陽 照，遠眺流金煙浩渺。誰見寒霜，落在樟山 廟。 渡賢橋，明月皓，夜漫風寒，忽覺多情 惱。欲挽白梅凋不了。無奈春來，花謝留泥 淖。

林敬棚．蘇幕遮

29

古典文學

詞 ‧

【師評】 劉紀華老師 穩妥，有情有景，實實在在。但下片鍊詞不夠精到。

耿湘沅老師

對句相當工整。有種言外之意，未終之情，感傷之感。平仄有不諧和處，稍微可

如耿老師所言，把「白梅」改為「紅梅」就會差得很多。

王偉勇老師

惜。

30

古典文學 曲

古典文學

曲 ‧

古典曲 第三名 中碩二 陳映儒

32

〔雙調〕湘妃怨 佳人

小樓春晚暖飛花，半壁藤蘿間綠芽，香風梨 院鞦韆架。朱門前繫瘦馬，幽閨裡詩酒年

︹ ‧雙調︺湘妃怨

華。爭奈他紅羅帕，且休說金繡紗，擢素手 搵淚按檀牙。

陳映儒

33

古典文學

曲 ‧

【師評】 朱自力、李崇遠、侯雲舒 老師

多，他用襯字，每句頂多三或四個，還不錯。

手著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這首是唯一一首用襯字的，散曲小令襯字不宜太

有點生字，很少出現檀牙，幾乎都是檀板。牙的話，多是用紅牙板，比如說柳永的詞，

整套用的是家麻韻，聲韻、格律都沒有錯誤。不過最後一句，這檀牙兩個字，似乎

34

一 ‧半兒

古典曲 佳 作 中三甲 陳建文

在這風光明媚的公寓大廈

而被收羅排列

剩餘不被捕捉

尚見降臨的光在鼎沸

好一陣子

喧囂輾轉蜿蜒直下

越過泥濘的柏油路

人們一一跳動錯位

城市群奏著日出的迴旋曲

得獎感言：

陳建文

35

古典文學

曲 ‧

點燃起 忽明忽滅的 縷縷鈴聲不息

母親與弟弟，因為你們的支持，我會更努力以赴的喔！ （下臺一鞠躬！）

中，有許多人是我應該感謝的，包括學校的師長、同學們，以及默默栽培我的父

摘自 建文自度曲 ──── 很榮幸能夠獲獎，感謝評審老師們的鼓勵與欣賞，在文學創作與學習的途

36

一半兒 題情

昨將雲鬢把妝修，忽憶君期近月頭。今夕聞

一 ‧半兒

鶯吟舊調，怎來由，一半兒歡喜一半兒憂。

陳建文

37

古典文學

曲 ‧

【師評】 朱自力、李崇遠、侯雲舒 老師

字。

再來一半兒歡喜，一半兒憂，歡喜這邊應該是平平，同學用了這個喜字，這應該是上聲

用的是尤侯韻，這第三句這個「調」字，是不是出韻？這個調字應該是蕭豪韻。

38

古典曲 佳 作 歷史一 葛 讓

得獎感言：

凝視著虛空，企盼能從那片混沌中，找尋到自己不斷追求著的靈感

天 ‧淨沙

概就是為什麼我常常發呆的原因吧？

葛 讓

這大 ……

39

古典文學

天淨沙 薄雲瘦日殘霞， 走石浮草飛砂， 小徑塗泥犬爪。 向陽坡上， 落花叢吐新芽。

曲 ‧

初春

40

【師評】

）的話，是蕭豪韻，所以也出韻。其他都還很正確。不過最後

）押韻，但是這個爪在音韻裡面要

朱自力、李崇遠、侯雲舒 老師

），念爪（

用的是家麻韻，也是第三句，發音用前爪（ 念爪（

天 ‧淨沙

一句，這題寫的是初春，用落花兩字似乎不是很合的感覺。

葛 讓

41

古典文學

曲 ‧

42

古典文學 散文

古典文學

散 ‧文

古典散文 第二名 中二乙 呂俊霆

得獎感言： 讓時間的銘刻 鏤下屬於生命每一霎那的感觸。 文字，讓我而為我 也讓意識中的世界得以有個荒謬的軌跡依循著 獻 聽東方曦出細碎的耳語 草就這麼鬱鬱地長在方塊文字縱橫交錯的迷濛中 如果還要有一斛水，就讓她文雅的，細水長流

44

汲 源

遙想去歲商序，暑氣乍歇，秋意踟躕，林梢澀黃初現，綠意猶存，流水潺湲，蟬鳴未止。

余入指南黌舍，殆已歲餘，誠若葉上橙綠交雜之態，躁浮之意略盡，靈動之心猶存。極己初

衷，乃自勉云：「弱冠歲際，勤學瀚海。」時久聞漢魏詩真、六朝情綺，頗欲窺其究竟，乃往 學之。

考於卷帙，漢魏六朝之詩，感於哀樂，緣事而發，情真意切，境實人明。余曾讀之，乃困

於識淺，不得其衷腸、未見其哀榮；終得師誨，竟收灌頂之效，得其鎖鑰，通於其情。吾師之 情韻，亦頗合於漢魏詩之風骨，緣情發聲，珠璣得人耳目，遂令我輩服膺。

吾師性溫，未嘗一日訶責於吾輩，反求諸己兢兢業業。不囿於字句罛罟，治學不泥於古，

求於詩之情切境真；視吾輩為己出，凡吾輩之性情、嗜好皆暸於方寸，藉漢魏詩之底蘊，誨吾

輩於漸然。求於吾輩者，唯盡心而已，以身之教勝言詞之辯。領吾輩入漢魏之桃源，誘吾等以 詩詞之娉婷。

經師提點，游於詩境，乃見挈壺渡河，狂夫身後箜篌聲愴；上邪之誓，繾綣之情難有其

竭；挽者扶柩，薤露之晞人無賢愚；是又見家無長物，咄斥餔糜拔劍東門；松柏長青，羹飯時

汲 源 ‧

熟家道凋零；長跪舊情，縑素匹丈新不如故。鄉井阡陌之情，血淚斑斑於詞句之隙，隨師之提 呂俊霆

45

古典文學

散 ‧文

挈，乃感於其意，樂其所幸，悲其所哀。

忱，得表受業知恩之衷。

擇其一端悉力誌之，私心所衷，遂成此文，以淺鄙之筆墨，謹銘杏壇之恩澤，望己之微薄謝

見其現於眾師之舉手錯足，是使退之之言免流泆於百歲更迭。眾師恩鐸紛呈，余乃困於才氣，

〈師說〉有云：「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是為師之綱則，余入百年學址，乃

攜晚進，安敢有相輕之意？

念，余深不敢同。余資駑鈍，尚知日為師，終為父之理，況見吾師孜孜於學海，精益己身，挈

於今世之受業，輒以師者處世嚴謹，譏其不隨勢共進；以師嚴厲，逆其殷殷勸誨，未嘗一日感

習於絳帳，近歲，感於師之提攜，乃得於徜徉詩作之際，亦得立人處世之志。是又有見

難移。觀此種種，情未曾一日易也，豈世道浮靡，不察於其意篤哉？

曾有移；聆於呦呦鹿鳴，對酒當歌，渴賢之情今世豈無；睹於婦病，淚下翩翩，摯情之切亙古

讀於怨詩，團扇棄捐，安可不見棄舊喜新之悲愴；見於柳鬱草青，蕩子不歸，思婦之情未

真，縱世道遽變，唯情不可變。

余豈好辯，終不忍其障塞之甚，援引師之言以告：「情者，天下之所共感也。」情乃性之

「縱得詩之興味，其蓋為諸先之思，其情舊、其理陋，不合於當世。」

或有誚之：「詩乃漢魏盛唐之遺，殆過千歲，汝等何拘於訓詁，揣其哀樂？」是又有言：

46

【師評】

黃明理老師、曾守正老師、廖棟樑老師

整篇架構比較散，尤其在文上面引了很多的詩句，詩句本身的語文節奏跟文本身很

難調和在一起，感覺在語氣上念起來有點不順。另外，整篇的題旨還不是很突顯，命篇

是非常新穎的命題方式，但整體結構反而不是很突出，用的很多句子、對句，拆開來可 能很美，但是詩句的搭配和整個文意上面比較有問題。

文字命題雖然看起來比較新穎，就一個比較精準的談法，汲源恐怕和後面的內文，

在意義的呼應上表層看來是比較弱一點。那麼把這篇當成比較具有創造性意涵的題目設

定，從創造性來看比較欣賞。至於文句的使用上，舉一兩個例子，比方說在第二行裡

頭有「余入指南黌舍，殆已歲餘，誠若葉上橙綠交雜之態，躁浮之意略盡，靈動之心猶

存。」，把「躁浮之意略盡，靈動之心猶存」跟葉子相比擬，那個關係其實是蠻薄弱

的，有時候其實看不清楚這裡面他們的呼應性是如何，換言之，喻體和喻依之間他們的

汲 源 ‧

相似性可以再斟酌。有時候措辭不太常這麼用，像倒數第三段淚下翩翩，用翩翩來講淚 下。 呂俊霆

47

古典文學

散 ‧文

古典散文 佳 作 中碩四 許嘉瑋

得獎感言：

48

埋頭撰寫碩論的期間，這些文字大概可以作為某些日子的註腳，感謝各位評

!!

審（如同感謝我的指導老師與口考老師），也感謝辛苦的小萬學姊與編輯同學！

：寫得獎感言的困擾度跟寫論文不相上下啊

PS

讀平準書、酷吏列傳劄記

民之所依，可以養生送死者也。自漢興，廢秦時勞役苛法，使民休息，或謂高皇帝有長者

風。惡富連阡陌者意欲倍之，而貧者竟無所立，遂詔商賈子不得入籍為官。果憐民生之多艱， 將拯救於水火之間耶？則雜馬於恥何由，愚莫知之。

文、景以來，史稱盛世。然除肉刑、講學術，不過陽浮之象。法者，天下所共也。廷尉

秉法以行，孝文猶面斥之，雖寤，然馮唐所謂賞輕罰重，誠不虛也。又多欲，幸鄧通，令自鑄

錢，於是鄧氏錢流佈海內，貪邪之徒遂據銅山以自專，劣幣大出，還自喜也。孝景誅晁錯而文

飾其用心，七國亂平後又死周亞夫，鬻官充庫、輸粟除罪，天下亂起，始知劉氏為己，祖祧一 也。

及孝武即位，國家無事，廩庾皆滿，財貫朽而難校，倉藏腐而常溢，至於駕牝馬者，羞

不敢出，不可不謂富足也。然「衣食足而後知榮辱」豈非人之質耶？愚觀太史公書，竟有「廉

恥相冒，武力進用」之語，何也？或云民富而法疏，實孝武大德也，至於姦盜營利者，乃民自

為，與法之疏密無干。茍如此，焉使張湯、公孫弘面仰上意，引春秋以決獄？不察逕以為能，

讀 ‧平準書、酷吏列傳劄 記

遂任天下重位，嚴法乃出。 許嘉瑋

49

古典文學

散 ‧文

德不行，必依於律，然刑罰著於官府，榮辱即能標於人心哉？今之言法者每錙銖於毫末，

數，則今之於古孰優哉？

僅略勝平準制度而已。相別異者，漢代之專賣得利者，一政府也，當下剝削膏脂者，竟無可計

況今日物價漸起，人慾遂更無所止，囤積奇貨以起價，今雖有公平交易委員會，然其效

去，澄世終不可期。

以百姓心為心，徒擾擾於院會之中，各自鉤心鬥角。民亦無知，以喧囂反覆為尚，此念一日不

史者通變，故吾竊觀當今之世，鑑以汗青，則歷歷可以得其一二也。處上位者，雖自言

義之所在亦明矣！

峻法挫之、辱之，民皆惴慄不敢言，齊之以刑者，要民有恥且格，可乎？將教民見利而不見仁

欲，充葡萄、天馬於內苑；窮兵少功，滯李陵、蘇武於匈奴，雖設四郡，無益萬民。況以嚴刑

悲夫！天下之逐大利者，不在於商賈運輸，亦不在權臣酷吏，肉食者率而為之，孝武多

取巧術也，焉可遽稱尊儒！

退、陟罰贓否皆更移朝夕之間，公卿每寡言以避禍，干譽自進者則不然，緣君情而發議論，此

因自賢其臣故略其過，此一時也，一朝逆龍鱗於廟堂，則乞為囚虜之不暇，又何復言？用進捨

是以杜周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之語。蓋

50

藉刑明法，其或有理、或無理，愚不能辨也。又輕平民、重顯貴，直若奔走朱門之間，律稱典 重，未若錢財之十一。

古之酷吏矯承上意，以其好惡判人死生，至率競以殺；今之立委徒務自肥，聯商賈之力而

分天下之財貨，齒舌間入人於罪，較之古人孰優哉？批覽太史公書，每傷其任職於朝，猶遭不

讀 ‧平準書、酷吏列傳劄 記

白，若百業生民，其慘況應倍蓰於此。〈平準〉、〈酷吏〉之作，蓋有憐民意也。

許嘉瑋

51

古典文學

散 ‧文

【師評】

黃明理老師、曾守正老師、廖棟樑老師

淺語也。

無端緒之病，終不能因題為劄記便得以卸脫。可喜者，語句質直，知所取法，不作俗言

標題為「劄記」，實有逃避謀篇之難的嫌疑，然此文段落意旨模糊、段與段間承接

52

古典散文 佳 作 中四甲 詹宜穎

得獎感言：

「當作者體悟自己一無所知時，一個世界正由紙頁末端綻開。」希望我能保

論 ‧犬記

持虛心的態度，這世界還有許多事物需要我們不斷去學習、經歷和面對。

詹宜穎

53

也。

古典文學

散 ‧文

論犬記

其毛多且黑，尾長，不知其種類。以眼神觸人，若欲乞吾等之食。

性不同，而發於其外自不同也。語既畢，吾正欲言，忽見一犬緩行而至諸人之後，引頸張望。

者，可馴可怒，馴則安順可愛，怒則露齒傷人；至若博美者，其性善驚，驚則怒，怒則吠，是

又有一友發論，曰狗之性有善有惡。若拉不拉多者，其性本靜，故不易嚎；又若哈士奇

利取。與其食，必愛之，方能使其為食所誘，而忘前所呼吼者何也。

而有一友不以為然，曰狗之性非可以人之性度之，以柔安之、以善馴之，難收其效，必以

斥之以威、噤之以怒；或撫其身以止之，安之以柔、馴之以善。而使其靜者，往往為柔善者

一曰狗之性烈，尤小者甚，見生人必嚎吠，以為非我族類。其主見狀，或往往擊之喝之，

中；大者高至人腰，間互嚎鳴而聲各殊異，甚趣，即與友論之。

南山，入樟山寺。過午，氣候宜人，山客川流，攜家犬相伴者眾。其犬貌別類繁，小者可內袋

己丑三月，初春，杏桃吐芽，殘梅留香，伴野櫻之麗，隨山茶之艷，吾遂與友相約，登指

54

吾有不忍，欲啟囊取食餵之，一友阻之曰：「此狗於山林之中，知人有食，若與之，則日

後遇之，將緊隨汝，食髓知味也！」吾沉吟許久，天色亦暗，吾與諸友返，然獨於犬論之事， 思索良久。

吾以為，狗之性於人之性有同有異。孟子言：「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

子存之。」若狗者，腹飢則食、驚懼則吠，實天性也，而人亦有此性，是不學而知者。人若無

衣食之溫飽、無措身之居所，要其不違仁，非顏淵難為也。終日訾之罵之、嚇之懼之，欲其為

善，若韓非亦難為也。而人之異於狗者何？人能知善惡，且人心二字，非「善惡」二字所能括 也。

故知，由狗之性可見人之性，而狗之性終非人之性。狗可誘之以利使其定、安之以柔使其

靜、威之以懼使其停，人則難知。一念沉淪則入於禽獸之境；一念振作則入理性之途，成之在

己而不在彼，擇之在己而非擇之於他，自作其主，自為抉擇，此為人禽之別也。

論 ‧犬記

入山林而得犬狗之論，實屬難得，故為記。

詹宜穎

55

古典文學

散 ‧文

【師評】

黃明理老師、曾守正老師、廖棟樑老師

失色不少。

辭義（如以「要」作欲求、以「其」代之之類），且有錯字（停作亭）等等，終使文章

段用語平順，語病不多。六七段則說理勉強，與前文情景不甚契合；遣詞用字或悖古文

本記錄雖有論犬之言，然不同於犬論，作者能恪守記體體製，為文觀念不差。前五

56

現代文學 詩

現代文學

新詩 ‧

現代詩 第一名 中碩三 廖啟余

得獎感言：

mastered it." (Adorno 1 : )

"Their radiance dark, the beautiful permeates negativity, which appears to have

58

法蘭克福一九三三

一九三三，希特勒當選德國總理，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多為猶太人，紛 ―― 紛流亡蘇黎士、紐約、巴黎。傾力批判了啟蒙神話的他們是：霍克海 默、阿多諾、馬庫塞、班雅明，史稱法蘭克福學派。

「那時，正在收拾社會研究所吧， 忙著封裝窘迫的書籍、 打開貨艙，黑暗 教它們在顛簸中聆聽彌賽亞。 秘密政府，卻哪兒 也不建立家屋的是我們， 橫越紅海也是我們， 牽起手吧，又要流浪了。

法 ‧蘭克福一九三三

從家家門階開始，擁抱惺忪的朋友， 廖啟余

59

（

現代文學

新詩 ‧

還演奏了蕭邦才告辭： ﹃旋律終結，那並不就是死， 像嬉戲的舞者不經意 打鬧追逐，就隱沒昏黑的長廊裡。﹄ 讓我們離開，我們的逾越節 把回憶留給你們。 「那時，正當成立社會研究所吧， 一九二二。空氣金亮的魏瑪 ， 俄文報紙還在傳閱， 沉甸甸像報導著戰爭，

恐怖的時代， ……

做什麼都是恐怖攻擊。﹄

﹃

纖白的花朵也還低低廣播著：

1

60

We i m a r e）r ， 為 一 戰 後 建 立 的 德 意 志 共 和 ， 僅 維 持 十 三 年 ， 希 特 勒 當 選 總 理 後 告 終

果然陣亡者還活在我們之間， ）。

1919-1933

即魏瑪共和（ 1

成為了全新的種族，團結了 基督徒與工人一同守夜的虛無， 元首頒訂為未來的藝術。 像極限跳躍，逼視了天使的美 舞者們終於臉孔猙獰： 讓你們獻身，你們的形上學 把啟蒙留給我們。 「那時，正要關閉社會研究所吧， ﹃你將與神學家離開了耶拿 ，

率領著幽靈，去極西的大陸游蕩 當貓頭鷹飛來神諭窗台， 瘦硬而白，誰心靈的霜枝 正編織繁密的影子， 與伸入屋內，那日光的殘餘 排列著高高的扶手錯落，

廖啟余

法 ‧蘭克福一九三三

﹄ ……

）。離開後，黑格爾放棄了這一學說。

1 0 -1 0

61

神學家即黑格爾，曾在此執教，倡言美學拯救（

現代文學

新詩 ‧

一同標示出深淵： 那些截肢的舞者 正俯視我們幽暗的燭火， 就像勞孔 一樣專注。

連奧許維茨 教給我們，

把哲學剝奪了號召，才教給我們

她們就會先坐滿了書房，

我們是法蘭克福學派。」

回法蘭克福，

捍衛著德國的現代回來，

要我們回來，

──

0 / /0

62

奧許維茨（

），在今波蘭南境，希特勒曾在此建立集中營，殺害猶太人逾一百五十萬。

Auschwitz

勞孔（ ），特洛伊人，為蟒蛇絞死。今有塑像，藏於梵諦岡博物館。絞殺間，其面容寧靜而專注，藝術 Laoccon 哲學頗富討論。

【師評】 辛鬱老師

他非常清楚而且明確的演繹了一九三三年在德國發生的知識份子跟當權者之間對

峙、嚴謹的情勢，在這個過程當中，反襯當前我們社會中知識份子們對於目前狀況這種

緘默，或者他們有聲音，但是聲音非常微弱，而且沒辦法像法蘭克福這些知識份子。他

們那個時期的高壓狀況，可能比現在嚴重多，他們就群起停止學社的活動，自己把自己

流放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繼續肯定他們學派的一些主張。這些主張就是對人的位置的肯

定、對知識的肯定等等。我特別重視這首詩反襯出來的意義，可能會給當下的知識份子 們一些反省，讓他們去思考是不是要運用知識顯現他們的力量。

江文瑜老師

在取材上，這一篇好像會亮起來。我很重視詩是不是能夠帶來一些新鮮的想像、新

法 ‧蘭克福一九三三

的題材、或者同樣一件事情用不同角度來看，這次在所有的文章裡這一篇顯然在取材上 廖啟余

63

現代文學

新詩 ‧

理解，甚至是一種淡淡說不出的整個時代巨大的壓抑和挫折，我覺得這首詩很了不起。

一個讀詩的人未必能夠完全了解，而能夠透過這首詩去得到一種氛圍、一種感覺、一種

定讀過班雅明的幾本書，可是這些名詞、這些東西以外，如果整個學派有一種涵義，對

能力，不是一次把它說完。我想有很多愛閱讀的年輕朋友，就算沒有讀過阿多諾，也一

讀，不會一下子就被讀完，你要反覆的讀，讀一次、兩次以後你覺得它還有新的說話的

讓我回想到差不多七零年代以前某一些現代詩的餘緒，那個最好的部分，就是很耐

許悔之老師

他很高的分數。

認同的那塊土地上。前面比較理智，然後回歸到最後有一種強烈的情感，所以這篇我給

最後他們還是想回歸自己的社會，面對社會動蕩時，他們最後還是希望把貢獻回歸到所

來，回法蘭克福，我們是法蘭克福學派」。一首詩的結尾非常重要，必須畫龍點睛，到

成就之外，應該會有一些社會的激盪面，這首詩最後的結論說：「捍衛著德國的現代回

鬱老師講的，在這麼困難的環境之下，有一群人願意走出來。我一直覺得詩本身在美學

非常的特別，文字各方面也都很好。回過頭來看這首詩的時候，我會感受到如同剛剛辛

64

現代詩 第二名 台文博一 呂焜霖

得獎感言：

那時候也許真的下過雨，我騎著摩托車，在台北街頭，並被迫面對政治的

謊言。我覺得自己徹底的被傷害了。於是這一首詩，便不是一首甜美的詩，連帶

地，我也認為對多數人而言，那段曾經歷過並以為美好的年代，除了早已終結，

也未曾燦爛，即便我們真的熱切參與過，並深自以為白鴿帶來前途的信息，因為

那從青空中盪下的鳥羽，自雲端削下一道強光。在那如神親臨的時刻，我們忘記

陸 ‧沉之時

了，神是由人所造。

呂焜霖

65

現代文學

新詩 ‧

陸沉之時

「人如果對於內在某種不可磨滅的東西，失去了信仰，人便無法生存。」 （卡夫卡）

果然，你還是傾向 把生活的不完美 看成詐騙集團 的伎倆，或是一封 被人轉寄再轉寄的垃圾信 或一小張等你回電的色情訊息 然後，可以一笑而過 可以安然處之 還可以，在待轉的車格中

66

抬頭，默數天邊的雲朵 一朵，兩朵 三朵，四朵，潔白的貓 灰色的豬，或狗 最後是六月的 一場驟雨，一千朵烏雲 把城市倒過來洗淨 洗淨你的頭髮你的 耳朵，你的嘴 你的引擎你的眼 在人群中是否有人 偷偷點著火燒冰冷的夢 是否仍有人願意相信安徒生 在影子處斬那名學者時

陸 ‧沉之時

也同樣脆弱的心痛了一下 呂焜霖

67

現代文學

新詩 ‧

因偽裝竟能如此輕薄 讓謊言貼近真實而真實 不知不覺地靠近了 那則逼真的流言 漸漸，城市的音響漸靜 雨隙中傳來三兩聲拔高的音鳴 猶有人在寄發信息，交頭接耳地 散播病毒於這座流著汗的城市 讓空氣充斥虛假與信任 使用公理與正義的辭彙

陰濕的水氣滲入島嶼的背脊

在夏末的午後

終於，還是被深深的打擊

2.

68

在臨暗時分，天色 顯露出欲明的黃光，那是 那一位神祇低垂的眼目 在某個角落裡，失去祝福的 人們，被自然之力禁止 聲息，被夜暗的手奪去力氣 鐘擺仍在前進，一位 跌落河中的婦人 用最後的氣息染紅了整片天空 孩子闔上安徒生的故事 望著夜幕祈禱：讓泡沫與眼淚

陸 ‧沉之時

消散的黎明緩下牠的腳步

呂焜霖

69

現代文學

新詩 ‧

【師評】 江文瑜老師

我想我會給他更高分。

光亮。以想像力來講第一段比較開創，如果在第二段可以延續第一段那種瑰麗的想像，

裡，不斷要讓生命的虛空也好、生命的黑暗也好，在這麼不開心的時候總是要劃上一些

起來。所以雖然標題是陸沉之時，但是看完後，我反而覺得這首詩刻劃了一種人在隙縫

徒生的童話裡，小女孩用火柴劃亮那一剎那，即使世界非常黑暗，人生還是可以被照亮

起，那就讓我們在一種失望、逃逸、還有失去自由之間，彷彿又看到一些光亮。就像安

雖然卡夫卡提到外在環境對於人的擠壓，但很有意思的是把卡夫卡又跟安徒生連結在一

我們必須去看後面的內容，跟引言是不是有一些對應的關係，但是我看完後覺得，

70

辛鬱老師

卡夫卡跟安徒生這兩種情景放在一起，把柔情加到了嚴酷的現實情境裡面，使我們

內心得到了一種緩衝，原來情緒到激情、到高昂、好像爆發的狀況，突然一個安徒生進

入到我們心裡面，讓整個原來要爆發的心趨於緩和，這是這首詩非常成功的地方。另外

第二部分的說明性比較重，文字沒有前面那麼緊密，也沒有前面那種含蓄。

許悔之老師

這首詩表達的某一種狀態都跟卡夫卡談人受限於環境、受限於體制，為了爭取自己

的自由，這個自由最後在卡夫卡的筆下當然只是想像力的自由跟論述的自由，那真正自

由的邊界在哪裡，我想這首詩還是頗能去表達這樣的一個力道，比方說：「鐘擺仍在前

進，一位／跌落河中的婦人／用最後的氣息染紅了整片天空」這樣的句子，有精神性的

呼應並且是他自己的創造。這首詩在引卡夫卡作為詩的開頭的呼應上，其實是有很高的

完成度的。對於這樣的一首詩，我想能夠去表達對另外一個文本的心情，而讓他能夠互

陸 ‧沉之時

相成為文本的一種複雜性跟多元跟繁複性，他都寫得非常好。 呂焜霖

71

現代文學

新詩 ‧

現代詩 第三名 台文碩一 湯舒雯

得獎感言： 詩在面前，我在背後。 看過我的人，來看我的詩； 就走到了前面。 謝謝面前所有人。

72

遊樂場夢遊 不睡的孩子 憶起前世的臨終 突然就醒了 開始更年期 他們老起來等 讓身體趕上 因為心 衰落得太快 沒有人知道 世界早就被他們統治

遊 ‧樂場夢遊

而他們打算放棄 湯舒雯

73

現代文學

新詩 ‧

就像上一個廢棄的遊樂場 大人們都還在把手旁 等著扳下最後一趟旋轉木馬 小孩已經紛紛走光 他們說： 雲霄飛車上的尖叫特別好吃 所以他們不再吐出來 和碰碰車的碰碰一樣， 他們不再強求一種火花 在相撞的時候迸發 並且從此 放棄所有腳的駕駛 因為 手指很痛 每一個噴水孔都等著將你噴發到最高

74

再將你濕涼摔下。天是黑的但曾經 孩子們互相傳說：當趨近半空中某一點 天 空是金色下墜途中才漸漸轉向 永恆的黑 沒有誰能一直停留 在半空中 沒有誰能證實天空 真的 曾經金色

——

只有酒撒了一泡尿： 未成年不能飲酒

「可是我已經鬱卒了一輩子。」

遊 ‧樂場夢遊

酒瓶碎成彈珠。 開始 滾 湯舒雯

75

現代文學

新詩 ‧

他們沒有睡著，都知道 這將是 最後一次的夢遊。 不會有人再帶他們回來所以 更不可以 對這裡有愛。就像 上一個廢棄的遊樂場 大人們早早就站在把手旁 等著 扳下 最後一趟 夢的旋轉木馬

76

【師評】 江文瑜老師

遊樂場本來應該很開心，但他們的夢遊基本上都是惡夢，某種程度上還蠻真實的，

好像某種焦慮透過這個夢來顯現。這邊有幾段都蠻有意思，有一種恐怖片的感覺，比如

說「雲霄飛車上的尖叫特別好吃／所以他們不再吐出來」，好像有一種小孩子的世界被

外在所建構的世界壓抑，外在世界又把小孩吞噬的感覺。又比如說「每一個噴水孔都等

」跟前面有一點小小的落 ——

著將你噴發到最高／再將你濕涼摔下。」，這好像也符合我們在夢中焦慮的場景。整體

遊 ‧樂場夢遊

來看後面有一段「只有酒撒了一泡尿：／未成年不能飲酒 差。

湯舒雯

77

現代文學

新詩 ‧

辛鬱老師

首作品。

響的焦慮底下，還努力掙脫出自己的、比較小的樹成長的姿態和風華，還是過得去的一

這個世界的方法和心得，是一首不錯的作品，我覺得也是一個新的、年輕的創作者在影

然後這首詩基本上是夏宇的徒子徒孫們其中的一個，他學到夏宇，而能夠自己創出他看

其實這首詩就好像很多台灣作家喜歡張愛玲，學到他的陰性部分、他的人情機巧。

許悔之老師

點，距離我們對詩的整體要求，就我個人對詩的整體要求，他有了一些差異。

見，講好聽點是偏愛，那敘述性太高的詩我不是很喜歡，這首詩就失於他敘述性太高一

之間的差距怎麼把他說明是有點困難的，像剛剛許老師講每個人在讀詩時都有自己的偏

這首詩在詩的語言表達的方式，跟我心目中詩的語言應有的表達方式有點差距，這

78

現代詩 佳 作

英三甲

柯嘉瑋

得獎感言：

也沒有什麼感言，反倒有幾分心虛。關於詩，也未曾真的懂過什麼。我想這

世界讓人過得愉快的主因就在於，它有太多諷刺跟荒謬。所以，鏡子才會一直存

在於大家的房裡吧。每天看自己拙劣的樣子，要不快樂也難。這首詩之於我，亦

青

‧年奧蘭朵寫給靈感的詩

如是。

柯嘉瑋

79

現代文學

新詩 ‧

青年奧蘭朵寫給靈感的詩 我喜歡笑是因為 看不到面目全非的臉，因為 鏡子傾著仰望天空，因為 今日陽光闊別陰鬱慘灰，我讓它當面迎對，因為 光斑綴飾的會是妳的臉，因為 妳曾說過我的笑像遠行，因為 我總自比奧德賽，因為 我知道妳擅長等待，因為 奧德賽總是在逃避命運的注定，因為 他渴求的質樸存在於偽裝的無知，因為 「我只想單純看妳」總掛在我嘴邊，因為 妳眼神裡的蜷縮會說話，因為 我試圖看見我自己，因為

80

比起看見，妳更喜歡等待，因為 妳覺得奧德賽不應該回來，因為 我是虛構的，美是虛構的，以浪擲光陰，因為 比起我的笑，遠行是美滿的，因為 遠行時的奧德賽知道什麼是等待，因為 妳說，「我喜歡的是等待結束那瞬間，因為 你會自比奧德賽，滿載遠行的風采，因為 你不知道人生中還有多少時光要用遠行填補，因為 你尋找的，都是因為。」 於是我趁著陽光正烈時微調了鏡子 才發現我看到妳時看不到自己

）的同名小說作品裡的男主角。在第二次沉睡後變成 Virginia Woolf

原來這才是妳說的等待。 ──

便企盼化身為妳 久存

青

‧年奧蘭朵寫給靈感的詩

註：奧蘭朵（ Orlando ），為英國作家吳爾芙（ 女人，之後一直活到現代。

柯嘉瑋

81

現代文學

新詩 ‧

【師評】 江文瑜老師

他在語法上某一些部分，跟此地我熟悉的一位詩人非常相近，就是商禽先生，他

辛鬱老師

是真實的，事實上很不清楚，透過這面鏡子，把這種人性處理得還蠻有意思的。

又在男女之間搞不太清楚是男是女，所以到底是誰在遠行、誰在等待、誰是虛構、誰又

看是不太容易的。我還是強調這個詩有趣的意義在於，因為靈感是跳躍的，而奧蘭朵他

理智去分析也可以找到一個脈絡，但是他是跳躍的關係，事實上要用一種邏輯的方式去

不如剛剛講那兩首（指一二名），那兩首用理智去分析可以得到一個脈絡，這首詩要用

分又很棒，有些部分又很平凡。這裡面其實要仔細去用理智的方式去理解的話，事實上

這首詩寫的有點跳躍，有些部分很棒，但有些部分又突然變得很平凡，然後有些部

82

有一首詩叫做遙遠的催眠。這首詩主題表現非常明確，但是他語言的方式，都是因為怎 樣、因為怎樣，這個表現方式我覺得太接近那首詩了。

許悔之老師

這首詩其實剛開始的時候也非常吸引到我的目光，但是他的文字能力遠遠的稍遜於

剛剛那兩首詩（指一二名）。為什麼這麼講，其實創造一種語言的架構，比方說因為、

因為、因為，這樣的一個東西他其實可以變得很好玩，比方說夏宇的詩，某些雙人的

恰恰舞，他不管為了做什麼，都會有一種有機的音韻存在。那這首詩是非常的不均質，

他有很好的部分，也有很弱的部分。作者其實是有巧思跟聰明的，可是寫詩的時候要往

更難的東西去作挑戰。他如果找到一種文體、一種敘事的風格，他可以完成很獨特的東

西，可是寫得太快結束了，因為他看得出來就是很順暢的進行，我覺得詩有一種比較像

不仁的東西，走一走之後你會停下來，就像君不行兮、像楚辭裡面講的一直在小小的徘

徊或者是遲疑，會讓詩有一種更巨大的能量或威力，而不是一個輕盈到底的東西。這首

青

‧年奧蘭朵寫給靈感的詩

詩有些地方輕盈的很美妙，有些地方太輕了，失去了力道。

柯嘉瑋

83

現代文學

新詩 ‧

現代詩 佳 作

中碩四

許嘉瑋

得獎感言：

84

埋頭撰寫碩論的期間，這些文字大概可以作為某些日子的註腳，感謝各位評

!!

審（如同感謝我的指導老師與口考老師），也感謝辛苦的小萬學姊與編輯同學！ ：寫得獎感言的困擾度跟寫論文不相上下啊

PS

一本羅曼史的滯銷紀實 持續書寫，以筆觸 在時間之上磨出厚繭 反覆言說的話語，以及 指尖隱藏那幅星圖 線條衍生於感官但更神秘 我們訝美於它的存在 將玫瑰刺在鎧甲，感受胸口的 歡快與哀愁 如果某天我們不再感覺哀愁 歡快也慢慢老去，細紋如髮在壁間 留下一些擬古詩句

一

‧本羅曼史的滯銷紀實

很久之後才發現 許嘉瑋

85

現代文學

新詩 ‧

記憶因痛回到觸摸的指尖 葉子在風中悄然斷簡 不復連貫的夏天

我反覆觀察影子，偶爾描摹 讓濃淡在距離中練習變化 終將逐漸遠離，昨天在抄襲 記憶中更遙遠的自己 有時也彼此疊合 一本詩集，等待裝訂 醒來後春暖花開 我選擇包背，你卻堅持蝴蝶 夢中忍住沒說的話語在編年裡互見 彷彿通俗劇與遊樂園 每個人都想參與

86

手工製造的愛，每張紙頁 毛邊粗糙而令人心安 也許故事無法再版 愛留在暢銷書店架上，被反覆 翻閱，誰也不願意改變 歷史比想像中堅固而遙遠 煙火滅了又閃 滿街都是相擁的人 每個眼神交錯都是一次

一

‧本羅曼史的滯銷紀實

粉紅色噪音

許嘉瑋

87

現代文學

新詩 ‧

現代詩 佳 作

國貿二

郭以婷

得獎感言：

偶然的投稿竟得了佳作的名次。以後也會繼續嘗試寫作。謝謝評審。

88

私 守 是你嗎？ 軀殼裡的歌者輕輕的唱。 音調微揚便將我們的世界平行懸掛在彼此的夢境之中， 你的歌聲微弱了，我們只好靠攏， 冬天裡流浪的小孩，靜靜的在寒夜中擁抱著彼此。 眼淚凝結的剎那，我們也悄悄的合而為一，如此一直到了現在。 無數個日子，我翻轉你，我拍打你的現實的身體。 即便無人可測度你身處之地，迷失在數字和空間的異域。 只有我，能準確抓住你冰冷而鬆弛的手。 沉默壓在你的身上，絕不准你開口向我呼救。

私 守 ‧

我探測著你氣若游絲的靈魂，彷彿在你體內的是小小的我。

郭以婷

89

現代文學

新詩 ‧

看見的你是我自己，我們的距離。

絕無可能說出的話，此刻，全都讓你散佈在著屋子內，等著苦悶的我去一一捕捉。 拼湊。 你喜歡這方每日擦拭著你的毛巾的樣式，我清楚聽見你這麼說。

歲的床。

你還喜歡下雨天雨聲敲打你意識之上的屋簷，以及偶爾我煮咖啡洋溢的氣味。

歲時的椅子，躺著

1

你還在著房間吧？你一定是死賴著不走。 我們都還在童年的故事還盤旋不去，坐著 我傾在你的身邊，昏沉沉的睡去。 你從軀殼裡探出頭來，替我蓋上棉被，

＊此詩為讀黃國峻私守之讀後感，加以改編成新詩。

燃起一根菸，還唱著這情歌。

在長日將近總最絕望之時，在我身旁緩緩坐下，

10

90

現代文學 小說

現代文學

小 ‧說

現代小說 第一名

公行四 劉昀欣

文字與書本都是碰觸後會無可救藥陷溺的事物。

得獎感言：

謝謝評審老師們、自己給添上麻煩的編輯們與朋友們。

但願能夠罄命以追逐與懺悔自己的無知、與那偶爾為之的狂妄。

世界之外、無比巨大的熱烈與激情、饑餓之中。

情寫照；不知不覺，窗簾遮掩住的光影之變化被隔絕，而文字與書本讓人癡狂於

共寢到天明。」我卻想把它用在自己與一本好書或者好文字共度的夜晚時分之心

日本幕末攘夷志士高杉晉作有句傳與情人詩：「三千世界鴉殺盡，只願與君

92

化妝師 妳踏火向她走去，如番紅花的跳燄把妳身後的道路貪渴地舔噬而盡。

行走在炙曲指甲的騰燙中，妳知道妳仍然是不擅言詞的。就讓那火指在妳皮膚底下寫上一 篇梵文的輪迴詩歌，都到那涅槃的火輪裡去還個明白。

當時的你在那之前看著他們為已逝之人描描塗塗或者縫縫補補肉屑。如拼湊愛一般，而你 是深感不解的。

這應該是自母親後事辦完後我第一次回到中壢的老家吧。佈滿紅褐色鏽斑的大門被我推開

後，粗 的物事沾黏了滿手。我隨意撫弄了一下院子裡打著盹兒的老拉不拉多，它濃稠的口水 讓我的手留下一股混合著陳年舌苔的腥味。

大白天的，客廳卻點著大燈；我望見父親陷在沙發中大聲地打著呼嚕，六十好幾的他染了

一頭刺得人眼睛發酸的橙紅色，眉毛也染得金黃金黃的，桌上並放著好幾瓶海豹油膠囊。螢光 幕映出來的光照在父親的臉上，劍舞似地跳動著。

化 ‧妝師

我坐了下來，隱隱約約嗅到了空氣中些許食物腐敗的氣味，而跟著我回家的女友隨手收拾 劉昀欣

93

現代文學

小 ‧說

起桌上堆疊的髒碗盤及發餿的食物。 上一次我站在這兒看父親睡著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男優一般，摀住你腦前葉 AV

為那蛛絲般糾結黏冗的氛圍及點點滴滴孩子心時感受到的細微怪誕之屍塊，在台北找到工

上的那張嘴用各種姿勢穿刺它、任它嗚嗚呻吟。

後的日子中，你會彷彿患著強迫症似地讓那日益清晰的畫面像那

從未設想過的曖昧時分，一次次帶著羞恥與憤懣吃食著那變味的斷簡殘編。而可怕的是，在往

中大陸的一個陸塊；待有天恍然大悟的時刻到來，我們只能面紅耳赤地將自己溯回那一次次你

總有那麼一些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而我們也理所當然地視之為我們生活

在這時候在房間裡打電話給喬阿姨，那是一個臉部線條如流雲般柔和的女人。

親頭上（降低音量？），遠看倒有幾分像是「綠色奇蹟」中坐電椅的死刑犯。我知道母親總是

小時候總是趴在客廳桌下玩樂高的我有些煩不勝煩，覷著母親沒看見的時候把我的帽踢罩在父

父親賭氣地緊抿著嘴，鑽進沙發的皺褶中假裝看電視。而他睡覺時的鼾聲實在太大，以致

副不關己事的模樣，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的神情中帶著一點你奈我何的輕俏。

地推開大門，金屬門撞得牆噹噹響。明明父親預約的總是母親的治療諮詢，不過母親卻總是一

「那些人都是操他媽的廢物廢物廢物都是廢物幹！」父親近乎粗暴地緊扣著母親的手煩躁

94

作後我極少再回家了。我每個禮拜打電話回家、每個月匯錢回去、有那麼一兩年連除夕都沒有

回去，僅僅在連鎖便利商店訂了年夜飯宅配回老家，而靜靜地跟女友在現在賃租來的小房間裡 吃著加大版的「豪華！新年超值全餐！」速食。

跟在外生活或往外紮根的所有人一樣，你因為一通電話又用你長成的身軀塞回你幼年的生

活之地。你手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條扯掉你媽靈魂的塑膠軟管，失憶般地看著你舅舅舅媽阿姨

姨丈叔叔伯伯跟一些叫不出名字也面貌模糊的親戚這樣鑽動著，還有那個女人，像那他媽的災 難片中該死拉近的一個面容。

我看著喬阿姨與爸交頭接耳，爸的臉上露出一種黯淡而扭曲的神色；我看出他強忍著想

對她咆哮的念頭，像隻鬥敗的土佐一樣只能在她停頓時低低地吼嚕個幾聲。不知怎地，我赧紅

「我可不可以去看妳幫我媽化妝？」喬阿姨被我幾近哀求的臉嚇到，模模糊糊地應了聲

之後我到喬阿姨的工作室去。

了臉，不知道是為了垂下尾巴的父親還是無知的自己。

好。

那時她工作室裡的音響放的是馬勒的旅人之歌，而在我說話之前，我也知道喬阿姨並沒有

化 ‧妝師

打算聽我說很多話。我的耳膜快要被費雪狄斯考跟管樂的哀嚎給割出裂口來，但喬阿姨卻沒有 劉昀欣

95

現代文學

小 ‧說

操妳媽個 。

她笑笑：「提起舊事，對不起。」

我露出了跟父親看到她時一樣陰騭的臉。

妝，好去上班呢。」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笑了起來：「以前聆聆總是天還沒亮就把我叫起來幫她化

泥土地上，而她不帶責備也不帶憤懣地看著我手足無措的臉容。

一個一腳踩進她領土的冒失鬼，一回頭，一排排因足踐而發黑發黃的花朵就那樣沉默地癱瘓在

「你明天到我家來吧。」喬阿姨頭抬也不抬地剝削著一枝枝眉筆；剎那間我覺得自己像是

樣；我的鼻腔被藥水味刺嗆著。

她的桌上散亂著許多把大小不一的毛刷與色彩鮮艷的彩妝盤，像個自由藝術家的畫室一

起身將音量調小的動作。音響的聲音跟遠處傳來的混合式梵樂略略重疊，我的腦一陣繃痛。

96

手指用力捏熄了菸頭，喃喃地說：「沒關係的。我明白。」但在我心中有個嫌惡自己的聲音，

一種就像一個父親寵溺的女兒（森茉莉？）嚷嚷著只要嫁給他（森鷗外？）一樣的笑臉。我用

我心中感到一種病毒感染般擴散的屈辱。我面無表情望著喬阿姨無奈而甜蜜的笑臉，那是

她是我媽不是妳的聆聆。

B

它詛咒著我的虛偽與軟弱，我知道其實我想說的是：「有關係！我不明白！」 我阻止我自己去想像她們愛憐的神情。 彌漫著的酒精氣味混合著化妝品淡淡的香氣。

那張發紫的臉，在喬阿姨拍上飾底乳及粉底液後變成一種詭異的粉紫紅色。她憐憐愛愛地 擦拭著因為塞著棉花而有些腫脹的嘴唇。

的工作衣也感到一陣屈辱也似的彆扭。 size

「妳都把工作的化妝工具都帶回家啊。」我的聲音在口罩後悶悶脹脹的，這身工作衣跟喬 阿姨的房間一點也不搭軋，而我穿著女人

「別開玩笑了。」她專注地在按上水粉餅後小心翼翼地撲壓著蜜粉：「當然都放在工作室 啊。」

畫完眼影後她撥開了母親的眼睛，衰腐的眼球呈現一種灰澹的顏色，眼翳一般地汪濁。

「我的眼影暈得還真漂亮。」她喃喃地道，又把鬆弛的眼皮闔起。帶著點柔銳的眼線在母親眼

上奔出，睫毛膏讓她眼上所剩的寥寥睫毛張牙舞爪起來，而我不知道母親薄鋪的嘴唇可以在那 樣眷戀地被塗塗描描後現出一種滴潤的性感。

喬阿姨寧靜地伏在拉鍊袋旁。接著好像想起什麼似地，拆下口罩也褪下手套，捧著手中的

化 ‧妝師

粉撲與毛刷，為自己化起妝來，帶著一種執拗地。 劉昀欣

97

現代文學

小 ‧說

中反覆使用的老梗黑彌撒。 MV

「只是一時不堪寂寞。」你等等等等等著她說出那句操他媽理想中的台詞。

但你仍然希望她從口中說出，你哥們那些馬子所說出的那些話。

德式搖滾樂

出現了一種近乎惡意的勝利感。你覺得你把她的羽毛給連根帶肉地拔去，灑了一地，像某些哥

少年，眼神恍若失祜的大型鷹鳥。你覺得她搧著羽翼，在你（？）的領空徘徊不去。你的心中

你從一個無比寵溺她的女孩手中，斷筋斷脈地撕扯使她抽離。那個總是一臉人獸無侵的女

的海膽），吐著泡泡浮現出來。

用吸管將腦髓吸出，有些念頭與迴思隨著那些濃稠的事物（紅紅白白黃黃稠密如鋪滿熱飯

而我懊惱地第一次覺得母親的面貌如此清晰。那是一張化著女孩妝的中年婦人之面容啊。

器，無法轉譯。

著隔著一層韌皮的無菌室脹大、脹大；好像喬阿姨說了些什麼，但我卻像個吱嘎軋響的壞掉機

她們之間似乎觸動了某個開關，產生了奇詭如螢光蛛絲般的連結。我睜大眼睛，徒然地看

種舌上有倒鉤的生物一舉把那些幾乎隱埋在夢境深處的臟腸由腔體拉出。

腦勺撞到了長袋倚著的床緣，凹陷了下去。我感到有什麼我所不能理解的物事在孳生，像是某

我有點恍惚地就坐在喬阿姨客廳的地板上，我捧著母親的頭，手一滑砰地一聲，母親的後

98

但是她沒有提起。她的過去就像東征的十字軍鎖起的貞操帶，鑰匙被永遠地遺落在某個地

圖上未標示的古戰場。你對那個斷層旁敲側擊，三不五時逗弄戲耍個幾句或是跟那些爛哥們一

樣用嘲諷的語氣說些拉子們的爛笑話，但化石埋得隱隱密密，你且覷也覷不得見。

記憶的潮蘚在你心中鋪天蓋地地壓襲而來，用蒙太奇電影的腳步跳閃著。而且你也知道你 在躲閃著些什麼。

什麼時候，那些拿著墊板砍來砍去（通常身上傷痕纍纍的是我們這些好向她們尋釁的男

那個小學時代的悶熱下午，大家哄鬧著把一個男孩與一個 ──

孩），編著頭髮甩哪甩，每個月總有一次覷著四周神秘兮兮的女孩，自發展成一個個正向逆向 撐開縮閉的太陽系？想那個時候

像個男孩子般的女孩關在一間巨大的美術教室裡。你搞不清楚大家（以及你自己）期待的是什

麼結果。是猛然打開門時看見兩具孱弱的幼體交纏嗎？抑或是兩個人試圖由窗檻跳下，跌落在

髒污的泥土草叢中（留下像電視卡通中那樣黑鴉黑鴉的兩個人型深坑洞）？或者難不成你以

為，他們會偷偷地在那個放置著許多幅粗製濫造世界名畫的空間裡玩著各種絢麗的馬戲團伎 倆，門一開又若無其事地走出？

男孩奮力撞開了門，扯著我們這些好事者的領子咆哮著；女孩皺著眉頭走出，從她臉上我

化 ‧妝師

看不太出什麼劇烈的情緒波動。像個颱風眼一樣。她沒有像平常一樣在我們對她叫囂後撲上來 劉昀欣

99

現代文學

小 ‧說

你幫國內最大的成人網站搜集鏈結，並作系統維修的工作 ──

說過，傷害到人的並不是不知道的事 Will Rogers

物，而是我們所知道的事物不是我們所知道的面貌。幹！你暴摔了一下滑鼠，鍵盤一陣晃動，

上了一樣。你突然產生了一種憤恨的疏離感。

你看著螢幕中女人的臉因高潮而抽搐、扭曲，有那麼一瞬間像是般若面具寄生在她的面肉

而你懷疑過片子的真實性或者那些族群做愛的樣子嗎？

臟；除了黏膜以外，人與人能夠更為接近一點嗎？

看 ─著兩具白蛇般相纏的女體，肥腴的大腿打開後所看到的物事卻像是從身體內翻轉出來的內

你且疑惑地坐在電腦前

廓印象已經模糊，但你至今卻仍然想得起她炯燙的憤怒眼神，鄙薄而又輕蔑。

你回頭。是個矮你半個頭、看來斯斯文文、穿著薰衣草色筆挺襯衫的短髮女孩。你對她臉的輪

你。你瞟著那個油光也似的眼波，自負於這種炫耀式的愜意。猛然有人用力地搥擊了你的背，

友短裙束口與腰臀間的空隙伸入；也許你是捏了一把或是揉了幾分？她一臉詫異地側臉望了望

出的那截白腴大腿，眼波汪得要滴出烤雞內臟般的油脂來。你惡戲地在那對眼珠面前把手從女

你也記得某次捷運上的擁擠燥臊時分。那個男人用一種油膩的眼神看著你女友短裙下露

直到畢業我們沒有再跟那個女孩打過架，就這樣一條漫長的路從此延伸出去。

與我們一分勝負。她帶著一種我當時不能理解的深奧表情離開。霎時間我覺得有那麼些後悔。

100

─

那些長相猥瑣而滑膩的巨獸伸展開那蠕蠕觸腳無限漫延的 ──

想像。 ──

而你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想像起了媽跟喬阿姨或女友跟那個女少年親熱的軀體，你無法扼止自己 腦中如色情卡通中 這不是匪夷所思嗎？ （終於我說錯話了。） （為什麼我用著有點期待的口氣這麼說呢？） 你看著她在你眼前迸開，像是宇宙的霹靂大爆炸一樣。 （但你終究不是盤古，無法手握渾沌，將天地撐開。） 她哭得像是個畸形的胚胎。你煩悶地想著。

從遠處，你以為她的暗影是斑斑駁駁的，但登陸後，你才發現那些坑洞原來是隕石撞擊留 下的月之海。 原本你是一如往常地說著也聽著的啊（同時，也繼續敲擊著化石層）。

然後她口中的那個童年或者少年時期的某個記憶不斷地被她妖魔化；從一開始一個內向小

孩與同學扞格的過程變成一種想像中的「大逃殺」。她告訴我的回憶與過往敘述之呈現越來越

化 ‧妝師

超乎想像，以致於我開始恐懼於去想像那個像小鷹一般的女少年在她的腦中已幻化成何種型式 的阿拉丁魔神。 劉昀欣

101

現代文學

小 ‧說

的 0末班板南線捷運。我坐在最後節車廂，清楚地看到第一個車廂浮動著。突然

我回家後沒來由地蹲在門口乾嘔了起來，恍惚中我看到滿地板被胃酸腐蝕的牙齒。我希望

光的人群之聲音在我耳中竟如現在一般安靜。

的虛幻，那時我哭著哭著氣喘發作，呼吸漸漸無法控制，耳內除了嗚咽與喘氣外，身邊快速曝

間我覺得自己是一條寄生在死體腸裡的蠕蟲。跟很久很久以前我迷失在巨大的台北車站時一樣

搭上 ： 11

你把她跟車子留在市民大道旁的停車格裡，但才下車走沒多久你就懊悔了。

（我沒辦法再聽這種形式的一千零一夜了。）

（好累哪。我想。）

你跟她始終都只能用你們自己「以為」的方式活著哪。

（苦痛，真的那麼巨大嗎。）

噴灑了你滿身滿臉，迸開的皮膚塊由牆面上滑下。有些什麼嘰嘰叫的不知名軀件在地上滾動。

暴烈聲響合聲成一首佛瑞的萬人安魂曲。羶嘔的內裡汁液（那強姦了你軟弱鼻腔的刺鼻焦腐）

你以為你聽見了一整面海洋的賽倫由她們的深喉嚨裡翻出來、以一種超越人類音頻的巨大

裡深處一枚色如水霉菌般的藍紫色絨體。

如是某種似水母皮膚的物事。薄韌的皮膚下脹滿了飽飽的晶瑩水份，你隱隱約約地窺見內

102

能夠把身體內最黏膩的情感或者欲望、執念通通都嘔出胸腔。我想起某天夜裡因一個噁心的夢

」我撲上她的身體像扯出錄音帶裡的帶子一樣扯出她的舌頭，無止盡無止盡地扯著， ……

而驚醒。夢中我歇斯底里地對她大吼著：「閉嘴妳別再說了妳別再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我不願再 想像

最後我頹然坐在地板上望著盤成一卷卷、卻仍兀自說個不休的軟黏物事。（不過是你自己懷著 疑懼與惡意掀開那個盒子的，你且怨也怨不得她啊）。

真希望能像商禽的詩，將我工作後仍要工作的、殺戮過也要被殺戮的無辜的手釋放哪。能

不能夠將身上的一切都解離，變幻成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四散在這夜闇的台北城？能不能讓人流

下的眼淚在面容上留下一道道鏽鋼鏽鐵上的蝕痕，那末在被人覷見我的臉時，他們就會心想： 啊，這人是深深傷心過的？ 我想起「綠色奇蹟」中的那個黑男人。 我想要自私自利地找到這樣的一個耶穌基督。 在如罪一般的矯情自憐後我恢復了平靜。 是進化了吧，我想。

我等著女友回家，我們皆不發一語。自此後我不在晚上看見她在手上切切割割著一組組

化 ‧妝師

棋盤時緊緊地抱著她哭了。什麼事都會發生的，因為我們是人類啊。想試探一個人的極限程度 劉昀欣

103

現代文學

小 ‧說

「你父親仍然跟個孩子一樣。」我想起喬阿姨拉起屍袋時那句語調平板的話。

錄給扔在一邊。

些年輕孩子們趨之若鶩的服裝品牌的袋子歪歪斜斜地靠著椅角，三兩拆封過的塑膠袋及郵購目

母親生前他根本不會看也不屑看的服裝時尚雜誌滿滿地堆疊在桌上，幾個連我都不會穿的、那

河似漫生出去的恐懼。他已經被海藻般蜂擁而上的不安與懼恨給淹沒了。我平靜地看著那些在

母親的死亡他終究是恐懼的，恐懼於年老、恐懼於拋棄，但更甚的是對於一種未知情懷能夠銀

百日時我回家正好遇上喬阿姨。父親則把自己反鎖在臥室內，連我敲門都相應不理。對於

著那種寧靜，而我也真正地得到了寧靜，連潛意識上的浮光掠影都不再發疼。

體裡，沒有恐懼也沒有不甘，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連羞恥感都能夠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想像

我漸漸習慣在看到她流淚或者自傷時讓自己漂浮在某些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域裡；浮游的液

性，如果有哀傷什麼的讓感官自己去承受就好，讓靈魂休息吧。

身體內某個開關被打開了。這個開關是一種放棄掙扎的開關，它切斷我與身邊一切事物的連結

麼認為。為了不再讓我自己陷入那種無止盡的自責中，為了承受下某種不甘心的情懷，我知道

挑戰著這一切。讓我們自己傷害自己再審判自己，最後再自己懲罰自己。就算偏執，我還是這

可以到多少。可以到多殘酷？可以到多純真？可以到多哀傷？可以到多衝動？所以我們不斷地

104

那時我從喬阿姨的領口與袖口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些花紋 體讓我有種錯覺她其實是無耳芳一。

」 ……

密密麻麻刺在身上的哥德字 ──

我也不知道一首馬太受難曲的歌詞有多少字哪。」她撫摸著封起來的帆布袋口，神 ……

「阿姨您身上有多少字哪？」 「 情寧靜。 「我只記得字很多，刺了很久

「轉眼間媽已經入塔好一陣子了呢。」我垂下眼來，擺放著盛著鮮花素果之類的盤碗。

我想像著如果我是聆聆跟喬的孩子，則我應該會有張更女性化、柔和的臉吧。下頷再窄

些，顴骨也再明顯些，嘴唇也許再薄些。然後我會被怎麼樣養育長大呢，或許我會去學薩克司

風（跟喬一樣哪），也或許我會更喜歡塗塗抹抹著油畫、並且在畫畫的時候讓音響無數次地跑

的火光，有點神經質地點起了煙。 Zippo

著馬太受難曲及馬勒的黑膠唱片（跟聆聆的習慣一樣）。 我側著臉瞥見喬阿姨顫著左手掩起了

那張臉給我一種卸妝後的艾倫迪珍妮的感覺。 或許那是一張因年少的輕狂臉龐被燒毀，而疲憊得很浸澈的臉吧。

化 ‧妝師

但那是一種很令人舒服的疲憊。（「好舒服。」她說。）（然後她茫茫然地用手指捏熄了 劉昀欣

105

現代文學

煙頭。）

小 ‧說

因失愛，人或許也能得到自由吧，我想著。

」我聽見她對著香爐輕聲地說，散曳的煙如柔指般愛撫著我們的鼻腔。 Let's celebrate.

（你覺得有點眼熟，想起那似乎是她們上次儀式後仍留下的法器）把玩著，然後映著什麼容器

然後，我見著喬從襯衫胸口的口袋拿出那枝原本就跟她一點也不搭軋的粉紅色金蔥唇蜜

聆聆被放入烤箱、從蒼白到焦脆金黃然後枯黑捲曲、再化作一甕帶著人體腥味的粉末。

但是那時候，因為我無知地破壞了她們回到年少的時刻，以致於喬如今必須眼睜睜地看著

馬達臟器！」「可是一個人有兩個心室啊。」）（現在妳的兩個心室都在我身邊了。）

（「為什麼妳能毫不痛苦地，以一種跳探戈的姿態，在兩人間遊走著？一個人不過就那麼一只

那具蒼白的物事，掏出那個因冰凍而萎縮的臟器，封入她注滿福馬林的施華洛士奇水晶罐裡

個生物系學生），或許像當年哄慰著那個經痛女孩一般地哄慰著（忍一忍，再一回兒就好。）

徒勞地抵抗著肉類腐壞的微醺時刻）喬可能會皺著眉輕輕劃開聆聆的胸腔（你知道，她曾經是

兩人回到過去的那時刻（繽紛、鮮甜、跳動在毛刷與粉撲間的光影與色彩，而以消毒水與乾冰

情的臉。事實上直到今天，我仍有個詭異的念頭；或許要不是當時我不識相且突兀地闖進她們

我想起我媽那張回到了她離開喬年紀時的臉容。想起了滋滋作響的焚化爐與喬阿姨面無表

「

106

的反光描上她的薄唇。我別開了頭，望了一眼那張彩色懸掛物（你不得不承認，喬選的那張照

片比你父親選擇的那張，更能看得出你母親在年輕時確實是個美人胚子）便走出佛堂。 她不是我媽，她是聆聆。

化 ‧妝師

我失去了我媽，她得到了聆聆。

劉昀欣

107

現代文學

小 ‧說

【師評】 林黛嫚 老師

中間母親和阿姨的曖昧部份寫得很成功。

林文義 老師

名字取得太直接。敘述上稍嫌凌亂。寫作時要注意不要太著迷於文字美感。

鍾文音 老師

到。但這樣的題材很有創意。

混，我花了很多時間閱讀，還是沒辦法準確地掌握訊息，表示作者這部份照顧得不夠周

作者描述角色心理非常特別。但是關於母親和阿姨是否是同志關係，表達有點含

108

‫‪109‬‬

‫‪現代小說‬‬ ‫‪ 第二名‬‬ ‫‪阿語一‬‬ ‫‪ 蘇怡文‬‬

‫‪得獎感言：‬‬ ‫نيملاعلا ّبر هلل دمحلا‬ ‫ميحرلا نمحّرلا‬ ‫نيّدلا موي كلام‬ ‫نيعتسن كاّيإو دبعن كاّيإ‬ ‫ميقتسملا طارّصلا اندها‬

‫نيلاضّلا مهيلع بوضغملا ريغ مهيلع تمعنأ نيذّلا طارص‬ ‫‪國際化‬‬ ‫‪ 全球化‬‬ ‫‪ 世界觀‬‬

‫‪歐‬‬ ‫‪‧巴桑‬‬

‫‪蘇怡文‬‬

現代文學

歐巴桑

小 ‧說

第一章 死人並不噁心，噁心的是一息尚存但身體已經腐朽大半的生命。

在，蟠踞在靠走道的位置，如同樹幹的臂膀及手中緊握的幾個塞得滿滿的塑膠袋（裡面裝著不

黑色的短上衣及長褲，對她的虎背熊腰發揮不了一點點縮小的功用。她是如此龐大的存

脂肪讓她毫無知覺，因此她可以沒有任何遺產稅顧慮地把那只玉鐲帶入棺材。

時的玉鐲子，緊緊卡在她的手腕上，她這輩子休想拿出來。慶幸的是她那和北極熊無異的皮下

軀成對比。勾著名牌包的手臂，鬆散的肥肉隨路況搖搖晃晃，上頭幾塊老人斑，還有什麼？過

她呆滯的眼神透過不知是皺紋還是眼皮的縫隙射出，但不具有攻擊性，完全和她肥大的身

的說詞。

牠們便再度集合，一同饗宴；微光下，灰塵便是如此地懸浮在她的天靈蓋上，灰塵當然是保守

的。像是蒼蠅爬牛糞一樣揮之不去，但一點點風吹草動倒是讓牠們一哄而散，不過幾秒鐘後，

年齡看似介於五十到六十歲之間；一頭灰髮不知是白髮還是積年累月的頭皮屑與黑髮混成

110

知名的物品）將雙人座椅靠窗的那邊佔了一半。這噁心的歐巴桑，像是被吊死了六次卻死不了 一樣。

王小姐坐在塑膠袋與窗戶之間，她雖然稱不上瘦骨嶙峋，但這樣的空間（半張座椅）她還

可以生存，就像孑孓可以在輪胎的積水裡過個愜意的半輩子。不過這不是重點。

那噁心的怪物，把左手的塑膠袋交與右手（王小姐碩果僅存的空間再度遭到蠶食），伸出

肥短的手指（指甲有點長，尤其是小指指甲特別長，泛黃的指甲面上幾點汙垢，像是從她母親

子宮裡逃脫時順帶刮下的一些血漬，好個出生的見證與紀念品），往她那油頭抓了抓，響應指 尖與頭皮摩擦聲的是她頭頂的沙塵暴。

王小姐想要再避開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但是公車上實在太擠了，吊環上掛滿了殘

肢；車廂內任何可以扶持人體的，不管是長在座椅上面的或是門上，咸為佔據，更遑論座椅。

現在正值下班尖峰時段，所有沒錢買車或是沒錢買油的中下層階級全都泡在公車裡作踐自

己，把不管單薄或是豐腴的身材，都得拿來當武器，如果你有袋子、皮包或是書包，那些都是

不錯的自衛工具，但相對地這些道具會讓你的敏捷度降低。當然，這些賤民們上下班時不會考 量這些，身上所帶的東西，都是符合「理性」的需求。

歐 ‧巴桑

他們所要的僅僅是在勞碌一天後那短短幾個鐘頭的休息時光，那是他們可以支配的美好時 蘇怡文

111

樣。

現代文學

小 ‧說

個三十分鐘才能藉由這笨重的大眾運輸工具安全回到巢穴，在運送過程，這空腹的破鐵會逐漸

王小姐的家離公司不是很遠，但是尖峰時段，只有走路是最快的交通途徑，所以少說要花

位置，把手提包放在雙腿上，聽音樂或是呆望窗外，直到下車。

較幸運的是，她的公司離公車總站頗近，所以在人潮擁擠的時段，她總是能在公車上找到

趕敵人的類型）。但現在可不一定。工作了一整天，她累斃了，就像這公車裡的每一樣物種一

不過，儘管她擊敗了其他的物種，她性情是真的溫馴（顯然她不是那種需要以吼叫來驅

變色龍一樣。某種意義而言，她是生物演進過程中的勝利者。

以倚賴。大部分的時候，她存在感薄弱，也因此可以順利融入任何環境而不被掠食者發現，像

鮮少有摩擦。在陌生人面前她有一點點沉默寡言，她有一兩個不錯的友人，當她情緒低落時可

不過，王小姐平時為人真的不錯，她不會亂發脾氣，在群體之中她總是與他人相處融洽，

拼湊的碎片，散落在垃圾場裡。

學會語言，懂得溝通後，傾吐的字句隨著生命的進行，開始支離破碎，所謂的夢想，成了無人

的理由哭泣，應當美好的人生（是多麼短暫的一段時光）開始變質，隨著成長，或許是在他們

光，至少帳面上看來是這樣，是他們生命裡碩果僅存的部份。打從他們第一次不是為吃喝拉撒

112

飽和，直到剛好要爆炸的那個臨界點。

今天也不例外。她下了班，走了幾分鐘（多半是在等電梯），到公車站牌，等了幾分鐘，

公車來，她坐上公車。就這樣，生命照理來說應該就要如此平淡無奇。但是這一天，卻並非如 此。

公車到了下一站，一個肥大的有機體出現在王小姐的演化過程中，從此阻斷了她體內化學 作用生產催使她運行千篇一律的作息的激素。

那歐巴桑跨上公車的第一步，便造成公車的動搖，她是如此撼動著這狹小的三維空間，如

同洪水猛獸，但此時王小姐毫無知覺。沉重的腳步直直撲向王小姐身旁的座位，先是手上的塑 膠袋，再來是她臃腫的身軀還有脊椎關節的嘎嘎作響。

王小姐感到一股無名的壓迫感。她本來倚靠著窗邊，因為那無形的壓力她的生存領域突然 變小，也使得她不得不用眼角餘光看看是什麼樣敵人兵臨城下。

塑膠袋把王小姐壓到角落，無地自容。 ──

周圍明明還有些空位，但這妖魔鬼怪偏偏選了她旁邊的位置，用她肉盾般的屁股和衝鋒陷 陣的好伙伴

油膩的紅白塑膠袋裡又是一層紅白塑膠袋，看似綁得密不透風，但卻散發出一種不可言喻

歐 ‧巴桑

的味道，雖然不能說是臭掉的東西或是腐敗的屍體，但是在擁擠的密室裡，混著洶湧人類的體 蘇怡文

113

現代文學

小 ‧說

臭，讓人頭昏想吐。

沒有任何不方便之處，他們拒絕使用語言。反而仰賴一種名為默契的假象，並且期待它是普世

比方說，假使不談論言語的分歧，人們大部分都懂得用言語來溝通，但總有些時候，明明

人類是世界上唯一一種自相矛盾的生物。

覺這時候如果離開座位找個地方站著等下車似乎合情合理。於是王小姐做出要站起來的動作。

但事與願違，她沒有下車。值得安慰的是，有些人下車而車廂內也不如剛才那樣擁擠，感

王小姐此刻的心願僅是那位羅剎可以趕快下車。

真是噁心極了。

免吸入火山灰，造成化學及物理性窒息。

西打開手提包稍稍翻動夾層，以造成一點風暴讓漂鳥們重新考慮居所。同時她也憋住呼吸，避

微小的雪花飛舞在空中逐漸飄落即將在她雙腿的手提包上降落，為了避免失禮，她假裝要找東

西很難不去注意），噁心透頂。她很想離開位置，但是歐巴桑肥沃的身軀阻擋她的去路。看著

抓完一頭亂髮，四處飛揚的頭皮屑全看在王小姐眼裡（對任何理性的生物而言，這點小東

抗議。她只想著再過個幾站，她便自由了。這樣的姑息主義，終將釀成大禍。

但是王小姐脾氣好，就算很不舒服，她還是保持一貫的風度，不予以理會也不向這堆垃圾

114

通用的。王小姐便是一例。

她以為蓄勢待發要站起來的姿勢是全世界的人都能理解（大部分的時候人們會縮著雙腿，

或是收拾在地上的物品，好讓坐在兩人座椅靠窗區的人方便滾蛋），但偏偏這個妖魔鬼怪不

懂；這鬼怪，來自異次元的異形，生物演化史裡的基因突變種，人類學裡的一個畸形，再次

舉起她的左手，伸出那隻指甲特長的小指，接著伸入她塌癟鼻子下的大洞，在無盡的小宇宙探

索，找尋那個造成呼吸不順暢或是鼻癢的元兇，動作如此輕鬆熟稔且不假思索。或許五秒鐘以 後，她成功逮捕通緝犯。

傅柯說：刑罰是一場國王與罪犯的戰爭，為炫耀國王的勝利，罪犯要被示眾。

就算在沒有國王的年代，支配與被支配仍是亙古存在的對立。於是乎，歐巴桑伸出小指，

用輕蔑的眼神隨意一瞥，把上一秒才緝捕到案的犯人玩弄於指甲縫之間。這可悲的階下囚，先

是體驗了截肢（儘管它什麼也沒偷，更沒有在這個沒有貴族的年代，隨意闖入貴族的私人領

土），再來被重物壓迫，最後，被安置在人力的大炮裡，發射出去，從此過著流亡的生活。這 過程不需要陪審團，沒有國王也沒有貴族但絕對專制。

王小姐起了雞皮疙瘩，毫無疑問她目睹了一切。她想吐，覺得噁心到一種極致。

歐 ‧巴桑

她想知道是否有其他人看到，更希望有人出來勸阻（顯然機會渺茫），如果說世界上有英 蘇怡文

115

現代文學

小 ‧說

雄，此刻便是他們出動的時機。

在淋浴時，她可以感覺到手臂上的突起顆粒尚未消去，那個令人作嘔的存在，其一舉一動

生生血淋淋的例外。

回家或許會先看看電視或是去倒垃圾，張羅晚餐打掃家裡等雜事，但今天例外。今天就是個活

王小姐回到家中（下了車以後，她走路回家），立刻把衣服脫掉，扔到洗衣機裡。平時她

第二章

王小姐邊閃著走道上的人體，邊走到車門，這不是她的目的地，但她下車了。

粗壯的腿，雖然效果不彰但是心意倒是有了，所謂禮輕情意重。

屏住呼吸拿著手提包，不再顧慮默契或是言語，直接走出去，那怪物倒也很配合挪了一下

王小姐立刻站起來，這微不足道的舉動倒是嚇到了這嚇人的怪物。

固醇或血脂肪對她而言不過是用來嚇唬人的。

「甜」這個字的甜點。想必她吃得很油膩很油膩，她是個沉迷於回鍋油食品或屍體的怪物，膽

大嗝。這三秒之中，可以見到這妖魔前三天吃了哪一國人的肉，如何烹煮不幸的獵物還有不配

雪上加霜的是，那妖魔鬼怪在玩弄屍體之際，突然停頓，半張開嘴，打了一個長達三秒的

116

都是歷歷在目，難以忘懷啊。 真是噁心透了。 王小姐心中反覆地想。

她擠了許多洗髮乳在掌心，白色的化學品藏有無限希望。她用力搓洗每根黑髮，指尖用力

抓著發麻的頭皮，像是機場的緝毒作業般嚴密，她不容許公車上任何一絲來自那個怪物的氣息 遺留在她身上。

在那怪物甜不辣般的手指騷動下形成的太平洋高壓，刮起了陣陣西北風，基隆開始飄起陣

陣細雨，新竹的米粉開始有名，蒲公英種子也在公車車廂內飄揚，尋求個落地生根的烏托邦。

它會找到一個嶄新的頭皮，不管是乾淨還是髒的，乾燥或是油膩，黑髮或金髮，一概接受，這

本來就不需要什麼門檻。然後它會開始紮根，小小的鬚根會深入你的腦細胞然後你開始變得麻

想到這，王小姐頭皮發麻。回想今日的遭遇，她卻遲遲不敢下車，她真想現在就一死百

木不仁，什麼都不在乎以至於膽敢公開用刑，不需在意媒體的言論，這便是專制王權的開端。

了。

不願茍且偷生而從容就義，所謂的「殉道」便是如此。但從古自今，還沒有為了個邋遢女

歐 ‧巴桑

人而死的案例。畢竟牽涉到風花雪月的事情，往往是不容進入國族英雄的這塊領域。 蘇怡文

117

現代文學

小 ‧說

而「貞節牌坊」，大概是人類想像的極限。

事，吃飯，偶爾見見朋友，電視，電影院，雜誌，她人生沒有任何新的選項。就算有（電視廣

但除此之外，長時間忙於工作的她，沒有注意到自己悲哀的人生已經定型。除了工作，家

有，最糟的是馬桶不通的次數日益頻繁。

的肌膚下，鋼筋與水泥在內部開始消融，書房開始漏水，書，廚房的抽油煙機快死於肺癌，還

她老了。的確，她感覺自己的體力大不如前，或許是因為她太久沒運動；在她看似緊實

字是為了三十來歲的女人設計的？

歲；步入三十歲雖然不像傳說中的更年期那樣令人駭聞，但，你何曾聽過「青春洋溢」這四個

這樣的舒服讓王小姐不想起來。同時，她也感覺到自己日益老化，想想，她明年就要三十

的窄小浴缸延伸到馬里亞納海溝，有何不可？

在鉛塊上的浮屍，緘默地沉到深海中，從中產階級為滿足名為舒適且經濟實惠的虛榮心而設計

王小姐把身子浸入水中，上升的水位是她的身體的重量加上靈魂的質量。泡在水裡，像綁

破碎的浮木漂到岸邊。但是浮木就是浮木，到了岸邊便會擱淺。

的浮力。髮絲飄散在水面像是肢解的竹筏，載浮載沉的命運瞎了雙眼卻假裝是嚮導，硬是引領

工作的疲倦加上這怪物給她的折磨，讓她心力交瘁地坐在浴缸裡；她閉上雙眼靜靜感受水

118

告的香港兩天一夜單人行），她已經沒有任何動力去執行。

浮屍逐漸腫脹，每個細胞裡灌滿了水，所有的特徵都各自移位或者變形，除非有個金戒 指，不然不會有人來認領這具無名屍。 王小姐被她的懶散給淹死了。 她自個兒想著，難道真的是懶散造成的？

今天那個歐巴桑，大概也是這樣。她曾年輕過，就像自己一樣，然後生活逐漸定型，日趨 安穩，於是她的脖子卡在窗櫺左邊的上面數來第三格，永遠出不來。

紮實的束縛反而給了安全感，於是身心鬆懈，開始膨脹，除了脖子那一塊保持原狀外，其

他部分至少變大三倍以上。由於臉頰上的肥肉，還有分層的肚皮遮蔽四方異樣的眼光，所以可 以開始隨心所欲，鬼才管她有沒有踰矩。 或許那怪物就是王小姐她自己未來的寫照。

或許會有形式上的異同，但是苟且偷生在自己的小小窗櫺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也是憑這一點，任何事，噁心程度不如今天這歐巴桑噁心或者比她噁心個上萬倍的事，會 被觸發，然後深植人心，就像今天發生的一樣。

歐 ‧巴桑

王小姐想著此一可能性，開始感到恐懼。這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才叫可能性。但她又該如 蘇怡文

119

旗。

現代文學

小 ‧說

老人而言，十五年顯得微不足道。

但十五年的概念到底是多久？對一個剛滿十五歲的人而言，或許是頗長的；但對個快死的

代比起，它總是顯得短的可憐。

如果你在歷史課本上看到秦朝僅有十五年（西元前二一一到二零六）這樣事實，和其他朝

那短期到底是多久呢？

來看，這確實是最明智的抉擇。

最後，她做了重要的選擇，也就是早點忘了今天那噁心的怪物還有應該去睡覺了。就短期

任性，步入這畸形的後塵。

王小姐想著，除了無能為力外，對於此等命運的走向，她還是無能為力，任由她的懶惰與

民似的羨慕眼光，這樣的城鄉差距是永遠被束之高閣的原因。

其他的頁數，盡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們。它們顯然不懂民間疾苦，對於扉頁它們只能投以鄉

看書並不是太困難的事，它又不是原文，是中文譯本。但被欣賞的僅僅是序言還有封面，

是不錯的選擇。但她試過了，也放棄了，書架上蒙上灰塵的︽愛在戰火蔓延時︾是傳說中的降

何是好？或許，試著改變生活，一點新的嘗試，去欣賞藝術，閱讀經典文學，汲取心靈的陶冶

120

對人類而言，時間是距離越遠則越短的概念。 但事實是什麼？ 十五年就是十五年，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第三章 王小姐上班去了。 她起個大早，稍微打扮一下便出門，比她平常早個半個鐘頭。

有了昨天的恐怖經驗，為了避免規律中的意外，她乾脆先自行引發個意外。這是她引以自 豪的「逆向操作」。

步上公車，人果然比平常少許多。她很安穩地找個位子等候，但也沒忘了必須提高警戒，

（ TGIF

）總令人特別亢奮。下班後，可以喝 Thank God it is Friday

如果不幸再看到那怪物，她至少可以先找個地方走避。所謂有備無患，王小姐對此倒是訓練有 素。 這個令人愉悅的日子，

個爛醉，也可以玩個通宵，盡情地做些沒建設性的事。反正，連續兩天的假日，有什麼錯過的

歐 ‧巴桑

或是罪過之處，再到教堂去懺悔也不遲。 蘇怡文

121

的。

現代文學

小 ‧說

年代，往往是痛苦的根源。

而群居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點，或許就是確定自己沒有異於常人之處。因為超越自己所屬的

有功能也得裝出個樣子。大概就是這樣。這點犧牲絕對划得來。在生物史上，這點是無庸置疑

除此之外，你要明智地在這群體裡找到適合的角色並且得體地發揮功能，就算實質上是沒

腳趾縫。裡面雖藏污納垢，但你不用擔心，你只是要展現誠意。這個世上，誠意第一。

高等級的消費者，然後漱個口（最好有漱口水，沒有的話可以用口香糖替代），熱忱地舔它的

理所當然的，在群集的過程，小小的犧牲與奉獻是必要的。比方說：找到這個食物鏈裡最

兩隊人馬吵架精采。壁是壁，壘是壘，壁壘分明後，就可以開始內戰。

下後，人類便分出黨派，相互攻訐討伐，原因無他：人生苦短加上孤掌難鳴，兩個人吵架不如

想像。就算你痛恨它們，你也要找一兩個，好對付其他的；雖然生在太平盛世，但從巴別塔倒

中午短暫的休息時間，王小姐自然與她的黨羽在一起。在萬惡城市中，同伴之必要你難以

大的幸福。

王小姐安靜地工作，就像平常一樣。沒有例外，一切照常進行，對死裡逃生的她而言是莫

122

第四章

在所屬的社群中，王小姐找到了傾訴對象，把昨日所受的冤屈一吐為快。身為黨羽的另外 兩位女士，當然是義不容辭地成為聽眾。

從紅白塑膠袋到虐囚，她貼心的聽眾從不可置信到頭皮發麻到義憤填膺最後是慷慨激昂，

上帝預選的程序逐一被預設條件觸發，然後發生，再觸發，造成連鎖效應，這套完美的設計分 秒不差地開啟，並完美地符合王小姐的預期。 人啊，是群居的動物。 「真的還假的啊？ 也太噁了吧！」 「真的，我回去以後雞皮疙瘩久久不能消去。」 「你不要看台北雖然這樣現代化，但是還是有很多沒品的人。」

「喔，對呀。我跟妳說喔，我上次在公車上啊，就親眼看到一個歐巴桑用力地咳痰，然後 毫不猶豫地吐在公車上。超噁的！」 「車上沒有其他人嗎？」

歐 ‧巴桑

「有啊！但是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看到。」

蘇怡文

123

現代文學

小 ‧說

「妳有跟司機講嗎？」 「當然是沒有了，妳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俗辣了！」

臭。」

」 ……

」 ……

」 ……

「有什麼辦法？ 講不聽啊！每次我姊帶小孩子去看她，我外甥都不敢靠近她，嫌她很

「那她不是一口爛牙？」

「對啊，我那姨婆啊，五十幾歲的人了，這輩子沒刷過牙，她的嘴比狗屎還臭。」

「好像那種年紀的人都比較難接受新的想法。講都講不聽，真受不了！」

「所以我說啊，歐巴桑真的是不失為妖魔鬼怪界的國寶。」

「我發現，那種沒水準的人大多都是中年以上的，大概五十、六十來歲左右。」

「哈哈哈

及。那走動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像

「結果那個是紅酒，整個車廂的人，雖然也沒有幾個人，但全都面無表情地避之唯恐不

「好恐怖喔！」

一個中年人突然開始吐血

「哈哈！我有一次搭捷運，大概十一、二點的時候，車廂內也沒有多少人。坐在我對面的

124

「我媽也是啊，她以前超愛吃肥肉的。妳也看過她，那個肚子大到不行，在捷運上都被當

成孕婦。叫她不要吃那麼多，是為她好，結果每次一講，她就不高興。真是的！結果啊，她最 近身體愈來愈差，才稍微收斂一點。」 「而且妳知道嗎？歐巴桑最喜歡在人家背後說長道短。」

「這倒是真的！我媽每次都要管隔壁人家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明就不干她的事，她也要一

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好像不歸她管不行。連隔壁人家的小朋友考上什麼學校她都瞭若指掌。」 「然後該管的事情倒是管得亂七八糟，對不對？」

」 ……

「對！我小時候，她竟然忙著跟朋友聊八卦忘記來接我。我那時才六歲，一個人在幼稚園

」 ……

等她等了一年半載的 「哈哈

對於母親不實的指控這時此起彼落，就在邁入高潮的前一秒，王小姐得到了神的啟發。 「我以後也會變這樣嗎？」 沉默了大約一個世紀的王小姐突然發問。 「什麼？」

歐 ‧巴桑

「我以後也會變得像那個歐巴桑一樣嗎？」 蘇怡文

125

現代文學

小 ‧說

「妳別開玩笑了！難道妳還對那個歐巴桑念念不忘啊？」

」 ……

「對啊！妳這麼有氣質，怎麼可能變那樣啊？」 「

「他們兩個不是早就分手了嗎？」

」 ……

「想也知道是那個三八死纏爛打的黏住他，所以又復合了

」 ……

「對啊，聽說啊，她沒錢所以硬是拗她男朋友幫她出一半，然後兩個人就大吵架。」

「聽說，她明明就沒什麼錢，還硬去租個八九千塊的禮服。」

員還刻意去租晚禮服。她以為這是奧斯卡頒獎典禮喔？」

「哼，她憑什麼那樣說啊？也不想想自己尾牙時穿得什麼騷貨德性啊？明明就只是個小職

裝文靜，像個小女人似的，但其實在勾引男人

「我也有聽說。她好像說妳愛裝清高，搞得她們像是濁流一樣的污穢；還有啊，她還說妳

「妳不要講，最近啊，那個林三八，總是在妳背後說妳的壞話。」

「我哪有？」

鬼。」

「對啊，每次我們在三姑六婆，妳就特別安靜，顯得我們是群鄉民一樣。妳這個心機

126

「真是不要臉

」 ……

這令人愉悅的談話永無止盡地進行下去，就算休息時間即將結束，但在時間的畫面格裡， 這些八卦會就此生根，直到時間毀滅的那刻。

王小姐繼續安靜地聽著，她始終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但她耐性地聽著，相信她會找到 那個專屬的答案，即便她早忘了問題是什麼。

此時，她唯一想到的，大概是她那博學的黨羽發人省思的話：歐巴桑最喜歡在人家背後說 長道短。

第五章

在蓬勃發展的表面下，這名為「社會」的有機體是無所不包，成於此，敗亦於此，包羅萬

象不也就包含了「包藏禍心」。畢竟，萬象的概念遠比禍心廣泛很多。因此，當你漫步在這和 平的綠洲之中，偶見沙漠化的地區便不足為奇。

於是，在這養分極度分布不均的有機體的腳趾小趾趾甲上，無盡的荒漠在無限延伸。

或許，在環環相扣的演化過程中，突變在此發生。誰也不敢做保證，就像西門向彼德行賄

歐 ‧巴桑

時，他也沒想到一點點的貪戀會使自己留名萬世。生命總是充滿不確定性。 蘇怡文

127

現代文學

小 ‧說

，也極力地改變自己。 …… 這可無關乎任何主義或思想，為幸福奮鬥是件可歌可泣的壯舉。

但她失敗了，還沒有接近太陽，她的雙翅便被硬生生地扯下，鮮血沾濕了羽翼，但她感覺

三代來比較，人類愚笨的肉眼才看得出來。 對著餘燼，她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再浪費生命在這些索多瑪（ 有人住在那座化為灰燼的城市。

王小姐或許認識那女孩，或許忘了。在某個野花盛開的夏天，王小姐曾成為那女孩，但後

）的居民上。儘管沒 Sodome

樣的隱性基因，只有女孩自己的去氧核酸知道。無論如何，這樣的差異總要有個第二代或是第

而這種種荒謬，在升學主義和就業問題的壓力下，便顯得太不重要。所以沒有人發現有這

她聞到一股焦味，當她清醒後眼前一片黑。原來，那女孩已經燃燒殆盡，剩下一坨死灰。

空難上，死一人跟死一百人，其間之差距可想而知。

的哀悼，或者，至少來顆蒲公英種子來作伴，但結果卻什麼都沒發生。因為大家把焦點都放在

不到痛楚，只看見幾根羽毛在空中飄又飄。在前往狄斯城的途中，她曾期盼飛鳥的憐憫，北風

襪

了他，她調查了有關他的一切：他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喜歡單肩背包勝過雙肩，喜歡及膝長

或許就在頂樓樓梯間，當那男孩拒絕那女孩後，她便下定決心不再迎合別人。畢竟，為

128

來呢？ 王小姐赤手空拳地殺了那女孩。

這樁血腥的命案，王小姐沒有受到應得的審判（人命竟比不上鼻屎）。因為大家都太忙 了，忙著成為歐巴桑或是批鬥歐巴桑的人。

這是場無限延伸的戰爭，但歷史上從未定出勝負，儘管如此，人們還是積極參與。因為這

是場從某種生物以「人類」自居便開始的戰爭，對立的兩方如同黑白相間的鎖鏈，從遠古時代 延綿至今，沒有一方是絕對的白或黑，他們相互毀滅也相互依存。

王小姐恍然大悟，那具無名女屍的怨懟形成一道封印，而王小姐悠遊自如地禁錮於其中。

像是琥珀裡的昆蟲，那伴隨時間進行的連鎖戰火對她毫無影響，也毫無意義。她或許忘了那女

孩，忘了如何殺了那女孩，但是刺鼻的血腥味總是讓她苦惱思索手上的鮮血是打哪來的？ 那淡黃色的琥珀就是害她卡在黑白之間的元兇，使她進退不得。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人類」身份自居，但此刻，她發現她早已突變，並且把正常的型態 誤認為突變。

歐 ‧巴桑

她抱著伊卡洛斯的翅膀（上面的蠟，融化了又乾），卻想不起來墜落的原因。

蘇怡文

129

現代文學

小 ‧說

第六章

著這大眾運輸，一直孤獨一人。她曾幻想或許有一天，她可以找到適當對象，結婚生子，或許

悟，她持續這樣的生活已經五年了。上班、工作、下班然後回家，她永遠沒有改變，永遠仰賴

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她選擇了單人座位。沿途經過的仍是同樣的景色，王小姐恍然大

當然，王小姐所忽視的事實是，這非她能掌控但也非關命運。

反反覆覆，她又打退堂鼓。想到先前所受到的荼毒，還是讓時間淡化這一切吧。

或許再度看到那歐巴桑，她方能真正忘卻她。

說也奇怪，她有點期待再看到那怪物。迷途羔羊要尋找歸路，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到原點；

她下班，又再次踏上一樣的歸途。

那是無法修補的洞。

不管扔了多少垃圾進入籮筐裡都沒有用，因為籮筐的底破了個洞。

那種空虛是她生命中不曾有過。

一切，但顯然沒有。她黨羽熱切的討論只讓她感到空虛。

王小姐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她以為透過傾訴這可怕的經驗她得以超脫然後灑脫地忘記這

130

她會成為家庭主婦，或許成為職業婦女，然後有一、兩個小孩，然後為那死孩子的課業操心，

為那死孩子的叛逆期破口大罵。這種種的可能，或許可以給她五年來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變

調。但自始至終，她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比方說：換上漂亮的羽毛好等著人家來求偶。

那些複雜的社交活動，讓她畏懼而裹足不前，她給自己找藉口，說省下的時間或許可以從

事更有意義的活動。但最終，那些時間總是在綜藝節目的笑聲與廢話中消磨殆盡。

）人生活後，她認清真相，然後 NEET

在進入職場的前兩年，那時王小姐剛畢業，她曾懷抱遠大的夢想。她想要去國外念書，但 基於經濟因素她放棄。這現實與夢想之間的兩年尼特（ 開始腳踏實地。

她卻沒有任何盤算或計劃。 TGIF

除了要在八點前去倒垃圾外，她沒有別的事好煩 Thank God it is Friday.

腳踏實地不就是螞蟻和蟋蟀從小給我們最踏實的警惕嗎？ 王小姐回到家中， 惱。只是，應當歡愉的

她坐在狹小的客廳裡唯一的椅子上，正要拿起遙控器時，她看到遺忘已久的手提式音響。

當學生時她常常聽音樂。當她搬出來，開始自食其力時，她常常用這手提式音響播放她最喜愛

的歌曲，盡情的調大音量，因為沒有人可以再駕御她了（當然，狹義而言），她可以享受所謂

歐 ‧巴桑

的私人空間，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但隨著適應了這個名為「社會」的垃圾場， 蘇怡文

131

現代文學

小 ‧說

觸發了無限的激盪。她是如此的可悲。可悲到需要這種種來救贖。

雖然王小姐完全不認識那歐巴桑，但憑藉著挖鼻屎和打嗝還有頭皮屑，種種不入流的事卻

記憶。

王小姐她極力地閃避她汲汲追求的命運。她的生命如此扭曲以致產生了黑洞，吞噬了她的

歐巴桑沒有出現，這斷層會一直張裂直到她死了為止。

在這麻木不仁的五年當中，她想不起來有任何值得回憶的事情，記憶像是斷層一樣，若那

變是源於她對自己的突變麻木不仁的省思。

但是那噁心的歐巴桑才是正常的物種。她引起了她的注意，帶給了她許多的改變，那種改

物，如同：戴奧辛。

而那噁心的歐巴桑呢？在王小姐眼中是個噁心至極的突變種，是不符合環保與生態的產

回的空間，十分合理地。

縮、喪失鬥志，她不想再乘載任何壓力，或是被寄予重望，於是兩地的生活水平差異給了她抽

或許，當時經濟壓力根本不是個問題，只是她被一個叫「托福」的考試給嚇倒，然後退

感覺不到什麼消失了。

她所有的雅興都一併消失，忙碌與疲倦成了百用不爛的好藉口。以至於，她什麼都沒有，但也

132

王小姐想起她博學的黨羽口中嘲弄的那些冥頑不靈的生物，他們把持著詭異的信仰，不畏 眾人的嘲弄或是背地裡的流言蜚語，從一而終。 那是種勇氣吧。 而勇氣，王小姐早就不知在什麼地方弄丟了。

她突變太久，太偏離正軌。時間在進行，她的身體也日益變形，養分自動被運輸到某部

份，然後開始運作，局部細胞的數量開始呈幾何成長，最後除了這所謂的「局部」外，她的身

體其他部份變得乾癟而枯黃，局部變得又肥又粗，讓她沒辦法進家門。最後，她會變得跟那個

歐巴桑一樣。卡在窗櫺。但，她是被排除的那個。她早就失去了「人類」這樣的身分。 或許她才是那個應該被嘲笑的東西。

王小姐走到窗邊，打開那扇五年來沒有動過的窗戶，這是她第一次有雅興觀賞夜景，也是 最後一次。跨過窗台她縱身一躍，在下降的過程，她找到了答案。

歐 ‧巴桑

儘管她沒有倒垃圾。

蘇怡文

133

現代文學

小 ‧說

【師評】 林黛嫚 老師

我蠻喜歡這篇的。王小姐很怕像她這麼一個特別的人最後成為模糊的社會集體代號

鍾文音 老師

寫頗為準確、深刻。

面逐漸變成歐巴桑，轉折會比較自然，氛圍會比較一致。但裡頭把現代人的生活狀態描

這個轉折，前面理由交代得不夠強烈。我個人看法是，王小姐如果後來在這樣的生活裡

程，卻用了很多前衛、現代化的理論，我覺得有點衝突。最後王小姐跳樓自殺，突然做

美女、有修養的人，但到最後都會變成一個平凡的歐巴桑，寫的是這麼一個世俗化的過

我覺得這篇用了太多理論的東西，明明要描述的是一個女人剛開始都想成為一個

134

「歐巴桑」，但我們女人最後根本都是要墮入這種命運。作者將意識傳達得非常清 ──

楚，表現出無力感，也將外在世界跟內我世界如何彼此消長、排斥、抗衡做了不錯的對

歐 ‧巴桑

照，呈現一種緩慢的個人被改造的恐怖。結尾太快速是一個缺點，另外短篇小說不適宜 分章。

蘇怡文

135

現代文學

小 ‧說

現代小說 第三名

民族三 陳怡燕

得獎感言：

得獎了，情緒是悲傷的對比，希望越懂得快樂，也就越懂得悲傷。

造機會去得到。

想，要是不曾懷想，再美好的事情也只是別人的心想事成。因為想要，所以才創

儘管曾懷抱過許多願望，最美的卻不一定是成真那個。但不是希望就不會懷

136

成真的願望

她從小就有許多願望，這些願望構築成她對奢侈的想像。她總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過得更

漸漸地，她長大了。她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如人意，她學會接受自己現有的東西，並且知

優渥些，但物質層面的願望何其廣泛！她總是看到什麼就想要什麼，最後卻沒一個真正得到。

足。

「是決心不夠強吧！或許我並不是真的想要那些東西。」她想：「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遇 到我真正想要的，到那時我一定要下定必死的決心去得到！」 下定必死的決心，意思就是先要有死亡的準備。

她在一個小時裡，被兩個同校學長輪姦了三次，因為她在被帶走的第一時間軟弱了。

兩天前的午休，她被強行拖到學校裡那個無人管理的掃具角落，無論她如何掙扎，就是解

不開緊扣住手的箝制，就像是被抓入了真空的世界，她呼吸不到氧氣，聲音也傳不到援助者的

成 ‧真的願望

耳裡，她只能張開雙腿，接受一切。

陳怡燕

137

失！

現代文學

小 ‧說

「明天再來聽到沒！妳敢不來的話我他媽的就去找妳老母，然後幹爛去她的鳥穴，哈哈哈

。」稍微矮胖的那個一邊摳著臉上的青春痘，一邊用右腳垂涎著她的大腿內側，得意忘 ……

幕之中。 「殺呀！就殺呀！嘻嘻，我會幫妳，殺呀，殺呀！嘻嘻嘻 急需要有人支持這個決定，於是她找到自己。 好！就殺吧！只要下定決心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這是她腦袋裡的聲音，她 ……

欠了那個臨門一腳，但現在可是攸關母親的安危，她說什麼也不願意讓母親身陷這種齷齪的暗

她先是稍微震驚了一下，然後終於要下定決心讓那些人用命來賠罪。要下定這個決心總是

形的笑著。

哈

今天的時間是放學後，一樣的掃具角落。

等的回敬而已。必須要想到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她必須一動手，就讓那兩個人的威脅永遠消

天裡默默發酵著。她知道自己不欠他們什麼，所以就算她用最殘忍的手段報復，也只不過是相

她不會向別人求援的，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和力量解決事情。接連兩個明天，復仇的心就在這兩

「明天再來呀，聽到沒有！妳逃不掉的。」她在驚慌中接受了這個恐嚇，但這不是認輸。

138

趁青春痘男摳完青春痘，正轉身準備挖鼻屎時，她迅速從骯髒的掃具堆中爬起來，然後用

盡全力將割草用的鐮刀砍向他的背部，他猝不及防，立刻倒下。另外一個則因為驚慌而想大聲 呼救，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從任何一個地方聽到這裡呼救的聲音。

還活著的這個是第一個對她解開拉鍊的人，鬍渣遍布在下巴，獐頭鼠目，此時雙眼圓瞪， 活像是個默劇小丑。

她本想用力拔出染血的刀，但怎麼也拔不出來。時間緊迫，她不顧光裸著下半身，使勁攀

附在那人的身上，然後雙手的食指和中指深深的插進他的眼窩中，很深很深，就像他對她做的

一樣。當他痛得倒在地上翻滾時，她順手操起另一把割草刀，生鏽的刀鋒很鈍，但肚皮總是抵 不過金屬。

這樣總該結束了吧！她為了湮滅證據，找了把最鋒利的刀剁爛那兩人的陰莖，又為了混

淆視聽，切下他們的手指，同樣剁碎。這樣不管有什麼體液殘留，也不會被察覺！她隨手清洗

了三把刀的刀柄，然後仔仔細細的，將刀柄表面刮下一層來，沒有人會察覺那上面留有她的

指紋，而且任何人都有可能會到這個掃具角落來拿缺了的用具。若是被懷疑，她也有充分的藉 口。

成 ‧真的願望

血濺得她全身都是，但是沒關係，她有運動服可以換，旁邊那間廁所也有水可以清洗。天 陳怡燕

139

現代文學

小 ‧說

色很暗、氣溫很低，她因為完成了願望而狂喜。

巧玲」

。 ……

在我長大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改名字，我不喜歡「吳阿覓」，我想叫做「吳

時，她寫道：

當初，她小四，老師要求她們班寫全台灣幾乎每個小學生都寫過的作文題目「我的將來」

點不足，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名字裡不應該有「阿」這個字。

聽便忘的名字，可惜那都是別人的名字。吳阿覓確定自己是幸福的，只不過幸福中總是有一點

這個時代，正值青春美好的十八歲少女本來都應該要有更好聽、更通俗，甚至是更讓人一

一

很開心的用了晚餐。

了。母親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然後端出了預先買好的烤鴨肉，這是這個家難得的奢侈，她們

她忘了自己是用什麼心情騎腳踏車回家的，只記得她跟母親說必須留下來打掃，所以晚

兩具屍體一眼，她輕輕的笑了一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沒事了，終於。對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呀，她很開心的送給自己這個禮物。她最後斜睨那

140

「巧玲」是全班最可愛的女生，全名是張巧玲。令人嫉妒又欽羨的是她不僅漂亮個性又

好，而且還生長在一個阿覓永遠想像不到的富庶家庭，班上有不少男孩子偷偷喜歡她，但是卻 不敢明說，那還是個會因為有喜歡的對象而被哈哈嘲笑的年代。

她記得老師過了幾天後還叫她午休時到辦公室去，然後跟她說其實她的名字並沒有什麼不

好。不用一直羨慕別人有的東西，就算張巧玲真的很優秀，她也不用羨慕巧玲，因為阿覓也有 很多優點云云。

這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說法，阿覓沒有認真放在心上，從來沒有人告訴過這個女孩她有

什麼優點，她認為：只能舉出「很多優點」這個說法，就等於「沒有優點」。 接下來是回到家後，媽媽應老師要求看完作文時那張生氣的臉。

「好妳個吳巧玲！妳敢給我改名試試看！我就當作沒妳這個小孩！上學都學到什麼了？

妳真的那麼喜歡張巧玲的名字的話就去當她家的小孩呀！妳怎麼不想想呀，是誰給妳吃喝？誰

給妳錢去讀書呀？妳給我跪在妳爸爸面前好好反省！敢給我起來你就試試看！皮在癢是不是 」 …媽媽說著說著，竟然流下淚來。

那是阿覓第一次覺得自己讓媽媽傷心了。母親的淚水滴滴答答，顆顆都落在她的心坎上。

成 ‧真的願望

那是即便碰到也不痛不癢的的淚水，但對她而言卻像帶尖頭的刺。 陳怡燕

141

…

的。

現代文學

小 ‧說

中還叨唸著要幫女兒取什麼名字好： 「哈哈！我想說給她取一個特別的名字！她是我的長女耶，嗯

叫阿覓，哈哈，因為她 ……

阿水叔當年站在她媽媽身後，試著向臉色甚至比死者還蒼白的嫂子解釋永哥摔下鷹架前口

血液裡一回又一回的循環著。

息般，像是嘆息！對她這個孩子不知是下了詛咒或是祝福。那股氣直直灌入她的鼻孔，然後在

緊貼著父親的遺體，她甚至可以聞到他口中的餿水味！而父親在那個時候彷彿又呼出了一口氣

去一般，一直活在她無意識的記憶裡。阿覓到現在作夢仍然會夢到父親。夢中，媽媽抱著她緊

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她衝到手術房門口時，父親已經被宣佈死亡。遺照中的父親宛如從未死

至還有人手中拿著午餐便當！而他張大的口中塞滿餿水。

那裡的餿水桶，頸骨複雜性骨折，當場連第二口氣都沒來得及嚥下，當其他人趕去救他時，甚

父親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整個人從八樓高的鷹架上摔落，後腦著地，正中地上不知被誰擱置在

雖然父親死時阿覓只有七天大，但母親說她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那天，身為建築工人的

個事件讓她得以揣測媽媽對死去的父親仍然十分掛心，因為這個名字就是父親臨死前脫口而出

當年被母親狠狠責罵的記憶仍然被她深刻的保存著。她並沒有要刻意遺忘的打算，從這

142

是我吳永覓的孩子呀，哈哈哈哈哈！唉呦，開，啥？ 開什麼？開玩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歲。死於工地現場，目擊者賴水源指出死者家境貧寒，無力負擔生活開

死人永遠說不出答案。 吳永覓，得年

陳怡燕

成 ‧真的願望

143

校園裡風聲鶴唳，素行乖張的人紛紛收斂，每個人都相信那是弱者的反撲。全校幾乎每個學生

紛紛抽出新芽。唯一改變的是看不到有學生蹲在角落抽菸了，自從那兩個人的屍體被發現後，

春天，跟往年一樣，校園裡的杜鵑花開得燦爛嬌豔，一些在冬天掉光葉子的不知名樹木也

屍體？

樣的環境中靠教育脫離貧窮？若真的可以，那麼憑她的境遇，在成功之前又要再踩過多少人的

覓原本也想好好看個書的，但是人生在幾天前轉了個大彎。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在這

吳阿覓今年高二。邁入下學期後，每個人都在提醒這些學生「學測」的日期已經近了。阿

二

阿覓的媽媽自此再也沒見到過阿水。

支，加以女兒出生，疑似壓力過重而輕生。經判定為蓄意自殺，無法理賠。

現代文學

小 ‧說

都受過他倆的勒索，一定是其中一個受不了了，一氣之下殺了他們。

不必擔心會有什麼突發的意外。

後，這段時間無論她想唱歌、說故事，或者發呆也成！因為鮮少有車子會鑽進這種小路來，她

算得上是鄉下的景色。阿覓喜歡享受這種一個人的時間，暫時把該讀的書和該做的雜事拋到腦

路上。那是一條鄉野小路，但不至於放眼望去都是待耕的田，別墅般的房子零星錯落在田中，

她第一次發現事情真的不對勁，是在事件過後第六天的傍晚，她騎著腳踏車從學校回家的

自己他們是死有應得，但心裡仍然有壓力，然後影響生理吧！

以她悄悄的將這兩天一直掉頭髮的事情隱瞞起來。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殺人，雖然極力的說服過

該讓媽媽笑時就該逗媽媽笑，不管她倆的心情如何鬱悶，總之不可以讓媽媽一直生氣傷心。所

她很喜歡春天。雖然這幾年天氣亂得一塌糊塗，但是該開的花還是會開，就像她也瞭解到

的人身上！她摒除掉所有的不安和懷疑，也決定要忘掉這一切，享受寒冬後的暖春。

人總是會忘記和遺漏一些事情，這是絕對自然的，只要堅定，奇蹟也會發生在不相信奇蹟

她殺人的事實。

機、屍體本身甚至任何一個路人，都沒有向警方透露出關於阿覓這幾天被他們帶走的一切以及

屍體被發現時阿覓還緊張了一整天，令她心存僥倖的是鐮刀、現場的血腳印、監視攝影

144

以前是這樣。

嗯 ……

啊，呼 ……

呼，終於 ……

可以出來透口氣 ……

，呦！妞兒！妳還有呼吸 ……

當阿覓一如往常正哼著自己隨意創作的小調時，突然聽到背後傳來略帶沙啞的粗嘎聲： 「喔 嗎？」

聲音從腦後傳來，搭配傍晚陰鬱的天色，阿覓覺得不遠處那盞路燈稍微閃爍了一下，瞬間

連不遠處那家人養的大狼犬都嗚噎了一聲，平常科科嘎嘎的腳踏車也被修理好似的，沈寂了。

不是吧！不會吧！她在聽到聲音的同時覺得她的頭皮往兩耳裂開，就像被一隻手指橫向撫 摸過一樣，然後那個痕跡變成一個凹壑。有點不適、怪異，更多恐懼！

她突然覺得後腦杓有股被風吹到的感覺，瑟縮了一下。涼風直接吹進腦子裡有什麼感覺？

呼 ……

呼 ……

」阿覓停止踩著踏板的腳，然後用左腳撐著地面，將車連人 ……

大概像是有人用冰冰涼涼的鐵湯匙在挖她的小腦，另外有種傷口遇到雙氧水的刺痛。她想起自

呼 ……

己正在掉頭髮的事。 「呵

停在路邊，微微喘著氣。她的臉不由自主的抽動著。那是恐懼！恐懼讓她覺得全身像是爬滿了

螞蟻，而每一隻都想咬下一塊肉當作戰利品，它們爬來爬去想尋找一塊最甜美的皮膚。

成 ‧真的願望

「呵呵！」她的「頭皮」又在笑了，笑聲宛如口令，每一隻螞蟻、每一分恐懼都聚集到了 陳怡燕

145

現代文學

啊 ……

她的頭皮去。 「啊

小 ‧說

」阿覓連牙齒都在顫抖。 ……

」阿覓全身都在發抖，她想用手摸摸看那塊不受她眼界監管的頭皮發生了 ……

什麼事，但是她害怕！只能緊抓著腳踏車扶手呻吟。 ，走開、走開啦，什麼啦，什麼東西呀 ……

了，妳先去洗澡再來吃飯。」

「嗯？阿覓，妳騎車騎太快呦？怎麼全身都是汗？不可以騎這麼快知道嗎！我今天工作晚

一點之外，也沒什麼。剛剛真的是她多心了吧！

沒錯，這樣就對了！剛剛進門前她終於下定決心伸手向後腦杓探去，但是除了頭髮稀疏了

「媽，我回來囉。」

三

一邊說服自己什麼事都沒有什麼事都沒有什麼事都沒有什麼事都沒有，一邊蛇行回家。

再這樣下去不行，阿覓強打精神，努力將一切當作錯覺。她搖搖晃晃的開始踩起腳踏車，

媽為她擔心！

天快黑了，她必須快點回家才行，不然媽媽會擔心。她堅持了這麼這麼久，就是不希望媽

「走走走走

146

「喔，好。」雖然心裡很想跟媽媽說剛才發生的事，但媽媽一臉比她還疲倦的樣子讓到口 的話硬是吞了回去。媽媽很辛苦，不可以拿這種小事煩她。

自水瓢傾洩出的水嘩啦啦的沖在阿覓身上。浴室小小的，只能放進一座馬桶，她必須蹲

在洗手台前的一點點空間洗澡。「有熱水就該偷笑了！」她記得媽媽這麼說過。她銘記著這句 話，所以一直告訴自己要知足。

阿覓將洗髮精擠在手上，往頭頂一陣搓洗，像是要將剛才那種讓人全身發毛的錯覺用泡沫

帶走，也顧不得現在這種洗法可能會讓她的髮根變得更脆弱，只是一直洗著。

如果那個聲音是真的從她的頭皮發出來的怎麼辦呢？她記得從前看過一個鬼故事，說是一

個女鬼偽裝成人，半夜裡都會爬起來用頭頂上的大嘴巴將屋子裡的食物吃掉。

難道是被鬼附身嗎？她對於殺了兩個人渣的事一點也不覺得歉疚，甚至也不再感到害怕，

因為警察沒有任何證據、學校也聽不到任何風聲，她甚至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那全是內心脆弱 的人捏造出來的。

突然，她確確實實的感覺到手指下的頭皮發出一陣「痙攣」，然後左手手指探了個空，像

啊 ……

成 ‧真的願望

」阿覓不可置信的迅速收回雙手，左手無名指上清清楚楚的殘留著被咬過 ……

是被什麼東西用力的「咬」了一下。 「啊

陳怡燕

147

現代文學

的感覺！

樂禍。 「走

啊 ……

小 ‧說

」你是誰？是要來殺我的嗎？我要死了嗎？ ……

「阿覓！」媽媽的聲音更大了些，然後是扣扣扣的敲門聲。她就站在門外。

會危害到她的命！她想大叫，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恐懼像漣漪一圈圈的擴散。遇到陌生的威脅，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生命，那東西可能

「啊

門外揮舞鍋鏟的聲音逐漸平息，然後傳來媽媽的聲音：「阿覓，趕快洗一洗吃飯呀。」

張臉，一張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同一顆頭上的，另一張臉。

在打開，然後是模模糊糊的影像重疊在她的眼中。那是眼睛！這下清楚了，她的後腦杓上有一

得口水流到下頜。她現在甚至感覺到後腦杓接近兩耳和頭頂中間的地方有兩個小小的「洞」正

走，走開！」阿覓用力低下頭，雙臂僅僅抱住身體，雙眼和嘴巴大開，已經顧不 ……

「怎麼，想叫媽呀？嗯？沒用的喔？呵呵！」那個聲音變得稍微尖細，語氣滿滿都是幸災

無法放下活著的眷戀。

像她現在人不是在浴室，而是赤身在冬天的大馬路上，又冷、又難堪、又震驚，想立刻死掉卻

她原有的堅強潰堤了，恐懼和憤怒首先以淚水帶出，阿覓光裸著身體頓時被陰風橫掃，好

148

不行不行，再拖下去媽媽準要破門而入，正當她慌張到正想不顧一切直接開門求救時，腦

喔好。」不然要回答什麼？媽我的頭上長了另一張臉？阿覓一邊使喚僵硬的手隨 ……

袋的不適感消失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阿覓試探性的用手摸了摸，沒事！ 「喔

便沖了沖身體，一邊想著待會兒要怎麼向媽媽提這件事。

她又想到那兩具月光下的屍體了，一個人背朝上，身體左側插了一把刀；另一個雙眼空

洞，肚皮被撕裂開來。那段血腥對她而言就像經歷一場無害的惡夢。她希望不是他們在下咒， 因為被意志遠不如自己的人耍弄未免也太悲哀了。

餐桌，其實就是擺在電視前那張小小的折疊桌，上面擺著昨天吃剩的炒飯和媽媽從雇用她

的人家裡打包回來的一些剩菜。阿覓的媽媽每天都會去各戶不同的有錢人家去幫傭。她平常不

會將辛苦掛在嘴上，但是阿覓看得出來，以媽媽四十歲的年紀來說，黑斑、暗沈的膚色、略顯

」我的頭皮被鬼附身了耶！誰講得出這種鬼話呀！ ……

斑白的頭髮和青筋畢露的雙手都讓她看上去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太婆！媽媽為了維持父親留下

媽，我跟妳說喔，我 ……

的家咬牙苦撐了十八年。 「

「嗯？說話別這樣吞吞吐吐的呀，跟妳說過好多次了，妳要說什麼就說呀。」媽媽一面挾

成 ‧真的願望

了一口高麗菜送進嘴裡，一面略帶責備的看了她一眼。 陳怡燕

149

小 ‧說

我的頭皮呀，就是後腦杓那邊，好像怪怪的耶。」現在不說要是被咒死了就來不 ……

現代文學

「我 及說了。

「是嗎？我看看。」媽媽放下碗筷，然後將阿覓的肩膀轉向，方便看到她的後腦。

沒有呀，頭髮是稍微少了一點的樣子，但是沒有什麼奇怪的呀，會痛嗎？」媽媽 ……

魚是翻不了身的，除非別人替它翻，或者魚自己重新活過來！但光靠別人或虛無飄渺的神蹟都

另一方面也擔心如果無法取得高學歷的話，就只能步上母親的後塵，一輩子守著貧民階級。鹹

往往被認為是一種力爭上游的奇蹟。然而她只是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這家需要她的獎學金。她

「嗯，好。」阿覓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全校第一名的位置，因為家徒四壁，所以這樣的優秀

工作一起維持家計。這個家再也沒有比即時的金錢補貼更需要的東西了。

求就是做該做的事，大概是她覺得不想讀書的話，再勉強也沒用。如果離開學校，還可以找份

「吃飯吧。我今天好累，碗給妳洗好不好？然後該做什麼去做一做。」媽媽對她唯一的要

產生幻覺，沒錯！一切都是幻覺！

「喔，是嗎，呵！太好了，大概是我的錯覺吧。」是呀，大概是太多心了，所以腦子自己

臉就不會再出來作怪了。

的手有點冰冰涼涼的，但是讓阿覓覺得很溫暖，她好希望媽媽就這樣一直摸下去，說不定那張

「嗯

150

是意志薄弱的人做的事，靠外力不如靠自己！

阿覓悄悄瞥了掛在牆上的父親遺像一眼，明天是他的忌日，但是她們已無力祭祀，印象中

每一年都是平平常常的過了。她心想，如果真的有鬼的話，不知道爸爸會不會願意幫她把寄宿 在頭皮的鬼趕走？

這個晚上，阿覓一邊讀書一邊擔心頭皮再次作怪，但是那張臉卻沒再次出現，她鬆了一口 氣，一直到十二點多，昏昏沈沈的睡去。

「起來聽到沒有！爛女人，都幾點了還睡！」聲音停止後，阿覓的背被不重不輕的踢了一

「喂，醒來。」是誰？來者不善的聲音。

四

下。

她緩緩睜開眼睛，然後不敢相信的用力眨了幾下，這個人是絕對不可能活著出現在她的眼 前的，那是她的父親！是夢嗎？她卻感覺比現實還真實。

「去煮飯！蕭秀音妳今天是怎樣？睡到癱瘓了嗎？」蕭秀音是媽媽呀，她不懂為什麼父親

成 ‧真的願望

要用媽媽的名字叫她。她很疑惑，但腦中迅速凝聚了要起床的警告。因為在她還躺在棉被裡的 陳怡燕

151

現代文學

小 ‧說

「喔，好。」她想起床，但立刻感到肚子沈甸甸的，她懷孕了？不會吧！

同時，吳永覓又略帶狠勁的踹了她的手臂。

裡。

的衝動，但為什麼會瀰漫在母親和父親相處的氣氛中？

股不尋常的鬱悶。那個感覺她有過，在她被強暴過後，這種感覺伴隨了她好些天。那是想殺人

從她被踹醒後，就一直覺得胸口悶悶的，當父親將口水吐在秀音腳邊時，阿覓立刻感到一

月的日期，所以她現在是在回顧歷史嗎？

阿覓從母親眼角餘光中，注意到電視後方掛著的日曆寫著民國八十年，還有她出生前一個

啐了一口。

她簡單梳洗後，做了簡單的早餐給吳永覓，醃蘿蔔炒蛋配白粥，當她端到丈夫眼前時還被

阿覓在此時此刻正與她同在。

她無法再用意識控制秀音的身體了，因為秀音的意識取回了支配權，不過她似乎沒感覺到

「在作夢吧，我在作夢嗎？」阿覓不可置信的打自己一巴掌，然後打醒了母親。

髮、略微消瘦的臉，跟她有幾分相似，但那是母親的臉，不！應該說她的意識就在母親的身體

她用孕婦最快的速度衝到浴室去，看到遠比她印象中更新的鏡子，裡頭的人有長長的頭

152

吳永覓吃完早飯後一句話都沒說就出門去了，秀音靜靜的收拾起髒碗盤，拿去放在水槽

裡，然而不是開始清洗那些東西，而是開始磨刀。那把刀的刀刃已經被磨得只剩一般菜刀的三

，你怎麼不去死？吳永覓，你怎麼不去死一 ……

分之二寬，阿覓簡直不敢相信此時聽到的母親的聲音：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死？」

五

是夢。有別於以往她所作的關於父親死時的夢，這回的夢是父親第一次開口說話。

六點整，初春的天色才濛濛亮。阿覓準時睜開眼睛，剛剛的夢雖讓她覺得匪夷所思，但她

無暇多想。媽媽從沒跟她提過父親的事情，對於父親，她唯一的印象就只有牆上那張照片。

父親，多麼熟悉卻又陌生的人！父親名叫吳永覓，阿覓有時會嘀咕，永覓永覓，永遠尋

覓。如果爸爸叫勇覓多好！勇敢尋覓。前者讓人沒完沒了的絕望，後者則讓人聽起來就充滿積 極向上的力量。不知道父親在生前是否人如其名，在尋找些什麼？

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裝滿一房一廳一衛的屋子。靠窗的桌上擺著電鍋、杯子、鍋碗等雜

成 ‧真的願望

物，右邊則簡單用板子隔出一個放瓦斯爐的空間，左邊是廁所，這是打開大門讓人第一眼看到 陳怡燕

153

現代文學

小 ‧說

正當她轉身要拿毛巾時，阿覓的身體失去了控制。

她只能直挺挺的面對牆壁，然後頭微微後仰，接著雙手發著抖伸向後腦杓，輕輕撥開頭

她看到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會親眼直接看到的東西，她自己的正背面。

妳呀！還真是 ……

不信 ……

邪，我可不是 ……

幻覺喔， ……

哼！」它在說話它 ……

但那算是「親眼」嗎？正確的說，那是另一雙眼睛。影像略帶暗沈偏灰，重疊在浴室天花

「我說

接著她的頭恢復了平視的角度，她看到映照在鏡中的臉。

板的影像上，她也看到自己屁股下圓圓的小腿肚。

髮。

歡自己的眼睛，它不大不小、睫毛不長不短、視力也不好不壞，一切都是那麼的剛剛好！

看到洗手台上鏡子中的自己，雖然不頂漂亮，但也沒什麼缺的，阿覓很滿足了。她尤其喜

她從冰箱拿出兩個饅頭，放到電鍋裡蒸。然後開始梳洗。

著兩個人。

子雖然老舊，但對兩個人而言大小剛好。是當初父親和母親新婚時買下的，然後就這麼一直住

昨天吃飯的折疊桌和幾張小板凳。整間房的左側有一間小室是阿覓和媽媽睡覺的地方。這間房

的景象。電視放在靠近門那面牆壁的矮櫃上，右側角落則放了一台頗有歷史的小冰箱，然後是

154

在說話它真的在說話！

它真的在說話？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因為雙手被那張臉控制住去替它抓頭髮了，阿覓只 好用力閉起眼睛來逃避。

閉了之後那個眼睛看到的影像更清楚了！是洞，三個洞分別就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各就各

位。那兩個眼窩嵌著灰黑色的不明肉塊就是眼珠子吧。但最可怕的是那張發出聲音的嘴巴。

這個情況似曾相識，在夢裡，媽媽扮演她，而她就像那張臉寄生在母親的腦子裡。

浴室裡灰暗的燈光、斑駁的油漆、長出鏽斑的鏡面、滿是水垢的洗手台，還有那張臉，阿

是笑妳 ……

嘻嘻 ……

就快要 …

死了，嘻嘻嘻嘻嘻嘻 ……

妳今天就要死了喔！」那雙灰黑的眼睛彷彿發出墨綠的精光，而 ……

很快很快 ……

覓的腦中突然滿滿都是母親喃喃唸著要殺掉爸爸的話和自己殺人時的影像，世界在她的眼前扭

嘻嘻嘻，今天，嘻 ……

「不是，嘻嘻嘻，

笑什麼？笑她現在全身都被它控制，連一聲尖叫都叫不出？

「嘻嘻！」

曲了，還能變得多糟？

喔

成 ‧真的願望

微笑漾起了弧度，她頭皮上那張嘴緩緩的，吐出每一個字。

陳怡燕

155

現代文學

六

小 ‧說

呼 ……

呼。」大概過了一輩子，阿覓逐漸恢復控制手腳的能力。她腳步沈重的 ……

裡稀薄的空氣會讓她窒息！而且任何人都不會聽到她呼救的聲音！

的依靠，但是她幾乎可以預見母親老年的窮困潦倒！生活在社會的下層，失去唯一的寄託，那

轉，她花了十多年的時間習得這麼些東西，如果可以留給媽媽的話至少可以讓她多一份活下去

富可以繼承、物質發展也可以累積、但是個人的知識卻必須重新學起，任何思想都無法直接移

附加價值而追求學問！是為了錢、是為了好的生活、是為了至少要脫離貧窮。漫漫長路呀！財

真是弔詭呵！她在遇到變故時第一個放棄的竟然是一直以來最堅守的事情！她為了學問的

但她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去上學！

準時出門上學。

現在是六點十五分，她通常是要趁這個時間看點書，然後吃完饅頭去叫媽媽起床，七點整

電鍋還冒著熱氣，看看牆上的時鐘竟只過了十分鐘！

走出浴室。但那張臉沒有消失，她感覺得到。

「呼呼

辦？她要怎麼跟媽解釋？那張臉說的是騙人的吧！是嗎？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怎麼會呢？她就這麼死掉的話那媽不就白養她了？現在該怎麼

156

阿覓想到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卻儼然已經來不及做了，她甚至沒有任何準備好去面對，

她還年輕但卻被預告要死了，跟被她殺死的那兩個人一樣。她正在經歷人之將死的殘念，從前

發生的事已經像老套的連續劇般在腦中重播，她不禁悲哀，自己的人生能回顧的日子竟如此貧

瘠！到底是誰在詛咒她呢？她靜靜的坐著，心緒紊亂。鳥叫聲喧鬧了窗外的世界，卻怎麼都無 法讓她感到一絲絲朝氣。

好累呀。阿覓趴在客廳的小桌上，看著爸爸的遺照。今天是他的忌日，這個意義不明的巧 合多像是惡劣的玩笑呀，她恨恨的想著。

六點二十五分，媽媽該起床了。她輕輕打開房門，看到媽媽還在熟睡中的臉龐。「活得這 麼累是為什麼呢？」阿覓心想。 「帶她走吧！」腦中似乎傳來不屬於她的思緒。 須臾，擺在房間角落的鬧鐘聲擊碎了這片刻靜謐。

可能。」 ……

「嗯？」媽伸了伸懶腰，關掉鬧鐘後睡眼惺忪的疑惑著。「妳怎麼還沒換制服？」

因為我不想把制服當作壽衣。深吸了一口氣，阿覓開口道：「我、要死了， 假設語氣替她緩衝死亡的絕對。

成 ‧真的願望

阿覓的媽媽，蕭秀音，先是稍微挑了挑眉，然後雙眼在看到女兒轉身後撐得老大。 陳怡燕

157

現代文學

啊 ……

雙不吉利的眼睛。 「啊

小 ‧說

啊 ……

」蕭秀音嚇得發不出聲。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喉音。 ……

阿覓！」那張臉十八年前出現過！是它為她實現了願望。 ……

我什麼也沒辦法留下。」所以妳不用太想念我。阿覓在心中默默補上。 ……

」不可以！她辛辛苦苦了那麼久！可不是想在自己步入中年時為女兒送終！ ……

不可能改變喔，吳阿覓她是一定要死的，嗯。」那張臉當著秀音的面說話了。 ……

的搖晃著女兒身體，脹紅的雙頰爬滿淚水。

「我替她死！你這個妖怪一定要命的話我的給你！」秀音第二次聽到那個聲音，歇斯底里

「咳！

「媽！」阿覓對死亡的恐懼隨母親的淚水傾瀉而出，她也緊緊的回抱母親。

十八年前它帶走那個男人，十八年後它要來帶走女兒嗎？她緊緊的抱著阿覓。

「阿覓

「對不起

「阿

「媽，不要怕聽我說。我後腦上那張嘴剛剛跟我說我今天就要死了。」

阿覓皺著眉頭轉回正面面對母親，她蹲下與她平視。

驚慌的抬頭看著女兒。

房間裡沒有床，她們是墊棉被在鋪了床的木頭地板上睡的，秀音雙手撐著身體，挺直了背

啊 ……

女兒的頭髮已經只剩頭頂部份稀稀疏疏的勉強蓋住後腦杓，更令她驚訝的是看到頭髮下那

158

「不行！一定要她，但是我可以帶妳一起走，呵呵！」

「媽！不要被它騙！」該死的怪物！你怎麼不自己去死？她知道死亡可以結束一切悲憤，

不可以呀！我只剩下她了呀，啊 ……

」秀音抱得更緊了些。 ……

但無法圖利任何人。她又想到她殺了人的那一天，媽媽仍然什麼都不知道。 「啊

當初，她不顧一切嫁給吳永覓，婚後才發現自己步上了傳統女人最悽慘的悲哀之路，但一

切都遲了，她只能一面挺著大肚子，一面詛咒那男人。光靠別人或虛無飄渺的奇蹟都是意志薄

弱的人做的事，靠外力不如靠自己！她是絕對不會向別人求援的，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和力量解 決事情。

在女兒出生前一個月，她終於下定決心，與其讓孩子在這種被欺凌的暗幕中喘息，不如一

勞永逸的結束掉這個來不及呼吸的生命。在她要用菜刀結束自己和女兒的生命時，那張臉從肚

皮浮了出來，驚慌失措自然不在話下。一切細節早已被遺忘了，只記得在當天，她與它達成協

議，她願意用任何東西，換得吳永覓的死亡，她知道自己不欠他什麼，所以就算她用最殘酷的 手段報復，也只不過是相等的回敬而已。

顯然那個妖魔拿走了她的財富，導致無論她多努力工作、無論阿覓申請了多少獎學金，這

成 ‧真的願望

個家仍然一貧如洗，但她無怨言，因為這是她對丈夫的虧欠，一如她堅持用丈夫的遺言為女兒 陳怡燕

159

現代文學

小 ‧說

活該呀！你可以再多一點怨恨，是誰是誰？是你女兒 ……

嘻嘻嘻嘻嘻，她說你活不過今天了喔。」 ……

接著，是他一腳踩空的驚愕：「那個女人！是她在詛咒我？」吳永覓直覺反應要報復：

的媽！

「 嘻嘻嘻，你要死了喔，呵呵

無所求、認命的愛。一直到他從鷹架上摔落前的那一剎那，他才聽到了那個粗嘎的聲音：

後，他便百般的使喚她，婚後從沒給過蕭秀音好臉色看，但他知道秀音愛他，那是種傳婦女別

吳永覓一心認為娶了老婆就是為了要伺候他，在終於找到一個願意跟著他吃苦的好女人

父親無視母親痛苦的理所當然。

此時她似乎回到了今天早上讓她驚醒的夢境中，但意識是附著在父親腦中的。她看到的是

微微的有種搭電梯時的墜落感。

掉光了，她覺得肚子很餓，但是卻連口水都吞不下去。「難道真的要死了嗎？」她抱住媽媽，

電話鈴聲停止。阿覓越來越虛弱，越是抗拒死亡就越是虛弱。她的頭髮已經在不知不覺中

作的媽媽，還是沒去上學的女兒？

八點，電話響起，但母女兩誰也不肯放開對方，電話只是一直響著，不知道是要找沒去工

的愛呢？

命名也是出於虧欠。她雖殺了他但卻仍然愛他；她一面愛他也一面恨他，誰又能理解這種矛盾

160

「讓我女兒知道，讓她知道那個賤人對我做了什麼！叫她為我報仇！」 阿覓驚覺，是父親在詛咒她嗎？藉由她的死亡，讓母親痛不欲生？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已無力多想，只能用最後一份力氣對主宰她一家大小的命

我要媽媽永遠不知道我殺過人。妖怪、 ……

神！這是我 ……

運說：「我絕對不要詛咒媽媽，我要她開心，我要她下輩子都活在她的希望之中，我要她不用

拜託你。」 ……

再擔心生計！聽到沒有？我還要她 最後的願望

「妳好貪心呀！但是沒關係，每個人都希望別人替他完成願望。」它從阿覓腦中回應。阿 覓此時已經感覺不到母親的懷抱了。她覺得自己在漂浮。

她聽到她這輩子最不想再聽到的聲音：「吳、阿、覓，妳終於來啦！」那個早該被她殺

死的人的聲音。「幹！敢作了老子，哼！老子我也作了妳！」不是父親，是那個尖嘴猴腮的男

人，是他在詛咒阿覓！她像是被吸進了管子之類的東西中，她有直覺，那絕對不是通向天堂。 她終究無法脫離她一心想脫離的，哪裡錯了？

媽！」阿覓低喃著，吐出最後一口氣。 ……

十二點整。 「

成 ‧真的願望

「阿覓！」女兒沒有呼吸了，親眼看著親人死去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呀！秀音腦中突然漲 陳怡燕

161

現代文學

小 ‧說

拜託你，讓她活過來吧！求求你 ……

下午一點整。 「

拜託你，讓她 ……

下午五點整。 「

是為丈夫贖罪！

」秀音已經沙啞了。 ……

「你的意思是到我死那天嗎？」也罷，這是贖罪，她要在有生之年好好向女兒贖罪，這也

是一張似曾相識的嘴，就在她的左胸上，但沒有眼睛，這個景象曾經在她的肚皮上出現。

的解開上衣的扣子。

嘻！多好！」聲音來自秀音的左胸，她感覺到左邊胸部上方有種皮膚被撐開的感覺，於是驚慌

這天，一直到妳死為止。這樣就能一直看到活著的女兒，而且我保證妳不用再擔心生計。嘻嘻

「不行呦，她的命我是要定了，這樣吧！如果妳希望的話，妳可以一直活在她還活著的

活過來吧！求求你 ……

雖從醒來到現在完全沒進食，但她完全感覺不到飢餓。她不斷對著女兒的後腦杓懇求。

她的後腦杓。那裡一片光滑，就像那張臉從來不存在。

」她捨不得呀，秀音翻過女兒的身體，輕撫著 ……

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她絕望地想到丈夫也死在這個時間，是報應嗎？報應應驗在女兒身上？

滿了女兒從小到大的小小身影，她如果再對她好一點就好了，讓她無後顧之憂的去上學，讓她

162

識。

「嘻嘻，是呀！」這種身體被寄生的感覺真古怪，明明就是她自己的身體卻不受她控制。

「那好！讓她活過來，讓阿覓醒來！」痛哭了一下午，秀音已經無法思考，逐漸失去意

這是第一天重新活過的日子。外頭的天濛濛亮，秀音聽到女兒輕輕的打開房門，然後角落

的鬧鐘響起，伴隨吵人的鬧鐘聲，女兒跟她說她要死了，跟昨天一模一樣，但是沒關係，人活

著就好。然後是不知要找誰的電話，沒關係，誰叫她不去上班。十二點整，女兒再次死在她懷 中。她非常珍惜著女兒在懷中的溫度。這次那張臉再也沒出現。

這是第二天重新活過的日子。外頭的天濛濛亮，秀音聽到女兒輕輕的打開房門，然後角

落的鬧鐘響起，伴隨吵人的鬧鐘聲，女兒跟她說她要死了，跟昨天一模一樣，但是沒關係，人

活著就好，她不斷地對女兒說她有多愛她。然後是不知要找誰的電話，沒關係，誰叫她不去上 班。十二點整，女兒再次死在她懷中。她又痛哭了。

第三天重新活過的日子。外頭的天濛濛亮，秀音聽到女兒輕輕的打開房門，然後角落的鬧

鐘響起，伴隨吵人的鬧鐘聲，女兒跟她說她要死了，跟昨天一模一樣，但是沒關係，人活著就

好。然後是不知要找誰的電話，沒關係，誰叫她不去上班。十二點整，女兒再次死在她懷中，

成 ‧真的願望

她看著女兒的遺體，突然感到悲哀，是為了自己。她在女兒失溫的臉龐中看到所愛的丈夫的影 陳怡燕

163

現代文學

小 ‧說

。 ……

子，她想起了從前天天被拳打腳踢的日子。 第四天、第五天 第六天，她在女兒面前自殺了。 第七天來的比她想像中快。

秀音衝出房間，絕望的發現打不開客廳的大門，然後驚覺女兒死去的當天她一步也沒離開

嘟 ……

。 ……

所有人的願望都成真了。

嘟

八點整，電話響起，秀音顫抖的伸出手。

八點前一刻，她想到要打電話求救，但只能聽到嘟嘟聲，因為那天她沒有撥任何一通電

「妳已經死在正常運轉的世界中了，不能貪心。」阿覓彷彿如此低喃著。

「讓我死，求求你讓我死吧！」她對虛弱的阿覓說。

這間房子，所以那天的世界對她而言就只有這間一房一廳一衛的囚籠。

話。

164

【師評】 林黛嫚 老師 有很強烈的畫面、戲劇性。但鋪陳不夠，對人性的挖掘不足。

鍾文音 老師

敘述一開始讓人有點嚇到，恐怖性很激烈。文字具口語性，另外讀起來則有點像在

看電影。切入深刻，像社會事件的再擬造。結尾不俗，有模糊造成的藝術感。名字取得 不好，但恐怖感營造得很好，有華麗的復仇感。

林文義 老師

我覺得這篇同學寫得很用力，選擇這樣的題材也值得鼓勵。但如文音老師所言，名

成 ‧真的願望

字取得不好。 陳怡燕

165

現代文學

小 ‧說

現代小說 佳 作 歷史四 陳琬晴

得獎感言：

對我而言，得獎是告別校園的獨特禮物。

鼓勵，也謝謝給予意見的評審們。

說，但新手如我，小說的產生並不順利，卻又深陷其中。首要感謝范銘如老師的

數算行走上下山的課堂次數，最後匯集各種課程和生活體驗，萌發了篇小

166

共 生 個性內向，心思細膩，這是老師給她的評語，她的母親看著她笑了。

母親躺在病床上已經有很長的時日。女孩習慣了醫院、家裡和學校之間的路線，貼在巷

口水泥牆上的綠色路牌、馬路上奔馳公車的號碼、紅綠燈的秒數、必經大樓的瓷磚顏色，這些

她都記得，甚至是一種生活習慣，她享受看著這些事物的固定性。曾經在馬路號誌燈壞掉的時

候，她為著不能奔跑的小綠人而傷心，出於憐憫的哀傷；當再度看到小綠人起跑時，她可以察

覺到小綠人不是一開始的小綠人。由於這樣細膩所帶給女孩的歡樂與憂愁，使她容易目不轉睛

觀察身邊的各項事情，但脫離焦點之後她沒有任何朋友，而女孩明白這樣的狀況。

女孩的母親最近會盯著她胸前看，卻沒有說出任何的想法。母女之間，唯一沒有遺傳的

特徵就是個性，她的母親徹頭徹尾是直爽的人，以前和父親吵架從不口下留情，總是驚動許多

人，只是在蒼白無趣的醫院中，消耗大半力氣之後，母親逐漸虛弱和少言，卻加增眼神的敏

銳，傾倒她無法參與女兒學校生活的疑問，類似小心窺探，直到今天老師白紙黑字寫下女兒在

共 生 ‧

他人眼中的樣貌，如此溫順，可以放心。 陳琬晴

167

現代文學

小 ‧說

的爸爸有權力交女朋友，媽媽爭到了監護權，還有要錢的權利，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女孩會對

廳，街角的，有音樂，海鮮料理，每次都有新的發現。每次也都會有一個阿姨一起吃飯。離婚

和爸爸吃飯的時間，是女孩的冒險時間。除了每天固定路線的景色，爸爸會選擇不同的餐

爸爸兩個人單獨吃飯。」母親只是輕輕點頭。

「我會晚點回來，爸爸說要一起吃飯。」看到母親的直視眼光，她補充了一句：「是我和

女兒接手。

「你等下要過去爸爸那裡吧？」去拿母女的生活費，從母親臥床開始，這項定期工作交給

會看著她，體育課就像害怕的開關鍵。

太多的眼神會讓她想要逃跑，她無法學會處之泰然，即使下雨天的體育課，班上的人似乎還是

體育課最討厭的事情，比其他的課堂更加難以忍受的，是班上人們的眼光。她長得太高，

「沒關係。」

「我不喜歡體育課。」女孩邊說邊抓緊了裙子。

「你的體育分數很不好，和我真像，我以前最討厭流汗的事情。」

「媽，其實老師在每個人的成績單上都有寫字。」

「你們老師對你真好，寫了這麼好的評語，我是不是應該買個東西，請你帶去送老師？」

168

母親說料理很好吃，大概知道怎麼烹調，哪些調味料，食材如何搭配，哪天特別的時刻一起吃 吧。

今天的義大利麵太多了，女孩盤中還有一些，爸爸關心的問，沒事我只是吃太飽。那個阿

姨笑了，她穿紫色衣服很好看。阿姨趁著爸爸去洗手間的空檔，問了她的學校生活，女孩緩慢 地說了一些，最後說道：「我不喜歡體育課。」 「這樣不行唷，雖然你已經長很高了，運動才會讓你身體健康。」

「我跑得很慢。」大家不能理解她的腿長和速度不成比例，連體育老師都驚訝，於是運動 會的時候，她是班上最高的啦啦隊，顯得突兀。 「我們可以去游泳，和你爸爸一起去，你有泳衣嗎？」

她搖頭，「我有泳衣 。」視線看著著盤子邊緣，「但是，我必須要陪媽媽。」

阿姨點頭說著知道你媽媽的狀況。兩人之間的談話微妙停在母親的話題上，不知道該說些

什麼，這樣的沉默並不是距離所造成。不能觸碰的話題就像扭緊的水龍頭，一旦轉開，急促的

水流將一切捲入，以瞬間吞噬的型態衝進排水管，到達深而未見的另一個地方。現在躺在醫院 的母親。

共 生 ‧

爸爸陪著母親到醫院聽檢查結果。面對醫生宣告癌症的情況，母親的反應立即又直接： 陳琬晴

169

現代文學

小 ‧說

以分擔恐懼，而老師的關懷詢問更是讓她倍受矚目，同學視她為特權，得了便宜還賣乖。從此

失去了表明身分的特徵，是否已經不完整？女孩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不善交際的她沒有朋友可

話題，因為難以想像被奪去的痛苦，或是出於殘忍的憐憫與好奇，更牽連男女身體上的差異。

這樣的羞辱不僅發生在母親身上，女孩班導善意的希望同學去探訪，卻如同地雷一般炸開

的發生，只是更加痛苦，母親已經不是以前的母親。

這種病？為什麼？」女孩知道母親生氣時的反應，質問、大叫，然後大哭，一切就像她所預想

母親臉上充滿難堪與疼痛的扭曲。手術的癒合需要時間，情緒卻來太快：「為什麼我會得

人，母親無奈的接受最後的判決，而爸爸付了這筆費用。

母親對女孩說：「要不是我現在沒力氣，我一定會揍這個蒙古醫生。」事實無法怪罪任何

的速度出乎預期。

掉母親的一邊乳房。醫生最後告訴母親，需要再動一次手術將另一邊的乳房切除，癌細胞播散

看不見的癌細胞無情的摧毀母親的身體，藥物控制、化療、手術切割，進步的醫療怪獸吃

護權不變。

甩，撥撥頭：「離婚的女人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博取同情。」依舊堅持各過各的生活，女兒的監

「那就進行治療吧，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方法嗎？」母親從不喜歡在別人面前認輸。母親手一

170

班上是真正的戰場，無法忽略的言語砰砰地向她攻擊，不屑的表情和口吻輾平她所有的自尊，

不友善的目光總是降落在她的胸部上，她感覺自己被鎖定，就像醫生用手術刀切掉母親的乳房 一樣，醫生說那是癌細胞最多的地方，必須要拿掉。 「阿姨，你覺得女生的胸部有什麼用？」

阿姨的表情先是驚訝，後來緩緩地微笑：「我覺得胸部不是為了女生自己，是為了將來的

小孩而預備的。」阿姨果然很漂亮，女孩抬起頭來，阿姨繼續說著：「能夠哺育自己的孩子是 很幸福的一件事，所以你媽媽也是幸福的人。」 「只是她現在不幸福了。」女孩在心裡默默的低喃。 討厭的一天來了，今天有體育課。

女孩在廁所旁邊數算一分鐘洗手的人數，提早來到操場，卻又不想一個人待在操場中央，

所以她靜靜的在廁所旁邊等待鐘聲，數算人數可以幫助她降低緊張，特別今天是測驗的日子。

腦袋的兩種聲音，一種聲音催促她快點找理由逃跑，一種聲音安撫她不要緊張，女孩討厭這樣

的糾葛比經痛更加頻繁，數算的意志漸漸模糊，轉變成無法吶喊的尖叫，那像是從肺奔騰而出

的力道，讓心跳變快的恐怖叫喊。女孩脹紅了臉，手揩了揩褲子，鐘聲要響了。

共 生 ‧

體育老師吹了哨子，女孩身體反應的往前走去。 陳琬晴

171

現代文學

小 ‧說

」 ……

是會在棉被之中，輕撫自己僅有的乳房，卻不敢伸手用另一手觸碰消失的隆起。那樣的行為，

掉的這一邊對媽媽比較好。」消失了對母親比較好嗎？但是母親越來越少講話，她知道母親總

生不喜歡眼淚，也無法為病痛的情緒診治，醫生安慰女孩：「你媽媽還有一邊的胸部，切掉壞

如果一切消失會怎樣？她記得第一次看到母親胸上傷口的震撼，她睜大眼睛溢出眼淚，醫

應的一切，她痛恨不一樣的世界，包含小綠人、同學、體育課、母親，還有自己。

女孩起跑了，掛念著同學的話語，胸前正在成長的乳房以擺動的發脹疼痛，提醒女孩不適

砰！

「老師

「她就是喜歡和別人不一樣，老師你不要理她啦！」

「反正她穿外套也跑得很慢，沒有差別啦！」不屑的語氣。

「老師，她怕她的胸部不見，所以要穿外套保護啦！」哄然大笑的。

外套？穿著很熱。」

緊，等待測量的進行。老師注意到夏天穿著外套的女孩，他關心的問：「你等下跑步要不要脫

師，和同學們感情很好。一百公尺測量要分組進行，女孩總是被遺落在最後一組，她將外套拉

「大家好，我們今天要測量一百公尺，還有仰臥起坐。」體育老師是個三十左右的男老

172

……

由噁心轉變為憐憫的視而不見，女孩曾在洗澡時候模仿母親的行徑，她試圖想像母親的渾圓，

美好的弧度，但是觸覺刺痛的提醒她發育未全的胸部，以及學校討厭的各種聲音

每個人總是提及胸部的事情，母親會分享自己以前的胸圍，如何保養，應該要趕快去訂做

特殊的胸罩，但很少關心女孩的胸口發育的一切。她獨自一人緊張的走進專賣店，裡頭的樣式

目不暇給，但她全然不知自己的尺寸，也不曉得體育服會透露出胸罩的顏色，所以她不願意脫

下外套。母親轉台看到內衣廣告的模特兒，從羨慕的眼神中透露出真正的想法：「如果她們也 沒有胸部，就不會再漂亮了。」 「你媽媽是個幸福的人。」阿姨的聲音冒了出來。

女孩氣喘吁吁的跑著，她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看見班上的男生正在看著她奔跑起伏的胸部

作評論，因為全班的女生都會被觀察。女孩聽過家族性遺傳癌症的可能性，未知的致病基因也

在她身上運作，她有時希望能夠將乳房抹平，或除去，她就不會因發育而疼痛，再也不用忍受

同學的攻擊。只是，全然抹去乳房的生存姿態，就是母親現在的景況，那樣的領域不是她所能 理解的，即使如此近距離的觀看，她也不懂母親真正的想法。 女孩跑到終點的時候，爆出了一陣的大笑，她跑得很慢。

共 生 ‧

女孩回家換下體育服，收拾好作業和換洗衣物，準備前往醫院。她熟悉路口的各項標示， 陳琬晴

173

現代文學

小 ‧說

「爸爸有說，我知道。」

務，很忙。」

母親緩緩的補上一句：「這是聽你爸爸說的，因為都是他帶你出門的，我那時候在跑業

「你小時候就不喜歡出門去，每次出門你都吵著要回家。」

女孩搖頭，「老師說我的秒數有進步。」可惜還是最後。

「那老師有生氣嗎？」

「還好，只是今天體育課我又跑最後一名。」

女孩坐在病床旁，母親先開口了：「今天過得還好嗎？」

不看傷口平坦的胸部。事實上，胸部真的不存在。

護士翻開母親的病袍，進行傷口清潔的工作，彷彿周遭沒有人，醫生對著母親說話，完全忽略

次切除手術好，可能是身體免疫力不足的因素，拆線的時間會延後，這段時間請好好休息。」

護士和醫生在母親的病床前，母親的傷口流出血水和粘液，醫生說：「癒合狀況不如第一

親要求女孩不可以打電話給爸爸。

裡的太多變動，她的小世界已經有如風般的變化。而今天是母親另一邊乳房手術的拆線日，母

紅綠燈，車子，因為每天都行走在同樣的生活，而體育課就是討厭的日子。女孩看不見大世界

174

「我沒想到自己和女兒相處最多的時間，竟然是在醫院。當然，我沒有想到會離婚，也沒 有想到會生病。」

女孩沒有接話，她看見母親胸前藍色病袍慢慢浸染成片狀的深藍，血水滲出紗布。她按

了兩次護士鈴，通知母親傷口的事情，護士很快將紗布和膠帶去除，新的紗布重新堆疊在傷口

上，膠帶在母親胸上開輻射狀的道路，牢牢實實地固定紗布，掩蓋傷口的存在，又像人造的假

山一樣可笑，那塊土地崎嶇陷落，再也沒有任何的產物。女孩看著過程哭了，護士很不高興。

」女孩低頭用手背擦掉眼淚，「我覺得有點累了。」 ……

護士問：「你不是看過好幾次換傷口嗎？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

母親抱著女孩，母親依偎在女孩懷中。 母親開口問：「你害怕嗎？我是指，像我一樣。」

女孩無法低頭看見母親的眼神，她誠實的說：「我覺得傷口很不好看。」 「我現在沒有乳房，你害怕嗎？」 「我一直，一直沒有辦法體會這樣的情形。」 母親追問：「什麼情形？」

共 生 ‧

女孩沒有說，兩人以親密的姿勢沉默了。 陳琬晴

175

現代文學

小 ‧說

「我同學說，我以後也可能會沒有胸部。」 「她們亂說的，你會介意嗎？」 「我介意，也介意男生喜歡盯著女生的胸部看。」

母親淺淺笑，身體輕微顫動。靜止後，母親以前所未聞的低沉嗓音開口：「你爸爸也 我現在也是，我想看你的乳房。」 ……

女孩驚訝的來不及反應，她感受到母親的手如蛇般的滑行，冰涼且輕顫的將上衣推擠至女

你爸爸說我整日只會在外面工作，我領了超級業務員的獎金說懷孕的事情， ……

我希望是女兒，你爸爸希望是兒子，現 ……

像你為我擦拭身體一樣，因為我的身體，你是熟悉的，不是嗎？」母親的手掌平貼在女孩心臟

在我真高興自己生了女兒。因為你可以照顧我，我不用擔心自己的乳房被兒子看到的尷尬，就

就是工作，然後介紹你給客戶，她們都笑著祝福我

我覺得自己可以同時當男人也當女人。懷孕的時候，你爸爸對我極其溫柔忍讓，我開心的事情

我才會回想到

乳癌，沒有乳房，甚至沒有了丈夫，有時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女人，直到你出現在我的面前，

情，但是證明了女性的天賦，就算女強人也會哺育小孩，只要她是個女人。我從來沒想過會得

「你知道嗎？我很慶幸我生了你。我以前用我的乳房餵養你，其實那是一件不太舒服的事

孩的腋下。病房的冷氣讓女孩感覺到毛細孔的站立。

是

176

的位置。如初生兒一般的緊貼胸懷。

「你從我身體中出生，你喝我的奶水長大，逐漸要變成大人。我沒有的乳房，你卻逐漸擁

」女孩覺得母親的聲音近乎不真實，漂浮在病房空氣之中，迷幻的音波如同鬼片，而母 ……

母親笑了：「你沒有拿走，但你是因我的賦予才有身體。所以你是我的孩子，你有我的基

「不是我拿走你的乳房，是癌細胞。」女孩恐懼的說。

有。」

因 親化成了糾纏的冤靈，懸吊於胸前。

「所以你的乳房就像我的一樣。」女孩感覺母親的手將要把她的胸罩推起，她壓下母親的 手，母親的手掙扎，女孩用力的抓住母親的手。

「孩子，就當作可憐你的母親，我再也無法從鏡子看見曾經擁有的身體，但是我可以從你 的身體看見，你也是女人，還是我的女兒。難道我不可以看嗎？」

」 ……

「媽，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吻和我說話，我很不舒服。」 「我只是想看

女孩快速的站起身來，有些頭暈，以致於無法看清母親的臉龐：「我討厭我的胸部！乳房

共 生 ‧

讓我很不舒服，總是發脹疼痛、總是被同學取笑、總是被男生討論，我統統都討厭！醫生說切 陳琬晴

177

現代文學

小 ‧說

「我們今天出去走走吧，我請好假了。」

爸爸雙手打了個圈，車子轉彎，開上快速道路。

「那媽媽還好嗎？你去醫院的時候，她看起來正常嗎？」

得打電話給我，我想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爸爸看見女孩清醒，伸手拿了車前擺放的果汁給女孩：「你媽媽說你的狀況不太好，她難

爸爸的臉出現在女孩的眼前，爸爸正在開車。

「你可以接受這樣子的媽媽？」

睛鼻子，軀幹是一張沒有表情卻哀傷的臉譜。

前，乳房的位置只有開刀縫合的粉紅色肉芽，兩條橫畫的肉芽遠看像皺起的眉頭，但是沒有眼

「我很抱歉，害你被同學笑。」母親邊說邊打開藍色病袍，將蒼白的軀幹顯現在她的眼

有坐在床上，而是站在女孩的眼前。

男生還是女生，我在乎活著就好，我希望可以回到從前。」女孩可以看清楚了，她發現母親沒

怕你的癌症越來越嚴重，你會不會需要切除很多地方，很多器官就消失不見了？我才不在乎是

問問題，因為我不知道基因會不會致病，我害怕去上學，因為同學說我的胸部會不見，我更害

掉乳房對你比較好，但是你動完手術之後就變了，我也變了。我害怕觀看你的胸前，我害怕你

178

女孩緊張的再一次確認：「媽媽沒有說什麼嗎？她今天很奇怪。」 「你媽媽說了要拆線的事情，沒有其他的，可能她不願意和我說吧。」 「爸爸知道媽媽要切除全部乳房的事情？」父親點頭。 「那媽媽有說我在學校被笑的事情嗎？我同學說我的胸部也會不見。」

爸爸將眼神移至女孩，又轉回前方專心開車：「我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你媽媽沒有和我 說。你還好嗎？學校的事情你願意說些什麼嗎？」

「同學說我的胸部總有一天也會像媽媽一樣，我覺得很恐怖。那不只是身體一部分的消

我不知道身體為什麼無法控制，比如媽媽為什麼會 ……

失，媽媽甚至想過自己不是女人，因為她沒有辦法面對鏡中的自己。其實我很討厭胸部，班上 男生都會一直討論，可是媽媽這麼痛苦 得癌症，我為什麼會一直長大？」

「女兒，我得說世界上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雖然大家習慣很多事情，但是不代表我們

能弄清楚，我知道男生會有喉結，女生會有胸部，因為身體就是如此，男生女生長大了，就應 該擁有這些特徵，媽媽的情況是細胞突變引起的。」 「所以我們只能接受嗎？接受所有的改變？」

共 生 ‧

爸爸嘆口氣，車子行走的很平穩，這是爸爸的世界，屬於他的人生態度。車子下交流道， 陳琬晴

179

現代文學

這是一個小山城。

小 ‧說

「我們可以好好放鬆一下，或許你可以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母親興高采烈的說著，雙手還不停的比劃：「這是訂做的胸罩，裡面可以放鹽水袋，護士

變得太過困難，她急於想和母親確認。

有母親推擠胸罩的摩擦疼痛，失序的從時間中被消除。女孩的敏感的確消失，真假虛實的斷定

吧。」女孩感知所構成的世界突然地翻轉，她記得很清楚，母親身體的空白與傷口的醜陋，還

「對啊，護士還笑了，她說你大概是做噩夢。你媽媽說有個驚喜要讓你看，我們回醫院去

女孩緩緩睜大眼，不敢置信的問：「我在換藥的時候睡著了？」

轉學？」

候睡著了，還邊睡邊哭。原來是學校的事情讓你不開心，我打電話和老師說一下，還是你希望

回程的路上，爸爸開口：「你睡起來走一走應該好多了，你媽媽說，你累得在她換藥的時

當自己，至少自己不要改變，她想叫討厭的胸部不要和母親一樣。

安然的忽略恐懼。母親的手貼在心口上的觸感仍然殘留，母女的連結不會消滅，女孩希望可以

而無法阻止，離婚、癌細胞、謠言都是。女孩希望消失自己的敏感，好叫她能夠以正常姿態，

擅於逃避之後而無法面對問題，母親、爸爸、女孩都是；沒有答案的疑惑，即使已經發現

180

說乳癌患者穿起來就像正常人一樣，你們有沒有很驚訝？我康復之後就可以穿了，說不定我還 可以變成波霸，哈哈哈！」 護士拍拍女孩的肩膀，笑呵呵的問女孩：「你希望媽媽變成波霸嗎？」 「她覺得滿意的尺寸就好。」女孩擠出聲音。

「我覺得女兒現在的尺寸最適合我，也沒有太多負擔。母女連胸部都一樣，很厲害吧！」

女孩抬起頭來看著母親的眼睛，無法置信、懷疑、恐懼，甚至憤怒，和女兒一樣的胸部尺寸？

爸爸笑著應和：「太急了，你都還沒拆線，拆線完再想變身的事情吧。」

「你的胸部像是我的一樣。」女孩想起這句話，她在母親的眼中找尋答案。

母親沒有閃躲女孩直視而來的目光，堅定且陌生，沒有任何的動搖。母親伸手摸了女孩的 臉龐，溫柔的詢問：「你夢見噩夢嗎？現在還好嗎？」

女孩壓制住心中的震驚，以不屬於自己的笑容回答：「我覺得現在很好。」

共 生 ‧

出於本能的，她知道這個時刻，有東西不見了。

陳琬晴

181

現代文學

小 ‧說

【師評】 林黛嫚 老師

深入到人物的心理，她的掙扎是什麼？這部份比較看不到。

我覺得作者只把女體停留在身體的表面，這對我來說是不夠的。寫實主義一定要再

鍾文音 老師

周到，是很完整的作品。我特別喜歡作者的文字表達和敘事能力。

費，而爸爸又有新女友，我覺得作者把這些問題處理得非常好，每個環節也都照顧得很

達非常豐富。包括母女情感、社會婚姻問題，因為這是個單親媽媽，女兒都要去拿贍養

的女主角胸部也正在發育，必須要面對自己的生理狀況和媽媽失去乳房的心情，情感表

我覺得這篇寫得非常好。講的是媽媽得了乳癌、切除乳房，然後這個正在成長中

182

現代文學 散文

現代文學

散 ‧文

現代散文 第一名

中碩三 沈威廷

得獎感言： 過去是首詩。

這次得獎是朵美麗的浪花，但願未來是綿延的海岸線。

經模糊，我也逐漸淡去。

事物變了許多，然而亦只是天地。此時，連宿舍生活中朝夕相處的室友，面貌已

僅有的差別。在面對悠悠的時光，什麼似乎都不存在了，回過神來才發現，旁邊

這篇文章如生活一般平淡，當中沒有任何隱喻，只是一天又一天，而晴雨是

無處傾排，也只好鬱結為文。

旋律。聽雨聲覆蓋整個城市時，我卻無法睡去，想來是今夜無酒。再多的愁緒，

有人說這篇文章像支寂寞的歌，偶爾還可以哼上兩句。那麼，雨聲可能是主

184

宿舍雨景

已經忘記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住宿生涯了。從大學到研究所，從高雄到臺北，求學時間大多

是住在宿舍裡頭的。印象中，大一時候的我，總覺得宿舍像是青年活動中心，而大學生涯像是

營隊。但是，慢慢的，覺得宿舍充滿了一種漂泊的味道，說是流浪太誇張也太矯情，但是從住

進宿舍的第一天起，就意味著未來某天必須搬離。一直想知道是什麼讓我必須這樣搬進來，過

了一段日子又得搬出去，後來發現答案很老掉牙，就是時間。雖然總覺得時間很寶貴，是一去

不復返的，然而久了，便會對時間開始麻痺。有時候坐在咖啡館裡，看著一杯咖啡轉涼，店裡

的人潮來來去去，日照西斜，什麼事情也沒做，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一週就這樣消失了。在臺

北這個多雨的城市，時間的消逝，可以從漫長而單調的雨聲，淅瀝瀝地流洩出來。

我住的寢室，窗外有片樹林，風起時響成一片沙沙沙，好似有一群武林高手用輕功飄過。

當然，不可能有武林高手的，不過卻有許多人在旁邊的籃球場打球，偶有吹哨聲。坐在宿舍桌

前讀書，面容可長成一棵樹，頭髮如氣根扎進地底，好似可以就此天荒地老下去。時間長得彷

宿 ‧舍雨景

彿靜止，其實卻在無形中依舊進行著。如果用讀書來計算時間，兩百多頁的書，大約四小時可 沈威廷

185

現代文學

散 ‧文

的力道就蘊藏在雨水裡。在陰冷的雨季，無人的空盪屋子裡，我隔著窗戶向外望去，天地是滂

是一顆巨大的雨珠，總是潮濕而迷濛。這是寂寞的開始。寂寞瞬間鋪天蓋地襲擊而來，這猛烈

陽很大，天氣很熱，路邊雜草堆還是有水灘。木柵多雨，整個宿舍被潮濕環繞著，而臺北更

連接宿舍和外面世界的道路，即使是晴天，路邊總有水漬，好像不曾乾似的，有時候太

上的車輛稀稀落落地往來此岸彼岸，這邊的夜景是靜態的，只能看見公寓每層樓散發的燈火。

從房屋交錯中的地方延伸過來，而穿插裡頭的巷弄隱身不見，只能隱隱聽見聲音而已。秀朗橋

其中的忙碌。另一側可以看見景美溪，對岸有如灌木叢的公寓住宅，櫛比鱗次，那端的秀朗橋

的燈光，迤邐而去，好像在看另外一個世界。我站在這邊，可以感受那遙遠的呼嘯，以及隱藏

折中，國道截彎取直地鑲嵌在上面。這邊夜景很簡單，就只有車輛來來回回，拖曳出一條筆直

光總是略顯蕭瑟。晚上時，在宿舍一樓可以看夜景。朝北邊望去，可以看見一片山，在山壁曲

金粉，但是陽光不會照進房裡，遠方有陽光，陽光很遙遠，我只能在窗前，讓眼睛曬太陽。陽

景美溪邊的住家。天氣不錯時，可以看見陽光靜靜地灑落在房屋上、河面上，大地像是灑了層

日之升落，我見不到，因為寢室窗戶向北，見不到太陽，不過可以遠眺一零一，以及近看

了過去。時間像是擁擠的人潮，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讀了四百頁的書，日升也日落了。

以讀完，打開第一頁，等到合上書本時，二百四十分鐘就在窸窸窣窣的翻頁聲中，靜悄悄地流

186

沱，面前的窗戶像是真空般，橫亙在我和雨之間。下雨好像是自天空垂降了一簾屏風，把我跟

外面的世界隔絕，而外面的世界應該是陽光普照。雨點撞擊著遠方柏油路、敲打門窗以及長廊

地板，偶爾，有風將雨送進窗內。雨滴落在窗上，窗外風景像是未乾的水墨畫，彷彿可以沾到

一大片墨漬，甚至可以擰出一桶水。密雲遮斷了天空和世界的連繫，才兩三點的時候就像是夜

晚。我像收訊受到干擾的收音機，思想裡帶有雜訊，頻頻接收不到世上任何訊號。我忘了我發 呆了多久，是否又睡著了。後來雨就停了，也許沒有停。

剛到臺北時，一直下雨的天氣讓我不能適應。我不是很怕冷，但是很討厭一直下雨，下個

沒完，有時候一次下個兩週也不是稀有的事。木柵靠山，溼氣更重，空氣都是水氣瀰漫，房間

裡不管家具書本還是其他，摸上去都感濕涼。陰雨綿綿，甚至帶上些許悽楚。旅居台北一段時

日後，逐漸感到陰雨的好處，陰鬱中自有一番肅穆。景美溪水量變多，不再乾枯，水聲淙淙，

聽起來跟雨聲不同。然而聽久，也就一樣了。河道很長，河水很寂寥，想起杜甫說的魚龍寂寞 秋江冷。

雨聲簌簌，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叨叨絮絮不停，雨勢不大，不過卻綿綿不絕如縷，聽

著雨聲睡去，醒來了雨聲依舊，甚至連天色仍然灰暗。日子就這麼過，每天過日子，也似沒有

宿 ‧舍雨景

過，感覺全世界只有我一人，熙熙攘攘紛紛擾擾，都與我無關，其實卻不是如我想像，想灑然 沈威廷

187

現代文學

散 ‧文

準備好，再大哭一場。

線漫天飛舞。雨後的天空，彷彿陰鬱的眼睛還蓄著淚水。頷首，微微啜泣，彷彿醞釀著情緒，

著雨傘，於是趕忙把傘收起，任由若有似無的雨滴落在髮上，在昏黃路燈照射下，但見一片金

去。有次要出門之時，看窗外飄細雨，拿了傘出去，所見之人沒有人撐傘，只有我獨自一人撐

的可以吟嘯且徐行。當然也有人不疾不徐地撐起傘，走在泥濘的街道上，踩濺一灘灘水漥，離

或角落裡，昂首、低頭，看雨落下的形狀，聽雨的聲音，任由雨將我們困在此處。鮮少人是真

突如其來的雨落下時，人群便作蟻散，行人紛紛躲某處得以遮雨的地方，紛紛站在騎樓

了許久，終於落在地上。在無聲清寂的夜晚，雨水在注視之下，下得相當緩慢。

都聽不到任何聲響，因為這畫面被重重雨絲裹住。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佇立在路燈下，雨線飄

雨季是清寂。夜晚華燈正熾時候，整個城市相當美艷，好像在看無聲電影，無論怎樣仔細努力

直接吹進來，整個走廊呼呼作響，此時整棟宿舍彷彿是支洞簫，其聲嗚嗚然，嗚咽整個雨季。

宿舍走廊的窗戶是用已經鏤空的石頭來堆砌的，無法關起來，冬天寒風就這樣肆無忌憚地

烤雪來聽的故事。

情，簡直泫然。也許以後，打開我在這時間讀過的書，只聽到雨聲。我想到夏宇說愛斯基摩人

卻灑然不起來。看似容易，其實難過。每晚就著雨聲最難入眠，枕著孤獨，每夜展轉，客次之

188

遠方有朋寫信來，信上有高雄溫暖的陽光和西子灣的波浪。問道，生活過得如何？我回

信曰。早上，可以聽到球場運球投籃的聲音。每一小時可以聽到校車駛過的引擎聲。接著是電

風扇轉動。書本翻頁的聲響。還有敲打鍵盤的聲音。晚上九點半可以聽到倒垃圾車的音樂。開

門。關門。洗澡。嘩啦啦。室友回來了。哈囉。手機響起。鈴鈴鈴。喂。刷牙。呼嚕嚕。啪

搭。關燈。晚安。有次室友擤著鼻涕問我，高雄有這樣冷嗎？我說道，還好，不過倒是鮮少下 雨的。

我在凌亂堆滿東西的書桌上擺了一本小說，檯燈擁有一角的光亮，書一頁一頁翻過，室友

發出輕微鼾聲，自山上穿透過雨水，遠遠送出，天地都靜止，只是下著雨，偶爾有幾聲狗吠，

迅速地歸於平靜。不久之後，我也就寢，檯燈棄守僅有的一片光亮。雨還在下。醒來時雨應該

停了。我躺在床上，把頭微微抬起，可以看見窗外有樹，以及樹葉，樹葉縫隙中可以看見燈

光，燈光與樹葉之間有時會有雨，滴滴答答伴我入眠。接下來，我就聽不到了，應該是廣闊無

宿 ‧舍雨景

際的雨打寂寥，風吹樹濤。

沈威廷

189

現代文學

散 ‧文

【師評】 劉克襄老師

的一篇。

篇寫景寫得不錯；個人的情感雖然不是非常大的起伏情感，也是有浮現出來，相當不錯

就文字來講，這篇是最好的。一般來講，學生比較少寫景，特別是年輕的一代，這

阿盛老師

出一種特色，裡面有一種文思和文字的細膩，不簡單。

年前的寫作者比較能掌握到的情境。而作者在現代生活中，也能把時光、自然風景摸索

他的文字寫進了骨子裡，是書生的骨子或文人的骨子，寫到了一種況味，是二三十

190

陳芳明老師

這篇扣分的原因主要是在第二頁倒數第四行，「有次室友擤著鼻涕問我

」整篇 …

文字不需插入這段就很足了，顯得多餘。從文字來講，這是最寫實的一篇，書寫學生生

宿 ‧舍雨景

活，而文字又控制得極好。

沈威廷

191

現代文學

散 ‧文

現代散文 第二名

新聞所一 陳宜君

得獎感言：

在這裡，真好。大家也都在這裡，我們沒有錯過，真好。

我的一切，也謝謝前年來到我們家的小狗願意陪我度過每個閱讀的寧靜午後。我

帶給別人什麼感動，都要感謝在我身邊的人。謝謝朋友的支持陪伴，謝謝家人給

「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若說我的生命能有什麼成長，能夠

192

祝福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 信 ──

我想起你，在一個颱風過境後的深夜裡。

的短暫駐足。

陳宜君

祝 ‧福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信 ──

193

於是你跪在玫瑰色的月光下，合掌，閉眼，虔誠地許下願望，以永生換取的數十年在世界

天空與海平面交互掩映成一片的光輝，你躲在石頭後面望得出神，口裡不住讚嘆世間的美好。

沉入海裡的莊嚴肅穆景象，平穩深厚的海水冷卻灼熱的月光時，發出嘶嘶的聲音，萬籟俱寂，

那天，天堂放假，你等不及被覆上印記，便私下跑下凡間嬉戲。你誤闖月光在黎明將至時

柔美纖細，那是上天獨獨賜與你的寶藏，別人都沒有、也學不來的呵。

的吧。不同於一般的男孩子，從南國來的你，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卻也帶著一種南方特有的

如果夏夜的繁星有出生地，或者冬天的初雪有故鄉，我想，你也許也是從那遙遠的一端來

下，萬物蒼生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酣然入睡，我想起天上的你。此時你一切安好？

窗外人聲漸漸散去，冷氣機轟轟作響，六月的冷雨澆濕了一街的路燈，漫天的雨默然落

玫瑰少年，即葉永鋕。因性別因素而遭受校園暴力最後不幸死亡的國三少年。

現代文學

散 ‧文

在曙光之前，你在山巔埋起翅膀，終於長成一株玫瑰。

上冰糖後當茶喝，知道病看不好時，要去祖先的牌位卜筊求香灰喝。你總是很忙，總是興致勃

準備烤肉的東西，知道冬天可以打毛線送給爸媽禦寒，知道咳嗽要把「魚腥草」用電鍋燉後加

你在這裡開始知道可以拿著鍋子用泥巴炒菜，知道四月份要開始去找粽葉，八月份要趕緊

爸出來叫你們回來吃飯，回那個是叫做「家」的地方。

的溫暖蓋過冬天的寒冷，你喜歡跟弟弟在陽光下玩耍，或是大聲唱歌，直到媽媽煮好菜，派爸

方向望去都可以看見遠方的山峰和湛藍的天空，沿路聳立高大的椰子樹，這裡四季如春，夏天

你選擇在島嶼最南端的小鎮啟程，開始一段不算長，但也不算短的旅程，那裡隨便往一個

何一個人行走，也一個人跌倒？

光明還是走向毀滅？走向明媚風光的景色抑或衰敗蒼老的黑暗裡。我想像你在人生旅途中，如

每天，有許多人搭著捷運遊走在都市中，疑惑這個大型機器最終會帶我們去到何處，走向

１

你是凡間中，匿名而活的天使。

如今，你也會在月光灑滿屋頂的夜裡，悄悄張開你羸弱的翅膀，踽踽獨行嗎？你曉得的，

194

勃地學習著人間的一切。 家人和左鄰右舍都喜歡你，他們說你父母生你比生到女兒還好命。

２

可是之後他們在一張被撕去的週記上，發現你在學校是不快樂的，上面寫你常在暴力威脅

下，被迫要幫同學抄寫作業，要幫同學跑腿拿便當、買東西。你的陰性特質讓你跟女生要好，

可是卻成為男生捉弄的對象，他們叫你「娘娘腔」、「同性戀」，模仿你講話時習慣翹起的

「蘭花指」，他們喜歡在看不見的廁所角落集體欺負你、強迫脫你的褲子。你不瞭解為什麼女

生像男生是被讚許的，男生像女生就是一種罪惡。這個疑惑，隱藏著太多的成人世界意識型態

事後校方只輕描淡寫地解釋說：「只是出自好奇、好玩而已，沒有惡意。」

的傲慢與自大，一時之間好難跟你說清楚。

３

當一片烏雲飄來的時候，教室陷入昏暗的陰影裡，但老師手上的粉筆還是沒有停過。「可

祝 ‧福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信 ──

以了，這個時候沒有人，終於可以去廁所了。」你心想。然後舉手徵求老師的允諾後，悄悄地 陳宜君

195

現代文學

從教室後方走出。

散 ‧文

起風了，葉子被吹落滿地，覆蓋了你常走的小徑，世事也許也是多風的吧。

這是你的小秘密呵，與這世界的小秘密。

風聲，以水響。你喜歡這個無意間發現的小小驚喜，於是，每天都有了期待。

映著天空的顏色，探身過去，會看見大地的臉龐，仔細觀察呀，孩子，世界正在跟你招呼，以

果有另一個世界。下過雨後，校園裡許多蝸牛、蚯蚓都出來散步，到處是一灘灘的小水窪，倒

你觀察光影的交替錯綜，樹木的季節變化，聆聽昆蟲的鳴叫聲，想像天空上的白雲背後如

以抵達最好的地方。

瞇起眼享受這短暫的時光，是的，孩子，世界還在茁壯，跟你身後的，哪怕只有一雙腳，也可

走，陽光就被你摔落一地。教室裡的朗誦聲遠了，操場的笑語也消散在藍天中。你踱步前進，

微風吹過的操場，樹葉沙沙作響，地上篩落點點陽光，你一走過亮點便爬上身，跳著磁磚

習慣一個人，走長長的路，通往心底的秘密基地。

地，形成一種默契，也變成一種習慣。

所，只敢在上課期間舉手知會老師，「我要上洗手間了」。你只在上課期間去上廁所，漸漸

自從上次隔壁班的同學堵在洗手間門口，逼迫你驗明正身後，你再也不在休息時間上廁

196

４

那天第四節的音樂課你們連唱了八首歌，你唱得特別起勁，唱完最後一首「珍重再見」，

鞠躬，謝幕，你走下人生舞台。下課前，你一如往常舉手向老師要求去上廁所，沒想到從此一

去不回，第四節下課，你被發現倒臥在廁所血泊中，化身成玫瑰。事後大家不斷揣摩、推測你

從教室到廁所這段路程承載的巨大秘密，企圖還原你離開人世的真相，可是真相是什麼？是自

身疾病導致無預警的休克昏倒死亡，是同學惡作劇攻擊，還是整體社會對陰性氣質男孩的誤解

與排斥，以致你必須獨自承受龐大的校園性別暴力所釀成的悲劇？真相究竟是什麼？

可是，孩子，你是帶著這個秘密離開這個世界的。無論怎麼追究責任、司法怎麼審判、性 別教育如何獲得重新省視與辯論，你始終留了一個問號給我們。

５

你走了，從小就在保護你的媽媽完全崩潰，她以為自己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可是她沒有，

她為了你堅強起來。以往她總是一邊忙著手邊的工作，一邊守著你的啼哭，守著你的搖籃、守

祝 ‧福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信 ──

著你的學步、習字，直到現在你完全走出她的視線，她總是愛你更勝於她自己。 陳宜君

197

現代文學

散 ‧文

孩子，我再次聽到你，是在性別議題的講堂裡，做人很難，做一個純粹的男人或女人更

＊

孤單地掛在櫃子旁，許久。也許再沒人能縫補了。

在天上不會孤單。只是，她不能守護你了。廚房空了，不見媽媽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圍裙，

最後，她還是失望了。媽媽燒了好多好多你最愛的洋娃娃及辦家家酒的玩具給你，希望你

睛裡跳動的期待和希望。

媽媽的圍裙太舊了而破了一個缺口，水潑濕她的衣服，但你永遠記得她為你準備水果時眼

袋水果，目送你出門，希望你在學校裡與同學打成一片，快樂平安地長大。

大多數的平凡媽媽一樣，為你穿上乾淨整齊的制服、換上一雙白淨淨的襪子，一個便當和一大

你明天帶去跟同學一起吃。在水龍頭嘩啦嘩啦的清洗水聲旁，你看著媽媽，覺得安心。她就跟

你想起，在每頓晚餐後，母親收拾完飯桌，總會細心為你準備一袋自己家裏種的水果，要

地接受你的一切。

病態的性別觀念，於是她決定接受你身體裡的小男孩，也接受你身體裡的小女孩，她溫柔無私

她也為你煩惱過，也曾經帶你去看過心理醫生，可是醫生說你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社會

198

難。世界能給你怎麼樣的交代？我們既不能回到如詩如畫般的浪漫時期，也不能隱遁到童話般

的香格里拉，我們注定生活在這難為的年代，這個強人所難的世界。清醒的時候是黑暗，你只

能在夢裡沉沉睡去，變成遊戲王國裡的孩子王，那裡沒有人會取笑你，沒有人會欺負你的一個 抹去性別的天堂。沒有男生、女生，只有一張張無邪的童顏。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來，來這個藍天與碧海、相逢與別離、生與死、孤獨與歡欣交錯而成 的世界一趟，希望你跟我們一起學習愛人，愛世界。

關於奚落與嘲笑，你是否決定用另一種比哭泣更適合面對的表情？終於，你學會寬恕學會 包容，學會愛與付出，因為你相信，世界不會總叫人失望，是嗎？

你是花的孩子，化作玫瑰的精靈。當樹梢掠過更多北風，當人們卸下成見與歧視，相互

關懷、擁抱時，你便會來到。那時周圍開始冒出新芽，毛蟲蛻變成蝴蝶翩翩起舞，寒風不再刺

骨，吹起了一種熟悉又令人鼻酸的徐風，你送給我們每人一枝玫瑰，要我們永遠放在心底。

祝 ‧福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信 ──

孩子，會的，我們的玫瑰少年。

陳宜君

199

現代文學

散 ‧文

【師評】 劉克襄 老師

讀者一些可以思考的地方，是最大的長處。

年輕人世代寫這樣的作品，寫到屬於人道主義的關懷是相當不錯的，而這篇作品提供了閱

阿盛 老師

前的寫作者身上較易看到，是現在學生少有的。

允當。重點是這樣代言的書寫體，是非常特出的嘗試；而它呈現人道的包容，在過去二三十年

書寫的語調掌控得很完整，不會失焦也不會過於美言，溢出學生應有的視野與角度，處理得很

如果代信是代一個成人講話，會虛假；而一個大學生代替國中生，卻有一種合理性。作者

200

陳芳明 老師

這篇的文字、結構都最完整，前後呼應恰到好處，我比較不喜歡的是題目；玫瑰少年只是

祝 ‧福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信 ──

比較女性化，但是否是同志？然而這篇文字整體而言，是較無懈可擊的一篇散文。

陳宜君

201

現代文學

散 ‧文

現代散文 第三名 中三甲 莊祐端

得獎感言： 給我愛與愛我的人們，我的靈魂與你們的悲欣同起落。

202

刺痛的青春

的聲音

莊祐端

刺 ‧痛的青春

203

店還在頑強地閃動生命之光。他若要回家，得經過無數條植有黑板樹的街道，以及蜘蛛網般的

到夜晚，學生紛紛返家的校園，便有如孤懸於大洋中的孤島，只餘周圍幾家依靠在地鄉民的商

個位於中台灣鄉間的中學，許多年前，他在那裡待了許多年。離家足足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一

他並沒有辯駁，只是踽踽獨行在他們的前頭，狹窄的水泥人行道上。是日夜夢，他回到那

「這明明是個很快樂的城市。」他們說。

覺地說：「這真是個憂傷的城市啊！」還來不及申論，已引起同伴們的抗議。

在燈影下顯得格外蒼白耗弱，反襯樓房黑得可怕。夜很深很深了，他看著茫然的天空，竟不自

從地下酒吧中走出，唇邊還想念「曼哈頓」殷紅的苦中帶甘，卻已撞見漠然空無的夜色，

──

台鐵在山坳間向東迤邐前行，台灣東北的青山翠巒盡收眼底，蜿蜒的軌跡是窗外變動的風 的倒影。

遞給他的耳機，耳邊迴盪起剛剛

景。然而他看的不是風景，卻是窗上 他戴起

J

J

「去哪裡都好，我只想要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J

圳溝。

現代文學

散 ‧文

黑的夜。

味，他不是不知道四處潛伏的危險，報上有的是層出不窮的惡行惡狀，可是唯有在那裡才有可

現實世界難以撼動分毫，遂往虛擬世界求尋心願的滿足吧。原來年輕的心也懂得無奈的滋

外，幾無參與的可能。

他所處的環境，已經建構了一個遊戲規則，當他對遊戲規則有所質疑時，他就被排除在遊戲之

法建構一個有條有理一絲不紊的社會；可當他的渾沌遇見世界的秩序，更大的苦痛隨之而來，

他的秩序遇見世界的渾沌，世界的渾沌成為他苦痛的來源，他難以相信理智竟然如此脆弱，無

他的身體裡住著渾沌與秩序，恰好這世界也是由渾沌與秩序構成，遂形成永恆的矛盾。當

才屬於他自己。

硬是忘卻講台上口沫橫飛的內容，開始編排著返家後行程，或許只有在那樣的時間，他的身體

此時的生命也同晝夜般規律循環，喔不，豈止規律，簡直已成定律。坐在教室一角的他，

空色，搭配著

多數的日子裡，總有微風輕輕撩撥年輕的心，雨則幾乎下在睡夢的耳畔。他的制服是晴朗的天

塔，鎮守在校園各個角落，有時也順便監視著學生的一舉一動。中台灣的天候是出名的優異，

聳拔入天的南洋杉與大王椰子是禁絕越界的鐵柵，小葉欖仁緻密的樹冠則築起一座座寶

204

能擺脫俗世的任何牽制，厲害的人靠自己的手建立規則，脆弱的人至少也能尋得些許幸福。

風涼露凝，家中庭園裡幾株灌木叢，因深夜降下的溼意而細語著，偷偷議論屋中人連日來

。

說。

詭祕的行徑，它們窺伺，它們狐疑，那屋中人無端激烈起伏的心緒。 因為他遇見了 「我已經受夠台北的擁擠、吵雜、焦慮。」

出身新竹的小鎮，山稜丘壑與台地並肩相處的地帶。十多年前負笈台北，從此便在台

J

J 他沒告訴 ……

，其實他頗喜歡鐵軌滑過間隙的聲音，因為他知道這聲音會帶 J 刺 ‧痛的青春

北的街巷，邊緣的位置竟讓他更加了悟核心的內涵。 莊祐端

205

城打滾，有如困守襄陽的南宋殘兵，讓他格外渴望移動。移動到哪裡都好，於是開始穿行於台

他到遠方，而他是喜歡移動的人，年輕時如此，相信垂死前也將如此。這些年來終日在邊緣山

喀啷、喀啷

笑，福隆的海岸線誘他再次望向窗外。

「那是因為你還住得不夠久。」斬釘截鐵的語氣彷彿能劈開雪山山脈，而他只是淡然笑

歡行經轉角時，另一側迎面撲來的驚異風景。

「台北是個很有趣的地方，我很喜歡。」他想起了這些年來在台北街頭漫遊的心得，他喜

北築起自己的窩巢。

J

現代文學

散 ‧文

采的亮紗。那段時間裡，連小葉欖仁也懂得換上一幅柔媚的姿態，靜靜欣賞一齣得來不易的歡

吸，這需要緣分，對他而言尤其需要緣分。庭園裡的花草也彷彿為他欣喜般，天天罩上一層光

他或他們的心通常被空間與時間禁錮，或被塵封於難啟的盒中。因為一個人，心開始呼

的晨昏，當他意識到心靈開始呼吸，吐納新鮮的空氣時。

課堂的聲音狀似越加模糊，任憑語調如何尖銳緊湊，已經無法鑽入他的腦。雀躍溢滿每日

206

說他就像一陣風，能夠為生命帶

聚。放學返家的途中，他品味起黑板樹的造型，他愕然發現那竟是一個個雙臂擎天的舞者。 從他的敘述裡，也能稍稍想像一幅熱鬧繽紛的畫面。

J

呃，他也不知道是什麼，但他很清楚是因為偶然之風才 ……

熱切地要他把這段記憶像永久保存，因此他小心翼翼地珍藏每一段對話，燒成 J

夏天逐漸走到高潮，雀躍一如氣溫蒸騰，許多片刻裡他恍惚以為自己尋找到最終的幸福。

過只能讓窗外的叢叢灌木知曉。

光碟，塞入無人翻動的抽屜底部，宛如將一瓶必將成為極品的好酒藏入地窖。自然，所有的經

生發的一切。

春與夏的交際，他譜下了一段

風吹著火開始熊熊燒烈，終致沉陷於不可自拔。

一開始，他只把偶然相遇作為一種調劑，猶如輕舟漾盪於湖面，泊岸後將了無痕跡。然而

來撫慰。他笑了，因為他亦是如此深信。

J

然而 ── 消失了，而他也老了。

J

的完美示範。「非常光碟」能提供多少有利的證據呀！ 在所有聯繫的線索間設下銅牆鐵壁，他再也聽不見

J

了，便回到旅舍。

刺 ‧痛的青春

然而隨著黃昏消逝，黑夜降臨，他內心的荒蕪開始恣肆蔓延起來。 莊祐端

207

台北的空氣，全身的毛孔可以安全舒張。如浮雲般緩緩移動的人們，喚醒他久睡的鄉情。逛累

礁溪的街巷給他仿如置身日本小鎮的錯覺。打從走出車站的那刻起，便已嗅到全然不同於

肅殺極端對立起來，結果是一抹蒼白的人影在教室與走廊徘徊。

河時期的他，也感覺自己彷彿染上雪的顏色，和周圍的人離得越來越遠，校園的喧囂和冰河的

清風無痕，

的一聲一息。生活在冰

到驚惶，一旦蝸牛的殼不幸滾落巨樹腳底，他也將成為媒體上種種惡行惡狀中，一個可大可小

密，甚或，乾脆整個人都埋藏在祕密之中。遍佈的南洋杉、大王椰子、小葉欖仁令他越來越感

像是隻蝸牛，獨自駝起一個龐大的殼蹣跚爬著。他駝起一個祕密，絕不能夠輕易卸下的祕

他要向前進。歲月霎時墜入塵埃之中，走得既緩且無聲。

衰老，身體失去動能，萬物競喧的季節，他一人走入冰河時期。好累好累，可是時勢逼著

J

現代文學

散 ‧文

力。在浴室裡，卸下彼此衣衫之後，

開始幫他洗頭，細碎的泡沫紛紛飄落，一邊池子正在注

，他永遠像是個頑固任性的孩子，對於料理自己的生活不太有實質效

208

抱著 輕倚

的胸膛，肌膚緊貼肌膚，可是他沒有喜悅。心中不知該感到悲涼，或是欣慰。許

，已經分不清孰是夢，孰是真，因熱水而鬆弛的精神此時益加飄忽起來。

入溫泉水，蒸氣氤氳，眩惑地令他心馳神遊，嘴邊不自覺吐露些許呢喃。沐浴完的他在池中環

J

面對久經世故的 J

名。 親著他的額頭說。

J

如何套弄他的性器，他竟然連一絲興奮也沒有。荒謬，連他自己也覺得荒

J

「傻孩子

」不知道是嘆息還是惋惜， ……

說。

並沒有忘記當初的許諾。祕密的力量灌注到他體內，使他克服一切，說什麼也要前往應許

用了一整個夏天去適應冰河的來臨，到夏秋遞嬗時，他意外地從容地在雪國中開始新的生

J

之地。那城市是夢土，是諸神的應許之地，唯有在那裡，才能夠獲得救贖。待在目前的遺忘之

命。

謬，彷彿所有感知與情緒都喪失了。他的聲帶著哭音，在斷斷續續的話語裡，屢屢回到故園。

床上，任憑

「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多年前，他確實曾幻想著有一天他們兩人能彼此交疊兩人的身影，可是誰知那天竟來的如此莫

J

J

城，是不可能有什麼希望的。

不可能的。看著同樣的晝夜重複搬演，離開故鄉的意識從來沒像此刻這麼強烈過，可是憑 他擁有的資源，談何容易？

反覆翻閱歷史課本，開始努力用自己的話語去述說性別、階層、國族和人性的議題，聯繫

文藝復興到工業革命等天旋地轉的大變動，並且招哲人的魂，開始理解知識分子累積哪些相罵

本；在地理課本的字裡行間爬索著交通、產業、城鄉、文化的術語，開始建構一個富庶的理想

國藍圖，即便此時的他毫無除魅之能。沒人知道那個常常在課堂上恍神與放空的孩子，怎麼突 然開始專注了。

這是他遠遊與醫治缺心症狀的唯一辦法，自從心被某人掏走之後。醫療的過程十分艱辛， 但別無他法，甚至有意想不到的後遺症等著他。 蹣跚爬行的蝸牛，再駝起另外一個祕密。

偶爾，當他耐不住寂寞時，會偷偷把光碟拿出，但就像好酒開了就得喝完，沒到火候的他

怎能如此做；有時，當他喘不過氣時，會凝視窗外，中台灣的天空贈與他永恆的明月，眼前一 條溫柔的銀河，令他想念起故人。

刺 ‧痛的青春

「你有什麼非到台北不可的原因？」身邊的人問。 莊祐端

209

現代文學

散 ‧文

許多年過去了，等待的人一如偷偷流逝的時間般無消也無息。終 ……

放棄吧！雖然十分不服，卻終究無能為力，放棄吧。 ──

此後的他開始在城市裡漫遊，遊累了便安心端坐他的山城，曾經呼吸的心也沉到了潭水最

求助神祗是心靈最決絕的脆弱，他放棄了，可是誰知多年後在遙遠卻無比相似的空間再度

渴，追趕巨人的身影令他焦慮。

高深莫測的宇宙，輕撫樸素或絢麗的封面，貪享片刻的寧靜，因為認識世界之必要成為一種飢

這裡的雨季像是四季，屋內的時間占了十之七八，與陽光無緣的他從書架取下一本本看似

枝招展的廣告，都可以是腦海中不斷映現的佳劇。

深最深處。城市的街衢漸如掌中紋路般了然於胸，甚至騎樓地磚排列的圖形，飛懸的電線和花

要他

密，他的心願。當大部分的籤文總是含蓄委婉地勸人隨緣時，他求到的那支卻是露骨霸道點明

他一人來到龍山寺，向觀音菩薩求籤。如龍盤旋的煙火繚繞，迴廊下，輕輕地訴說一個祕

次，青春不能重來，究竟要如何安頓那殘破不堪的過往？

日在公務與學業間奔波，或可迫使知覺麻木，可是飛快的節奏總是不斷地提醒他：人生只有一

但一年、兩年、三年

他得知自己可以在應許之地長住之後，心中的企盼頓如烈日當空。

蟬噪的七月，也是永遠告別制服的時日，巧的是高聳的南洋杉因為興建大樓被迫遷徙。當

210

消失前說的那句話 ──

相遇，熟悉的文字熟悉的招呼。緣分或許真如天穹的雲，因風聚散無常，總是無從解釋由來。 他尤還記得

的話像是打在紙上的鋼印，想擦拭塗抹卻驃悍地凸出。

「來台北吧！」

J

說不忍計算兩人究竟闊別了多少時日。

試圖補償他多

自己也無從掌握，然而慶幸自己遇見

的臉龐。多年前他始料未及，這張驟然消失的臉龐使他衰老，如今進而

年的等待，旅行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一名把生命當火燃燒的人，這是風一生最美麗的意外。於是，滿滿的愧疚逼使

說，風是瀟灑而無定向的，不僅他無法束縛，連

使他忘了並肩而坐的他們，歲數差距了足足十個寒暑。

J

他則問，肉體的交換是否就能換得救贖，如果 這樣以為，那就太小看他了。

J

J

J

第一次專注凝視

遠方，令他不自覺轉向對窗的另一側。

鐵軌滑過間隙的喀啷復在耳畔迴旋，該是告別蘭陽的水和雨了，眼看柔美的冬山河隱遁於

J J

「那你應該恨我，你有足夠的理由恨我。」氣定神閒， 如是說。

J

莊祐端

刺 ‧痛的青春

211

個人。當愛帶來悲慟，恨可以救贖兩個痛苦的人，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殘破的過往，他始終

雪山分明的稜線劇烈搖晃起來，因為他終於明白恨的感覺，可是他恨的是自己無法去恨一

J

現代文學

散 ‧文

選擇包容，像是用肉身掬起一株翠綠的仙人掌。

霎時恍然大悟，當初醫治缺心的後遺症便是，他再也不可能只愛著自己或任一個人了，

，台北對他而言，是憂傷毀滅的魔都卻也是狂歡重生的聖城。不是因

火車駛入地下。就像武陵人終不得返桃花源，再長的夢幻行旅總有賦歸紅 ……

塵的時刻。他沒有告訴

喀啷、喀啷

還是青澀的思念讓那段歲月漆上深藍。

如果要用一種顏色去代指中學記憶，會是哪種顏色呢？他已經分不清究竟是枷身的制服，

自己的許諾，因而蝸牛背起另一個碩大的殼。

自己有一點點改變世界的能力。他知道在這個時代宣揚理想太過唐吉訶德，但是他沒有忘記對

的離開讓他的心擁有涵納小宇宙的契機。這些年來他在自己的專業之外，盡可能地博覽，希冀

J

212

的接送，目送一個如風的身影在黑暗隱沒，他很明白，此後又 J

野薑花盪，醉夢溪流，楓香所鋪陳的山路等著他，雖有一點點疲憊，卻沒有任何畏怯，正

只剩他一人獨對種種人生的紛擾。

在沁涼中暗暗夾帶苦澀，拒絕

是十一點了，當火車到達台北車站，他算著回到棲止的邊緣山城也該過了午夜。拂面的風

歷一些事，所以終於體悟一些事。

為摩肩擦踵的人群熙攘，也不是酒綠燈紅的物質繁華，而是一種讓他絕對清醒的力量，因為經

J

如當年悄悄決定，義無反顧投入無邊苦海的中學少年。

刺 ‧痛的青春

儘管當他一人凝望夜空時，那覆滿人世的憂鬱永遠也無法揉擰乾淨。

莊祐端

213

現代文學

散 ‧文

【師評】 劉克襄 老師

點。

是整篇散文的重點。許多同志書寫文字都寫得很細膩，而此篇文字較僵硬，可再流暢一

部分文字奇怪，有很多東西略嫌冗贅，「肉體的交換是否能夠帶來救贖」應該才

陳芳明 老師

相較於〈祝福〉，這篇在題材上佔了便宜，文字不錯，作者在書寫上有相當的潛力。

就一個學生而言，文字使用的程度相當成熟，含蓄、委婉、不誇張的寫同志主題。

阿盛 老師

現在並不乏人，而這篇在層次、境界上，敘述手法與語氣上，並沒有特別的突出。

相對於其他作品來講，我並沒有讀到它特別讓人著迷的地方。處理同性戀的題材，

214

現代散文 佳 作 中三甲 劉思妤

得獎感言：

撰寫此篇文章時，並沒有使用太多修辭技巧，只是想讓心裡的一些回憶和情

感，自然化成文句，抒之於紙上，並且希望閱讀此篇文章的人們，或許可以被觸 動些什麼，或是更加珍惜當下種種。

各位評審老師的不吝批評指教，以及讚美，實在令我不勝惶恐，也充滿了感

謝！更是感謝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讓我把心中沉湎已久的一段回憶，最終化為祝

黃 燈 ‧

福。

劉思妤

215

現代文學

黃 燈

散 ‧文

那黃燈就要轉紅了。

你抿著嘴角有點苦惱，不過很快就隨步伐將它拋諸腦後，畢竟還有將近一個月的課業要跟

到今日仍舊憶不起。

生命中的某一部份。過去和現在之間，總擱著這麼一段空白，極為短暫也極為重要的空白，直

是一道長疤，即使自己看不到也清楚的知道，長有十二公分，短短的十二公分，卻彷彿切割了

你這麼想著，但腦裡依舊是一片空白，只好又習慣性的隔著鴨舌帽摸摸左後腦的傷疤。那

那時是否也如現在一樣考慮著呢？

使你鼻頭滿足的皺起。

於是開始考慮晚餐要買什麼填飽肚子，餛飩麵和檸檬汁想來不錯，那個牌子的檸檬汁總是可以

頭一邊想著自己可禁不起第二回摔。沒一會兒看見轉角的自動提款機，以及背後漸暗的天色，

禦隨時襲來的攻擊。那路不甚平整，有時必須避開大大小小的坑洞，所以你走得極慢，皺著眉

你獨自走在仍留有太陽餘溫的柏油路上，頂著鴨舌帽，單薄的肩膀微微往前傾，好似要抵

216

上，與其浪費時間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記憶，不如快點回宿舍把進度補上吧。

接近提款機正準備轉彎時，藉著漸暗的天色，突然看見遮雨棚下，坐著一對父子。小男孩 緊挨著父親，用他稚嫩的嗓音不知在呢喃什麼，父親也溫柔的應著。

那是多麼溫柔且耐心的微笑，不禁令你想起家裡的父親，削瘦修長的身子，斯文而優雅的

舉止，還有總是使你感到心安的溫柔微笑。父親的存在是家裡的安定來源，你和小三歲的弟弟

都在外讀書，許久才回家一趟，每次回家總是父親在客廳等待，表面上像是看電視消磨時間，

可你和弟弟心裡明白得很，父親是在等久未歸來的你們，而廚房的爐上一定有鍋鴨肉冬粉，等 你們回來馬上就熱。

你無法想像這樣溫柔的父親，在目睹女兒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當下，會是怎樣的表情。

聽母親轉述在開車趕往醫院的路上，父親緊張得雙手發顫，怎麼也握不好方向盤，心裡十萬火 急，卻什麼法子也沒有，車速快不起來，只能一直掉淚。 檸檬汁還沒有買，你的鼻頭卻有些酸澀起來。

遮雨棚下的小男孩舉起手，指向前方。你不由自主的順著男孩的小手轉移視線，一個小女

黃 燈 ‧

孩，乘著昏暗的夜色奔跑而來，到小男孩面前氣喘吁吁的指控：「你穿那麼黑幹嘛？害我都看 不到！」 劉思妤

217

現代文學

散 ‧文

然後再也吃不下。 ……

你離開那對遮雨棚下的父子，往右轉踏上紅磚道，成排的路燈不知何時點亮了，把兩旁瘦

沒說幾句話，但你的心頭總會有股暖流淌過，暖暖的充塞著胸膛。

舊是有些疏離，不過現下每次回家，看到同樣在外地讀書而不常見面的弟弟，雖然和以前一樣

之後當爸媽責罵你，或是抱怨你的時候，弟弟常會默默的說，姊活下來，已經很好了。依

著淚斷斷續續的說姊最喜歡吃咖哩飯，現在卻一口都沒辦法吃

飯，弟弟點了香味四溢的咖哩飯，吃了幾口就停下湯匙，坐在對面的母親問他怎麼不吃，他流

詢問，才知道在人前從不肯輕易示弱的弟弟跑進廁所，嚎啕大哭。那晚到醫院地下室的餐廳吃

只能短短探視十分鐘，一回限制兩人，可離十分鐘還很遠，他是去哪了呢？後來母親疑惑的

但聽說在加護病房的時候，弟弟才進來沒多久就往外跑，消失了好一陣子，雖然一個人

試圖跨越。

然隨著弟弟的成長，這種幼稚的嫉妒也逐漸淡忘，但彼此之間的隔膜早已築成，誰也沒有想過

搶走了大人的注意，所有的寵愛都轉移到他身上，被冷落的滋味在早熟的你心裡記得很牢，雖

男孩使你想起讀高中的弟弟，自小你和弟弟就有些疏離，或許是嫉妒使然。從弟弟初生就

語氣，怕不是青梅竹馬就是男孩的姊姊吧。

可愛的童言童語令你不由得微揚嘴角，多麼可愛的對話，很簡單，也很天真。這樣熟稔的

218

高的樹和你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樹影交錯，愈發使你感到自己孤身一人的淒清。

晚了一個月入學，所以一直形單影隻的，將蒼白的表情掩藏在帽沿之下，走在一個人的紅

有些時候，你覺得有點寂寞。 ……

磚道上，返回漆黑無人、一點聲響也沒有的寢室。急不得的必須早早開始準備跟上課業，原來 喜愛的籃球也無法繼續堅持下去

那時的你很想憶起那段空白，不論是如母親所述在救護車上痛得大叫大嚷，或是血淚交錯

的時刻，那說不定極痛、恐怖得令人難以承受，但仍然想找回遺落在記憶深處的碎片。因為過

去的記憶和現在的自己，中間竟完全搭不上，那樣的不協調感彷彿是在和諧的樂章當中戛然而 止，失落了極為重要的章節一般，難以接續。

聽聞這段遭遇的人們，總是用一種驚異的語氣讚許，覺得你真是勇敢，無論真心與否。不

過，只有你知道自己並非如他人認為那般勇敢，你只是忘了，忘了那時被高高撞飛而後重重落 下的剎那，腦裡是否閃過什麼。

不是沒有過自怨自艾；想做什麼卻因身體限制而被迫放棄時，是說不出口的沮喪失落；

承受他人打量臆測眼光時，其實並非如表面那樣坦然自若。在某些夜裡，被深深的孤絕感包圍 著、侵蝕著，令你毫無招架之力的痛哭失聲。

黃 燈 ‧

可是日子還是要過，時間不會因為你而停止流轉，無論多麼黑暗的夜晚還是會過去，太陽 劉思妤

219

現代文學

散 ‧文

那黃燈就要轉紅。

龍，得小心點走。你習慣性的又摸摸後腦，微微笑了。

刺耳的喇叭聲將你的思緒拉回，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路口，無數車輛來來往往，車水馬

只知道現在的你還一直繼續往前進。

你的生命中播過一段，但應該是時候接續下去了。曾經遺失的或許會回來，或許永遠不會，你

現在的你隱約覺得那段慘白的記憶正在泛黃，如同膠卷被陽光曝曬過後的色調，它曾經在

後剝落。

每日依然從東方升起，而你前一晚的淚痕就在無數個早晨，從窗櫺透入的陽光裡曬乾，乾透而

220

【師評】 劉克襄 老師

她的寫作迷人的地方在於，用黃燈轉紅敘述自己在車禍中的狀態，持續的空白後又

回過來反省，而在反省中，文字平實淡淡的，卻有一些感人的東西流露。這可能是參賽

者中最短的文章，這樣的短文不容易在比賽中受評審青睞，可是這篇寫得很不錯。

阿盛 老師

作者文字基本上是不錯的，而這個題材可能沉澱得還不夠，應該讓自己的思考和感

受真正浮現在文字當中，這是我對作者的建議。這篇文字稍嫌雜亂，散文就怕雜亂，你

黃 燈 ‧

只能有一個焦點，沒辦法像長篇小說一樣。

劉思妤

221

現代文學

散 ‧文

陳芳明 老師

種情感的迴轉。描寫姊弟的感情用很多心思，文字的掌握也不錯。

浮現；節奏的掌握很好，在短短的幾秒鐘，作者寫盡過去的嫉妒、到寬容、到接受，種

我覺得滿動人的。這篇篇幅很短，因為是在黃燈轉紅燈的那一剎那，各種記憶突然

222

現代文學 戲劇

現代文學

戲 ‧劇

現代戲劇 第一名

廣電四 柯智元

得獎感言：

），而女 spirit

）的縮寫。 Emmanuel

，反過來看，就是人的靈（ ―Tirips ，則是︽聖經︾中「主與我們同在」（ ―Emma

我相信，上帝或許正帶領著我們的生命旅行，只是有時我們並不明白這些

經歷究竟要帶領我們去到哪裡，或是上帝要如何使用我們每一個人來為彼此「互

主角

行了許多提問；男主角的名字

們最不堪的負面記憶），是否我們就真的就能夠「進入天堂」？這份作品，我進

出了每一個人的生命歷程。常常在想，若拋下了種種我們所經歷的一切（包括我

我經常感受到，在「悔」與「不悔」之間，「銘住」和「遺忘」之際，勾勒

作品中浮出水面，我深知自己是幸運的。

首先非常感謝評審對這份作品的肯定，讓這些文字得以從眾多優秀的參賽者

224

相效力」。而，倘若「遺忘」只是一種變相的「放逐希望」，這趟短暫的旅人經

驗，是不是有更多值得我們「保留」的事情呢？也可能，那些痛苦，交織出了我

遺 望 ‧

們的人生，忘卻了那些，我們也失去了某些重要的生命部份吧。

柯智元

225

現代文學

遺 望 故事大要

戲 ‧劇

……

深愛著獨子喬許的父親 來「前進」的未知旅程

提 ─瑞普斯，死後來到了一個神秘的地方，開始了一段用「遺忘」

），身著深色衣服，面容枯槁。一位畢生沒沒無 Tip

提瑞普斯極為重大的打擊。

喬許 提瑞普斯的獨生愛子。八歲時遭遇車禍，因錯過黃金急救時刻驟然辭世，帶給

小母狗；在這個未知之地成為要帶領主人進到最終目的地的唯一夥伴。

艾瑪 約二十歲的年輕女子，身著淺色明亮衣服。前世的靈魂是提瑞普斯家中飼養的

知的地方，展開一場尋找生命答案的旅行。

的盼望。四十九歲的一天，他因飲用酒精過度猝死於家中；接著，他來到了一個未

聞，沒有登峰造極之作的作家。婚姻的失敗，愛子的早逝，使他放棄了信仰和生命

提瑞普斯 四十九歲，小名提普（

人物表

226

提瑞普斯（少） 二十二歲，身著白色衣服。年少的提瑞普斯形象。 （本劇所有的換場皆透過燈光的變化表現差異）

（幕起，燈亮，深夜，以紫藍色燈光營造出曠野的感覺。提瑞普斯躺在舞台正中央，艾瑪 自舞台的左邊上。）

艾：提瑞普斯，沉睡的旅人，快甦醒吧！你倒臥在酒精的池水，咒詛著世界的不公不義；

……

領了聖餐，卻迷失了回家的路，更走散了視線模糊的禮拜堂。提瑞普斯，沉睡卻渴望答案的旅

……

艾：主人，我如今以另一種形體向你顯明，為要帶你去迦拿灣，讓你重新擁抱你最想見到

提：（慢慢爬起來）女人，我與你素未謀面，恐怕你自己也迷了路吧

人，快甦醒吧！

的人

提：喔，美麗又良善的女子啊，你究竟是誰？你說的地方並不存在，那只是一種想像罷

了。你口中的迦拿灣，只是一個失敗者的悲慘人生當中，眾多失敗作品的其中一個部份。這豈

是天堂？樂園淨土的真實，豈能用情感堆砌、造假、欺騙？我最想見到的人，是一個已死的靈

遺 望 ‧

魂，如今更不知他身在何方。我已錯過應該下站的路口，生命還有什麼值得期待呢？純潔良善 柯智元

227

現代文學

戲 ‧劇

的女子啊，你是誰？又為何而來？

……

（拍手）哇，你現在是一個

女 ……

……

艾：提普，我曾經只是隻在你腳邊陪伴你的寵物狗，是你生命最後旅程中，每日唯一的傾

女人耶 …… 嗯！真是不錯！這裡是 ……

艾：（點頭）你想起來了，主人。 提：哇 ……

（停頓）嗯，算了，這邊有沒有香菸，給我一根 ……

提：艾瑪？喔，我的天啊！（停頓）真的是艾瑪

聽者。我要告訴你，一切你渴望的答案，已被安置在迦拿灣，等待你自己的回應和行動

人

228 ……

……

……

死後的世界？哈，那就等著欣賞吧。（拍手）有趣，有趣，太有趣 ……

了。真是精彩，這片荒原

提：呃？這就是

艾：可是你就在這個地方啊

界。沒有希望。生命本身沒有任何意義，死後的靈魂也沒有任何目的地

提：不，沒有永恆，沒有真實。（停頓）只是我早已經斷然決心放棄夢想與死亡後的世

不真實的乾柴，等待最後烈火的吞噬嗎？

艾：喔，被煙霧禁錮的靈魂啊！你隨著香菸與酒精來到了這裡，難道還眷戀那些不永恆和

啊，我現在正累得發慌

?!

…… 迦拿灣，這個地方 ……

真的存在嗎？ ……

……

艾：喔，提普，你知道嗎？這場旅行可不是普通的旅行。它關於一場立約、一次機會，更 是一整趟明白與認識自己生命的過程

我倒是真的很想問，你剛剛說的 ……

提：旅行？你從剛剛就一直在提旅行。旅行？旅行去哪裡？我實在還是無法明白啊 （停頓）呃

這些不是你自己寫的嗎？ ……

那喬許現在是不是在迦拿灣？（張大眼睛） ……

艾：是的，你的書中的確是這麼相信著的 提：喔，那

…… 艾瑪 ……

……

且先讓我理出頭緒 …… 過去那位你在世的女主人 ……

女人，呃，我是說 ……

莫非，在迦拿灣的人 ……

艾：提普，讓我告訴你，你的時間非常緊迫。這裡距離迦拿灣有超過你用一生還走不完的 步行距離 提：等等 是葛蕾絲嗎？嗯，應該說

……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可以像我的書上所寫的，有機會再見到我最想 …… 是真的嗎？ ……

等一下 ……

艾：主人，請仔細聽好。這場旅行的前進規則 提：艾瑪 見的人嗎？這些

艾：提普，在日出前，我們需要先趕到迦拿灣，否則，我們將可能會永遠到不了那裡。現

遺 望 ‧

在你看，天空的月亮正被一片偌大的烏雲遮住，這是為你保留最後的抉擇時間。我們必須在烏 柯智元

229

現代文學

戲 ‧劇

求你告訴我怎麼過去 ……

（緩緩跪下） ……

艾瑪 ……

（停頓）求你 ……

不，我求你 ……

求求你 ……

雲散去，露出月亮以前，盡快作出第一個決定。再拖下去，時間就快要不夠了 提：不 許！好想好想

（輕拍提瑞普斯的肩膀） ……

……

我想要見到喬 ……

艾 ： （ 立 刻 將 提 瑞 普 斯 扶 起 來） 提 普 ， 我 能 體 會 你 內 心 中 一 切 最 真 實 的 感 受 。 所 以 你 更 要 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提：好好好，你快說。（雙手來回摩擦） ……

本來就應該被 ……

不要 ……

不要！ ……

這場旅程從頭到尾的規則都和你的書上一 ……

……

生命不堪檢視的記憶 ……

艾：你可以自由選擇犧牲你的記憶去換取往迦拿灣的距離

我當然願意 ……

提：好！簡單得很。任何記憶都可以嗎？哎呀 犧牲掉，不是嗎？來吧，我願意

呃 ……

艾瑪！不行！不要！（搖頭） 我 ……

艾：主人，不是隨便一段記憶都行耶 …… 提：整個規則？（停頓）喔不

提：那太殘酷了！不行！

艾：怎麼了？

（蹲下）

樣喔

230

艾：你的故事的確是這麼寫著的。不是嗎？ 提：唉，我剛剛只是以為，的確存在著這種地方

故事，唉，故事嘛 ……

……

……

我說，喔，我的天哪 ……

艾：嗯，迦拿灣的存在，你和小主人不都是如此虔誠地相信著嗎？ 提：哎呀，那只是

艾：你是想說，只是你不想照著整個規則走嗎？ 提：（低頭，跺腳）我以為這是什麼奇怪的童話故事

哎呀 ……

我是說規則 ……

唉 ……

唉 ……

……

……

我要該怎麼說 ……

呃 …… 哎呀 ……

我以為規則會 ……

艾：提普，我剛剛說了，這是一場立約，不是什麼奇怪的童話故事。這是你寫的書，這是 你建立的世界啊！ 提：唉，只是太

……

寫書，這和真的進到書中是兩碼子事 ……

艾：你以為規則會更動？ 提：應該說

呢？我以為人生這檔事已經夠苦了

…… 哎呀 …… 遺 望 ‧

等等 ……

讓我想一下 ……

……

艾：那現在呢？你以前不是常常對我向上帝禱告說你其實想遺忘很多事情嗎？這趟旅程是 為你安排的啊 提：嗯

柯智元

231

算

現代文學

戲 ‧劇

讓我再想一想。（慢慢蹲下去） ……

艾：你一向對自己策劃的故事結構很堅持的。 提：我知道

但是 ……

……

來 ──

……

正是因為如此痛苦，我當初才會這麼想 ……

我又怎麼知道真的忘記以後，未來會怎麼樣呢？ ……

在月亮從雲端探出前作一個決定吧，我無法再為你爭取更多時間了 ……

（停頓）所以 ……

提：那我選擇犧牲後呢？一樣要重新再經歷一次嗎？

……

如果完全按照書上的話，距離的換 ……

艾：對，你會回到那個時空下重新經歷那段時光或感受

……

艾：是的，你的書上寫著，對你越珍貴的記憶，就會讓你越快到達目的地

……

提 ： （ 慢 慢 站 起 來） 讓 我 想 一 下

的。只是，我要提醒你，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機會，而且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

無論如何，你決心向前或是拒絕，我都會一直陪伴著你。你要知道，你的自由意志是被尊重

艾：好吧主人

要忘記

提：可是我說背負這檔事，的確是極為痛苦的

前就該被暫停。你的每一次心碎和禱告都被聆聽了

自天堂的背叛，每日每夜狠狠顫抖著你的肺腑與心頭。如果放逐是一種抗議，在悲傷溢出杯壁

艾：喔，沉睡的旅人啊！每滴你晨起的淚珠都映入了迦拿灣的眼簾。你惦念至今

232

嗎？

（以下兩個人一起說）

提：接著腦海會刪除這些畫面，包括之後相關的記憶片段，也會一併跟著刪去。

艾：接著腦海會刪除這些畫面，包括之後相關的記憶片段，也會一併跟著刪去。 提：一字不漏！我的老天爺！（退後一步） 艾：不可思議吧。

……

我們的時間所剩不多，你決定好了嗎？ ……

提：所以結束後的瞬間，我真的會變成僅記得那份感覺和情緒，卻不會再有清楚的回憶了

艾：是的，主人，正如你所言。呃 提：我別無選擇，不是嗎？

艾：你有充足的自由意志，這是沒有人可以為你決定的。 提：嗯，但是我也不想永遠待在這裡啊。在荒原過一輩子嗎？哼

……

這是沒有回頭路的那種耶 ……

嘿 ……

……

艾：遺忘，不就是你這輩子最常作的禱告，你一生都在追求的渴望，不是嗎？你一直相信 可以帶領你解脫的道路，現在就在你的正前方啊

遺 望 ‧

提：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這是最真實的遺忘耶 柯智元

233

現代文學

戲 ‧劇

艾瑪，這我可真的是沒有料想過的啊 ……

艾：嗯，主人，你可以自由決定：拒絕邀約，或是開始前進。 提：（停頓）那我試試看，我只怕時間不夠。（抬頭看天空的大烏雲） 艾：記憶片段請說得越詳細越好喔。 提：（停頓）不論正面的或是負面的記憶都可以嗎？

艾：是的，主人，你的書中沒有限制這一部份。請吧，烏雲快全部都散開了

……

提：好，就這個。（停頓）我要遺忘喬許八歲那一年的車禍後離開了我的身邊。

為什麼媽媽不和我們一起住了？ ……

喬：可是我會想她。

提：（輕輕抱著喬許）寶貝，沒有關係，媽媽會常常過來看我們的。

喬：爸爸

提：寶貝，會的。媽媽會回來的。

喬：爸爸，媽媽會不會回來？

同盤坐在中央的地板。）

（艾瑪自舞台的右邊下。以黃色燈光照射舞台中央。喬許從舞台的右邊上，和提瑞普斯一

234

提：寶貝，我也會。 喬：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提：寶貝，沒有，你很好。 喬：是不是爸爸做錯了什麼？ 提：寶貝，是的，爸爸做錯了一些事情。 喬：媽媽是不是再也不原諒爸爸了？

……

提：寶貝，不會的。（抱著喬許）媽媽愛你，她會常常過來看我們的。 喬：我現在就好想她了耶 提：寶貝，我也是。

爸爸有很多沒做好的事情。 ……

喬：（身體縮回，看著提瑞普斯）爸爸對媽媽做錯了什麼？ 提：寶貝，太多了

喬：所以媽媽生氣了嗎？ 提：是的。這是爸爸的錯。 喬：媽媽是不是討厭我？

遺 望 ‧

提：寶貝，沒有。媽媽很愛你。他不會討厭你。 柯智元

235

現代文學

戲 ‧劇

喬：如果我乖一點，她會不會常常回來陪我們？

提：寶貝，媽媽一直都很愛你，爸爸也一直都很愛你，你沒有做錯什麼。爸爸愛你。

呃 ……

但是有時候，沒有這麼好玩。 ……

喬：（停頓）爸爸，長大好不好玩呢？ 提：長大喔？嗯，好玩 喬：那我可不可以不要長大？

……

提：寶貝，你會過得很快樂的，不要害怕長大。我相信你會喜歡長大。 喬：（停頓）我長大以後也會有人跟我一起住嗎？我不想一個人

提：會的，寶貝。你會有一個很愛你，很美麗的妻子，每天陪伴著你。 喬：像媽媽陪爸爸那樣嗎？

因為如果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住，我會害怕。 ……

提：是的，寶貝。 喬：好

提：寶貝，不用害怕，爸爸在這裡，不害怕。不害怕。

提：那邊喔

（停頓）那我想要趕快去天堂。 ……

那邊有很多麥芽糖，還有很多小朋友每天陪你一起玩。 ……

喬：（停頓）爸爸，天堂那邊有什麼呢？

喬：真的喔

236

提：寶貝，當然，天堂是很美的地方。 喬：爸爸，如果未來你去到天堂，你會不會忘記我呢？ 提：寶貝放心，我們一起去天堂，好不好？（微笑） 喬：爸爸要來找我喔。

我上次對老師講了一個謊話，我會不會去到地獄？ ……

提：寶貝放心，爸爸真的好愛你。（微笑） 喬：爸爸

提：寶貝，沒有問題的。你還是會去到天堂。 喬：真的喔，爸爸，你要保證喔。 提：寶貝你放心，我會告訴耶穌叔叔，他會原諒你的。 喬：謝謝爸爸。（停頓）我想要吃麥芽糖。

那邊有雜貨店嗎？ ……

提：寶貝你可以放心，天堂有很多的麥芽糖。 喬：真的喔，爸爸，那

提：寶貝，不需要雜貨店，那邊隨處都是麥芽糖喔，我相信你會喜歡那邊的。 喬：（停頓）我愛你，爸爸。（抱住提瑞普斯）

遺 望 ‧

提：我也愛你。 柯智元

237

現代文學

戲 ‧劇

喬：（停頓）媽媽會去天堂嗎？（身體縮回來，看著提瑞普斯）

媽媽那個時候，會不會跟我們一起住？ ……

提：當然，我們會一起在那邊。 喬：爸爸，那

提：會的，寶貝。媽媽真的很想和我們一起住。媽媽最喜歡你了。 喬：爸爸，那我要乖，不要做錯事情，不然又會看不到媽媽了。

喬許摟進懷中） 喬：謝謝爸爸，我想跟你們一起去到天堂。 提：寶貝，我也是。 喬：（停頓）爸爸，剛進到天堂的人，會看到什麼東西呢？ 提：他們會先帶你去看，平時他們怎麼做麥芽糖，然後一直拿給你吃 喬：好棒，我喜歡，我想要趕快去那邊。 提：寶貝，放心，有一天，爸爸會和你一起去到那邊的。 喬：那我們每天就有吃不完的麥芽糖了。 提：是的寶貝。

……

提：寶貝，放心，你一直都很好。（停頓）爸爸也會記得要乖乖的，不惹媽媽生氣。（將

238

的。

喬：（停頓）謝謝爸爸，我喜歡天堂。（抱住提瑞普斯） 提：寶貝，我也是。 喬：我愛你。 提：我也愛你，寶貝。 喬：（停頓）爸爸，你會不會有一天也離開我？ 提：不會的，寶貝，爸爸會永遠陪著你。 喬：我不想離開你。我會怕。

……

提：寶貝，我也不想。不會的，爸爸不會離開你的。我們兩個人會好好的，一直過得好好

喬：爸爸，我昨天夢到有一隻黑色的恐龍把你吃掉了，我好害怕

提：寶貝，不要怕，那些都只是夢。（展示手臂和身體）你看，爸爸現在好好的，不是 嗎？（抱住喬許） 喬：（停頓）爸爸，媽媽現在會不會被別人欺負？ 提：寶貝，不會的，爸爸不會讓媽媽被別人欺負的。

遺 望 ‧

喬：那為什麼媽媽不回來跟我們一起住？ 柯智元

239

現代文學

戲 ‧劇

提：寶貝，有些事情，你長大後會明白的。 喬：爸爸，（停頓）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你永遠都不離開我的身邊？ 提：好的寶貝，爸爸答應你。 喬：真的喔，要說到做到喔，爸爸。 提：好，爸爸說到做到。 喬：真的喔，爸爸。

（喬許自舞台的右邊下。舞台以深褐色燈光營造出木屋的感覺。舞台右方放著一張桌子，

提：（擁抱）寶貝，我也愛你。

喬：我愛你。

提：（伸手）嗯，打勾勾。

喬：（站起來）打勾勾？（伸手）

提：好，寶貝，爸爸向你保證。

喬：你要保證喔。

爸，好嗎？

提：寶貝，爸爸答應你，只要可以待在你的身邊，爸爸永遠會不顧一切去努力。相信爸

240

……

地獄之火 ……

快醒醒啊！提普 ……

手握 ……

天啊 ……

還是耽溺愉 ……

……

間諜，哈！ ……

……

提瑞普斯趴在桌上，上面零亂擺滿著許多空的玻璃酒瓶。艾瑪從舞台的右邊上，走到提瑞普斯

艾：提普 提：死不掉啦，死不掉啦 艾：你剛剛真的嚇到我了。 提：喔？怎麼了？

（盯著艾瑪）那我現在是該淪陷悲傷 ……

…… 我記不太得所有的詳細片段 ……

情緒卻又感覺 ……

腦中彷彿是一個風鈴被一大陣暴風雨攪亂一 ……

但是剛剛的你真的好可怕 ……

提：（慢慢站起來）頭好痛啊

艾：從你一說出那個記憶片段，立刻就變成另一個場景，你也變了一個人

（用力將酒杯按在桌面上） ……

提：嗯？（右手舉著酒杯）上帝棄絕的我

艾：提普，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提普

身邊。）

悅？ 艾：我不知道

提：嗯？我覺得現在身體有一點怪怪的

…… 遺 望 ‧

番，我的頭殼內部，好像被打上了一記死結 煎熬不堪

柯智元

241

現代文學

戲 ‧劇

致最後完全走不下去，崩潰在桌邊 ……

提：說也奇怪，我現在對喬許的最後記憶畫面竟然消散了 失了蹤一般。沒來由的悲傷，卻憶不起任何環節。

算了，我現在還能 ……

……

我好像又回到以前，當時窩在你腳邊，看你坐在書 ……

走路，應該還可以繼續。（笑，停頓）對了，迦拿灣呢？迦拿灣到了嗎？

提 ： （ 放 下 酒 瓶） 嘿 ， 誰 知 道 會 這 樣 呢 ？ 我 剛 剛 也 無 法 克 制 自 己 啊

桌前，咒罵你的︽聖經︾的夜晚。只希望你等下別再變成那個樣子，不然該輪到我想遺忘

艾：你那個樣子真的會讓我很害怕

憾當時酒精不足。（高高舉起桌邊一個酒瓶）

作家，豈有輕易倒下的理由？上帝的遊戲仍要持續耶，我欲豪爽飲盡，讓悲傷殘酷死亡，只遺

不用擔心了。我的肝臟早已麻木，不差這幾滴液狀物。哈，所謂全世界最悲哀，最該死的落魄

提：艾瑪，那就別說了吧，反正我應該也不會想起來了。（停頓）倒是酒精這檔事，你就

手的那份苦痛。

艾：這是你選擇遺忘的，我沒有權利更沒有勇氣讓你再重新接受你生命自由意志中，欲放

（停頓）彷彿他在我生命中 ……

的悲傷滿溢，傾洩，而你舉起一次又一次的玻璃杯鎮壓。我當時深怕你接下來會不斷失序，以

艾：提普，你剛剛有如洩洪時被安置在下游的水壩，酒精似唯一可以拯救你的鎮靜劑。你

242

艾：剛剛那段記憶應該對主人的生命算是非常重要的吧。我們前進了非常多 提：非常多是多少？

……

艾：我不知道，我只能用直覺和預感判斷。這應該是為什麼我會被安排來陪伴你吧 提：喔？誰安排？

……

艾：我不知道，很奇怪，我只有一種感覺，就是知道你要去，然後我要陪著你。然後你到 了曠野的那一刻，我也發現自己正站立在那邊。

失蹤了 ……

……

提：真是荒謬，聽起來倒是挺有趣的。（停頓）現在雖然想不起喬許後來去了哪裡，但是 悲傷淡去後，心情的確是平靜了許多。他失蹤了

艾：主人，那，你決定好下一個記憶片段了嗎？

忘了你的書？ ……

提：我想，這整個荒謬的遊戲，拿去換前進距離，應該算是蠻有價值的吧。 艾：嗯？你要

（停頓）唉，我說 ……

……

寫書能賺什麼錢？我這個作家，還不就是只有餓 ……

提：喬許失蹤後我就放著不寫了啊（用 力拍 掌 幾下）哈！這份記憶一換，大概很值錢，迦 拿灣應該就要到了 死的份？

遺 望 ‧

艾：喲，倒是你每天買那一批又一批的慢性自殺用品，一向出手大方啊 柯智元

243

現代文學

戲 ‧劇

提：寶貝，為什麼？

……

喬：爸爸，我覺得那個地方要叫迦拿。

上，左手拿著一小本《插圖聖經故事》。）

（停頓）我 ……

（淺褐色的燈光，同樣是在木屋，舞台淨空。提瑞普斯站在舞臺中央。喬許從舞台右邊

提：好。（停頓）我決定要遺忘關於︽遺望︾，這本書的一切。

艾：（抬頭看天空）那我們動作要快，我感覺等一下就要凌晨了。

書的價值應該夠珍貴，我們可以用用看

始寫這本書。（停頓）嗯，喬許是這本書的精神作者，給了我很多想法和可能。（停頓）這本

提：是啊，還不只呢，甚至可以說，沒有他最初為我取那個目的地名字的頭，我也不會開

艾：嗯，這本書可以說是你和小主人一起寫的。

可愛的新點子。（停頓）這本書真的跟他有很大的關係，我覺得值得一試。

麼好玩的東西，希望我加到書本裡面。好幾次我們在客廳談到這個故事的構想，他一直有許多

記得好些傍晚，喬許出去找隔壁的孩子玩耍以前，都會跑來我的書房告訴我，他今天又想到什

提：謝謝你的讚美。（鞠躬）忘掉這個遊戲以前，先讓我在最後回想一下

244

水變酒嗎，寶貝？ ……

喬：因為耶穌在迦拿行第一個神蹟啊。 提：你是說

喬：對啊，然後啊，我希望耶穌叔叔他這次變出很多麥芽糖。

我們該到目的地了吧？ ……

啊！這是哪裡？（起身）艾瑪？我們 ……

（喬許從舞台的左邊下。全場以深綠色燈光營造出樹林的感覺。提瑞普斯躺在舞臺中央，

呃 ……

提：我不記得了，只有些印象，我好像在寫東西

艾：你還好嗎？你剛剛躺著時，眼淚一直流。

艾瑪蹲在他的身旁，盯著他看。）

該到

艾：（看看周圍）不知道耶，這邊好像是一座森林。 提：怎麼會來到這邊？（頭低下去，一直拍身上的灰塵） 艾：我不知道。喂，你還好嗎？

（停頓）說真的，我此刻的感覺非常怪異，喬許在我腦海中的印象 ……

（停頓）艾瑪，為什麼還 …… 該死！故事！（拍自己的頭） ……

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卻開始想不太起來 ……

提：唉，我不知道

遺 望 ‧

還沒有到那邊呢 （ …… ?!停頓）呃

越來越模糊，很奇怪 沒有到

柯智元

245

啊

現代文學

戲 ‧劇

艾：什麼故事？ 提：哎呀，就是等一下會怎樣 艾：你是說迦拿灣？

完了 ……

（繼續拍自己的頭） ……

……

你說的那個目的地啊！（停頓） 哎呀，我的天 ……

啊，哎呀，真的完了 ……

提：迦拿灣？（停頓） 反正就是那個 …… 艾：喔，我明白了。 提：什麼你明白了？

艾：沒什麼，我只是想起此刻你會變成這樣，是因為你的決定使然

……

無 ……

提：艾瑪，我現在只想見到喬許，卻發現我越來越不像一個父親。（停頓）我是一位內心

潛藏的貪慾，被海市蜃樓無可救藥地深深挑起的旅人，不斷向前行，卻對未來更加迷惘

你是為了見到他，不用這麼想 ……

（停頓）一個遺忘孩子的父親，豈還有父親這個頭銜？ …… 艾：提普

……

我沒有答案，這個解答我們只能一起找出來。（停頓）我現在只感覺迦拿灣 ……

提：喬許現在又在哪裡呢？感覺天快亮了，我開始擔心會不會再也無法見到他 艾：提普 很近了。

助

246

你。

對不起 ……

提普 …… ……

提：當然要很近啦，因為我已經夠慘了。豈不是嗎？（拍掌） 艾：嗯

提：這或許是種懲罰吧，你每天一直禱告同一件事情，上帝聽膩了，不如一次狠狠整死

艾：你是說，遺忘，這檔事嗎？

提：我看祂的目的沒有這麼簡單。上帝看牧師是心肝，那群虔誠的教徒是寶貝，看我是盲 腸。被遺忘在巷口的盲腸。 艾：你很悲觀。

提：是祂逼我選擇悲觀。祂用苦難佐茶，誘使我吞下，既嚥了，就無從抉擇。這是唯一的

……

……

飲品，你只能再要，不然就是坐以待斃。你無法重來，因為遊戲規則就是如此。我們的生命都 被想得太簡單，太簡單了

艾：我無法替你承擔你的痛苦，但是我能了解，因為那段日子我一直陪著你走 提：悲傷是每個人的私有財，其他人只能理解，無法代扛。 艾：那麼（停頓）遺忘，就是天堂了嗎？

遺 望 ‧

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柯智元

247

夢。

戲 ‧劇

……

現代文學

艾：提普

……

人？生命終極的意義又是什麼？我後悔嗎？我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我已經想不起任何 ……

不會就是轉瞬間的方才？可悲的是誰？是傷心的人？（停頓）還是無法透徹傷心的背後真理的

是最好的畫面？每一個生命最美的時刻，會不會忽然成為生命的最終樂章？一切最好的結果會

提：後悔？我後悔嗎？我還真的不知道要不要後悔，該不該後悔。（停頓）這會不會已經

艾：你後悔嗎？

種最濫情，也同時最為冷漠的方式，灑在喪禮的棺材板上。

始進行自我作賤。一句句生命的小調樂曲，激昂又生動地演出，直到世界化為幾滴淚水，用一

的，喬許的失蹤是錯的，上帝是錯的，一切都是錯的。我們本來可以活得更好，卻活生生地開

提：而且最恐懼的是，後來你發現那些你所相信的事情，原來是錯的，葛蕾絲的離開是錯

艾：那的確是一種強大的無助感

生命。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那些自以為真實、正面的東西，最後卻徹頭徹尾地發現只是一場

覺的記得，或許只是殘破不堪的屏風吧！（停頓）紙糊的記憶，一把利刃就可以繼續搗毀我的

提：我只害怕這不是唯一出路，此刻卻讓自己陷入了一個死胡同。我現在一切所自認、自

248

事情了，我要為什麼事情而後悔 ……

艾：提普，如果暫時沒有答案，你能不能接受？ 提：那葛蕾絲能不能接受？喬許能不能接受？（停頓）唉

我還是不知道 ……

艾：（抬頭看天空）感覺時間快不夠了，提普，你打算怎麼辦？ 提：不知道，我有一種極深的恐懼，害怕我無法面對自己。 艾：我好像快看到曙光了，你看，那邊！

喬許 ……

忘掉喬許。 ──

（停頓）喬許！ ……

……

（兩人同時望向遠方的天空，停頓。燈光轉換，深綠色燈光加進一點點白色，變成稍淡的 深綠色。） 提：嗯，喬許

艾：提普，你還好嗎？ 提：我決定了，最後只能這樣

遺 望 ‧

我現在覺得有點難過，唉 ……

……

我的生命和記憶都已經殘破不堪了，這是最後的方式。 ……

艾：你確定真的要這樣做？ 提：艾瑪 艾：嗯

柯智元

249

現代文學

戲 ‧劇

提：只是我也開始害怕當我見到喬許，卻喪失了一切關於他的記憶怎麼辦。 艾：我剛剛也在想這個問題，你不害怕嗎？

呃 …… ……

……

呃 ……

提：（低聲說著）喬許 艾：提普

到達目的地 ……

……

提：（低頭，雙手合十禱告）喔喬許

……

…… ……

我們的故事 ……

（停頓）我的 ……

主啊，如果，喬許還記得我這個父 …… 見面時，請他擁抱我，重新告訴我 ……

祢真的存在的話， ……

但是我只盼望最後目的地的那個人是他。（停頓）我不知道未來 ……

艾：（停頓）你剛剛在禱告嗎？

請你救我，幫助我。阿門！

會怎麼樣，正如以前我向你禱告時完全不知道會怎麼樣，但是如果祢在

人生已經沒有太多的價值

親，我只有一個願望

我是說 ……

艾：對不起，提普，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提：（低頭說著）喬許，我真的好想見到你

艾：提普

們一定就會到達

提：艾瑪，我知道越珍貴的記憶可以換取越多的距離。如果我選擇遺忘了喬許的一切，我

250

提：（抬起頭）這是我生命中最誠懇的一次禱告。也或許是 艾：提普，我感覺有點捨不得你這樣做。

……

我的最後一次禱告。 ……

我幫不上忙，這讓我感覺很無助 ……

提：鼓起勇氣吧，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你看，曙光。（指著天空） 艾：（停頓）提普，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停頓）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到達那邊。 ……

提：（停頓）你做得夠多了，我只期盼我們在最後的終點可以重遇。 艾：你決定了就出發吧，提普 提：嗯。 艾：主人，要清晨了，我也只能陪你走到這邊了。 提：艾瑪，謝謝你。 艾：提普，不論未來如何，永遠不要放棄你自己，好嗎？ 提：艾瑪，我會嘗試的。（停頓）你害怕嗎？ 艾：不會。 提：很好，我也不會害怕。

遺 望 ‧

艾：提普，加油，或許這就是終點前的最後一瞬間了。 提：走吧。 柯智元

251

現代文學

艾：嗯。

戲 ‧劇

提：（停頓）我已決定

提：日出。日出。

（停頓）我要遺忘喬許的一切。 ……

我愛上的究竟是日出，還是她。他是我的記憶中，最 ──

完美的棉花糖。（停頓）希望。（停頓）我知道，我深深地愛上了日出。（站起來）

驚覺自己的軀體身在永夜。上帝給了我一個機會，用盡全力擁抱那份屬於我的盼望。記憶中最

少：我深深愛上日出，（停頓）因為她說那表示一種希望。而在她進入我的生命前，我才

提：那也是我記憶中最完美的棉花糖。（看著少年的提瑞普斯，緩緩爬起來）

完美的棉花糖。

上日出，直到最後我甚至已經迷失

那家小店鋪，也不會和那位女孩邂逅。（停頓）從認識她後，我和她一樣也開始無可救藥地愛

少：那是我記憶中最完美的棉花糖。我想，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我不會走進

（註：年少時期的提瑞普斯，劇本以下簡稱「少」。）

中央，而另一個年少時期的提瑞普斯坐在他的身旁，看著他。）

（艾瑪自舞台的左邊下。燈光轉換為深藍色營造出凌晨海灣的感覺。提瑞普斯躺在舞台的

252

少：喔？你也在等日出嗎？

提：我也不記得了，我只有預感好像日出時會發生什麼事情。（停頓）等等！（停頓）你 是我！（停頓）你是提瑞普斯！（中年的提瑞普斯重複指著自己和對方） 少：是的，我是你。 （兩人擁抱，中年的提瑞普斯哭泣。）

提：我將生命當成燃料全數投入，走了一大圈後，卻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害怕時間靜止， 有時卻希冀時間靜止。你知道嗎？

少：提普，那是一種勉強的痛，生命最後的月光，映照在絕對的黑暗與死亡之間。（停

……

頓）沉睡的旅人，快甦醒吧！我在等待一條行進間的驢駒腳蹤，而你在日出時分，卻要準備啟 程

提：我又將往何處去？

少：你會去到最終點的那座沙灘。日出將會為你揭曉一切。屆時，你的記憶會如小小的滴 水，漸漸匯流成河，以一種對你而言最溫暖的方式重新保存。

遺 望 ‧

提：（停頓）我已經錯過太多。 柯智元

253

現代文學

戲 ‧劇

少：（停頓）沉睡的旅人，你說。

提：日出或許會很浪漫吧。記憶中最完美的棉花糖。（停頓）希望。答案。和煦。 少：喲，你看！

（兩人同時望向遠方。燈光轉為偏亮白的淺藍色，表現日出來臨的感覺。） 提：那裡會是什麼地方？ 少：（輕拍著中年提瑞普斯的肩膀）沉睡的旅人，你說。 提：我還會不會記得我是誰？ 少：（向舞台的左方輕輕後退幾步）沉睡的旅人，你說。 提：我還會不會記得曾經見過你？ 少：（停頓，緩緩坐下）沉睡的旅人，你說。 提：我還會不會記得這裡的一切？ 少：（極為緩慢的語氣）沉睡的旅人，你說。

低下頭。年少的提瑞普斯自舞台的右邊下。黃色燈光照射舞台中央。喬許從舞台的右邊上，和

（一隻驢駒的腳步聲從遠方漸近。兩人望向舞台的右方，停頓。兩人微笑相視，同時輕輕

254

提瑞普斯一同盤坐在中央的地板。） 喬：爸爸，（停頓）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你永遠都不離開我的身邊？ 提：好的寶貝，爸爸答應你。 喬：真的喔，要說到做到喔，爸爸。 提：好，爸爸說到做到。 喬：真的喔，爸爸。

提：寶貝，爸爸答應你，只要可以待在你身邊，爸爸永遠會不顧一切去努力的。相信爸 爸，好嗎？ 喬：你要保證喔。 提：好，寶貝，爸爸向你保證。 喬：（站起來）打勾勾？（伸手） 提：（伸手）嗯，打勾勾。 喬：我愛你。 提：（抱緊）寶貝，我也愛你。

遺 望 ‧

（燈暗，全劇終，落幕。） 柯智元

255

現代文學

戲 ‧劇

【師評】 邱少頤、張旭南、蔡欣欣 老師

極有深度。

用愛來解決。故事結構非常具有思想性，裡面可以看到哲學性和詩意的結合，這個作品

自己，可是一個大力士力氣再大也沒辦法把自己抬起來，所以虛無主義跑出來了，最後

存在主義後來發現，你如果要往前進，必須要忘記東西才能往前進，你說你要自己認定

存在不由其他人架構，我透過放棄其他我被定義的可能，而找尋自己定義的可能。可是

的秩序裡面了，他在他自己創造的秩序裡面，這很明顯有點存在主義的味道，因為我的

督教理體中心理論，一切的東西都在一個神的秩序裡面，可是這裡面卻發現，他不在神

容來決定，換言之，規矩是你定的，這很有趣。之前的但丁神曲模式可以解釋成西方基

跟但丁的神曲不一樣。劇中的艾瑪跟他說你在這個世界的遊歷，要照著你之前寫作的內

很強的思想性，這劇本乍看很像神曲，其實不是，產生的是內在過去的重新追索，

256

現代戲劇 第二名

台文所一 賴珮娟

得獎感言：

寫劇本純粹是初次嘗試，對於自己修過的課、看過的戲與腦中混亂的思想， 作一個不要太有邏輯的整理。

感謝介紹我各類戲劇，並積極鼓吹大家看戲的一位老師，沒有這樣的機緣，

我也不會想嘗試寫一個小劇本，並且從今以後有機會，還想寫更多更多劇本，或

徵 ‧蛋啟示

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賴珮娟

257

現代文學

戲 ‧劇

徵蛋啟示 第一幕 場景：舞台上立一告示牌，部分演員圍觀，部分演員舞台上行走。

這 ……

上哪找這樣的蛋？ ……

演員三：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蛋！這分明就是擺著讓人看得到吃不著的，叫做另類的廣告宣

一絲疙瘩的

演員二：這可真奇，不知是誰要找這樣的蛋哪？要光滑細膩、無孔滑溜，白色殼上找不到

家都在沒飯碗，現在竟然連顆蛋都有人搶著要。

演員一：光天化日之下果然無奇不有，這年頭不是景氣不好？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事？大

金一千萬。﹄

演 員 二 ： （ 接 著 演 員 一 讀 另 一 半 的 布 告 欄） ﹃ 週 休 二 日 ， 待 優 ， 一 經 試 用 合 格 者 ， 給 予 酬

顆！﹄

演員一：（讀布告欄）﹃誠徵 光滑細膩、無孔滑溜，白色殼上找不到一絲疙瘩的，蛋一

258

傳知道嗎？你們不要被騙了。

（作勢跑幾步） ……

演員一：這位仁兄你可別這麼說，現在生物科技這麼發達，真想造出一個也不見得做不 到，人造人都可以了，造顆蛋算什麼。 演員二：言之成理，言之成理！這麼說我們趕緊去找科學家

演員三：慢著，回來。做實驗不用給實驗費啊？這一千萬還不夠科學家做隻螞蟻呢。況且

等到他們做完實驗出來都不曉得何年何月了，面試日期哪還等你啊？到時不僅一千萬沒了，還

得欠上一屁股爛帳，還不如現在多吃些基因改造的蛋，看看能不能把你也改造改造拿去應徵。

演員二：（點點頭）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回去就開始每天吃二十顆蛋。

演員一：你們也別吵了，其實這都是廠商噱頭嘛，真真是笨蛋才去應徵呢。 演員二：是啊！ 演員三：對啊！ 圍觀演員（齊聲）：笨蛋才去應徵呢！

（眾人一鬨而散，除演員一二三外其餘下場。演員一走向舞台一邊，後台走出老闆手拿盛

著蛋的竹籃與許多紙袋，演員一靠近竹籃作挑蛋狀。演員二走向舞台另一邊，拿起白色乒乓球

徵 ‧蛋啟示

竊笑。演員三思考一陣後，下場。） 賴珮娟

259

現代文學

戲 ‧劇

演員一：老闆，這雞蛋要怎麼挑，才能找到最光滑沒有疙瘩的呀？

好吧，給我全部裝起來。 ……

演 員 二 ： （ 趕 緊 將 乒 乓 球 藏 入 懷 裡） 沒 有 ， 只 是 突 然 想 打 個 球 ， 你 知 道 的 嘛 ， 上 班 族 總 是

演員三：乒乓球呀，這我家裡多的是，你有需要的話，把我家的都帶來給你如何？

（演員三突然入場，站到演員二身後）

個 了 嘛 ！ （ 拿 出 乒 乓 球 暗 自 竊 笑） 別 人 肯 定 沒 想 到 這 點 ， 這 下 我 贏 定 了 。 嘿 ， 挑 一 顆 最 圓 的 。

演員二：還是我聰明，這光滑細膩、無孔滑溜，白色殼上找不到一絲疙瘩的，自然就是這

演員一：那

送二，買到千元還送會員卡一張，集點可打八折。

豐富的膠原蛋白。吃了養顏美容，讓你重返青春，比什麼時空膠囊都有效。現在買五送一買十

老闆：放心，我當然知道。我們的蛋都是像嬰兒一般的膚質，保證沒有拉過皮，並且含有

演員一：你真的知道我要找什麼嗎？

老闆：我知道我知道。愈年輕毛孔愈細緻，愈沒有皺紋啊！

演員一：我不是要最新鮮的，老闆，我是要找最光滑、最沒有氣孔的。

劑，常溫下可保存一個月。

老闆：我們的雞蛋都是最新鮮的，剛從母雞的屁股裡放出來，沒有添加防腐劑、抗氧化

260

缺乏運動

你怎麼還沒離開，難道還在想那則徵蛋啟事？ ……

演員三：我看你才是吧。照你這個頭腦，我看是怎麼想也生不出主意來的吧！（轉頭暗 笑，胸有成竹狀）那你請慢慢想吧，我先走一步。（下場）

演員二：看他這樣子，肯定有什麼好想法，我先跟過去偷偷套他的話，再加上只有我才想

得到的這顆乒乓球，不就穩操勝算了。（轉頭朝演員三下場處）等等。（亦跑下場）

演員一：（抓 著許 多 紙袋）這麼多的雞蛋，是要怎麼帶回家呢？要是剛好打破毛孔最細緻 最沒皺紋的那一個怎麼辦？（仔細小心護著紙袋，慢慢朝後台移動，降幕） 第二幕

號。

場景：舞台一邊斜放一張長桌，桌後站著三位評審。 評審一：換下一位，第

賴珮娟

徵 ‧蛋啟示

……

261

評審二：感傷的廢話就不必提了，我們只想知道你的實力。請問你為何來參加這個面試，

謝今天有這個機會讓我站在這個舞台上，實現我從小的夢想

演 員 一 ： （ 揹 一個 袋 子入 場） 各 位 評 審 老 師 ， （ 轉 頭面 對 觀眾） 各 位 觀 眾 大 家 好 ， 非 常 感

48

現代文學

戲 ‧劇

你認為自身有什麼資格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供。

評審二：（拿起幾顆蛋查看）不，他們每一顆都有整過形。

形，年輕到幾乎沒有皺紋。

演員一：你們確信沒有一顆是你們要的嗎？請仔細看看，這些蛋都非常新鮮，沒有拉皮整

沒有一顆是沒有毛細孔的。

評審三：你的確準備充分，但這不是我們要的，前面已經有人拿了比你更多的蛋來，可是

鴨蛋鵝蛋皮蛋鳥蛋鴕鳥蛋青蛙下蛋，看貴公司覺得哪顆是最圓滑、最沒毛細孔的，我都願意提

演 員 一 ： 這 我 當 然 記 得 。 諸 位 請 看 ， （ 由 袋 中 拿 出 一 堆 大 小 的 蛋 堆 在 桌 上） 我 手 邊 有 雞 蛋

蛋而已。

評審三：您的經歷的確豐富，但似乎不太符合我們的需求，我們要的只是一顆純粹光滑的

的理想。

希望能嘗試多種品牌的碳酸鉀、亞硝酸鹽，加入貴公司想必能發揮我豐富的經歷，同時實現我

各種罐頭的人，我對於己二稀酸鉀、抗氧化劑、食用色素等物質都有十足的親身體驗，將來更

演員一：這是毫無疑問的，食品加工業一直是我的夢想，父母親從小培育我成為一個嘗遍

262

演員一：怎麼可能？什麼時候整的形？

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整形？ ……

評審三：想必是不知不覺的慢慢累積下來，慢到連你自己也沒有發現吧。 演員一：（吞吞吐吐）我

評審一：抱歉，時間到了請你離開，如果有進一步消息將再通知。換下一位，第 （演員二推著旅行箱進場，演員一將蛋放入袋內拖著腳步退場。） 演員二：各位前輩好。

評審二：請你說說你參加這次面試的目的，以及自認為何勝任這個職缺的原因？

賴珮娟

徵 ‧蛋啟示

號。

，保證圓滑到可 Size

263

各種球）乒乓球棒球排球壘球保齡球高爾夫應有盡有，看貴公司喜歡那種

演員二：是的是的，當然我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麼。請看，（打開旅行箱，向觀眾展示內中

一顆光滑的蛋。

評審三：（點頭）您的聰明才智的確令人印象深刻，可是我們要的不是最聰明的人，而是

的耶。

不能缺席，可以勝任的原因就是，別人都做得到的事我怎麼可能做不到，我小學可拿過前三名

演員二：是的。參加面試的目的是因為這是個大家都想要的工作，像我這麼優秀的人當然

49

現代文學

戲 ‧劇

（評審們開始交頭接耳。）

以滾動，且沒有氣孔。

了。

演員二：（悵然若失）生命的初胚嗎？我看不到

……

評審三：裡面確實應該是有東西的，而且是生命的初胚。

演員二：我不能理解，不就是圓圓白白的，裡面會有東西嗎？

評審二：蛋可以打碎，裡面有蛋黃跟蛋白，這些東西都沒有。我想你從基本上就搞錯方向

演員二：不是蛋？它們不是蛋嗎？蛋不就是圓圓的白色的。

評審三：種類的確很豐富，條件也都符合。但很可惜的是，這些根本不是蛋。

（評審們交頭接耳結束，演員二轉向評審。）

這樣一來還沒輪到他，我就被優先錄取了。他還真是笨哪，把自己的戰略說出來。

所有圓形的球都帶去給評審自己選，總有一個是他們要的吧！嘿嘿，好在我排在那傢伙前面，

演員二：（轉向觀眾）嘿，套那傢伙的話之後沒多久他就招了，說除了乒乓球外，乾脆把

264

評審三：所有的靈魂都是從生命的初胚裡發展的，可能你忘記了。

評審一：抱歉，你時間到了請離場，如果有進一步消息將再通知。換下一位，第 （演員三穿著魔術師服飾進場，演員二關上旅行箱默默退場） 演員三：（脫下帽子敬禮）各位先生女士，午安。 評審二：華麗的枝節我們不需要，請直接切入主題。

演員三：適當的表演也是需要的，腦筋僵化可沒有辦法選出優秀的人才。

賴珮娟

徵 ‧蛋啟示

號。

265

優秀人才，尤其是有想像力、藝術涵養者更是你們優先採用的對象，貴公司要找尋的蛋，就如

演員三：這是我的榮幸。貴公司想藉著這樣特殊的徵才廣告，吸引到真正具備創意思考的

評審二：喔，這倒有趣，能請你說明白點嗎？

高薪，我仔細思考才察覺出貴公司的苦心。

司的想法感到奇特，深受吸引。首先為何貴公司會想到這樣特殊的徵才佈告，針對一顆蛋提供

演 員 三 ： 當 然 沒 問 題 ！ （ 從 袖 中 拿 出 一 束 花） 我 會 來 參 加 這 次 面 試 ， 完 全 是 因 為 我 對 貴 公

特殊專長得以勝任這份工作？

評審三：你說得有道理。那麼請你以自己的方式敘述為何會來參加這次面試，以及有什麼

50

現代文學

戲 ‧劇

演員三：（搖搖頭）最初的，嬰兒是沒有分生旦淨末丑的，你們不可能找到的！我想你們

評審三：我們不要這麼成熟的靈魂，我們只要最初的。

生，這正是最美麗的蛻變呀！

演員三：你們確定這不是你們要的嗎？你們也知道的，每個人都有殼，衝破殼才能獲得新

評審二：我想你誤會了，我們要的是真正的、有殼的那種蛋。

是自創類型，看貴公司需要皆可配合。

婉轉清脆找不到一絲疙瘩，不論是乾旦坤旦正旦花旦彩旦老旦丑旦，各種類型的藝術型態甚至

的 。 （ 拍 手 三 聲 ， 幾 位 旦 角 走 出） 請 看 ， 這 是 傳 統 戲 曲 中 的 旦 角 ， 聲 音 光 滑 細 緻 、 無 孔 滑 溜 ，

演員三：無須擔心，配合貴公司這樣有藝術氣質的徵才廣告，我特地帶來貴公司所需要

一顆蛋呀！

評 審 三 ： （ 與 其他 二 人交 頭 接耳） 您 的 創 意 實 在 令 人 印 象 深 刻 ， 不 過 ， 我 們 需 要 的 真 的 是

確定我是貴公司所需要的人才了吧。

不必再對我何以勝任這份工作的原因說明緣故了吧，光是以我獨到透析貴公司的眼光，就可以

術家及大膽發覺這份隱喻的冒險家的結合，也就是如同我這般魔術師的存在。這樣說來，我也

同一件光滑細膩、無孔滑溜，找不到一絲疙瘩的藝術品一般，其實正是具備那般纖細特質的藝

266

錯失了我，就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了。 評審二：或許你說得沒錯，但是不合的還是不合，勉強不來。 演員三：你們在找不存在的東西，只是白費功夫。

評審一：抱歉，你的時間也拖很久了，請離開吧。換下一位，還有下一位嗎？ 演員三：我看你們就接受我吧？

評審一：有消息會再通知，在那之前我們不對任何面試者做回應。下一位，下一位？ 演員三：（轉向觀眾）真是比想像中的還要制式化呀。 （演員三離場，眾女旦跟著離場，降幕。） 第三幕 場景：舞台中央有一桌一椅，總裁穿著西裝在桌上直立數顆蛋。 （評審一二三入場，評審一手拿資料夾）

評審二：總裁，這次應徵的人數總共有五千人，我們分了三天才完全面試完畢。

徵 ‧蛋啟示

總裁：如何？有找到合適的蛋嗎？

賴珮娟

267

樣。

現代文學

戲 ‧劇

評審三：沒有，我想這世界上已經沒有那樣純粹的蛋，就像世界上已經沒有乾淨的水一

總裁：怎麼說？

評審二：如果所有的生物在吃東西的時候，體內都擺脫不了某些物質入侵的話，牠們生下

評審三：還有，是為了做另類的廣告宣傳。

評審一：總裁上禮拜說的，是為了安定員工的信心。

總裁：那我們幹麼貼這個徵蛋啟示？

評審三：而且經濟不景氣，還有部門等著裁員。

評審二：總裁，可是我們經費不足。

總裁：（翻了翻）你們不懂，其實這些人都是合格的，只要多加訓練的話，去把他們都找

評審一：這份總合報告有詳細結果，請過目。（遞給總裁一本資料夾）

評審三：即便我們嘗試用靈魂去淨化牠，但原初的靈魂力量不夠，太過成熟的靈魂又太矯

來的後代自然也無法避免。也就是說，蛋一生下來就已經帶著污穢，不乾淨了。

情。

來。

268

評審二：最後，看看有哪些笨蛋會來應徵。

總 裁 ： 我 是 這 樣 說 的 嗎 ？ 我 還 以 為 是 更 偉 大 的 原 因 呢 。 （ 闔 上資 料 夾） 所 以 果 然 是 沒 有 這 種蛋的，因為經濟不景氣嘛！

徵 ‧蛋啟示

評審（齊聲）：是啊，經濟不景氣，什麼都沒有。 （完）

賴珮娟

269

現代文學

戲 ‧劇

【師評】 邱少頤、張旭南、蔡欣欣 老師

誤的可能性，任何謬誤都可能成為自己本身自圓其說的立足點，這個蠻有趣的。

個現象、多義性，在這個時代很多，這是我們的詮釋可能，作者想到詮釋的多義性，謬

基本上結構很完整，而且他可以緊扣著蛋去作各種不同的發揮，產生一個疑義、一

270

現代戲劇 第三名

中四乙 李孟翰

呼 ‧吸愛情

還是一句感謝

寫出眾人之間的對話

讓我知道自己還有能力握著筆

感謝道南文學給予了我機會

但有時創作卻成為一種宣洩生命的出口

坦白說，我不愛創作也不擅創作

得獎感言：

李孟翰

271

現代文學

戲 ‧劇

呼吸愛情

情的芬多精，我呼吸，所以我愛情，請聽我慢慢說

。 ……

，或疊或放形成裝置藝術般的擺設。右下舞台放置一個公園 CUBE

（從左上舞台一直蔓延至右中舞臺是一棵茁壯的綠色大樹，利用 片的樹影。地面上散落無數

影像插片創造出大 GOBO

之間，或許火花就在那下一秒鐘發生，愛情就像呼吸一樣這麼自然的發生在你我身上。想念愛

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述說著關於愛情的數種態度。都會中男男女女過來過往，轉瞬

272

四人或男或女都可，可以穿越

椅，左下舞台則放置一個公車站牌，中上舞台散置著一口浴缸。利用天幕燈，打上奇幻的顏

、

D

色，為背景添加色彩，塑造出一個看似真實卻又魔幻的空間。）

、

C

愛情序言

、

B

（燈亮） 五人漫步在舞台四周，手拿著透明雨傘，

A

S1 △

不同時空、可以穿越任何角色。

著水袖、

著小丑裝、

B

音效速度緩慢，鋼琴單音有秩序的響著。

但卻有一種好看的感覺，女孩則穿著白色洋裝。

A

的穿著時尚、

C

：愛是一種發乎生物內心的情感。通常多見於人或動物。

△ ：愛是一種化學變化。

A

則破爛被剪刀亂剪

D

：愛最佳的定義是主動行動，以真心對待某個生命體或物體，使其整體得到快樂。簡而

B

：愛可以包括靈魂或心靈上的愛、對法律與組織的愛、對自己的愛、對食物的愛、對金

言之，愛即主動使整體得到快樂。

C 成。

、 、 、

C

區，冷光 center

打在身上。 SPOTLIGHT 四人速度開始急驟。 D

呼 ‧吸愛情

：為什麼？ 李孟翰

273

女孩：這是真的，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

B

女孩漫步走到舞台

的愛有著不同的重視程度。愛本質上為一個抽象概念，可以體驗但卻難以言語。

錢的愛、對學習的愛、對權力的愛、對名譽的愛、對他人的愛，數之不盡。不同人對其所接受

D △ △ A A

現代文學

：為什麼？

：為什麼？

B ：為什麼？

C

戲 ‧劇

四人步調變得極緩慢。

D 如果．愛情

（燈暗）

女孩：因為愛是一種強迫症，當你陷進去後，就這麼陷進去了。

△

274

如果，我說如果

境營造出一個很自然的空間。）

（舞台降下紗幕，開始做投影，動態投影以下八句台詞。音效襯托些許空靈的音樂，將環

S2

如果白雪公主沒有吃下毒蘋果，王子沒有獻上一吻，七矮人沒有從中幫忙，就不會有

如果李翠蓮不是知書達禮的女子？那種女性的自我防衛機制，是否會消失？

如果杜十娘沒有投江呢？

如果梁山伯沒有死去？沒有雙雙化蝶？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否會繼續？

△ △ △ △ △

「王子與公主從此過得幸福美滿的

」？ Happy Ending

如果杜麗娘沒有遊園驚夢，那盪漾的春心，還會存在嗎？

：如果，我說如果

（燈亮，紗幕不升，營造矇矓情境）

如果羅密歐與茱麗葉他們沒有喝下那罪惡的毒藥，那愛情的悲劇是否會軋然而止？

如果長髮姑娘的頭髮被女巫剪掉，是否又有王子能循此而來？

如果許仙沒有借傘給白素貞呢？

△ △ △ △ ：愛情有好多好多如果

A ：萬物因因緣聚足而生

B ：因緣消散萬物毀滅

C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不真實的，非有非無

D

煙機啟動，將整場環境營造得更為模糊。

A

曝射呈現半開半合，那種矇矇矓矓的狀態，就像愛情一樣。

呼 ‧吸愛情

：不就是空嗎？ 李孟翰

275

：對著太陽，伸出五根指頭，打開，光線因此透射過去，那種絢爛奪目，眼睛因光線的

△ D C

現代文學

戲 ‧劇

我們都在這時間的舞台上漫步，走啊走的想遇 ……

： 我們都在時間的舞台中漫步，整個舞台上全世界與我共享，我們都在時間的舞台上

步，剛巧趕上了。

：一個巧合接在一個巧合的後面，兩個巧合接在三個巧合的後面，四個巧合接在五個巧

站在左下舞台，

手上都拿著尋字的招牌

站在女孩左邊，

：星期四的下午，你留著清爽的短髮，五官很挺，穿著白色

則坐在台口。女孩在

，我說愛情是用一千萬個巧合湊合而成的，你相信嗎？ ……

站在右上舞台，

、 、 、

D

C

D

我們都在尋找

（燈亮）

A

C

恤，黑色短褲，左手戴著

女孩：我在找一個人，找一個我曾經看過的一個人，你到底在哪裡？

B

區，慌忙焦躁在尋找某種東西。 CENTER

B

合後面，六個巧合

中間

276

：在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時間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

見那個對的人。

：東、西、南、北。東、西、南、北

漫步，走啊走走啊走，遇見那個對的人。

B D A C S3 △ △ A B

T

一隻銀色手表，腳上穿的是一雙褐色高筒的籃球鞋，值得一提的是鞋帶是淺藍色的，你看的是

寶島少年，我是坐你斜對面在看火影忍者的人，想跟你交個朋友，看到訊息可以跟我聯絡。 女孩：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昨天下午又在我家巷口那間星巴客看到你，每次看到你都是點大杯熱那堤，而且你

，每次看到你都很專注在 PSP

：寺廟有種不一樣的寧靜，雨珠在屋簷和時間一同凝住，彷彿回到心靈的原鄉起點，

女孩：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

會失敗。

玩，如果你看到這則文章訊息，可以留言給我，不過我想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機率

會要求將上面的大泡泡撈掉，然後加入細緻綿密的奶泡。你有台

D

：今天晚上，也可以說是昨天晚上，大約六點多還是七點，我們大概是沒對到眼，因

女孩：我找你找了好久，可是卻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求，從網路找可能。

過，你說，月老還在裡面，拄著杖的就是了，藍色條紋的襯衫，在雨中，在寺裡，我不必向佛

我可以酣醉於平靜，在月老殿前，天真的我問，月老怎麼不見了，是不是搬家了，一個路人走

A 李孟翰

呼 ‧吸愛情

277

為我很餓，一直在吃，我有偷偷看你幾眼，我穿白色上衣牛仔褲，翹腳在吃飯，你穿紅白條紋

C

現代文學

戲 ‧劇

，穿短褲吧，顏色忘了，從旁邊走過去，有戴眼鏡，身高目測大概比我高可能有 POLO

左右，後來我吃完就先走了，如果你會看到的話，好吧，我想認識你。 177

以上 180

：前幾堂德文課、社會學課，偶爾會遇到你，不過總是匆匆走過，沒什麼交集，今天

了，求求你趕快出現，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大叫，沒有辦法放聲大哭，更沒有辦法大聲狂笑。只有你能帶我脫離這個可怕的地方，我受夠

女孩：難道我就只能一輩子這樣嗎，一直在這黑暗的小圈圈裡獨自生存，沒有辦法放肆

吧，我

278

：來來回回看過你幾次，你總是穿著短褲，所以我偷偷叫你短褲男孩。你的臉蛋不可

女孩：你到底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

習，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認識你呢？

晚上在系館漫畫間，看到你正專心的彈吉他，想鼓起勇氣跟你打聲招呼，卻又害怕打擾到你練

B 人。

、

、

B

、

C

：我們都在尋找一個人，找尋機會渺茫的一個人，一個對你我有興趣的

女孩：我不要再一個人孤伶伶的，我一定要找到你。

出現，你穿著藍白相間的球衣球褲，如果你看到這則訊息，留言給我好嗎？

愛，也不帥氣，但是你有憨厚的笑容，很陽光，很令人舒服。今天你又在男生宿舍前的籃球場

D A

D

女孩：（虛脫無力）我渴望被發現。 （燈暗） 難道愛只剩下自私 ？

邊。 CUBE

女孩：這世界好像甚麼都沒有了，付出了所有，卻換來一場背叛。（站上

後，邊走到一個

多

（對箱子喃喃自語）這裡面都是我和他的回憶，他寫給我 ……

可是現在卻甚麼都沒有了，甚麼都沒了 …… ：嘖嘖，你好自私，好自私。

女孩：（抬起頭）你是誰？

呼 ‧吸愛情

……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可以說我是鬼，或者說我是時空的流浪者。 李孟翰

279

的第一封情書，他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我跟他的第一張合照，好多好多的第一次，好多好

了，這世界好像甚麼都沒有了

是死了會比較快活，我的任何思想任何行動都被他制約了，沒有他我怎麼活得了，我怎麼活得

），是不 CUBE

女孩躺在浴缸上，手裡抱著一個沉甸甸的箱子，好像在思考些什麼事，感覺若有所得之

（燈亮）

S4 △ C C

現代文學

戲 ‧劇

女孩：鬼？時空流浪者？你在說什麼我都不懂。

280

：不用去探究我到底是誰，因為我是誰這件事根本不重要。我只是聽到你所想，看到你

哼，你又了解了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

：為了愛情而死去，是笨蛋。

女孩：我所做的我所想的

所做，所以我出現在這裡。

C ：在我看來，你只是活在你自己的幻想中。

他女人卿卿我我，我付出所有換來的卻是一場背叛。我能不想死嗎？

女孩：你果然什麼都不懂，你沒有經歷我的經歷，我被我愛的人背叛了，他在我面前跟其

C ：愛情，總是將人陷入到一個絕境。

女孩：這不是幻想。

C

：但死亡卻會讓認識你的人為你而痛心。

女孩：如果死亡能夠讓我的心比較不痛一點。

C ：愚蠢。

女孩：那我倒想看看他會不會為我痛心。

C

女孩：你說，他會不會因為我的死感到一些些愧疚？

C

：愚蠢的戀人。 哈。 ……

：背叛之後，換來的竟然會是仇視，多麼令人恐慌戰慄。

女孩：哈

C

：愛情就是這樣，往往蒙蔽掉彼此的眼睛，看不到為對方的好，你就只有說對方是自私

C ：一個背叛愛情的自私，一個逃避愛情的自私。

女孩：我不是。

的是有錯的，但在我看來，你們兩個都是自私的。

C ：但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死卻是愚笨的。

女孩：為愛而死是壯烈的。

C ：人都是自私的。

女孩：（思考）當感情結束以後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C 不是。 （燈暗） 李孟翰

呼 ‧吸愛情

281

：自私往往毀滅掉愛情的本真，總以為為他好，為他設想，但看在對方眼裡，卻甚麼也

女孩：你說人都是自私的，是嗎？

C C

現代文學

戲 ‧劇

讓愛唱出來

（燈亮）

我說我說我要我們在一起，柔情的日子裡，愛你不費力氣，傻傻看 ……

你，只要和你在一起，不像現在，只能遠遠地唱著你。

：（唱）唉呦

282

：（唱）妳說愛就要一生一世，怎麼能夠輕易相信，我說愛情有很多的陷阱，怎麼能輕

1

S5 B 不起，我愛的不是妳，我不愛妳。

著，小貓咪，藍眼睛不再憂鬱，香格里拉在哪裡，讓我們去找尋。

你的手，離開你左右，我向前走，這會是我真正的解脫。 昊恩家家。不愛你。

黃玠。香格里拉。 孫燕姿。我不難過。

：（唱）不要再說，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現在分手，總好過你不愛我一拖再拖，鬆開

：（唱）我只想，牽著你，走到很遠的夢裏，小木屋，紅屋頂，地址是一個秘密，你抱

的不是妳，我要妳的美麗和妳的身體，對不起我就是不愛妳，我管不住自己，靡爛的氣息，對

易嘗試，又不是蝶戀花，花戀蝶，沒有我妳活得下去，少了妳我活得開心，我說對不起，我愛

D C A

范曉萱。我要我們在一起。

著樹，

、

、

、

C

旁坐下， CUBE

走到

在唱的同時，分別走位。

D

走到中舞台靠在一

上， CUBE 身上坐下。

走到右舞台坐在

旁邊靠在

B

A B

B

走到左舞台靠

B

：愛得深，痛得也深，當彼此不愛時，不要執迷不悟，因為一直深陷下去對彼此都是傷

D

△ A C

：對於他，我好像只能一直遠遠的看著，對於愛情我應該要再積極一點，但我害怕，怕

害，或許對愛情看得不那麼透徹，對愛情是好的。

A

：我只想就這樣一直牽著你。對於愛情純然的美好與本真，這是我所擁有的。愛情對於

他拒絕我。或許一直這樣看著他，對我們而言會是最幸福的。

B

：對我而言，愛情不是絕對也不是唯一，或者說我沒有愛情。

你我不就是一處香格里拉嗎？

C

音效作為襯樂漸入。 SOME SAY LOVE

D 李孟翰

呼 ‧吸愛情

283

憂心死亡的靈魂不懂得生活，當夜顯得寂寞不堪，去路顯得無盡漫長，當你覺得只有幸運者及

籽，害怕破碎的心永遠學不會跳舞，害怕醒來的夢永遠沒有機會，不願吃虧的人不懂得付出，

魂淌血；有人說，愛是種饑渴，一種無盡的帶痛的需求，我說，愛是一朵花，而你只是花的種

女孩：有人說，愛是條河，容易將柔弱的蘆葦淹沒；有人說，愛是把剃刀，會任由你的靈

女孩從右舞台走出，腳步緩慢。

△ △

現代文學

戲 ‧劇

強者才有幸得到愛，謹記在嚴寒的冬日裡酷雪的覆蓋下，躺著一顆種籽，一旦春天的陽光照

284

C

D

（燈暗）

二人眼神沒有交集，在舞台上或坐或站與

愛情也需要呼吸

（燈亮） 、

：我愛你

繞全場，節奏不一。

D

：我恨你

：我愛你

：我真的很愛你

：我恨你 ：我愛你

產生任何關係，在舞台上漫步環 CUBE

、 、 開始跟著襯樂唱，開始走動，圍著女孩繞圈圈。

耀，就能幻化成一朵玫瑰。 、 B

的音樂延續到過場樂。 Some Say Love

△ △ A S6 △ B B D B B

D

B

：我恨你

：我非常愛你

D D

：我愛你

、

兩人眼神開始有了交集，距離慢慢由遠處拉近，但彼此嘶吼聲還是持續張揚著

：我非常恨你

B △ D B ：我恨死你了

B ：我愛你

D ：我恨死你了

B ：我好愛你為什麼要恨我

D ：我恨你

B ：為什麼要恨我

D

：你總是愛問為什麼

B

：愛你就是愛你，恨你就是恨你，哪裡有為什麼

D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而愛我，我想知道你在忙什麼，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交往第一

D

李孟翰

呼 ‧吸愛情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想知道你多愛我，我想知道你 MSN

285

去吃午餐，我想知道你都在跟誰聊

天的日子，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想我，我想知道你心中有沒有想著別人，我想知道你今天跟誰出

B

現代文學

好多好多事情

戲 ‧劇

：我不想讓你知道

：我有權可以知道

D ：你沒有

B ：我有，親密的人是沒有秘密的

D ：所以我恨你

B ：但是就因為我愛你啊

D ：我愛你

B ：你總是在霸佔我的空間

B ：我愛你

D

：你總是自以為為我著想

B ：我愛你

D

：我沒有喘息的空間

B

：我愛你

D

：你的愛讓我想毀掉自己，讓我想離開你

B

D

286

、

）

：你總是在我的問題上做假設

：我愛你（緩緩抱住

（燈暗） 堆花

（燈亮） 、 C

三人每個人各站在一個

上，手拿著大朵向日葵，並擺出誇張姿勢，將 CUBE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整個舞台的環境營造出一座花園的感覺。

D

：（嘶吼）我需要呼吸

D

D B D S7 △ B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女孩：最近常常有一個人走到我夢中。

A 好像會把人吃掉似的。

呼 ‧吸愛情

：朝飛暮捲，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這韶光賤！ 李孟翰

287

女孩：他的五官長得很深邃。眼睛大大的，有濃密的睫毛，瞳孔黑得像黑洞，看人的眼神

A A

現代文學

戲 ‧劇

女孩：他向我走了過來，手順勢從我臉頰滑下來。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

288

：沒亂裡、春情難遣，驀地裡，懷人幽怨。想幽夢誰邊，和春光暗流轉。想幽夢誰邊，

女孩：他的手在我身上不停游移，從臉往下摸到我的胸部，從胸部又往下探索我的私處。

A

：和你把領扣鬆，衣帶寬，袖梢兒搵著牙兒占也，則帶你忍耐溫存一响眠。

裡一一執行。我承認，我喜歡這樣的感覺。

底下又有一股新鮮感、刺激感醞釀著。這是冒險，那種害怕被人發現，被人窺視的冒險，在夢

女孩：我承認，我從來沒有享受這樣的感覺，那種對於尊嚴的罪惡感不停襲上我，在羞恥

和春光暗流轉。

A 、

拿著花，優雅的從 D

好舒服 ……

、

三人

（女孩 ……

、

D

嗯 ……

下來，先環遊慢步口中念念有詞（ CUBE

C

雙手在自己身上游移，自慰貌） 、

節奏不一）

C

鋼琴單音有秩序的響著。

B

馴的撫摸著，一下快一下慢，毫無節奏的快與慢。嗯，舒服，嗯

女孩：他進入我，一前一後毫無節奏，一下快，快得令人窒息，一下慢，慢得像是主人溫

A △ B △

、 、

：愛欲、象徵、幻想、夢境、符號、做愛、雲雨、意象、愛情

、

……

環繞至女孩的前、中、後，將花往上高舉。作出「堆花」動作並往上高灑花

：花神專掌惜玉憐香，竟來保護他，要他雲雨十分歡幸。

瓣，女孩依舊沉浸在呻吟之中。

、

D D

C

C

B △ B

：見了你，緊相依偎，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得個日下胭脂雨上鮮。

女孩：（站起來面色木然看向前方）我這樣很淫蕩嗎？

A ：發乎情，止乎禮。

後再用力往前進入。

為一。我的性需求很大，可是這夢中的男人，都會知道我想要甚麼，想要變換怎樣的體位，然

要舒服，那種感覺很像是你爬上了高樓然後一躍而下，風激情的呼嘯，好像身體跟風完全融合

女孩：這一兩個月來，他就一直出現在我夢中，跟他做愛比我跟其他人做愛還要愉悅，還

A 到。

呼 ‧吸愛情

：（驚聲）呀！淫邪展汙了花台殿。 李孟翰

289

他人說成是淫女、蕩貨我都無所謂，這種發自本心的快感，惟有犧牲束縛自我的枷鎖才能夠嚐

女孩：我已經沒有任何尊嚴了，但我不在乎。跟他做愛，我可以丟下任何羞恥心，被其

A A

現代文學

戲 ‧劇

在右舞台一個

女孩：想要跟我做愛嗎？歡迎你來到我夢中。 （燈暗） 飛吧 ！愛情不是生命唯一的出口

（燈亮） 左上舞台樹下坐下，拿著信紙。

坐下，同樣也拿著信紙。 CUBE

290

：親愛的某某，你好嗎？用這麼生疏的問候詞，對我來說還是很不習慣，從你離開台灣

C

S8 △ D

：最近已經習慣一個人吃飯，習慣一個人去書店，習慣一個人在咖啡店坐著，想著你我

空，沒有任何知覺。

嗎？

：在台灣，有時走在東區的十字路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好像自己跳脫了當下的時

到現在，好像已經五年有了，這五年你過得怎麼樣？在美國的生活過得好嗎？有不適應的地方

D A

處走啊走，即便迷路了也不在乎。

不一樣了，我騎著車已經走遍台北市大大小小的街道。我喜歡探險，跟你一樣，喜歡騎著車到

以前的點點滴滴。我告訴你，我學會自己騎摩托車，以前因為有你所以總是賴皮不去學，現在

B

：呵，你說我是不是變勇敢了，我不再是那個五年前的小孩子，整天在你身邊跟你耍脾

：我很好，真的是好久不見，算一算才驚覺原來有五年這麼久了。看到你這麼勇敢，

會怎麼說呢？

氣，這幾年來，我每天都在思考，距離構不構成移情別戀的因素？這個問題如果讓你回答，你

D

：你還是一貫的坦白，一貫的泰然，跟以前都沒有變。距離逼迫我們從戀人退化成朋

化，現在再回過頭來想，除了會心一笑以外，好像也沒別的可做了。

以克服的，沒想到距離卻把我們之間難倒了。現在想想，都怪我們太過於年輕，計畫趕不上變

我的心也比較舒坦一些，當初匆促的離開，對於你跟我之間沒有想這麼多，感覺距離是我們可

C

：來到這裡五年，有好多事情都需要適應，適應不同的語言與不同的文化，有人說，

友，若沒有你的消息，我們可能就這樣消失在地球的兩端。

D

：沒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從你離開的第一天，我流著眼淚，

心，在距離的磨蝕之下，已經殘破不堪，我又怎能奢求你跟我能衝破這難關？

這世界是平的，距離跟空間壓縮到幾乎看不見，但是對我來說，這世界卻不是平的，你跟我的

C 李孟翰

呼 ‧吸愛情

291

：兩年前，你在電話裡對著我說，你愛上別人了，我靜靜的聽完，眼淚從臉頰落下，但

看著飛機劃破天際而過，我心裡明白，這一去，我們的愛情就要準備等待畫下句點的那一刻。

D B

現代文學

戲 ‧劇

我還是靜靜的聽完，對著你說，你一定要幸福。

：在你離開我就做好的心理準備，頓然決堤，你知道嗎，我只是好不甘心，不甘心不能

292

：你很恨我吧？

感情再深厚，距離永遠是挑撥愛情的罪魁禍首。

在你寂寞時陪著你，不甘心自己孤單的在台灣生活，不甘心我們六年的感情就這樣結束。縱然

A ：其實我很感激你。

C

：在這幾年來，我強迫自己長大了，對於感情我也想得更多了，跟你在一起的六年，我

D

：我每次都會跟自己說，飛吧，逃離這失衡的世界，到一個無人知曉的桃花源，讓自己

我愛得這麼痛心的人。

很珍惜，這會是我到老都不會忘記的回憶，畢竟你是第一個讓我愛得這麼開心，也是第一個讓

B

：每次對自己說完這些話，心情都會格外舒坦，於是我對著天空大喊：「我要自由，我

的心靈平靜，愛情不是生命唯一的出口，不要讓愛情揪著自己的心，飛吧！享受自由的呼吸。

D

：對不起，這幾年來辛苦你了，即便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怎樣去面對你，我的離開，

要自由，我不要再想著你了，我很好，我不要再想著你了。

不要再想著你了，我很好，我不要再想著你了」，衝破自己多年來的枷鎖，想要放聲宣洩，我

B C

我的移情別戀，會造成這局面都是我的問題，我也想謝謝你，謝謝你陪我度過六年的時光，這

六年來，有許多爭吵，有許多甜蜜，這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記著的，我的心中始終有一塊小地方 為你而保留著。

：哈，好了，這封信就寫到這裡，我們會一直是朋友的，那段心與心距離最近的時刻就

擱著吧，嗯，你要幸福喔。 ：你也要幸福。

：再見了遠在美國的你。

：再見了遠在台灣的你。

（燈暗） 獨角戲

女孩：這是真的。

女孩：我失戀了，我選擇離開。在愛情的生命關卡中，我狠狠的失敗了。

女孩：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

呼 ‧吸愛情

女孩：我太笨了，居然為他苦苦守候，我的青春我的歲月都在等待當中給銷毀了。 李孟翰

293

D A D C S9

現代文學

戲 ‧劇

女孩：於是我選擇離開他，我沒有時間等他打拼他的事業，我不年輕了。

樹下，那年輕人。

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

女孩：後來這女子被親眷拐子，賣到他鄉外縣去作妾，又幾次三番地被轉賣，經過無數的

一句話都沒有說，連一個基本的擁抱，在這時候都嫌奢侈。

女孩：我責罵他，我用力的捶打他，他一句話也不肯說，我哭得再大聲，打得再用力，他

女孩：她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就這樣就完了。

的墳墓。他變了，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已經變成我不認識的人。

女孩：他說我不切實際，他說我給他太多壓迫，他說他還有事業要打拼，不想要進入愛情

站定了，輕輕的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女孩：對門住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

要你點頭答應，讓我的人生計畫可以如實前進。

女孩：我都三十了，我不能再等了，我不是十五六歲的女孩，還有時間，我沒有了。我只

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

女孩：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罷，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

294

女孩：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

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 裡嗎？」

女孩：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你不願意花時間好好了解我，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我們的

時間被彼此所切割，你離我好遠好遠，心遠了，人也跟著模糊了。我只想結婚，為什麼你不聽

、

則破爛被剪刀亂剪

四人或男或女都可，可以穿越 的穿著時尚、

、

聽我的理由。你有你的工作事業。我有我的青春歲月。離開是對你我最好的方式。我一直都在 這裡，而你又在哪裡？

、

著小丑裝、

D

愛情跋言

著水袖、

B

（燈亮）

呼 ‧吸愛情

D

C C

五人漫步在舞台四周，手拿著透明雨傘，

不同時空、可以穿越任何角色。

音效速度緩慢，鋼琴單音有秩序的響著。

但卻有一種好看的感覺，女孩穿著白色洋裝。

B

：愛是一種發乎生物內心的情感。通常多見於人或動物。 李孟翰

295

A

A

S10 △ △

A

現代文學

戲 ‧劇

：愛是一種化學變化。

296

：愛最佳的定義是主動行動，以真心對待某個生命體或物體，使其整體得到快樂。簡而

B

：愛可以包括靈魂或心靈上的愛、對法律與組織的愛、對自己的愛、對食物的愛、對金

言之，愛即主動使整體得到快樂。

C 、 、

區，冷光 center

打在身上。 SPOTLIGHT

四人速度開始急驟。

女孩漫步走到舞台

、 D

D

最後停在四方定點，開始做出深呼吸的動作，享受四周空氣帶來的安適

C

、

C

、

B

女孩：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述說著關於愛情的數種態度。都會中男男女女過來過

、 B

（燈暗）

上。想念愛情的芬多精，我呼吸，所以我愛情，請聽我慢慢說

。 ……

往，轉瞬之間，或許火花就在那下一秒鐘發生，愛情就像呼吸一樣這麼自然的發生在你我身

感。

的愛有著不同的重視程度。愛本質上為一個抽象概念，可以體驗但卻難以言語。

錢的愛、對學習的愛、對權力的愛、對名譽的愛、對他人的愛，數之不盡。不同人對其所接受

D △ △ △ A A

【師評】 邱少頤、張旭南、蔡欣欣 老師

很現代主義，雖然看起來像是一個蒙太奇的拼貼，可是除了劇場性之外，他有很強

的佛洛伊德式的內心結構，比如說愛情從邂逅開始，從性衝動結語，這是一個很佛洛伊

德式的東西，一個內在衝動神經性的反射。本身的文字運用非常優美，閱讀下來感覺散

文式的方向比較多，而且文筆也很流暢。本身文體是不錯的，運用很多古典語詞來拼貼

現代解讀，但是太多所謂理念的抒發，所以戲劇形式的結構上可能還不是那麼的明確，

舞台呈現的可能性就有一些疑竇，在這個地方會讓人產生他是一個適合閱讀的案頭劇

呼 ‧吸愛情

本，而不是一個劇場呈現的舞台劇本。

李孟翰

297

現代文學

戲 ‧劇

現代戲劇 佳 作

社會博五 吳亦偉

得獎感言：

怕是一條狗一隻貓而已，更是一個把屎把尿的異鄉人。

成份是資本主義的弱競強擇，只是說得太多而能改變的太少。持續出現在家的那

與女子的相遇因為巧合，而女子間的相遇或許是命運（？），但其實更大的

298

叫瑪莉亞的女子 【劇情簡介】

又名（臨暗）（獨幕劇）

一名拼命叫喊著「瑪莉亞」的女子在公園裡四處尋找。陸續路過的四名女子加入協尋的行 列，最終由該名女子的雇主找到了那名叫「瑪莉亞」的女子。 【場景說明與佈景】

１、舞台：方型或圓型皆可，觀眾盡可能高於舞台。（希望演員的喊叫聲可以出現迴 音。） ２、場景：公園。

３、佈景：路燈二盞、樹與樹叢三處、溜滑梯一只、盪秋千二只、長椅二只、輪椅一只。 【演出建議】 １、人員依演出陸續上台，至結束前無人退場。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２、推輪椅者在舞台最後並跟著瑪莉亞的移動而移動，須可隨意地操作並滾動輪椅。 吳亦偉

299

現代文學

戲 ‧劇

３、兩盞路燈隨燈光而開關，但其中有一盞在亮燈時須一直保持閃爍的樣子。

８、穿全身黑色韻律服的人，男女不拘、年紀不拘，與瑪莉亞相近為佳。

７、雇主一名，女，五十多歲。

６、小男孩一名。約十歲。

５、制服女子一名，四十多歲。

４、職業婦女一名，四十多歲。

３、鵝蛋臉女子一名，五十多歲。鵝蛋一樣的臉型，但髮線卻退得很後面的婦人。

２、胖女子一名，五十多歲。身材須明顯超重。

１、叫瑪莉亞的女子一名，二十多歲。

【人物介紹】

腔或地域腔皆可。可以的話，雖然都喊瑪莉亞，但各有其不同的特色。

５、六名女子的口音皆須不同，有純正國語、有帶腔調的國語、或英語腔或台語腔或外語

角色單獨對觀眾說話。一結束時，燈光立刻全開，其它人動作亦立刻接上。

４、當角色出現內心世界時，燈光全暗，打一盞燈在角色身上，其餘演出者動作暫停，由

300

【作品內容】 第一幕 燈光微亮。

瑪 ──

瑪 ──

莉 ──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瑪莉 ──

莉亞 ──

亞 ──

──

──

亞 ──

──

找什麼，眼神露出「怎麼不在這？」、「到底在哪裡？」的那種神情。

叫瑪莉亞的女子：

──

──

瑪 ── 莉亞 ──

叫瑪莉亞的女子： 四處張望。

叫瑪莉亞的女子：

想讓其它人聽見，又怕其它人聽見似的，聲音夾雜著矛盾。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在不同的樹叢與樹之間胡亂翻動，神經愈發緊張。 吳亦偉

301

一下子走到左邊，一下子跑到右邊，探望溜滑梯周圍、翻動草與樹的邊界，好像正在尋

叫瑪莉亞的女子：

公園裡有個女人，四下張望，張嘴卻不太敢發出聲音，有時以生疏的國語喊了幾聲。

△ △ △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莉亞 ── ──

（非常小聲地喊） ──

在公園四處走動，走到一旁。伸出一隻腳，出了公園，又四處張望。 瑪莉亞 ──

302

走出公園幾步後，又趕緊跑進來，從公園的一頭望向另一頭，搖搖頭，墊墊腳，繼續張

叫瑪莉亞的女子：

△ 燈光漸暗，但未全暗／即將入夜。

望四周。

△

瑪莉 ──

瑪 ──

──

──

──

子，又叫了幾聲，天未完全暗去的路燈微弱地映出她的影子。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亞 ──

瑪 ── 瑪 ──

叫瑪莉亞的女子：

莉 ──

亞 ──

叫瑪莉亞的女子：

舞台邊，對著兩名婦人打光。

這個時候正好有兩個婦人走過公園，看見那名女子呼喊著

喂！小姐！ ──

──

什麼的樣子，她們站在公園外頭叫她。 胖女子：

瑪莉亞 ──

，好像在尋找 ──

兩盞路燈突然都亮了起來，她嚇了一跳，隨即便盯著路燈瞧，皺著眉露出有些疑惑的樣

△ △ △ △

鵝蛋臉女子：

喂！小姐！ ── 瑪莉 ──

瑪 ── 瑪 ──

──

瑪 ── 莉亞 ──

（兩人高喊時聲調不同，也不齊） ── 亞 ──

不過叫瑪莉亞的女子並沒有回答，只管叫著她的

叫瑪莉亞的女子： 她們倆兀自討論。

胖女子：她應該在找什麼人吧！（提著兩大包果菜）

──

鵝蛋臉女子：嗯，可能是看護的人走丟了，我們問她看看！（拉著菜籃車） 她們走進公園、走向那名女人。

婦人走進後，燈光全亮。

胖女子：妳在找人嗎？ 那名女子並沒有理會她們。

胖女子：妳在找人嗎？（怕那名女子聽不見似的，提高音量。） 胖女子一面比手劃腳，一面以誇張的嘴形一個字一個字的講出。

胖女子：「妳，是，不，是，在，找，人，啊？妳，住，在，哪，裡，啊？」 手勢指著公園的其它方向。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鵝蛋臉女子：是不是她的老闆叫她找人啊？（對著胖女子） 吳亦偉

303

△ △ △ △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胖女子：有可能喔？也說不定是迷路了？ 鵝蛋臉女子：是嗎？ 鵝蛋臉女子答完後，便轉向那名女子，也是以一種誇張的嘴型嘴話。

304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莉 ──

亞 ──

她們也聽不懂她的意思，互相看著對方，

瑪 ──

鵝蛋臉女子：「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胖女子聳聳肩。

叫瑪莉亞的女子仍只是叫喊著

莉 ── 亞 ──

瑪 ── 瑪 ──

──

莉 ── 亞 ── 瑪 ──

──

鵝蛋臉女子：妳說她有沒有可能是在找一個叫瑪莉亞的人！我看我們就幫她喊一下、四處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鵝蛋臉女子：妳來，台灣（以手勢指一指地面），多，久，了啊！

──

那名女子不理解她的意思，只持續喊著同一句話。

胖女子：你，有，沒，有，鑰，匙？（持續高音量；並煞有其事的亮出她自己的鑰匙。）

（手靠在她的菜籃拖車上。）

鵝蛋臉女子：妳，是，在，找人，還，是，迷路了；妳，知，不知道，回，老闆家的路？

△ △ △ △ △

看看吧！ 胖女子語氣抱怨的碎唸，並放下提在手裡的幾包菜。

瑪 ── 瑪 ── 莉 ──

瑪 ──

亞 ──

莉 ──

──

亞 ──

亞 ──

──

瑪 ──

瑪 ──

瑪 ──

莉 ──

──

……

── 莉 ──

亞 ──

──

胖女子：也不知道她來多久了，這家人也真是的，怎麼管不好自己的外傭。

瑪 ──

瑪莉亞的女子繼續喊著

叫瑪莉亞的女子：

亞 ──

瑪 ──

那兩名婦人仔細地看著她的動作，並配合她喊出

不過字詞總是對不上。

─

瑪 ──

莉 ─ 亞 ─

叫瑪莉亞的女子： 胖女子：瑪

莉 ── ……

瑪 ──

鵝蛋臉女子： 那名女子繼續喊著

另兩名女子也繼續試著齊聲跟著

三個人的動作停在叫瑪莉亞的迴聲中，燈光漸暗。

第二幕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打亮一盞燈光在舞台邊，職業婦女登場，進場後燈光復原，另三人仍持續叫喊。 吳亦偉

305

△ △ △ △ △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職業婦女從外邊走過，沒拿任何東西，身材中等，步伐的節奏顯現她似乎是個十分俐落

306

莉 ─ 亞 ─ ─

瑪 ── 亞 ──

瑪 ──

──

莉 ──

亞 ──

──

三人的聲音持續叫喊著，那名女子邊講電話邊看著公園裡的她們三人。

胖女子：瑪 莉 ──

職業婦女：喂！我是

不然，現在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

掛上電話，走入公園。

好啦！先這樣，我回去再處理。

司了耶！

職業婦女：在找人嗎？ 胖女子指了指那名叫瑪莉亞的女子。

好啦！ ……

胖女子：這個人好像在找一個叫瑪莉亞的人，我們猜是她應該是外傭，可能在找她看護的

耶！我回去還有家庭要照顧耶！ ……

什麼，我中午不是講過了嗎？下班前不回來，我現在已經離開公 ……

職業婦女非常不耐煩，講電話有時看看手錶，有時望向她們三人。

鵝蛋臉女子：

瑪 ──

叫瑪莉亞的女子：

的人。 電話聲響，從口袋裡拿出行動電話。

△ △ △ △ △ △

人還是誰，也不是很知道啦。

職業婦女：被看護的人叫瑪莉亞？奇怪哦，瑪莉亞通常不是都是來看護別人的嗎？

職 業 婦 女 的 內 心 世 界 （ 燈 全 暗 ， 只 打 在 她 身 上） 。 對 著 觀 眾 講 ， 一 副 想 要 獲 得 認 同 的 樣

我把所有的家事都做好的。 職業婦女：唉！沒想到又接到電話要趕工，真的很氣人！ 對著觀眾問。

職業婦女：你們說看看啊！到底氣不氣人！下班了還要工作 燈全亮。

鵝蛋臉女子：說不定阿婆就叫瑪莉亞，而她叫別的名字！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職業婦女：這樣說，也說不定根本沒人走失？說不定她只是在找另一個看護啊！ 吳亦偉

307

!!

職業婦女：本來以為今天可以早點下班，全家一起去吃個豐盛的大餐的；南西也一定會幫

職業婦女：志成也不知道回到家了沒？

職業婦女：家裡的南西現在應該去接家慧了吧！

職業婦女：這個女子看起來跟南西差不多年紀吧！

子。（拼命看錶！）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瑪 ──

瑪 ──

瑪 ── 莉 ──

亞 ── （那名女子的叫聲從未中止。） ──

鵝蛋臉女子：有可能啊，不然，要不要報警啊？ 叫瑪莉亞的女子： 胖女子緊張地趕緊接話。

308

胖 女 子 的 內 心 世 界 （ 燈 全 暗 ， 只 打 在 她 身 上） 。 對 著 觀 眾 講 ， 一 副 非 常 後 悔 的 樣 子 。 手

啊？什麼被騙來偷跑的，好多很慘的例子呢！

胖女子：報警？不好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合法，還是來偷打工的！妳沒看新聞常常報

△ 作思考狀約十秒鐘。

到警局做筆錄什麼的！真的很氣人，我一定要想個辦法，趕快離開這裡。

胖女子：而且也不想想現在幾點了，這樣拖下去我都趕不及回家煮飯了，說不定之後還要

胖女子：報什麼警啊，有沒有腦子啊，也不想想會惹出多少麻煩，我們又不認識這個人。

一直對著自己的胸口扇風，讓人感覺似乎因體重過重而成為一個發散熱氣的物體。

△ 指著台下近處的一名觀眾。

胖女子：你們要不要給我個建議啊！

對著觀眾問。

△ △

胖女子：就你啊！

△

燈全亮

鵝蛋臉女子猛點頭地表示同意。

鵝蛋臉女子：說的也是！說的也是！

瑪 ──

瑪 ──

莉 ──

亞 ──

瑪 ──

瑪 ──

──

職業婦女：看她的樣子，應該是一句中文也不會講、也聽不懂吧！ 叫瑪莉亞的女子：

胖女子：妳也一起來幫她喊一下吧，人多好辦事。 鵝蛋臉女子：是啊！是啊！ 職業婦女：好啊！沒問題啊！ 職業婦女雖然熱心地答應了，但仍迅速地瞥一眼左手上的錶。

亞 ──

──

莉 ──

──

亞 ──

──

胖女子：我們一起喊吧！這樣應該比較大聲！ 職業婦女：可以啊！

莉 ──

亞 ──

瑪 ── 莉 ──

瑪 ── 瑪 ──

瑪 ──

鵝蛋臉女子：好啊！可以啊！ 胖女子： 職業婦女：

瑪 ──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鵝蛋臉女子：瑪 吳亦偉

309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瑪 ──

瑪 ── ──

──

亞 ──

亞 ──

莉 ──

莉 ──

瑪 ──

瑪 ──

亞 ──

──

……

那名叫瑪莉亞的女子轉頭望著她們，疑惑地看，又點點頭，想講什麼，卻止住了。 瑪 ── 瑪 ── ── ──

瑪 ── 亞 ──

瑪 ── 莉 ──

瑪 ── 瑪 ──

瑪 ──

持續沒有互相對談地連續喊了兩分鐘。

叫瑪莉亞的女子：

才喊了不過十幾分鐘，就好像過了很久一樣，胖女子滿身大汗地並開始感到不耐

莉 ──

路燈映著她們四個人的身影在地面上，凹凹凸凸

職業婦女：

鵝蛋臉女子：

叫瑪莉亞的女子：

胖女子：

△ △ △

逐漸感到不耐，想拿起擺在滑梯旁的幾袋由塑膠袋裝滿的果菜。

胖女子：等一下要回家煮飯了啊！

胖女子舉起胖手，並仔細地看了看手裡的錶。

△ △

鵝蛋臉女子也看了看手錶，驚訝的程度好像已經待在這裡超過一小時似的。

胖女子：（碎念）我們家可是沒請外傭幫忙的耶！

△

鵝蛋臉女子：對啊！得趕回家煮飯呢，小孩快放學了。

△

……

310

她邊講還邊用食指敲著錶面。然後，眼睛四處張望，嘴裡敷衍地繼續喊著。

鵝蛋臉女子：唉，可是我還是要趕回去煮飯給家裡那群人吃，我也是很歹命啊！ 對著觀眾問。

鵝蛋臉女子：難道你們不覺得嗎？我真的做了一輩子了耶！ 燈全亮。

瑪 ──

莉 ──

亞 ── ──

聊天的過程中，有一支路燈開始閃爍，他們四人的影子因著不同的燈亮而現出不同的深

淺，拉長又縮短。 職業婦女：

職業婦女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口氣說。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職業婦女：啊！你們不是說要幫忙找人，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吳亦偉

311

歹命。

了，這個外傭看起來又一副著急的樣子，真的有夠可憐，而且還不會講國語，為了賺錢還真是

鵝蛋臉女子：阿嬌真的很煩，趕快堅持說要走就好了，我就有理由了，現在時間一直過去

情，露出熱心的樣子與等一下還有事的矛盾表情。

鵝蛋臉女子的內心世界（燈全暗，只打在她身上）。對著觀眾講，刻意掩飾焦躁的心

△ △ △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瑪 ──

瑪 ── 亞 ──

莉 ── ──

亞 ── ──

她們倆人裝作沒聽見似的，繼續有氣無力的叫喊，並張望四周。 瑪 ── 莉 ──

胖女子： 瑪 ──

職業婦女：是，我是 見！再見！

另兩名女子停下喊叫看著職業婦女講電話。但那名叫喊著瑪莉亞的女子持續不停。

叫瑪莉亞的女子：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瑪 ──

亞 ──

瑪 ──

瑪 ──

──

瑪 ──

瑪 ──

莉 ──

莉 ──

亞 ──

亞 ──

──

──

莉 ──

亞 ──

──

莉 ──

瑪 ──

亞 ──

──

瑪 ──

瑪 ──

職業婦女： 瑪 ──

胖女子：

── ── 莉 ──

亞 ── 亞 ──

瑪 ──

莉 ── 莉 ──

瑪 ──

瑪 ── 瑪 ──

瑪 ──

鵝蛋臉女子：瑪

叫瑪莉亞的女子：

不久。鵝蛋臉女子也開始感到不耐。

職業婦女：

312

寄了喔！好，我回去會再重新弄過一遍的！好的，好好好，再 ……

職業婦女的電話又響起，接起電話。

鵝蛋臉女子：瑪

△ △ △ △

應。

亞 ──

阿婆也不一定會聽到，聽到也不一定會回 ……

是這樣沒錯，可是你沒看她很焦急的樣子嗎？說不定真的是走失的 ──

──

瑪 ──

鵝蛋臉女子：這個叫瑪莉亞的也不知道是誰

莉 ──

職業婦女： 阿婆？

胖女子：又沒人說走失的是阿婆，說不定是阿公，還是別人，小孩子也是有可能的啊！ （緊接著）。 但她們並不試圖相互回答對方的提問或為答話辯駁。

瑪 ──

瑪 ──

莉 ──

亞 ──

亞 ── ──

──

胖女子與鵝蛋臉女子繼續以一種有氣無力的聲音齊聲喊著。 瑪 ──

──

胖女子：

亞 ──

── 莉 ──

莉 ──

亞 ──

瑪 ──

瑪 ──

莉 ──

瑪 ──

鵝蛋臉女子：瑪 瑪 ──

瑪 ──

職業婦女：

叫瑪莉亞的女子：

燈光漸暗，一盞燈光打在那名叫喊瑪莉亞的女子身上，以瑪莉亞三個字唱出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 這 首 歌 ， 輪 椅 在 女 子 背 後 、 舞 台 底 端 持 續 激 烈 地 作 出 移 動 、 翻 轉 等 演 出 。 （ 約三 Hallelujah

分鐘） 吳亦偉

313

〈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停下後，燈光打在舞台邊，等待制服女子與小男孩進場。

314

進場後，燈光未全亮起，兩人沿舞台前緣，即公園前走過，燈光跟隨他們，作出互相對

第三幕

△ 叫瑪莉亞的女子： 莉 ──

瑪 ──

亞 ──

瑪 ──

──

瑪 ──

看著公園內的四個人叫喊瑪莉亞。

瑪 ── 瑪 ──

瑪 ──

莉 ──

亞 ──

職業婦女： 瑪 ──

胖女子：

── ──

亞 ── 亞 ──

亞 ──

──

亞 ──

制服女子：怎麼這麼熱鬧，看你們很像正在找人？

莉 ──

莉 ── 莉 ──

瑪 ──

瑪 ── 瑪 ──

瑪 ──

職業婦女：

瑪 ──

兩人走進公園。

叫瑪莉亞的女子：

鵝蛋臉女子：瑪

莉 ──

──

──

走到一半時，突然停下來，背對觀眾（此時燈逐漸全亮）。

話的樣子。

△ △ △ △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胖女子急著搶話回答。

叫瑪莉亞的女子：

瑪 ──

瑪 ──

她示意小男孩到滑梯處玩耍。

瑪 ──

瑪 ──

制服女子：是喔，妳們需要幫忙嗎？

瑪 ──

胖女子十分高興地接著話。

莉 ──

亞 ── ──

亞 ── ──

……

鵝蛋臉女子跟著猛點頭。一面搖動著手上握著的菜籃拖車。

胖女子：好啊，你來接我們的棒，我們要趕回家作飯了

莉 ──

其它兩人也停下叫喊，只有原來那名女子持續喊叫。

胖女子：好像有一個叫瑪莉亞的人走丟了，一直叫這個名字，而且她好像也不會講中文。

△ △ △ △

胖女子與鵝蛋臉女子面有難色，但還是看了看手錶後，點點頭。

職業婦女：還是再幫她找一下吧！

職業婦女拿出手機，打開，又闔上。

△ △ 吳亦偉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315

制 服 女 子 的 內 心 世 界 （ 燈 全 暗 ， 只 打 在 她 身 上） 。 拿 出 口 袋 裡 的 行 事 曆 ， 對 著 觀 眾 講 ，

制服女子：那我也來幫忙吧！

△ △

現代文學

戲 ‧劇

制服女子：晚上小宥要背三首唐詩、明天要交鋼琴班的費用；（翻頁）

多用又精明的樣子。

但會走動作出好像在思考的樣子，並經常在心裡有肯定地自問自答，一副可以身兼數職、一心

316

制服女子：

下星期一要飛美國，應該託她幫我帶東西給 term

莉 ──

亞 ──

──

不要給我做危險的動作，趕快給我下來！ NO!! What are you doing? 瑪 ──

瑪 ──

瑪 ──

瑪 ──

莉 ──

瑪 ──

亞 ──

莉 ──

──

亞 ──

──

制服女子一結束時，燈光全亮，五人同時開口但卻無法齊聲地喊叫。

叫瑪莉亞的女子：

亞 ──

此時，五人分別站在公園的四周，持續喊著。

莉 ──

制服女子：

。 Ken

制服女子：嗯，鴻海如果下到３５塊的話，要叫美玲趕快賣掉，還有還有，我看巨大的

那一組 Lisa

話，明天應該可以放空；（翻頁） 制服女子： 仰望天空思考約十秒鐘。

轉向四處。

制服女子：

轉向小宥。要有指責的手勢，之後摸胸口故作還好的表情。

△ △ △ △ △

職業婦女： 胖女子：

瑪 ──

瑪 ──

莉 ──

莉 ──

亞 ── ──

──

── 瑪 ──

亞 ── 亞 ──

莉 ── 莉 ──

瑪 ── 莉 ──

瑪 ── 瑪 ──

亞 ──

鵝蛋臉女子：

再繼續叫喊。 ……

又 △連續叫喊了好一陣子，那幾個女子中有的一面叫喊也一面四處走動，偶爾碰撞到別人 時，便會停下來交談幾句

小孩子則一個人溜滑梯、盪秋千，有時候制服女子還會以眼神示意他小心一點。

燈未亮起。

第四幕

燈光逐漸暗下來。

而那名叫瑪莉亞的女子仍拼命地喊叫。從未停止。

△ △ △

───

燈立刻全部打亮。

雇主：瑪莉亞

在觀眾席上。突然有一名女子從遠處大叫。

△ △ 吳亦偉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317

公 園 裡 那 群 女 子 每 個 人 都 停 在 一 張 誇 張 的 表 情 下 （ 往 觀 眾 席 看 去 ； 燈 又 立 即 全 暗） ， 聲

△ △

現代文學

戲 ‧劇

───

音依序喊出。（依出場序，喊出時亦依序打燈在她們身上。結束時，燈光又全亮。）

─── ───

───

───

───

叫瑪莉亞的女子：瑪 胖女子：莉 鵝蛋臉女子：亞 職業婦女：瑪 制服女子：莉 叫瑪莉亞的女子：亞

雇主從觀眾席站起，並氣沖沖地從舞台外進入舞台內。

318

隨著雇主的接近，在公園裡叫喊瑪莉亞的那名女子露出更慌張的神情。

幾步，露出抱歉的眼神。

雇主從遠處開始便一直罵，而那名叫喊瑪莉亞的女子卻什麼也聽不懂，只是屈身、退後

△ △

她們倆互相走近，責罵的聲音也漸拉近。

影規矩！還是想要逃走！妳那是走沒去啊，我不就了了錢

其它人則停下聲音，張著誇張的嘴形，面面相覷。

（一直重覆以台語碎唸） ……

雇主：瑪莉亞，妳是安怎顧阿嬤耶！顧到阿嬤自己跑回去！氣死我呀！黑白跑！妳是不知

△ △ △

此時，制服女子的小孩從滑梯上溜下。

……

尋不到可以注視的物體。身體於是一直繞圈旋轉。 路 △燈依然持續閃爍著

她們的影子在閃爍的路燈下，忽深忽淺拉長縮短。

樹影貼在公園水泥與泥土交界的四周，也任由路燈閃爍。

叫 △瑪莉亞的女子低著頭，不說話，任由女雇主以言語與手勢指責著

〉那首音樂結束時，全員動作才停 Hallelujah

〉。 Hallelujah

燈光漸暗，但未全暗，一盞燈光打在那名叫瑪莉亞的女子身上。

並撥放剛才那首以瑪莉亞三個字唱出的〈

輪椅推到舞台前，作出激烈的演出。直至〈

叫 ‧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319

止、燈光亦才全暗。

吳亦偉

……

不知如何是好的眾女子，摸著自己身邊的東西，眼睛也不知該看往何處所以往上看，搜

小男孩：瑪莉亞！瑪莉亞！她就是瑪莉亞啊！

天真地大叫。

△ △ △ △ △ △ △ △

現代文學

戲 ‧劇

【師評】 邱少頤、張旭南、蔡欣欣 老師

錯了。

很強烈的階級鬥爭和殖民性性格，當然他沒有發揮到極致，那覺得由這個點開始已經很不

320

現代文學 書評

現代文學

書 ‧評

現代書評 第一名

阿語四 莊政霖

得獎感言：

寫作的方向，同時也期待自己能在小說和新詩的寫作繳出更多更漂亮的成績。

非常感謝評審老師的高度肯定。未來會持續以對書籍、人物的評論作為文章

322

恬靜的回眸

讀陳芳明《昨夜雪深幾許》 ──

第一次接觸陳芳明，拜讀的便是書寫其半生沉浮的回憶錄，於我是幸運的，也是極沉重

的。幸運的是我不曾生存、思想上也沒有經歷過屬於陳芳明與他的世代的掙扎，便輕易地擷取

了這內斂而飽滿的果實；沉重的正是果實本身及孕育它的一切，那重量只怕並不輕於史明觀看 鮭魚洄游所滑落的那一滴淚。

翻將過去的紙張滿載陳芳明讀來令人感到親切的、真實不過分修飾的文字，字裏行間明示

的、隱而未發的信息令人可喜，但如何下筆評析卻成了筆者的夢魘。自書中轉移到筆尖上的重

量是不消說了，封底所述「一個耽溺文學的歷史學徒，一度縱身躍入政治深谷，最終轉向文學

讀 路況先生 ──

研究者」這樣的曲折使得筆者失焦，而涉入政治意識泥淖的可能性更使得筆者陷進自己想像的 疑懼之中。

最後，還是陳芳明引領我如何恰當地評論陳芳明。在〈書評不是這樣寫的

的「歷史意識與歷史造像運動」〉一文，陳芳明點出了書評撰寫的基本要求：「第一，必須要

恬 ‧靜的回眸

讀完全書；第二，應該具備一些受評著作的相關知識；第三，要針對作品的內容、結構提出意 莊政霖

323

現代文學

書 ‧評

見；第四，切忌討論作品未曾觸及的問題。」以下所述，也當秉此兢兢業業地去完成它。

我所能體會的，筆者僅是思考如何以有限的相關閱讀經驗去描述便感到無比的焦慮，而這份焦

自面對磨難時的互相感召，成就了彼此生命的漸趨完滿。陳芳明與他那個世代的磨難只怕不是

回眸之所以恬靜，是果實的結成自有讓人淡看春耕夏耘辛勞的神奇力量，也是朋輩之間各

始終撐持著陳芳明的，一直是不渝的文學。

第一本詩論︽鏡子與影子︾遙相呼應。向在文學路上走得顛簸的自己投以恬靜的回眸，昭示這

〈昨夜雪深幾許〉。除了點出楊牧與陳芳明的交情不同一般，更與多年前楊牧為陳芳明命名的

於陳芳明母親的失憶與作者對記憶、遺忘的探討，以林義雄篇作結，書名卻是選用描寫楊牧的

媛在內，共有十四位文學投入者佔據了本書近四分之三的篇幅。這說明了為何本書的寫作緣起

物的背景稍有了解便可得到最直接的結論：文學確實是陳芳明一生的基調。包括余光中、齊邦

所記的形象有朋友、親人、論敵、文壇前輩，可勾勒出的陳芳明自然更加清晰。對這二十位人

從一個人的交友狀況可以看出他是什麼樣的人，這句話套用在本書絕對是適合的。書中

然可以推敲出存於人物影像之間，一幅隨著時序推移變化的陳芳明圖像。

獨立發展卻又各自相關。雖然文章排序以發表日期為基準，初看似無可道之處，反覆閱讀後仍

本書以二十篇夾記敘、抒情，時而兼有議論的散文回顧二十位影響作者甚鉅的人物形象，

324

慮相信仍不比那個世代的萬一。

當陳芳明追尋、建構自己與這塊土地的文化歸屬之際，客觀政治環境限制他在自己土地活

動、言談的空間，時間的流逝使得承繼先賢文字、圖像乃至於思想越加困難，不時還與論敵掀

起曠日費心的論戰。雖然陳芳明說「論敵所帶來的傷害，或是諍友提供的批評，無非都是在劈

削靈魂的多餘與殘餘」看似豁達，但是刀削斧劈當下那近乎凌遲的痛和與之相伴的失重感卻是 可以想見的。

帶領陳芳明超脫磨難的卻非政治現實的解放，而是朋輩越過無可言喻的傷痛之後淡然釋

放的啟示。呈現以神情是林義雄「穿越多少痛楚的暗夜，多少無法忍受的刑求」換取的寧靜，

於語言則是黃春明歷經喪子之痛後所說：「如果她是我孩子喜歡的，請大家不要傷害她」，掩

不住的哀傷中，透露著比愛更強悍的寬容。更早之前黃春明便以一句「如果是不熟悉的，你就

不要寫它」，使陳芳明領略到藝術的本質在於追求真實。真實與寬容，是本書的兩塊基石。因

為真實，陳芳明坦言年輕時自己的「不可思議」，也不諱在文學作品中再三談論自己多年來一

直堅持卻惹人議論的台灣意識、左翼史觀與自由主義思考。因為寬容，陳芳明的文字少了煙硝

味，卻寬廣了文學視野，並學著寬容過去那個不斷遲到、缺席且不成熟的自己。

恬 ‧靜的回眸

可惜的是，那份寬容並未及於陳映真。誠然在書寫陳映真時的筆觸較以往和緩許多，但是 莊政霖

325

現代文學

書 ‧評

陳芳明藉著他的書寫告訴讀者他的記憶、遺忘，他的文學、歷史，最終是為了一個哲學

負的責任又增加一本書的分量，這是志在書寫的知識份子無法逃避的原罪。

調述說陳芳明與他這個世代知識份子心情的轉變。當然，也意味著「陳芳明」三字在歷史上應

必須非常謹慎。」︽昨夜雪深幾許︾不只是散文集、回憶錄，也是一本史料，以真實可靠的筆

遺忘」、「絕對是不符合回憶錄的範式」，卻如同史明所說：「一旦寫成文字，就成為歷史，

之時，本書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參考書目。縱使陳芳明自認本書「屬於選擇性的記憶與創造性的

視的歷史價值。數個世代過後，半生致力建構歷史意識與人物圖像的陳芳明成為被建構的對象

作者跨領域的學養、豐富的經歷和真實的文學性格，使得本書在文學價值之外另有不可忽

多也不少，足見陳芳明的史學素養同時也滋養、豐潤著他的文學。

都對陳芳明的人生產生重大衝擊。而陳芳明細膩地將事件或經歷融入參與其中的人物形象，不

明個人參與美麗島週報的編寫、出任民進黨文宣部主任，︽謝雪紅評傳︾的寫作等等，每一項

個台灣社會的事件與經歷。其中相對重要的當屬新詩論戰、美麗島事件、林家血案，以及陳芳

諸多人物形象當中除了陳芳明的身影，也旁及到許多影響陳芳明、影響台灣文壇、甚至整

面教材。或許在即將完熟的果實上會有瑕疵，正是半生敵對、彼此傷害所付出的代價吧。

在別的人物篇章提到左翼思想時，依然會以陳映真一派的民眾史與民族主義做文章，以之為反

326

式的問題：「遺忘是什麼？」當遺忘降臨，人的存在所依附的肉身與價值觀是否從此消散於無

形？於是他寫、寫、再寫，以一本書的篇幅來回應這個人生的期中考題。相信陳芳明在他的時

間停止流動之前，會繼續以回眸、以筆將他珍藏的記憶刻畫下來，保持旺盛的創作力抵抗遺忘

的侵蝕，一如他過去抵抗所有的不合理。果實的完熟絕不是只為了一冬的收藏，而是無論雪深

恬 ‧靜的回眸

幾許，隔年的新芽總會無懼地茁壯。大寒之後春分之前，陳芳明以恬靜的回眸如此向我們預示 著。

莊政霖

327

現代文學

書 ‧評

現代書評 第二名

教碩二 王正婷

得獎感言：

讓我們有更多力量在人生道路上勇敢向前行，謝謝你們。

放棄孩子的每一個你／妳，因為這些無盡的愛和耐心照亮並溫暖了每一張小臉，

文系推薦這麼多值得「悅」讀的好書，讓大家享受沉浸於文字中的樂趣；謝謝不

感謝評審的肯定和鼓勵，讓更多人注意到︽星期三是藍色的︾一書；謝謝中

328

改變的顏色 愛與被愛

書評：《星期三是藍色的》 ──

在每個人與眾不同的小宇宙中，要如何與他人交換訊息、溝通，或發展情誼呢？你有沒

有過一種心動的感覺？在每次相遇的時候，總會不自主的怦然心動，或許是一個小小圓圓的黃

色笑臉符號，那都能讓嘴角不自覺上揚一整天，把握每一次和他／她相遇的機會，展現最美好

的 角 度 ， 也 希 望 能 夠 快 點 告 訴 對 方 我 們 最 喜 歡 什 麼 歌 、 有 什 麼 願 望 和 未 來 的 夢 想； 若 是 久 未 相

）。 blue

遇，或看不到聯絡人清單前的小綠人，心情便隨之沮喪，不斷猜想對方沒有出現（上線）的理 由，那一天不管是星期幾，你的心中只有藍色（

或多或少的心動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每一天的心情顏色也不盡相同，藍的、紅的、紫

的、綠的、黃的，或是黑的都有。在藍色（星期三）那天出生的丹尼爾遇上生命中的靈魂伴侶 之後，他的小宇宙也開始有了變化。

心中的色彩依舊如故，但對事物的反應開始不一樣了，從相遇、相愛，到一起共度的路

改 ‧變的顏色

上，丹尼爾改變許多，他變得比較願意對人敞開心胸，比較願意接觸外面的世界，比較有自 王正婷

329

現代文學

信，因為愛。

書 ‧評

靠窗的位置心情就特別的好。

某個人、某件事，或某段回憶；聽到一首歌，腦中的某些畫面就動了起來；在圖書館時，坐在

甜點，才感到吃飽；進入自己喜歡的閱讀世界時，便和外界隔絕了那樣；看到某個數字就想起

大家其實都和丹尼爾一樣，有著自己固定的生活習慣和規律，像是晚餐飯後一定要來些小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位小雨人

爾努力學習的勇氣。

常的生活方式對高功能自閉症者來說，都是一門需要長期學習的重大功課，而戀愛，給了丹尼

一份工作、參與人多的社交場合、耐心地講話，進而和外界順利的「溝通」，這些我們習以為

尼爾從一開始被動的接受愛，到後來主動的付出與關懷，他開始嘗試許多「不可能」，像應徵

因 為 找 到 生 命 中 的 那 個 人 ， 小 宇 宙 開 始 接 受 變 化 ， 沒 有 任 何 事 可 以 和 戀 愛 相 提 並 論， 像 丹

說，「用食指摸他人的脖子」才是他快樂和喜悅的表達。

當你感受到安心、快樂的時候，甜蜜的微笑或親吻的碰觸都能表達你的感覺，但對丹尼爾來

群的他們在人際互動、溝通和想像力（如抽象或彈性思考、無法體會他人感受）方面有障礙。

其實這種改變對丹尼爾來說，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並非不會愛人，而是因為學者型症候

330

或許也有人和丹尼爾一樣，多了點吹毛求疵的要求，每天早上都要吃四十五克的燕麥粥，

每次早餐前都要用電子秤來確認一克不差，這或許是秩序和規律上的強迫性行為，也或許是我

，或是獨立又堅強的 168

們讓自己感到安心的一種方式，每個小宇宙中都有自己的規律和習慣，也有和外界互通的方

、代表好運和財富的 27

式，像是丹尼爾的「共感覺」也存在許多數學家或研究者身上。 害羞又安靜的 、 4 總會讓你想起他／她的

質數 ，2每一個數字都有自己的價值，每個小宇宙中的數字也有不同的定義，但你也有「共感

π=3.1415926535897

覺」嗎？你會把數字轉化為視覺和情感經驗嗎？丹尼爾可以藉著有趣的方式，把圓周率 的 π 二二五一四個位數完整且正確地念出來，先來看圓周率 的π前三十個位數，

，這麼一串數字是否讓你眼花撩亂？這在丹尼爾的眼中只是一小串可愛的顏 932384626433832 色、形狀、質地和動作而已。

如此特別的「共感覺」讓你想起了什麼嗎？沒錯，就是二十年前紅極一時的奧斯卡得獎電

影「雨人」。和片中主角一樣，丹尼爾和雷蒙都有罕見的學者症候群，這是高功能自閉症的一

種，在某方面的學習，他們特別有天份，分析細節的能力很強、心思專一、常會找出系統中的 規則和模式，但由於他們的專注和小世界的封閉性，常讓外界感到不解。

改 ‧變的顏色

像丹尼爾小時候因為學數學和閱讀書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便把自己的房間裡堆 王正婷

331

現代文學

書 ‧評

是被幸福的粉紅包圍，還是被開朗的鵝黃所擁抱？不同語系的「媽媽」其實都很柔軟、溫暖，

在說「愛」、「媽媽」、「太陽」、「開心」、「溫暖」等字眼，會給你什麼樣的感覺？

小宇宙、大世界

聰明的寶貝，也是藏在我們每一個人心中的小小孩。

於該病因探索的研究，並幫助其他亞斯伯格症兒童成長。其實，雨人不僅是我們細心、專注、

感覺也給他們更多希望和不同的未來，多數亞斯伯格症者的智商高於平均，更有一部份人投身

所幸，隨著科學和電腦設備的發達，亞斯伯格症候群不再令人感到害怕，而敏銳特別的共

前經常處於焦慮和孤獨的狀態，不時感到自己的前途茫茫。

程之類），讓許多亞斯伯格症的孩子在成長之初，受了很多異樣的眼光，吃了很多苦，在成年

和他們與眾不同的行事風格（每天固定要穿三件衣服、走一定的步數上學、無法參加活潑的課

在一九九四年，亞斯伯格症候群（自閉症）才被正式認定為特殊疾病，因為大家的不了解

卻表現得這麼糟呢？是不是他故意不好好學？」這是很多老師對高功能自閉症的疑惑和誤解。

覺讓他不容易被老師所接受，「為什麼這個小孩（丹尼爾）數學方面的表現這麼好，其他科目

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一排又一排地將自己所在的固定角落圍起來，但也因為這樣獨特的共感

332

除了現代中文的「母親」、古代用語的「娘」、英美的「

」 ， 或 是 日 語 的 「 お 母 さ ん」 、 Mom

韓語的「어머니」，念起來都讓人覺得溫暖、輕柔、極為舒服，多是語言學習的首選字詞。

因為詞彙在語言學習中的相近性，讓我們只要發現其中的共同點，了解其間的相關性和變

化規則，便能較順利習得另一種語言。但丹尼爾除了找出語言的「家族性」、傳染性，和變化

規律，還因為亞斯伯格症賦予他的「天賦」，讓他在一周內學會全世界僅三十萬人會說的「冰

島 語 」 ， 對 他 而 言 ， 每 一 種 語 言 都 可 成 為 另 一 語 言 的 踏 腳 石， 而 他 也 樂 在 其 中 ， 並 教 導 更 多 人 了解語言的美。

在一次讀報的偶然機會中，丹尼爾發現自己成為海外義工的可能，發現一個和人群接觸與

成長的可能，因為這次前往立陶宛的可能，丹尼爾擁有了一個掌握自己生活和命運的機會，他

在義工訓練課程中，瞭解不同的文化風俗及價值，全然陌生的環境和無比的勇氣也使他迅速成 長，這個小宇宙悄悄的改變隱身於自我掌握的喜悅中。

有了志工團及海外朋友們友善的包容性，丹尼爾變得獨立、有自信，也更加認識自己，接

受自己和多數人不同的性向。他知道自己跟別人有許多的不同，擔任海外義工時的「不同」是

他的長處，是他可以幫助別人的機會，回到故鄉時的「不同」，則是他亟欲找尋其意義的目標

改 ‧變的顏色

和動力，這也讓他有了更堅定的心願。 王正婷

333

現代文學

書 ‧評

共通的語言

愛 ——

的愛，小宇宙將無法體會大世界的美好，而這些美好也無法呈現你我眼前。

這些是不可能達成的，如果不是勇敢的愛，丹尼爾無法為生命添上這麼多色彩，如果不是無悔

個讓他們安心的環境，盡所有可能維持他們小宇宙中的規律和諸多習慣，如果不是堅定的愛，

愛與關懷，努力地照顧著自己的寶貝，為他們擋下外界許多異樣的眼光、嘲弄和懷疑，營造一

很多亞斯伯格症候群的父母都和丹尼爾的雙親一樣，除了物質的需求，還要付出很多倍的

是一種很安心的感覺，一道他專屬空間的界線，一份埋首書堆和數字中的平靜。

小宇宙中，但那些一次次的愛他都感受到了，感受到的或許不是濃濃的愛，因為對他而言，那

限的耐心來包容他，一次次用暖暖的親情和照顧來支持他。或許，丹尼爾的父母無法進入他的

在童年時，因為丹尼爾的父母不放棄他，一次次將他從癲癇的陰影下拉出來，一次次用無

心甘情願、真心付出的。

些」的背後都是愛，丹尼爾感受到、學會珍惜、付出與回報，或許兩者不成比例，但都是讓人

規律的要求多了些，他需要學習和成長的多了些，他對愛和耐心的需求量多了些，這些「多了

其實，丹尼爾的「不同」並不可怕，只是他的小宇宙保護網堅固了些，他對生活習慣和

334

現代書評 第三名

新聞博五 張耀仁

得獎感言： 獲得這個獎，沒有特別開心，也沒有特別不開心。

大樂透 ……

」 ……

倒是那天和小說家聊起台灣的文學創作者之內心景觀，他不免一陣哀嘆，忙 不迭說：「等我中了大樂透的話

簡直像場小說的囈語（或現代都會人的囈語） ── 也許，更接近夢。 我們的夢想是否一如初衷？無論如何，那天抬起頭時，遠方的彩虹竟是如斯

如 ‧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如煙

絢麗，如斯使人忘了那些煩憂，以及屬於個人的機心的什麼。

張耀仁

335

現代文學

書 ‧評

如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如煙

讀駱以軍《西夏旅館》 ── 重 ●覆的創作？ 終究，駱以軍也開始「重覆」自己了。

德 威 稱 之 為 「 華 麗 的 淫 猥 」， 向 來 探 問 身 世 、 探 問 家 族 史 、 探 問 外 省 第 二 代 被 標 籤 化 與 島 國 荒

「重覆」（或許可名之為「複寫」），並非意味著作者「變不出新把戲」，而是作為被王

336

年），封面文案。 00

駱以軍的死亡敘事﹀，駱以軍（著）《遣悲懷》（台北：麥田出版社， ――

藉由「西夏後裔」圖尼克（實際上乃挪用自拍攝「群裸」聞名的美國藝術家圖尼克（ 王德威：︿我華麗的淫猥與悲傷

Spencer

所 以 ， 在 這 本 名 之 為 「 以 異 邦 人 之 名 ， 迷 離 旅 程 探 測 靈 魂 的 器 量 」的 長 篇 小 說 中 ， 駱 以 軍

或「愛是怎麼回事」，甚至是「人在傷害裡的內心景觀」。

誕的小說家／說書人，駱以軍創作迄今念茲在茲者，許是「核爆之後美好事物如何繼續」，抑

1

年），頁 。 001 駱以軍：《西夏旅館》（上冊）（台北：印刻出版社，

1

）之名），其窩居於「三棟超高大樓並矗」的旅館裡，叨叨絮絮西夏一族如何崛起、覆 Tunick

滅，乃至殘存之人如何混跡於「漢人社會」中以茍延偷生。其中夾敘夾議於辨證／考據「史

實」、現實世界裡小酒館的插科打諢，以及各式各樣偷渡自諸多文本（新聞、傳說、小道消

息）模稜兩可分不清是真實抑或虛構的片段，凡此種種聚合而成一幢「西夏旅館」。

所以，「西夏旅館」係表述離散之人無從返鄉的苦楚？「西夏旅館」暗示二元並置（西夏

與旅館）的敘述結構？「西夏旅館」是監獄，是一座不折不扣「移動的城堡」？「西夏旅館」

直指台灣本地「被標籤化者」挨擠於一格一格檔案收納式的旅館隔間中，腳踩霉味地毯、耳聽 光怪陸離傳聞、壓抑與傷害，唯獨不得而知事實的全貌？ 也許，以上皆非。

一如駱以軍在︽西夏旅館︾下冊中，藉由酒館女孩家羚剖析：「你的那支﹃最後一支逃亡

」（頁 ……

）這段近乎揭露創作 1

的西夏騎兵隊﹄，怎麼那麼像（根本就是）一九四九年國民黨潰敗，外省人的大逃亡？那麼， 這時的﹃西夏﹄反而不是台灣，而是﹃外省人及其後裔﹄

那些「生活在他方 ——

本心的描述，無寧是後設小說抑或作者企圖混淆線性敘事慣有的策略，即在大量互文性的書 寫下，︽西夏旅館︾與其說是一則隱喻，反而更接近「夢遊者之囈語」

如 ‧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如煙

者」的真誠與謊言之糾纏。 張耀仁

337

現代文學

書 ‧評

集體私領域 ──

帕 ‧維奇（

典︾中，陳述了哈扎爾一族由新興乃至覆滅的過程

族史。或者塞爾維亞小說家米洛拉德

的當下焦慮與孤寂」 ，那些可以隨時啟 ──

當然，還有馬奎斯︽百年孤寂︾、李永 ──

），在他的長篇小說︽哈扎爾辭 Milorad Pavic

透過對於母系系譜與上海城市脈絡的追索，中國小說家王安憶重塑了一段屬於游牧部族的家

無可否認，在閱讀︽西夏旅館︾的同時，不免使人想起同是長篇小說︽紀實與虛構︾，

真 ●實抑或虛構？

那麼，駱以軍打算在︽西夏旅館︾中展示什麼？追求什麼？

讀者所側目之處？

動、隨時喊停的「連綴式小說片段」，這不正是駱以軍自︽第三個舞者︾以來，深受評論家、

小塊一小塊的組裝，拼湊出﹃我﹄

些集合了新聞、八卦、其他作者文本，以及迥異於傳統長篇小說「全景式」的結構，採取「一

方︾，乃至輯錄自︽壹週刊︾專欄的︽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不已展演得淋漓盡致？那

然而，揆諸此一書寫技藝，早在駱以軍的長篇小說︽月球姓氏︾、︽遣悲懷︾、︽遠

338

年 月 日 001 ，第

平︽海東青︾、董啟章︽天工開物三部曲︾、黃碧雲︽後殖民誌︾等，置於此一虛／實互文的 版。

江世芳：︿駱以軍：小說如代幣，不能拿去買東西，卻可用來玩遊戲﹀，《中國時報》，

1

書寫脈絡，則︽西夏旅館︾有何不同？

從撰寫小說的技術層面而言，︽西夏旅館︾肯定是駱以軍迄今書寫美學的總結：透過拼

貼、斷裂以及詩意句法，駱以軍儼然將其「既華麗又淫猥」的筆法舞得密不透風，隨意展頁即

可讀到：「那些被飛滿蒼蠅的紅灩灩的鐵劍、馬刀、字跡模糊的敕燃馬牌。那些被自己的河流

）、「但是，當圖尼克和他體內的黨項祖先們一起強暴著這女孩的時候，她卻用她那

載浮載沉漂流向天際不可知之處的男人頭顱們，每一個都帶著嗑藥後暈茫茫的癡傻陶醉神情」 （頁

孱弱的骨架、小小的乳房、白鳥飛行翅翼那樣的手臂，以及近似宗教贖罪儀式朝天高的優美雙

） 1

性、傷害、「神之夢境完美捏出的美麗造物」，凡此皆可 ──

腿，承受著這場，這一族人在自己的噩夢裡將自己的頭顱、軀體、手腳、骨骸、腸肚全抓進嘴 裡吞食的顛倒恐怖」（頁

窺見駱以軍意欲迫使敘述者委身於窄仄旅館（或言之「被闖入的」夢境）中，除了言說別無其 他。

），這樣「無經驗」、「無真實接觸」之人被架空、 685-759

因而，言說成了驅動現實的可能，言說成為「西夏一族」賴以延續的方式，甚至言說尚 且不足，還需令圖尼克造字（頁

被邊緣化的存在恐懼，而這些情節恰是駱以軍恆常以來即尋尋覓覓者：如何以語言／文字重現

如 ‧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如煙

「往事並不如煙」？如何讓時間喊停，以檢視如煙消逝的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張耀仁

339

獲得二

現代文學

書 ‧評

），或者「也許你在進行的，是一件測量工作」（頁 423

」（頁 ……

），測量此一族類如 220

）那麼，在一趟又一趟出入於虛／實、夢／存在的迢遠旅程裡，作為 671

八 年 時 報 開 卷 十 大 好 書 獎 的 「 最 重 要 長 篇 小 說 力 作 」， 駱 以 軍 用 以 區 別 本 書 與 過 往 ○○

流浪之途

但何謂「核心」？倘若「西夏旅館」如駱以軍自陳：「並非一間旅館。而是一趟無終點的

從進入「事物的核心」。

族之書寫多舛；滑稽者，總會在說出「其實我是一個西夏人」而引來哄堂大笑：無從置信，無

何變成「另一個族」、如何「變形」，當然，這是一件又嚴肅又滑稽的工程，嚴肅者，重建一

的故事」（頁

此道，因而動輒揭露「所有為我們準備的故事，全部不是關於﹃扮演﹄的故事，而是﹃變成﹄

但，文字何其歧義？語言何其不可信？在當代資訊鋪天蓋地的此時此刻，駱以軍顯然深諳

340

想 ●像力的極致？

與炫技？

創作的分野在哪？是外來遺族如何於島國虛實之中生存？抑或說書人／小說家一時激情的譫語

所以，在歷經了主角圖尼克、配角安金藏、安金藏的學弟、老范以及酒館母女仨等等的 駱以軍：《西夏旅館》（上冊），書腰文案。

現問題出在我們太依賴他們裡面那些﹃他們﹄的敘述方式

各自表述後，故事走向無從置信、無從置喙的結局：造字

要解決這個單一植株在單一型 ……

「我們，這間旅館的創建者，發 ──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誤解小 Milan Kundera

態記憶黑死病侵襲下滅種的恐怖危機，只有重新創造一套獨立於他們之外的語言系統」（頁 ）。

這真像捷克小說家米蘭．昆德拉（

辭典」（或者其他仿字典的小說書寫），那樣雄辯式意欲「重新建造一座新城」的企圖，原是

小說盡可能迄及想像邊界的聯結，卻不免使人微微困惑：駱以軍怎麼了？怎麼在這本長篇小說

這些，從︽月球姓氏︾而至︽西夏旅館︾反覆出 ──

中，充滿了一種「這是我想像力的極致」的困倦？ 真實／虛構、愛／傷害、謊言／告白

現的主題，乃至書寫技藝，駱以軍華麗而淫猥的美學令人眩目，但在那背後，駱以軍是否也正

意識到，作為一名小說家／說書人的圖窮匕現？一如奠基於虛構之上的，家族遷移的︽西夏旅

館︾，在抽離似真還假／似假還真的史料引述之外，「然後呢？」這是一則衰敗異族人的哀

嘆？這是詐術橫行的島國再現？抑或這是小說家總結近十年來的「大敘述」？

在一封給年輕作者的信中，駱以軍曾經這麼寫道：「我年輕時崇敬畏怯以對的那些天才

如 ‧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如煙

小說家，後來我卻撞見現場，他們各自在四十歲以後的創作關口，有各樣的命題讓他們摔落下 張耀仁

341

現代文學

書 ‧評

這裡頭，只有強者會稍作整理，即疲憊地再度飛翔。這個景觀令我感動，比年輕時見他 ……

戮力於挽留那些「如煙消逝的」美好的初衷，也是︽西夏旅館︾猶待重建之故。

辦法解釋這個支離破碎的爛世界，我們﹃記得﹄，但記得的全是人家給的。」而那正是駱以軍

那或許一如︽西夏旅館︾中，那些異族的老者哀嘆著：「因為缺乏想像力，所以我們沒有

大焦慮。

嗅聞到一絲絲馬達高速運轉下發出尖銳的擦戛聲，那不是一飛沖天的前兆，而是欲振乏力的巨

新整理」自我的印證，然而揆諸此作，無論是小說技藝、主題以及結構，皆讓熟稔其創作者，

們光華四射更莊嚴尊貴。」確實，作為創作經年的難產物，︽西夏旅館︾許是駱以軍近年「重

來

342

【師評】 柯裕棻 老師

這篇的文字不錯，有些遣詞用字特意要把駱以軍的狀況帶入；缺點在於評駱以軍

的缺點時不是那麼敢，有所保留。這本書確實毀譽參半，有人覺得駱以軍只是在不斷重

複他自己，也有人認為駱以軍在這本書裡將要展現的東西淋漓盡致地展露。在評這樣爭

議性大的作品時，最好能更大膽地將觀點直接的講出，而非用問句呈現；此篇問句太多 了，又看得出來問句即反面意見，不是一個很好的策略。

劉祥光 老師

這個作者很嫻熟駱以軍的作品，可以從別的作品中回過頭評論這篇作品，有才氣；

但是寫的書評有點像變化球的曲線太大，需要多思考才能理解。要是成熟一點、書讀得

如 ‧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如煙

多一點，以後做類似的評論，在這方面可能會很有成就。 張耀仁

343

現代文學

書 ‧評

潘麗珠 老師 易飄遠。

他的文字很如煙，那種感覺讓我不安，他好像想批評，又不太敢；問句太多，文字

344

現代書評 佳 作

台文所一 賴珮娟

得獎感言：

感謝有機會來念政大台灣文學研究所，在這裡認識了很多，本來與我交集可

能性很低，不結識又非常可惜的一群人，這一年多來多虧大家，我才能重拾學生 的快樂。

，沒有他們，就沒有這篇 Daniel Tammet

也是念了政大，才有機會參與道南文學的活動。 這次的得獎要感謝所上一位老師與

默 ‧許的暴力？

文章的誕生。

賴珮娟

345

力？

現代文學

書 ‧評

默許的暴力？

評《星期三是藍色的》 ──

多人了解他，出了自傳性質的此書。

圓周率，至此他聲名大噪，先後拍攝了紀錄片、進行科學實驗、參加脫口秀等，最後為了讓更

共同生活，之後作者基於幫助他人的理念，架設一個語言學習網站，又替癲癇協會募款而背誦

友，找到自信，努力向社會生活邁進。回到英國，透過網路認識他的終身伴侶，兩人互相扶持

能一路成長，畢業後提起勇氣離家到立陶宛做義工，在那裡充分發揮他語言天分並結識許多朋

自閉症容易緊張的特質，他求學時的人際關係一直不善。然而家人的支持與父母的耐心使作者

卻無法融通，常不懂一些否定的表達方式，或預設的假定語氣，造成語言溝通上的隔閡，加上

自閉症（亞斯柏格症候群）導致作者對細部的事物特別容易專注，而於需要整合、巨觀的概念

︽星期三是藍色的︾一書描述作者不平凡的生長經歷，偶發一次的癲癇，與不確定起因的

被觀看者默許的行為是否應被合理化？亦即，是否因為被觀看者同意，觀看者就具有觀看的權

媒體作為現代社會的寵兒，究竟應該伸／縮至社會的哪一範圍？大眾引起的觀看暴力與

346

作者本身的經歷與常人十分不同，他對數字、語言、歷史有特殊的天賦。其中談及對語言

產生的共感覺畫面，是指作者看到文字與用法時，會自動與腦中的圖像結合並記憶，並且他能

夠拆組較長的字彙，因此他學起語言特別迅速。書中提及拉馬欽的科學理論，語言的創造來自

於人類腦部的龐大共感覺連結，若是如此，作者腦中依循共感覺而產生的學習語言方式，將是

最貼近原始創生語言的行為，故更能準確有效的完成學習。作者最愛圓形與質數、圓周率帶來

的腦內「風景」，如同冰島的自然界都讓作者感到身心協調、舒暢，冰島的風景亦讓作者想起

連串的數字。面對這樣美麗又規律的世界，作者曾在書中提及人邏輯與思考能力有限，並不可

能探討出全宇宙的問題，讓他感到沮喪。因此在書中最後提及了基督教，三位一體、虔誠的宗

教儀式帶給他的寧靜，深切連結他的腦內風景，使他由無神論走向追求宗教帶來的平和。

然而筆者不禁可惜的是，書中提及無論是語言、風景、宗教，這些論述都缺乏了東方（或

第三世界等）文化體系的元素，作者是英國人也不曾深究東方文化，不過若能把其他語言體

系、思考模式、歷史演變，甚至宗教意涵也納入分析系統，打破西方一元地界觀念，此書將更

具意義。例如對於語言共感覺的部分，西方語言相似度甚高，因此使用共感覺的圖形學習法較

接近也較易成功；作者於書中提到「學過的語言愈多，學新的語言就愈容易」，然而作者學習

默 ‧許的暴力？

的語言皆為歐美語系，不同體系的東方（或其他）地方語言若一併涵括，此言仍否成立則須質 賴珮娟

347

現代文學

書 ‧評

藉自閉症的話題性，刻意炒作相關議題造成書的賣點，確保暢銷獲利。就讀者而言，作為醫學

斯柏格症候群、雨人等名詞，書的歸類也置入健康生活非人文類，出版社的意圖十分明顯，欲

傳」，而不是以亞斯柏格症候群的研究為標準。然而此書的相關介紹卻屢屢提及自閉患者、亞

的懷疑將使得此書的研究價值降低，或者更可以將之歸類於某個特殊的案例，抑或真正的「自

柏格症候群的關聯又在何處？換成另一個亞斯柏格症候群患者是否也具相同的情況？這樣合理

否亞斯柏格症候群者所特有，亦或每個人或多或少的程度不同，若是隨著個體而不同，與亞斯

他的道德並非基於「同情心」，而是以邏輯與思考維繫。讀到此處不禁令筆者懷疑，此情形是

都是憑藉著邏輯、道理以及自我審慎透徹的思考而來，難以理解特定情況下別人的感受，因此

戀愛之後才能把感情進一步推展，因而他年紀愈大與家人關係愈好。換句話說他對道德的想法

並且作者在書中談及對於他人的情感無法設想，並不覺得家人與他有任何關係，直到他

墮落的媒體訓練出的讀者／觀者是否又更隨波逐流，日漸喪失主體批判能力？

原先可以更完融、更成熟的作品在講求速效、獲利中犧牲，究竟是否一個優質媒體所樂見？而

朝更多面向作研讀，並產生更具廣度深度的思考之前就急於出版（或進行其他消費活動），使

批評的是，在媒體炒作、消費社會速成的功利主義之下，使作者在年紀尚輕，以他的天賦尚可

疑？若能指出他種語系與西方語系的共通性與差異，皆可提供更多學術研究價值。因此筆者想

348

科學學習之前，更多以一種獵奇獵豔的心理去接觸亞斯柏格症候群者。筆者在閱讀後發現並沒

「希望能跟家人和朋友更親近，也希望他 ──

有想像中的醫學研究價值，此書更接近於自傳的體例，放在健康生活書刊類只是為了逢迎多數 讀者，吸引大眾目光而罔顧作者出版此書的目的

們能透過這本書，更了解我一點。」從作者這段話即可感知，作者出書的意圖是為自身經歷與

經歷當時的心境作描述，希望閱讀者能藉此更了解他／他內心，並非純粹作為疾病的探討或醫

學研究專刊而寫作，相對於出版商蓄意的安排與全球暢銷，更顯出消費社會將病患（病患為較

歧視的說法，或稱異於常人之人）作為消費品，謀取利益的行為是多麼氾濫。

雖則一味以西方作為標的的論述在現今社會已無甚稀奇，然以西方消費模式為代表的現

象在此書中，深刻表現在作者單純的心思與書後半大眾媒體炒作的意圖上，包括背誦圓周率、

拍紀錄片、上脫口秀、一週學會冰島話等類似表演性質的活動，究竟是否具有正面意義？亦或

是現代娛樂體系下大眾媒體的犧牲品？遑論制式的教育體系下錯放優秀人才的問題，優秀人才

淪為表演工具，為滿足大眾獵奇獵豔的心理而忽略他們的人權，即便是他們（如作者）自己並

不認為，也不能替如斯行為正名，無視此種行為誤導社會大眾，更甚者社會大眾亦參與此項娛

樂，同謀消費隱私的行動與偷窺視角。正是如作者這樣無反抗的默許造成社會對侵權隱私進行

默 ‧許的暴力？

合理化的建構，此書的暢銷更是一大註筆。亦即大眾可否因被侵權者的啞聲而忽視其權利，因 賴珮娟

349

饋。

現代文學

書 ‧評

與傳媒體系下，是值得深思的問題，筆者願以對此書的淺薄評論，作為一個社會觀察點的反

風氣的究竟是作者本身，還是一群社會體系下的共犯結構？在這愈來愈注重娛樂與刺激的出版

不禁想問，人類的天賦是該用在真正有價值的事業上，還是變成表演以取悅大眾？而助長此等

對而言該負責的是利用作者而設計出這一類表演活動者與以此作為消費熱潮的社會大眾，筆者

的？造成這事件的其實並非作者本身，正因作者直率無私的思考方式成為媒體利用的對象，相

相勾結，加速道德人權的淪喪。在這陣偷窺過後，又有多少人是持續關注亞斯柏格症候群議題

感，出版社與消費者頂著知識推展的帽子，實則為滿足大眾的獵奇喜好，彼此心照不宣地互

令人擔心的是此書的風行將造成社會大眾對於這類侵犯他人隱私的娛樂體系更加無知無

力，帶來的結果又將如何？

其不主張、放棄而正當化侵犯的視角，任意覷視他人的隱私並引以為樂？若如此橫逆的大眾暴

350

【師評】 潘麗珠 老師 他有個地方的邏輯我有點意見，在第二段提到「偶發一次的癲癇

﹃導致﹄作者 ……

對細部的事物特別容易專注」，在因果關係上是有問題的。而此篇長句特多，如果要表

默 ‧許的暴力？

達一種苦悶、一種難受、一種極大壓力長句，本身是有它的特點。

賴珮娟

351

現代文學

書 ‧評

現代書評 佳 作

中三甲

蔡宜珊

得獎感言： 這次的獲獎除了勇氣和運氣外，更多的是無盡的感謝。

謝大家，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的一切，我會繼續加油的。

感謝評審老師，感謝一路相挺的家人和建全，感謝督促完稿的好友瑋璘，謝

352

說：「每一個人的一生代表一條他向他自己走去的路 Hermann Hesse

浴火鳳凰的寬容 德國浪漫主義作家

途，代表一個在這樣一條路上的努力，代表一條路途的啟示。沒有一個人曾經整個完全發揮他 自己，可是每一個人都要努力做到那個地步。」

當人生以最輕巧無聲的姿態輕輕一躍而過六十大關時，所有的夢想、回憶與仇恨都將以自

認為最恰當的形式來追憶。六十歲以前的陳芳明，人生道路開展在六 年 ○代受到威權體制的壓

迫囚禁、七 年 ○代台灣暗潮洶湧的危疑時期與八 年 ○代的政治漩渦中，年代彼此交織融合牽引

影響，最終留下的不是歷史、不是文學、更不曾是政治，而是大霧中迷濛風景的追憶、夢想和 鄉土。

曾經選擇以宋代為學術探索目標的陳芳明，同時也受到現代詩的啟發與鄉土文學的影響。

那時的陳芳明，身為歷史學徒，卻不以專長史學論述享譽史學界而改以詩作發表受到文學界的

關注；曾經選擇成為捍衛自由的左派鬥士，身上也懷抱著對政治的憧憬，那時作為一位詩人的

浴 ‧火鳳凰的寬容

陳芳明，不以詩作受到注目反而以社會運動者為台灣社會認識。但這些曾走過的歲月年代，都 蔡宜珊

353

現代文學

書 ‧評

憶，成為下一代重建鄉土歷史的磚瓦。 為此，陳芳明重新回顧彷彿昨夜般的人生，在二

纏著你，不即不離，尤其在單獨的時候，像一個人走進多風的長巷，又像踽踽獨行於黎明的初

明如昨。楊牧說：「人在海外久了以後，所謂懷鄉病當然不再是暴虐的惡疾，它輕輕地緩和地

溫度，而楊牧便是當時的見證者。曾經徘徊於海外冰天雪國的鄉愁，即使回到鄉土依然清晰鮮

以「昨夜雪深幾許」為題，陳芳明曾在白雪紛飛的國度中，茫然找尋生命的定義與家鄉的

民族、階級、殖民三者鼎足撐起台灣史觀的史明等二十位文學、史學、美學與政治家。

明；兼具實踐與行動，曾走在時代尖端揮動現代主義運動大旗的李敖；「再讓我努力十年」以

變頹勢的困獸，卻永遠不放棄追逐的許信良；不需要標籤，因為作品就是標籤的鄉土作家黃春

夢。包括教導鑑賞批評詮釋，最終將之帶往文學的台大教授齊邦媛；一匹曾經被視為無法改

族群階級與意識的鬥爭仍歷歷在目。書中，陳芳明以看似繁雜的人物側寫編織出過往的台灣

即使記憶不再鮮明，但曾經在文學、史學與政治上有過衝擊影響體悟的情感起伏卻一如往昔，

九年出版散文集︽昨夜雪深幾許︾。 ○○

憶的領土上鯨吞蠶食，但在大霧中的記憶和破碎不全的線索，卻以創造性的忘卻與選擇性的追

忘統治的不僅是陳芳明的人生，也是台灣社會的過往，雖然時間已悄然消逝，遺忘也逐漸在記

隨著威權的瓦解與民主的勝利，成為歷史課本上的殘篇斷簡，像是不曾存在那樣雲淡風輕。遺

354

雪，不是痛苦，也沒有喜悅，心頭一點刺痛發麻的感覺。」 六十歲以前的陳芳明，將心分成兩半如刀割般整齊俐落

理想與夢想。年輕時的他為自 ──

由筆戰，翻開八 年 ○代的黨外雜誌︽美麗島週刊︾便可窺知當時對政治似火灼燒的情感，凡是

意識型態相左之人，都將成為攻訐的目標，政治現實使得昔日的同窗好友，成為阻礙故鄉進步

的敵人。革命的夢，牽引著陳芳明不顧一切投身政治煉火；而以「蘆葦與劍」自喻的政治頑童

即便夢想如此卑微，卻仍必須以生 ……

盧修一，則留下社會主義精神引領著世代持續前進。受到政治迫害與疾病纏身的盧修一，主張 總統直選、公民投票，用行動解釋追求一生的夢想。但

命與魔鬼互換。未來，當後輩同樣也為實踐民主而踏上尋夢之路時，在不遠的前方將有盞由盧 修一所留下的明燈，照亮著左翼的康莊大道。

陳芳明將生命的表層輕輕覆上政治夢想，但皮膚下卻隱藏著波濤洶湧的文學理想。六 年 ○

代是沉默的時代，但葉石濤卻不曾放棄以象徵暗示的筆為社會盡份力量。他是台灣文學的掌旗

者。既然政治問題無法單純諸於政治解決，葉石濤決然投入看似和平的文學革命。在文星雜誌

上發表「台灣的鄉土文學」，不但是葉石濤台灣文學論述的基石，也是台灣文學的始點。

我最尊敬的敵人，陳芳明說。龍瑛宗 ──

像是分水嶺一般，六十歲之後，遺忘以大軍壓境的氣勢直逼理想與夢想的國境，曾經炙熱

浴 ‧火鳳凰的寬容

仇恨與敵我分明的意識型態，都將獲得救贖。陳映真 蔡宜珊

355

現代文學

書 ‧評

說：「往事像第二顆心，在我胸口不停跳動。」 John Banville

一旦走 ……

看著逐漸被遺忘侵蝕的過往，我們或許會不知所措，但也因此開始學著面對歧見與自省包容。

浪潮上，我們翻著歷史上的曾經，雖然有些許距離，但這些歷史卻仍以巨石之姿強壓在身上，

業所堆砌的沙雕，只要一點點挫折與仇恨，轉眼便會消逝。以迷濛的雙眼站在驚濤駭浪的歷史

追求夢想與理想的時代有余光中、楊牧、鍾理和、施叔青；但現在的我們有的只是資本主義商

夢想，曾經眾人所追求的族群融合、敵我意識的消弭，已經像是一張揉皺丟棄不起眼的稿紙。

等事件，在在都赤裸裸的將事實剝開，血淋淋呈現在社會大眾眼前，曾經眾人所期待的理想和

總統陳水扁因涉貪汙洗錢遭收押禁見引發族群對立；到疑似發表辱台言論的郭冠英的階級分化

的墓碑般，成為少數人的心靈慰藉？從去年中國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來台引發的統獨之爭；前

的過眼雲煙，真能夠像第二顆心臟一樣，給予吾輩真切的撼動與自省嗎？抑或只能像荒煙雜草

但隨著威權崩解、台灣民主跳躍式進步以及資本主義高漲與商業化的環境，屬於上個世代

愛爾蘭作家

始入侵，過往一切的摩擦爭執，傷人的文字與螫人的言語，或許都將部分昇華成為祝福。

至尾聲，昔日綺麗華美的夢想，卻同樣遭到無情惡意摧毀。當部份人生逐漸成為歷史，遺忘開

芳明與陳映真間的關係。只是因為夢想不同，而分道揚鑣踏上各自信仰的道路。但

看兩人的台灣文學本土化：「覺得他們的看法永遠難以拉攏。」簡潔乾淨的字句，清楚點出陳

356

理想與夢想的再出發，向來就不可能是件歡欣鼓舞之事。像是北美巨河中，奮力跳躍游

水而上的鮭魚。湍急的冰河衝擊著鮭魚回鄉的意志與生命，但卻也更加突顯從未消逝的原鄉意

亮均、亭均與母親林游阿 ──

念。林惺嶽的畫作「歸鄉」不但強調台灣文化的主體性，更強調文化的包容性。 一片腥紅血海中，浮沉的不只是省議員林義雄的雙胞胎女兒

妹，連同台灣社會的夢想也一起幻滅。林宅的滅門血案，將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恐懼與傷痕再度

喚醒。曾經以為仇恨、怨懟、憤怒，會留在心中直至踏入棺材那一刻仍無法平息，但隨著如沙

漏般流下的時間，當初的遺恨與淚水都已經成為原諒。會有那麼一天，當小女孩們以雙眼回望 人間時，印入眼簾的是平和快樂如童話般美好的世界。

上個世代曾經有過的對立傷痕，將在這個世代受到撫平慰藉。當我們怯生生的面對曾經有

過但卻被遺忘占領的記憶，像是少年辛克來般徬徨無助毫無立足之處時，好險我們仍擁有部分

過去，遑論苦痛酸甜。陳芳明：「漂流在生命的不同階段，如果沒有書寫，所有的記憶是沒有

層次的扁平時間，很難分辨遲早快慢。在某一階段寫下文字，等於是在時間消逝前留下銘刻的

痕跡。那是歲月不斷倒退的速度，也是生命逝去後的稀有容器。」我們懵懵懂懂的接手來自上

個世代的紛爭與對立，而後再將一切幻化為包容。曾經以為再也看不到壯麗燦爛的夢繼續燃起

浴 ‧火鳳凰的寬容

的火光，其實則是進化成新世代的包容。如辛克來在受到年長朋友德密安導引後，而領悟到舊 蔡宜珊

357

現代文學

書 ‧評

世界的消逝終結，其實是新世界新生萌芽。

覺。

以有夢想和理想；或許，我們還有時間準備面對化身成為遺忘的包容，只是我們從來都沒有察

到身陷政治漩渦，最後成為文學研究者，陳芳明以書寫保存當年做夢的勇氣。或許，我們還可

留在身邊，是為了保持作夢的能力；縱然所有的夢，都將成為明日以前的字跡。」從歷史學者

差一點就要放棄夢想，差一點以為理想只是過往，但是陳芳明拉住了我們。他說：「手稿

358

【書評總評】 柯裕棻 老師

在背景方面，十二篇評的書是有重疊的，雖然書不多但類型廣，有科普、傳記、

散文評論、小說和經典文學。如果作者對所評的書籍，具足夠的相關知識，書評會寫得

較順利，譬如寫科普，但自己不是科學背景的話，書評看起來會相對的弱。也就是說，

若能對主題提出特別的說法、結構上的看法、或對其論點提出質疑，會有很大的加分作

用。另外，有幾篇是在書籍的討論範圍外作批評，這是比較可惜的，我們通常會期待書

評是在有效範圍內作批評，譬如我們評這本書沒有提到東方，但如果這本書的主旨本來 就無關東方，這就偏向無效的批評。

另外是寫作的技巧，有一篇參賽作品視察非常好，他的觀點確實是作者需要反省

的，可惜的是在文法上未達水平，分數無法太高。有幾篇則是有口語化文字的使用，作

論證時該如何適度使用口語需要技巧，應盡量避免自我感覺的口語。理想中的文字一方 面是白話的，一方面需有理。 書評總評

359

現代文學

書 ‧評

方面可能會很有成就，現階段我偏向於走比較安全的打法。

評有點像變化球的曲線太大；要是成熟一點、書讀得多一點，以後做類似的評論，在這

應該要在有效範圍。我發現這次作品中很多作者很有才氣，文字也算華麗，但是寫的書

參賽的作品都有一定水平以上，這是我首先要稱讚的；其次，我同意評論一本書，

劉祥光 老師

足了。

工夫。譬如這次看到的︽老殘遊記︾的評論，作者的文字夠漂亮，但在分析上就稍微不

論，原因是相同類型、相關的研究已經很多了，我們要如何在其中講出新意，需要一些

定要有所感動的主題或內容。第四個是在選擇的類型上，一般來講經典文學比較不好評

第三是主題的選擇，建議大家選擇自己熟悉的領域，如果是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必

能在人生這個階段歷練還不夠，所以這樣的方法比較不推薦使用。

提出反證，最後再做整合型的歸納。若全是反面說法，最好是非常強而有力的；然而可

常我們會期待正反合的推論過程，先寫這本書做了哪些努力、提出哪些看法，對於不足

也有作品大半的篇幅都在批評一本書，最後再說這本書還是有讓我們學到什麼。通

360

另外這次有一篇歐洲的作者寫的評論，這篇我給得比較高。這篇用字遣詞上需要修 改，而我給得高的原因是觀點不錯。

我給分的標準第一是文通詞順，第二是無訛，別字、錯字會反映出你的疏失或學

力，造成扣分。另外多數同學忽視標點符號，標點符號是邏輯思考的反應，標點符號弄 錯表示思考不清。

潘麗珠 老師

關於文學技術操作層面需要特別注意。書評首先要有觀點，觀點是否有所超越？引

申多少允當？有時見仁見智。針對書評，陳芳明教授提出這樣的說法：一、必須讀完全

書，二、應具備一些受評著作的相關知識，三、要針對作品內容結構提出意見，四、切 忌討論作品未曾觸及的問題。

回歸到我所提的技術層面，除了在這基本範圍內，既然是文學獎，文通字順、語意

暢達、觀念清晰是基本配備。接下來還有觀點的突出，你是否完全跟著作者走？在這個

時代，我們更期許有一些獨立思考、批判，因此若能提出相對的觀點，往往會加分。

以我自己來看，我非常講究題目的設計。它是眼睛，你的題目設計得好，自然會吸 書評總評

361

現代文學

書 ‧評

先建立在你對這本書的熟悉的呈現、這本書觀點的說明。

我評的角度主要在評論者的思維脈絡、布局組織是如何開展；要提出你的觀點，得

︽老殘遊記︾的背景了解可能不夠。

出走的勇氣和精神」，然而他是被貶、不得已的，與老殘不同，不適相提並論，關於

這篇文字確實不錯，但有一些錯字，而其中的論述需檢視其合理性。譬如提到「蘇東坡

覺上也是有設計的。另外柯老師有提到經典文學難評，尤其這次選的是︽老殘遊記︾，

引人。譬如〈恬靜的回眸〉，多麼溫柔敦厚，〈浴火鳳凰的寬容〉、〈改變的顏色〉感

362

附 錄

道 南 文 學

國立政治大學道南文學獎比賽辦法 中華民國

年

月

364

日中文系系務會議通過

旨：為鼓勵文學創作，提高寫作水準，特舉辦本校「道南文學」寫作比賽。

８、現代文學：舞台劇劇本（限演出時間三十至六十分鐘）

７、現代文學：短篇小說（限五千至一萬五千字）

６、現代文學：散文（限五千字內）

５、現代文學：新詩（限五十行內）

４、古典文學：散文

３、古典文學：曲

２、古典文學：詞（限中調詞牌：蘇幕遮）

１、古典文學：律詩（限七律）

三、比賽項目：共九項。

二、參加資格：本校已註冊之大學部及研究所學生。

一、宗

９、書評（限三千字內） 四、比賽方式： １、書評部分，由本校開列書目並公告之。

２、每人每項投稿以一件為限。稿件限定於決審前未曾發表（含網路、 版），且不得一稿數投。

、 blog

bbs

３ 、 投 稿 請 交 作 品 A 列 印 稿 一 式 三 份 和 電 子 檔 乙 份 （ 可 用 隨 身 碟 、 光 碟 或 email 皆 檔，稿件不得出現參賽人姓名等相關資料。請自行下載本活動 word 可），限用

之 報 名 表 （ 本 校 中 文 系 網 址 ： www.chinese.nccu.edu.tw ），填妥後連同作品裝 袋，並於封袋上註明參賽類別與項目。請逕向中文系辦公室投稿，截稿日期以當 期徵文公告為準。

４、參賽人或投稿作品有違反比賽辦法者，一律取消參賽資格，稿件恕不退還。投稿

○○

作品經檢舉或查證有抄襲或妨害他人著作權者，將公布參賽者姓名，取消得獎資 格，並追回獎金和獎狀，一切法律責任由參賽者自行負責。

５、截稿日期為二 ○○ 九年三月二十日（以郵戳為憑）。決審會議日期暫定為二 九年五月底，確切日期將另行公告。

附 錄

365

道 南 文 學

五、獎勵方式：獎金與獎狀乙紙。 目

○○○○

○○○○

○○○○

○○○○

○○○○

○○○

○○○

○○○

○○○

第 一 名 五

古典文學：律詩（限七律） 五

項

古典文學：詞（限詞牌）

一

五

現代文學：散文

一

古典文學：曲

現代文學：新詩

一

五

現代文學：短篇小說

一

古典文學：散文

現代文學：舞台劇劇本

一

○○○

○○○

○○○

○○○

○○○

○○○

○○○

○○○

○○○

第 二 名 三 三 三 三 七 七 七 七 七

○○○

○○○

○○○

○○○

○○○

○○○

○○○

○○○

○○○

第 三 名 二 二 二 二 五 五 五 五 五

八、本辦法經系務會議通過，簽奉 校長核可後實施，修正時亦同。

佳

一

一

一

一

三

三

三

三

三

七、得獎作品之著作權為作者所有，並無償授權本校得以任何方式使用該著作。

準，各項得從缺。

作

○○○

○○○

○○○

○○○

○○○

○○○

○○○

○○○

○○○

作家擔任評審委員。初審通過作品，將匿名公布於中文系網頁。為維持得獎作品水

六、為求公平公正，稿件均採匿名評審，分初審、決審二階段。由中文系聘請專家學者及

書 評

366

九十六學年度道南文學獎比賽評審委員及襄助人員名單 一、古典詩組 決審委員：高莉芬、陳成文、王文顏老師 二、古典詞組 決審委員：耿湘沅、王偉勇、劉紀華老師 三、古典曲組 決審委員：侯雲舒、李崇遠、朱自力老師 四、古典散文組 決審委員：廖棟樑、曾守正、黃明理老師 五、現代新詩組 初審委員：李癸雲、解昆樺、曾琮琇老師 決審委員：辛鬱、許悔之、江文瑜老師 六、現代散文組 初審委員：張堂錡、孫大川、賴鈺婷老師 決審委員：陳芳明、阿盛、劉克襄老師 附 錄

367

道 南 文 學

七、現代短篇小說組 初審委員：張惠珍、黃儀冠、高嘉謙老師 決審委員：鍾文音、林文義、林黛嫚老師 八、現代劇本組 決審委員：蔡欣欣、張旭南、邱少頤老師 九、書評組 初審委員：高桂惠、黃偉倫、林啟屏老師 決審委員：柯裕棻、潘麗珠、劉祥光老師 襄助人員：翁瑋璘、林侑儒、麥卉婷、廖培伶

368

公 告

公告國立政治大學九十六學年度道南文學獎得獎名單。

佳

次 系

作

級 姓

九十七年六月二日

名 作

讓 夜游溪畔 中 三 甲 陳 建 文 春行

歷 史 一 葛

中 博 一 張 柏 恩 春興

中 碩 四 許 嘉 瑋 夜半吟

第 三 名 從 缺

第 二 名 從 缺

第 一 名 從 缺

別 名

古 典 詩

類

國立政治大學九十六學年度道南文學獎得獎名單

附 錄

品

369

道 南 文 學

第 一 名 中 博 三 朱 錦 雄 蘇幕遮 第 二 名 中 碩 二 陳 映 儒 蘇幕遮

作 歷 史 四 林 敬 棚 蘇幕遮

古 典 詞 第 三 名 中 碩 四 許 嘉 瑋 蘇幕遮 佳 第 一 名 從 缺

暮 ‧春懷親并序

論 ‧清初廣陵詞壇

佳 ‧人

離 ‧人有感

古 典 曲 第 三 名 中 碩 二 陳 映 儒 湘妃怨

題 ‧情

第 二 名 從 缺

中 三 甲 陳 建 文 一半兒 作

淨 ‧春

佳

中 三 甲 黃 文 奇 天淨沙 第 一 名 從 缺 第 二 名 中 二 乙 呂 俊 霆 汲源

作 中 四 甲 詹 宜 穎 論犬記

中 碩 四 許 嘉 瑋 讀平準書、酷吏列傳劄記

古典散文 第 三 名 從 缺 佳

370

附 錄

現 代 詩

現代小說

現代散文

第 一 名 中 碩 三 廖 啟 余 法蘭克福一九三三 第 二 名 台 文 博 一 呂 焜 霖 陸沉之時

作 中 碩 四 許 嘉 瑋 一本羅曼史的滯銷紀實

英 三 甲 柯 嘉 瑋 青年奧蘭朵寫給靈感的詩

第 三 名 台 文 碩 一 湯 舒 雯 遊樂場夢遊

佳

國 貿 二 郭 以 婷 私守 第 一 名 公 行 四 劉 昀 欣 化妝師 第 二 名 阿 語 一 蘇 怡 文 歐巴桑

作 歷 史 四 陳 琬 晴 共生

第 三 名 民 族 二 陳 怡 燕 成真的願望 佳

第 一 名 中 碩 三 沈 威 廷 宿舍雨景

福 ── 第 二 名 新 聞 所 一 陳 宜 君 祝 代世界致玫瑰少年信

作 中 三 甲 劉 思 妤 黃燈

第 三 名 中 三 甲 莊 祐 端 刺痛的青春 佳

371

道 南 文 學

第 一 名 廣 電 四 柯 智 元 遺望 第 二 名 台 文 所 一 賴 珮 娟 徵蛋啟示

作 社 會 博 五 吳 亦 偉 叫瑪莉亞的女子（臨暗）

第 三 名 中 四 乙 李 孟 翰 呼吸愛情 佳

第 一 名 阿 語 四 莊 政 霖 恬靜的回眸 第 二 名 教 碩 二 王 正 婷 改變的顏色

作

中 三 甲 蔡 宜 珊 浴火鳳凰的寬容

台 文 所 一 賴 珮 娟 默許的暴力？

評 第 三 名 新 聞 博 五 張 耀 仁 如煙消逝的，與往事並不 如煙

現代戲劇

書 佳

372

編 後 語

對「編輯」這個頭銜一直懷有無限憧憬，感謝︽道南文學︾讓我有機會滿足自己小小的虛

麥卉婷

榮心。當然更要感謝辛苦的學姊們、患有改錯字強迫症的培伶，以及中文系小畫家傻妞，跟大

夥兒共事實在是非常美好的經驗。

廖培伶

都大三升大四了才第一次加入編輯團隊，感謝大家願意收留且不吝指教。校對真是一件快

樂的事，又能搶先閱讀到得獎作品，超開心的！

這是大四最後一次編輯道南。謝謝瑋璘、小麥、培伶，謝謝你們一路幫助我。謝謝屢次被

林侑儒

我麻煩的小萬學姊，還有淵明印刷的高小姐。這次出了很多包，抱歉。謝謝你們大家的包容，

真的謝謝。

附 錄

373

道 南 文 學

編輯為傲。

翁瑋璘

容，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能說出：很開心能成為道南的一份子，而我以後也依然會以身為道南

大學四年就在這本書劃下了句點。有很多的感謝及想法都參雜在一起，不知道該怎麼形

374

઼छဦ३ᐡ΍‫ݡۍ‬࿰Җበϫྤफ़

道南文學,第二十八輯 / 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 編. --初版-- 臺北市：政大中文系,2010. 08 面； ISBN

公分 978-986-01-9452-4 (平裝)

྽‫͛ݑ‬ጯௐ˟ȈˣᏭ በ

۰Ĉ ߆‫̂ڼ‬ጯ઼͛̚ጯր

͹

በĈ ੼ॳ೎

޽ ጱ ҁ र Ĉ ‫୿ڒ‬჉ በ

ᏭĈ ‫ׇڒ‬ጏăਃ⚻ᎁă౪Θನăၐૈҳ

‫ ࢬ ދ‬೩ ф Ĉ ૗ૈஎҁर ࡚ ఙ న ࢍ Ĉ ᗒцԚ ΍‫ۍ‬൴Җ۰ Ĉ ߆‫̂ڼ‬ጯ઼͛̚ጯր г! ! ! Ӭ Ĉ έΔξ˘˘̱͛̋ડ޽‫̱߱˟ྮݑ‬Ȉαཱི ࿪! ! ! ྖ ĈĞŒ˟ğ˟˝ˬ˝ˬŒ˝˘Ō̱˟ˬŒ˟ ΍! ! ! Ώ Ĉ ˟Œ˘Œѐˣ͡ ‫ ! ! !ۍ‬Ѩ Ĉ ‫ۍܐ‬ ISBNĈ 978-986-01-9452-4 О! ! ‫ ה‬Ĉ அ‫ځ‬О‫ה‬ѣࢨ̳Φ г! ! Ӭ Ĉ ᄂΔᎩϖ‫׶‬ξ჊‫̱˘ྮ׶‬αཱིαሁ ࿪! ! ྖ ĈĞŒ˟ğˣ˝˟̣​̣​̣​̣​̣ +ώ३ࠎ‫ܧ‬኱‫ݡ‬Ăֻ่ᙑዦ! +଀ረү‫̝ݡ‬඾үᝋࠎү۰ٙѣĂ൑ᐺ଱ᝋώ७΍‫!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