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52(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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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編輯室報告 05|一般徵稿

05陳彥碩 〈臺北,2022年2月24日〉

06陳煜澔 〈明天要上早八〉

07黃政為 〈雨霖鈴.夜行〉

09陳煜澔 〈惡魔計畫書〉

12|踏歌賞

12王泳晴 〈缸〉

16李品杉 〈大缸與小缸──〈缸〉解讀〉

主題徵稿|18 李品杉 〈杳杳龍鳴〉 19 嗨 匿名 〈所染〉 28 嗨 陳彥碩 〈花季八行〉 29 嗨 專訪|30 像他這樣一位讀中文的舞者 30 嗨 在台北,茁生出屬於我們的家鄉 41 嗨 跨域共生的生命紀錄──TIWA專訪 49 嗨

主編

大疫時代,我們謹以52期《染色》, 獻給每個願意拿起《踏歌》的你。

在本期內容中,每篇徵稿專欄的作品

皆附上了由藝文組整理的點評,期能與大 家一同分享審稿時我們對作品的討論。

另有專欄三篇:〈像他這樣一位讀中 文的舞者:「我很欣賞作品中那個有思考 過程和能力的自己」〉,由《踏歌》邀請現為 自由舞者的黃俊菖學長,創作一支以疫病 為題的舞蹈作品,並與我們聊談那些在舞 蹈與中文滋養下,整頓生命的思索歷程。

〈跨域共生的生命記錄〉,彥碩與予睦 訪問了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IWA的資深

成員,一探TIWA的工作日常、倡議過 程中的困阻與嘗試,而NGO工作者與移 工之間的情誼,如何鬆動「他們」與「我們」

間的界線?〈在台北,茁生出屬於我們的 家鄉〉則邀請了四位B09級的同學,對談 這座輻輳著異鄉人與在地人的北城,如何 可能是「家」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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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組

編輯室報告|2

美編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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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宣組

編輯室報告|4

臺北, 2022 年 2 月 24 日

作者|陳彥碩

雨,頓巴斯,冷氣團

一號水門,煙,錯覺

語言能否承載零碎的集合?

一場雨遍佈在無日夜的城鄉

雨,錯愕,東北季風

預言,天然氣,民主

疫情變異,失語症蔓延開來

冬雨因喪失信心而沉默

混濁的雙眼偶然清醒,久久

臺北屈居於未竟的雨季

積水裡,有人輕易地失聲

像是集體的呼喊被化為單詞

雨,雨,綿密的失衡的雨

紅色,黑色,廣大的惶惑的白

相片裡外的人遲遲不肯安定

互換受潮的眼神,天地不語語

審稿紀錄

雨的具/抽象意涵聯繫起台北與烏克蘭 被噤聲的狀態。例如「遍佈在無日夜的城 鄉」的,既是台北大雨,亦是烏克蘭槍林 彈雨。隱喻烏台時差的同時,也暗示空間 的異質導致難以共感的不知所措。堆疊名 詞的手法,呼應語言失落的狀態,也暗示 面臨過多處境的迷茫感與議題的複雜性; 在另一層意義上,透過刻意使用破碎的語 言,以拒絕專斷式的發語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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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上早八

閤眼後,早晨的車輛們

漠視紅色警示燈、無預警地

飆入我的意識

這是夜的惡作劇嗎?如若不然

綿延不停的雨

老舊電風扇割裂的空氣

室友與遠方情侶的甜言蜜語

怎會化成一股股聲波

設法拐走我的睡意?

我依舊閤眼。

如果未來有更好選擇,我鐵定

不會再架把刀在睡意脖子上

絆倒;解開褲子蝴蝶結

相互摩擦冰冷的腳掌。在夜裏

翻天覆地——逼迫它與我融為一體

並結伴在睡醒的旅途 迷路。

作者|陳煜澔

主題凸顯出大學生身分的特殊性。詩題與語言明朗直白,藉由詩歌現實和生活現 實的落差,表現對入睡的偏執。然部分句法過於直接,即使有試圖鍛鍊詞語的意圖, 卻無法與全詩融為一體。

一般徵稿|6
審稿記錄

雨霖鈴

夜行

殘枝蕭簌。向淒風冷,晚雨疏獨。

行遲舊路猶見,飄花棄落,餘紅頹目。

早識晴陰不止,嘆佳席常促。

未敢對、前度窗邊,只恐仍然舊時綠。

作者|黃政為

而今豈復堪新曲。僅春寒、伴作哀聲簇。

淍成滿地無覓,涓滴處、欲消還續。

此夜燈前,徒念、遺香雨底悽蹙。

縱化作、來日枝間,可識將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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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是對柳永《雨霖鈴.寒蟬淒切》的擬作,如「晚雨疏獨」、「驟雨初歇」置 於相應位置,以及結尾「縱化作…」、「便縱有…」的反詰。「涓滴處」「只恐仍 然舊時綠」為警句,然亦有鍛鍊未成熟處,如「可識將誰觸」、上片「猶見」句 法問題。內容不甚回應詞序之「夜行」,為本作瑕疵處。而本作敘事性低且重 複著墨同一意象的手法,優劣則仍待商榷。

審稿記錄
一般徵稿|8

惡魔計劃書

讀星新一《喂 出來》隨筆所想

容許我花幾分鐘密封、裝袋 粗俗、無禮的「喂——出來」

裝進精美禮盒

金絲帶系上漂亮蝴蝶結 貼滿中古時期的畫

和惡作劇一起包裹

(泡沫塑料多一些,

充氣袋不能少)

送郵局稱重

填上天使們的位址送往

充滿愛與光的聖土並

來場驚

(喜)

那些無法放入禮盒:

核廢料、機密文件、犯罪證據、屍體

填充第19層地獄的窟窿 誤入歧途的人類能派上當苦力

送來的廚餘滿足三餐

否則整天遛達拍照

無所事事。久

爬出地獄,回到人間

作者|陳煜澔

就沒有新鮮的人類探望

當然

要偷偷在他睡夢時刪除 記憶和圖片,日複日

遺忘自己

每天都活得空白。沒煩惱 只需快樂在當下悠然散步

姑娘們訂婚前的日記本

前戀人們的合照(或床照) 統統送導演工作室剪輯 或出版社讓作家們剪裁

勢必要撕下戀愛只有愛情的虛僞 打破天堂裡的接吻鏡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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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已偷看計畫書的你

可不要對天使洩漏半點風聲 靜靜坐家裡,配點日常 佐飯。偶爾抓來時間熬

一壺茶,等待

幾個月後粗鄙語言 如何嚇壞高雅天使

對了,記得當心一些——

不要在夜夢裡被「喂——出來」驚醒

不要走在路上被實物砸壞腦袋

誰知道天使會不會滑手將禮物……

聖光灑落人間

1 假牙,《我的青春小鳥》,〈天堂〉:銀幕上放映的,全是接吻鏡頭

一般徵稿|10

角色內涵可分作三層或兩層解:你、人類為接受敘述者,惡魔為發話者,天 使為被惡魔提及的他者,是為三層。兩層則為天使/惡魔之分。原作「漸漸地, 海洋和天空又變成了美麗的蔚藍色」段落將人隱喻為此作中的天使——把那些穢 物丟進洞而成為看似純潔的天使。然兩層難以解釋「你」是誰,三層的詮釋則使得 本作詩意降低。文句上多處繁瑣重複,可能有營造從容、輕挑行動之感的意圖, 作為對於天堂惺惺作態的反制,然此意圖能否恰如其分地傳達給讀者,則有待商 榷。

審稿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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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泳晴

「變化多端、圓滑機靈的盜賊,他帶給人夢境,是夜裡守望者,門外的小偷,在長生不 老的眾神裡最先展示善意的人。」——《荷馬詩頌》

邱振妮玩Hermes已有半年了。

Hermes是一款全新的通訊軟體,以漆成藍綠黃三色的莫比烏斯帶為圖標,打著匿名 投遞心聲、和未知筆友互訴衷腸的名號,成功挑弄了現代人病態般的傾訴慾。此刻,邱振妮 正分予app右上角的紅斑一絲注意力,公車搖搖擺擺竄過霓虹色的流光,視野偏斜,但心

慌促使她忍著嘔吐,重重摁開了介面。

Hypper:「我覺得我可能不是人,是魚,一條帶著呼吸器官、有幽閉恐懼症的魚。」

街燈的光影連續閃過,揉碎綠色的冷光,構成一幅藻荇交橫的實像。邱振妮悄無聲息的 放下雙手,揉了揉額角,驚覺窗外下起了夜雨。

她繼續往下看。

Hypper:「 我時常想著,其實無所謂、真的無所謂——魚缸有什麼不好呢?裹在水裡 的魚是不該害怕的。就算有了一尾魚、如我、窒息了,又怎能試圖撞開玻璃呢?」

Hypper:「這麼一想,決定撞死在玻璃上的我,大概是條沒有病識感的魚吧。」

夜雨灌入空明的巷弄,孔雀魚沖開了水珠,兀自奔流。邱振妮撇下H未竟的來函,揀 著色彩斑斕的尾鰭細數。三十六、三十七,對質數敏感的神經跳動了一下,街角的擺飾乘機 跨入眼簾——是棟舊公寓,她想起了H曾聊過自己的居處。

那是今年的5月19日,H告訴他,夜晚的巷弄就像亂葬崗,違章建築像補釘似的,攲

斜的釘成光禿的陵墓城市,零落的磷火跳動在方形的塔位裡,無主孤魂流竄於街頭巷尾。

「無家的遊魂」,當下的她無聲的用唇形咬字,咀嚼,很有意思的比喻,她想,做著無家 遊魂該做的事。破自行車吱吱作響,百無聊賴的啃一口冰,她抬頭,公寓依然是公寓,沒有 魂也沒有墳。於是邱振妮小心複製這段譬喻,試圖在瞳孔貼上一層濾鏡,畢竟她乏善可陳的

踏歌賞|12 踏歌賞

生活中,公寓就是公寓,窗戶就是窗戶。她不明白H是怎麼觀看世界的,但這人好像天生 就有著超常的敏銳,總能破開迷障,讓物慾橫流的世界復歸純粹的想像。

猶記最初的最初,她曾對Hermes的火爆不以為然,畢竟現實狗屁倒灶的事兒太多, 她無意再闢一片人際關係的泥沼。但……H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筆友,文字挺文藝,內容 卻十足風趣,所有不起眼的小事都能被他說得有聲有色,讓邱振妮禁不住捧著手機,一遍又 一遍的嗤嗤發笑。

Hypper的人生一定很有趣。

每當收集了一封信件,她總會胡亂打些日常應付,然後在送出鍵上掙扎半晌,苦於自己 和H間的層級差異。她總覺得自己的生活沒什麼好說,而至今她也仍然搞不懂,一個人的

生活究竟如何才能經營得有聲有色,甚至足以不厭其煩的與人分享。

H有意思的地方也就在於此,明明活在同片水域,H的信就是有本事像鑿子一樣,鑽

開以平靜為名的冰面,讓沁涼的純水噴湧而出——邱振妮點評時,悄悄用上了H寫過的比 喻,因為她捨不得冠以粗糙的語彙,只好動用珍藏。

眼角一絲冰雨滑落,她抬眼,車身戛然而止。燠熱的鼻息糊住了眼眶,她扶住臉龐的窗 角,難耐的扭頭,陡然瞥見浸透瀝青的水氣攀緣而上,在窗沿咚咚的敲著玻璃。

異樣的不安籠住了口鼻,碰碰咚咚,化作隱約的心悸勒住喉管。四散的水跡切割著鏡面, 激烈的張力幾乎要將脆弱的玻璃撕扯開來。邱振妮不安的按滅了手機,瞇眼細看公寓前紋上

紅色十字的魚種,扭動的紅藍光網攪動了水流,把矗立的舊公寓也扯得彎彎的,像上翹的嘴 角。

「其實孔雀魚的世界並不有趣,只是在水裡泡久了,看出去的色彩就會被暈染,任憑光

線百般周折,構成讓扭曲而嶄新的圖像,根本沒什麼好嚮往的。」8月20日,邱振妮和H

聊起了寵物。H談起自己家裡的孔雀魚,對邱振妮天真的想像不以為然:「你說想試試魚

的的生活,但魚缸的生存法可是很嚴苛的喔,光是旁觀就教人喘不過氣來。」

邱振妮覺得他的觀察很有意思,數日以來連連追問,而總對家事避而不談的H,此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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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意外的多話:「嚴苛之處,主要是魚的連面目神經都不可控,悲喜都得自己擔著,就算病 了也看不見摸不著,只能靜靜的等死而已吧。這種卑微又閉鎖的生態圈,就算能看見不同凡

踏歌賞|14

角邊的公寓。

「你聽過舜的故事嗎?我開始相信孝道這種人倫關係,和孔雀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了。」

她想起H倦懶的感嘆,出自那封她尚未回覆的信件。即使她再不願意,種種怨懟與糾

葛,也已經將高貴脫俗的H和煽情鄙陋的家庭恩怨硬生生的連結在一起了。

所以那會是H嗎?

那應該要是H。

她出神的想像著,終於明白H臨終的模樣應當是壯烈的,他將會敲出最後一條遺言, 發送給那位未曾具名的網友,然後高傲整理尾鰭,從車窗外的公寓一躍而下。

他會成為一條飛翔的孔雀魚,脫離延續循環的倫理,玻璃缸的碎片應當鋪散在地,反射 奪目懾人的光,為壯烈的孩子送行。

螢幕兀自亮起,倒映的水滴敲出蛛網般的裂紋,又是一條Hermes送來的提示,顯示 Hypper依舊桎梏於鮮活而庸俗的軀體。

公車亮起了左轉燈,嘎吱嘎吱的開動,舊公寓緩緩脫離視線,邱振妮隨之渾身震顫。她 反射性的抹開霧氣,對著窗角重重吐息,出於畏懼,她的手指虔誠的、測試般地劃過冰面—— 窗還是窗,玻璃還是玻璃,一切不曾改變。

望著幻化成光團的水流,她點擊了卸載。

審稿記錄

本篇既可解讀為對於柏拉圖洞穴寓言的顛 覆,亦可詮釋為對於當代社群軟體生態的諷 刺。貫穿全篇「水」的意象是〈記承天寺夜遊〉的 創意性解讀。希臘神話意象群亦與情節、人物 有機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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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先覺模樣,既帶點獵奇,又帶點好奇,邱振妮迷上Hermes小小程式所張開的水流與 世界。隨後,H卻自曝從非先知先覺,他一點也無意當上啟蒙者,H頓時失去吸引力。

踏歌賞|16

在我看來,這是對 「啟蒙」 的莫大反諷:啟 蒙者的庸俗,而邱振妮也從來不真想被啟蒙。但

當我們只看前面,當H還提供 「璀璨世界鑰匙」

之際,世界似乎被分析出繁複肌理,「啟蒙」 卻 又隱隱浮現。我之所以會在邱振妮卸載之際看見 泳晴自身的影子也即在此處:

世界曾經存有縫隙,但這條縫隙漸漸長出畸

形的輪廓,而最後關上。 〈缸〉 在此即辯證了世 界與縫隙,對無論世界或無論縫隙,都不無點冷 笑的嘲諷,卻又掩不了勾起嘴角裡藏的自嘲。是 人是魚,是否還是問題,也就懸置下來。

這懸置珍貴之處就在於裡頭的誠實。

而這份誠實便也恰恰如玻璃一般,打亮了問 題的複雜。

我想,讀這篇小說,便可從大缸與小缸雙雙

揭示的豐富意涵著手,也許能從此看見思考者如 何擺出沉思的佝僂,又或者能看見這份沉思如何 遇上死路,死路又如何有死路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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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 色

主題徵稿 主題徵稿|18

杳杳龍鳴

「你的全糖冬瓜鮮乳好囉。」

臉上一陣溫熱。

作者|李品杉

郭炤這才回過神來。張德龍穿著亮眼的火紅色布鞋,深黑色褲管鎖在腳踝之上,盯著鞋 子與褲管之間膚色的腳踝,他不小心就發呆起來。眼中還映著貼緊腳踝的收窄褲管,他 「喔」

地應了一聲。

「炤,我剛剛偷喝了一口,果然太甜了,完全受不了。」 張德龍的眼睛瞇起一條向著耳 朵延伸的深厚凹陷,郭炤順著這條線,抓住了他的右耳。張德龍一聲拉長的 「啊」,一面又

帶點笑聲,郭炤本來一張臭臉,這才緩和了一些。

「你管我。生活這麼苦,當然要多喝點甜的才對!」 張德龍把飲料放到一旁,抓住郭炤 的手腕,半開玩笑地微微施力,假裝要扯開郭炤抓住自己的手。他的右手背上,鳳凰振起彩 羽的翅膀,曳著長尾如虹,細長的頸子微幅的抬起,顧盼煒如。像是一隻小小的鳳凰飛上了 自己的手腕,讓郭炤以為,鳳凰飛走之後將會落下一根橘色的尾羽。

郭炤拉開視線,另一隻手扯著張德龍飲料店的圍裙。酒紅色的圍裙罩在張德龍的黑色帽 T之上,非常好看。

打鬧了一陣子後,兩人才歇下,散漫地坐在店裡的板凳上。張德龍雙腿大開,後仰,滑 著手機。郭炤收緊雙腿低頭叼著吸管,一掌撐著椅緣,單掌頂著杯緣底部,吁吁猛力地吸, 喉嚨慢慢有股溫流流下。鳳凰此時飛到了郭炤的手掌上,郭炤感覺手因為鳳凰的熱氣溫暖了 起來。

張德龍下班時已是傍晚,郭炤被張德龍帶去市郊一家刺青店,叫做 「龍咆盛苑」。

郭炤記得好久以前張德龍那張開心的臉上,笑得太盈把兩頰都鼓了起來。「我當初想著 刺青刺青,查一查,看到這家店也叫 『龍』,覺得投緣,就來了。」 沒想到,一隻龍來到龍巢, 卻雕了隻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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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看見嗎?」 他在郭炤眼前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背,「這隻鳳凰下面,有一大片紅紅的

印跡,有看到嗎?」

「這其實是我小時候貪玩,聽說油燒起來會有很大的火,笨得可以,居然在自己的手上 試。記得當時我媽聽到我大叫,馬上把我抓去水龍頭前沖水,又哭又罵地把我送去醫院。」

他繼續展示著他的手,一邊吃吃地笑,左手摸了摸後腦杓。已經很久沒看到他害臊的樣子了 ,郭炤想著。

眼前,一扇扇玻璃窗戶,窗框是亮晃的紅色漆料,街燈的光打亮了紅彤色,讓整家店愈

發引人注目起來。店面位處三角窗,直角位置隆出梁柱,上頭一直立的牌匾,全黑底色上,

以行草寫了 「龍咆盛苑」 四個金黃大字。玻璃窗內,暖橘色的柔和光芒,靜靜打亮了一個男 人赤裸背脊彎延的稜線。一個蓄了小鬍子,瞳孔銳利的男子緊緊盯著男人的背,拿著筆般的 器具雕刻著。散布在空間四處的小燈盞,也打亮了牆壁的木紋。木紋幾處深棕色的眼睛,彷 彿真的盯著人看。

「炤?」 張德龍又叫了一聲,郭炤看見他微微歛下的眼皮灑著陰翳,眉頭攢蹙。

「不。沒事。」 張德龍想必也很緊張吧?郭炤想,感覺到自己的手腕牢牢嵌在張德龍得 虎口內。張德龍一向是強硬而輪廓分明的人,但今天和平常的他又有些不同。最糟的時候, 他會雙眼放光的把郭炤得手抓得好痛,直到郭炤敲他的頭才愣愣地轉過頭,鬆緩力道。但今 天他似乎一直怯怯地沒施什麼力。

這搞得郭炤更緊張了一點。張德龍一點也不適合這種溫柔。

「你還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這家店跟你很投緣嗎?現在我覺得,假如我有一天經過看 到你在裡面也不會覺得奇怪。」

張德龍終於鬆開眉頭,嘴角翹了起來。「對吧!整家店跟我一樣帥。」

還是跟平常一樣張狂的自戀。郭炤也微笑起來。感覺安心一點。但感覺到胸口某處還是 有塊肉球在顫抖著,震得幾乎要頭暈了。只能隱隱地調整呼吸,一邊讓張德龍牽他進了店裡。

「欸,龍。你真的這麼想要我刺嗎?」

「當然想啊!」 張德龍發覺自己太大聲了一點,那個蓄著小鬍鬚的刺青師瞥了他一眼, 他有些抱歉的笑了回去,減低了音量。 主題徵稿|20

「炤!」 張德龍回頭叫他,「我們到了。」

挺胸的張德龍垂頭的身影,稍微動了動被鳳凰壓住的手掌,翻轉過來,手背朝下,輕輕滑動 大拇指的關節,理了理鳳凰的翅膀。此時鳳凰小小頭部鑲綴的、水晶一般的眼睛微微張開,

橘紅色的眼眶下,墨黑的瞳孔凝視著他。鳳凰微微的上下擺盪了頭部,好像在點頭似的,然 後又慢慢閉上了眼。郭炤拍了拍張德龍蓬鬆的頭髮。雖然還是有些顧忌,但他很高興張德龍 這樣被安撫了。

張德龍在十八歲升上大學的時候,為了遮住自己小時候燒傷的疤痕,決定刺青。「從小 到大,看那一塊黑黑紅紅的肉黏在那裡,總是很不順眼。」 張德龍說。他的父母也沒什麼意

見,便獨自一人,搖搖晃晃搭著捷運,來到離家稍遠的鬧區裡的一家刺青店。本來他一直想 著就刺隻龍,在捷運上拉著拉環,盯著自己的傷疤時,突然想到這道傷疤與火的關聯,而火

自鳳生,鳳凰自灰燼中生,乾脆刺隻鳳凰。

那時他什麼都沒查、什麼都沒想好地晃進了龍咆盛苑。刺青師盛先生還嘮叨了一番,什 麼 「要想好再來才好討論啊」。盛先生的眼睛銳利如電,口吻嚴厲,還好,念了念之後,剛 好店裡沒人,盛先生坐了下來,和他聊了鳳凰的圖樣。

「你總是這樣亂麻煩別人。」

那次聊到刺青,郭炤和張德龍都還是學生。郭炤微微用力 拍了張德龍的頭,開玩笑地說,張德龍也笑哈哈的舉起手臂圈住了郭炤的後頸,繼續說後面 的事。

另一天刺完青後,張德龍感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刺完之後好幾個小時,我記得好像喝酒,恍恍惚惚,現在也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 有過那段時間,因為還得保養圖案什麼的。」 他岔出去解釋了一下刺青之後的保養。

「隔天一早起來,我的右手背刺刺癢癢的感覺,讓我確定,我真的去刺了青。」 張德龍

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鳳凰。郭炤記得,他當時好像聽到了鳳凰嘎一聲響亮卻像從夐遠之處傳來 的回應。

「我記得很清楚,我就是向左側躺的姿勢。」 張德龍把手臂收了回來,身體也向左微傾, 「我盯著手上的圖案,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魔法陣。電影或遊戲裡那些法師不是都會畫魔法 陣嗎?有些魔法陣踩上去之後會有一些buff。我感覺那個刺青就給了我buff。」

「但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話,那就我刺就好,沒關係。」 郭炤總是無法忍受看到一向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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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變得不一樣了。更猛一些、更帥一些,別人好像應該要怕我。」 郭炤哈哈大 笑,說我才不怕你。張德龍也哈哈大笑。

「我沒有騙你啦,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而且,」 他一邊扯郭炤的手臂,眼珠子轉啊轉似乎在想要說什麼,「我好像在那之後真

的更有自信一些。」

之後郭炤一直記得這一連串的話語、張德龍的動作,因為那是他喜歡上張德龍的契機。 一隻小小的、手背上的鳳凰,停息與振起之際,散落在虹彩的飛羽之中凝視、跳躍的身姿, 即使是線條柔和的鳳凰,郭炤都能感覺到潛藏在翅膀肌肉裡劇烈的力量。從火焰裡再次誕生 的生物,張德龍小時候貪玩的燙傷會不會是預言?既然有魔法陣,那預言也不奇怪吧?張德 龍成為了火焰中倖存的龍子與鳳凰,這讓他的心被更穩健的血管撐持著,鼓鼓地、有力地脈 動著。

好久以後,張德龍指著自己的鳳凰,提醒郭炤曾有的那段對話。

「我因為這個愛上了刺青,一直想,之後要再刺一次。」

「後來我想到,我想在手腕上刺火焰的形狀。」

「炤,你的名字不是有火嗎?這是我想要刺這個形狀的原因。」

「你要不要也刺個小小的龍在身上呢?」

他笑得很開心,臉頰真的圓鼓鼓的。那時,郭炤感覺又聽到了鳳凰自遠而來的叫聲。也

許在很遠的遠方,真有一隻彩色的鳳凰,藉著這個魔法陣一般的刺青,和張德龍連結上了。

世界於是隨著他們飛舞的軌跡跟著染上了橘黃,強硬、溫暖、柔和。但太過靠近了會被火燒 疼,就好像刺青師染潤了顏料之後,尖尖麻麻的刺痛。

郭炤用力閉了幾下眼睛,再復張起,試圖專心於當下。側身盯著身旁張德龍的側臉,他 也回過頭來,眨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郭炤覺得好笑,拿起另一側的手輕輕捏了張德龍的 臉,然後感覺龍握著自己的手施了重一點的力道。龍微微笑,一抹弦月輻散著微光。

「龍,你有注意過牆上的照片嗎?」 郭炤一進店裡,便注意到了牆上的照相,每一張都

是黑白相片,絕大多數是某人身體局部的刺青,只有一張照片不同。那是張全身照,一位已 經禿了頭,只留頭緣幾綹斑白髮絲的老者,身型有些肥胖,背對著相機,轉向左側的臉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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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恰好正對著光,左眼因之微微抿起,額前遮光的手在臉的另一側映下更深的陰影。這 位老者打著赤膊,左臂刻著大大的 「反共抗俄」。

張德龍搖搖頭。

郭炤握起拳頭敲了一下他的右臂,皺著眉佯裝指責的樣子。張德龍見他這個樣子笑出聲 來,嘴裡唸著我就沒特別注意嘛。

「那是我爸。」 突然一個男音插了進來,郭炤這才發現,早先接受刺青的男子已經離開 龍咆盛苑,刺青師站在距離他們一張長桌的距離,三七步,插著腰。聲音渾厚清楚,像彪形 大漢,頗不稱骨架偏小的身軀。

「你們是誰要刺青?想刺什麼?」 刺青師接著說,宏亮嗓音頗讓人敬畏幾分。張德龍先 應了聲,郭炤這才接著喊聲 「我也要」。腦裡閃動刺青師盛先生剛才說的話。

「就算他聽到我的話,他又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 郭炤心想,「果然,大部分人可能都

對那張照片有興趣吧。」 但也因為盛先生的回答,突然能夠把很多事連了起來:盛好像是常 見的外省姓氏,這間刺青店有點中國風的裝潢,以及那張被特別對待的照片、特別的刺青。

張德龍牽著他的手走到龍咆盛苑角落顯得特別舒適的沙發區。坐下之後,郭炤只是聽著 張德龍和盛先生講話,讓龍幫自己打點好就好,自己腦中不斷想著盛先生父親的照片。為什 麼要為了國家做到這個地步?刺青可是很難去除的,幾乎代表永遠啊?當國家不再重視那些 什麼辦?頂著這個印記又該怎麼生活?

郭炤突然感到悲哀起來。龍和盛先生的對話變成了收音機的雜訊。他頭上的天線斷了。

郭炤對自己竟立刻想到這些問題感到內疚,加重握緊了張德龍的手,用力盯著盛先生的臉, 努力讓自己專心起來,重新接上對話的音頻。

張德龍側過頭來關心地看了他一眼。另一面繼續和盛先生說明著他想刺的刺青。他掌心 向下伸長了手,視線轉到前臂的外側:「我想要在這裡刺上三個火焰的圖像。從手腕的位置 開始,由小到大,三個。」 郭炤也順著望向他視線的位置,「我希望可以是亮一點的橘色或 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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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炤彷彿已經能夠看到,盛先生拿起他的刺青工具,注入色料,焰心注入淺橘,復以較 深的橘紅色包覆焰心,最後是稍帶點鵝黃的外焰。整株火焰在淚滴型的基礎上,又有延展出 的放肆尖刺,一如龍時見的頑皮與乖戾。一個個焰火漸次點燃,顏料染入肌膚深處,像是扎 根,像是他右手的鳳凰飛過不經意落下羽毛,而龍撿了起來,將根部插入自己的手臂上,那 些鳳凰高飛之後飄飛的焰火也於焉融入龍的胸中。

而他命之以郭炤的名字。

郭炤也漸漸發現,張德龍也許一直意識到他的惶恐,並悄悄地、小心地照顧著他。因此, 他自始至終沒有放開手,即或是,用手去指,可能會將刺青位置指示更清楚的時候,龍都未

曾放開。鳳凰像在手的窩穴定了居,以他的羽毛築了巢,就打算永遠不走,倨傲、而優雅地, 昂首著決定飛止於此。

然後掌心的熱度漸漸升騰起來。

張德龍說起了郭炤刺青的事。

「然後,」 他示意郭炤把右手伸出來。

「在這裡想要刺一隻龍的圖案。」 他才把握著的手鬆開,舉了起來。

「就像我手背上這隻鳳凰的大小。」

盛先生點點頭,眼睛銳利,本是順著龍的話語,看向鳳凰,再看向郭炤的手。但不知為 何,又緊緊凝視著郭炤的眼睛。

就在這時候,郭炤突然有種衝動,他想要去問。

「盛先生……」 張德龍對他突然說話似乎嚇了一跳,旁邊的他倏地震了一下。 「你剛剛 說,那是你的父親。」

郭炤轉過頭,看向那張照片的位置。

「不知道會不會冒犯到你。但我很想知道,為什麼要特別放那張照片?」

盛先生倒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同樣渾厚,擔得起店名中的「龍咆」。

「不,怎麼會?談我爸又沒什麼。不如說,我掛出來就是想讓所有人看見。」 他停頓了

一會,「你們知道韓戰嗎?」

郭炤點了點頭,他看見旁邊的張德龍也跟著點頭,龍不知怎麼地好像鬆了口氣。

「我爸其實本來是中共的兵,後來在韓國被美軍俘虜。當初只是為了活下來,才聽國民 黨的,刺這些字。」 盛先生似乎突然掉進回憶之中,翹起了腳,頭微微仰起,視線落在整間 店正中央橘色的主燈上。他說話的節奏,相對於方才和張德龍討論,也減慢下來,不時暫停。

主題徵稿|24

「誰想到,刺這些字之後,國民黨再也沒讓他回家。七六年開放探親時,這些刺青,我

爸貯好錢,回大陸前還在想怎麼把這些刺青藏好。」

盛先生站了起來。郭炤看著他走去店裡另一個地方,走回來手上拿了根菸。看著盛先生 打火機上飛舞的火焰,郭炤想起了龍將要刺上的圖案,然後又閃過盛先生父親的照片。他發 現盛先生說了他未曾聽過的故事,但即或如此,那個刺青的永久也確確成了永恆的磨難。而

那張照片,被光芒照耀地瞇起眼睛,被陰影切割的臉龐,抿成一團的臉部肌肉,站立在灰白 背景裡,回過頭的老者,往前步行卻又回望,被時光拘執的模樣,郭炤感覺好像更懂一些。

他又想起將要在自己手上成形的龍。他想像龍在遠方吼叫,天地震動,此時他張大翅膀,

周遭所有空氣一瞬被推擠開來,起振,飛騰,滿山草木轟轟作響,最後,降落,在他的手上。

龍把爪子收斂起來,身前的足掌往前延展,和後掌挪開距離,然後,輕輕地,安穩趴伏下來, 閉上眼睛。從此,他的手臂成為龍永恆的安眠之所,直到肉身毀棄。

盛先生把口中的菸抽出放下,裊裊白煙。

「我爸晚生。七六年那時,我才是十歲出頭的毛頭小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爸 總愛說這些那些也聽得煩。」

盛先生繼續說。

「二十幾歲後我成家。三十幾歲,我和老婆離婚,女兒跟著她去了。四十歲,我爸走了。」

盛先生又把菸放進嘴裡,抽了幾秒,復又拿出。中間,郭炤和張德龍都沒有說話。

「二十多歲跑去當學徒學刺青。三十多歲、四十歲我才好像了解七六年時父親有多戰戰 兢兢,幾十多年沒見的家人了,信不信他是家人都不知道,身體上又有些危險的東西,怎知 道大陸上的人會怎樣看他?」

「他是一個人去的。一個禮拜後他回來,沒有說任何回家的事,到死也沒有再回去一次。」

盛先生嘆了口氣,「我剛剛說我學刺青。我爸走後我才想到,其實我早該試著把我爸身體上

那些東西遮住,也許不會那麼痛。」 他指了指心口。

「刺青當然很痛。我是指,我爸這裡可能不會那麼痛。我也可能不會事後那麼有罪惡感。」

郭炤好像也能感覺到盛先生說的罪惡感爬上胸口。他握住自己的右手臂,龍的應許之

地。他想起張德龍說的魔法陣比喻。既然有加上buff的魔法,那也有反過來的吧,永久的 詛咒。

25

這使他不知道該不該讓龍在自己的身體上棲居。這並不是信任的問題,而是愛的問題, 像是嘴唇上永遠存留戀人的觸感,頸間停滯呼息的餘溫。未知的未來是永遠的敵人,會風蝕 魔法陣的圖案,成為詛咒的記號。

「好了。故事說完了。」 郭炤突然發現,盛先生的瞳孔是極深的黑色,周遭佈著較淡的 棕色,這讓他的眼珠子格外發亮,彷彿一根刺般紮著視野中的物事。他突然覺得,盛先生如 刺的眼睛,與他身材一點也不稱的洪渾聲音,這一間店的名字,「盛」 這個字,其實都是來 自盛先生的父親的。有點事不經心的說話方式,是不是也是父親給他的? 郭炤想要握起張德龍的手。然後他抓起龍的手,仔細地,看上面鳳凰的紋彩,以及曾經 燙傷的痕跡。

「盛先生。我旁邊這個笨蛋曾經說過,你的紋身讓他變得更有自信了。」 郭炤放下張德 龍的手,「聽了你父親的故事,我漸漸覺得,你掛上那張照片,會不會也從上面得到了某些 力量?」

郭炤斜斜瞥見張德龍不解的眼神,他只是拿起手拍拍他的頭。坐在另一側的盛先生安靜

地看著他們,良久不語。

郭炤繼續說:「我覺得,刺青好像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不只是永久而已。他會改變一個 人的好多事情,這些改變不只在刺下去的那刻發生,更像是會慢慢發酵,以不同的方式成為

自己的一部分。」

鳳凰在遠方鳴叫。將要來到的龍似乎也在遠方咆哮。火焰也灼灼明亮,發出脆裂的聲響。

他感覺到一股衝動,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但是此刻覺得可以完完全全相信,肯定所有 將要來到的事物。

「有點像是,刺青最後會變成胎記。而這些胎記並不只是一塊皮膚上的肉而已,那上面 還有很多其他,像是人生經歷之類的東西。這種胎記會以另一種方式保存下來,像是遺傳給 下一個人,那個人也就和自己有了同個部分。」

盛先生又抽了根菸,站了起來,熄燈。看來店要關了。郭炤不再說話,只是握著張德龍 的手,在店裡只剩一盞微光後,跟著站了起來。

盛先生在陰影裡回過頭,左臉被陰影覆蓋,右臉映著光源。「我們就在剛才約好的時間

郭炤應聲好。牽著張德龍的手走往店門口,聽到後頭盛先生宏亮的嗓音:「你們的刺青

刺青吧。」 他說。
主題徵稿|26

以刺青核心主題,透過家國、同志帶出刺青不同的意義切角。文中多處布置致 敬 《孽子》 的元素:如刺青師之父盛老先生;如那把插進阿鳳胸口的刀在 〈杳杳龍鳴〉

化作刺青的刀,龍鳳活了下來,〈杳杳龍鳴〉 給予了他們以新的方式與意願去面對

未知的去向。

審稿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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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染

寒水融得花影深, 新素浸取漫成文。

拿取布材,綑綁,依照排定的花紋

縫,補,綴合成難以辨識的模樣

沉下。宛若墨子感歎的靈魂;

布材蜷縮,緊守著色彩

良久如一句執著的隱喻

倒影的面容也混濁了

而我們不曾過問

染劑與倒影外的存在

此刻,當沉沒的色澤彌漫

親愛的x,你是否能夠諒解

那些堆砌在軟顎間的想像?

打撈自己鬆解痕跡 (公開展覽)

一段糾結,等待銷毁的試驗品

多處化用51期 《回家》 的作

品,如 〈清風明月行〉 的意象、〈絨

毛玩偶〉 的句式等。以互文形式後 設呈現寫作 「被染色」 的過程,實

驗性高。

主題徵稿|28

花季八行

小林一茶:「世の中は地獄の上の花見哉。」

瞬間為杜鵑花換上新的彩衣 如角落將隨時傳來,夜的奏鳴曲

戀人將雙手種入心形的花陣

掌紋染上花香,永恆從指尖萌芽

審稿記錄

作者|陳彥碩

向晚的手勢悄悄撫摸著花季 暮色降下,椰林長出地獄的脊梁

沉默的隱喻蔓延在露珠與夜

杜鵑初落的時刻,戀人無聲相依

開展出俳句未鋪陳的時間結 構: 「花見」 生中有向死預感的意 涵。而戀人意象,則以一期一會的 精神回應小林俳句的原意。詩中

「沉默的隱喻」 隱喻指涉何者,帶 出何種效果,則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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