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王翊帆
家的想像
西元一九六四年,以瑪麗-李奇(Mary Leaky)為首的考古團隊,在非洲坦尚尼 亞奧都維峽谷中,執行了重要的考古挖掘 計畫。在這次計畫中,團隊發現一組人類 學化石——「OH-7(Olduvia Hominid 7)巧人模式化石」。
巧人的演化型態介於非洲南猿與直立 人之間,在當時是新型態的人類化石,而 後續發掘的其他化石與研究,則顯示巧人 與年代稍早的非洲南猿有演化上的關係, 但腦容量進一步提升,體型也有所改變。 巧人的演化被認為是舊石器時代的開端, 影響了70年代以後的人類學、生物學以及 考古學研究,以此為契機展開的巧人模式 研究,則讓我們能夠一窺石器時代最初的 生活樣貌。
「OH-7」的發現不只帶來演化上的 討論,也開啟各式各樣的相關研究,巧人 的生活模式在這些後續研究中被一步步建 構。由於腦容量有所提升,巧人的工具製 作與先期演化物種相比顯著進步,除了能 夠製作粗糙的打製石器,也開始出現穴居 生活,嘗試遠離非洲大陸上的原始威脅。
與你我相比,巧人無法進行複雜的思 辨與想像,但從雨林及莽原走入洞穴,卻 在演化中形成某種優勢,深入基因並行成 本能,影響了現代世界,產生一股源自本 能的動力,啟發你我對「家」的想像。或 許,「OH-7」帶來的不只是人類演化的原 始碼,也包含著你我對「家」最原始的想 像。
家的功能
「漁光島以前不是這樣的」,最近這 個想法總是縈繞心頭。二十年過去,看著 從小到大生活的安平,不知為何,突然覺 得眼前島嶼有些陌生。
小時候,漁光島是距離最近、也最 遠的地方;最近,是因為離當時的住處僅 需十分鐘不到的車程,父親載著四點半從 幼稚園下課的我,到島上肆意玩耍,再銜 接母親五點半的晚餐都綽綽有餘。最遠, 是因為當時島上除了漁光分校的小學生以 外,沒有多少人會會出現在沙洲上,甚至 秋茂園中的詭異雕像,都比活著的人還多。
還未成為真正的島之前,漁光島就 是一塊乏人問津的沙洲,除了木麻黃和沙 灘,最多的就是秋茂園的詭異塑像與海堤
住家的選擇題
上無所事事的釣客,在安平港與漁光大橋
把沙洲變成島嶼之前,漁光島就是一處缺 少淡水、只能靠漁船或南北兩端道路出入 的絕境,惡劣的環境和與世隔絕的位置, 除了島上的野貓與時常出海的漁民,沒有 人敢說這是個值得為「家」的地點,然而,
看著現在週末傍晚的人潮與擠滿路口的遊 客,漁光島逐漸偏離我的印象。
一塊原始而不便的沙洲,卻在我生活 的這十數年間驟生巨變,沙洲的既有漁舍 被棄置,並轉變為永久建築;緊接著是開 闢安平商港帶來的水位變化,使沙洲與陸 地斷開,漁光島成為真正的島嶼,「三鯤 鯓」變成歷史名詞;隨著商港而來的是漁 光大橋,由健康路向西延伸連接沙洲中央, 帶來了更加便利的水電供給、交通服務,
也帶來了遊客;最後才是漁光路上的攤販 與兩側的民居。
逐漸長大的十年之間,漁光島的變化 從未停止,從一座連自來水都沒有的小島, 變成許多人的「家」,也變成令人想作為 「家」的地方,僅管當初沙洲那麼的荒蕪, 卻也在短時間內形成一定規模的聚落並持 續擴大。「家」的功能似乎在島上有了最 好的發揮,人們不斷對抗並改變環境,擴 充家的功能與範圍,最終,漁光島成為充 滿生活氣息與商業活動的地區,不再是我 印象中平靜、荒蕪的島嶼,下課時間的沙 灘被追逐夕陽的遊客佔據,從前的野貓也 消失在廢棄的漁舍中。
漁光島的變化,反映著「家」的功能
與其改變、對抗環境的能力,抽絲剝繭, 排除那些關於都市發展的繁複理論,也許 家的功能從人類走入洞穴的那一刻,就不 曾改變過:「家」是一場我們與環境互動、 甚至抗衡的過程;從天然洞穴到RC構造、 從散落四處的魚舍到現代化自來水系統, 我們也許換了更有效的方式與環境抗衡, 然而「家」作為適居空間並容納生活、居 住等功能的初衷,卻沒有因此改變。
「漁光島以前不是這樣的。」,這其 實是我在某個週末下午,一邊沖洗鞋中的 砂粒,一邊小聲發出的,關於這座小島的 牢騷,在旁邊的父親似乎聽到了這陣抱怨, 心不在焉的回到:「可能越來越多人把那 裡當家在住了吧!」,面對父親一如既往 的玩笑話,這次我卻感覺多了幾分道理。
家的意義
閒來無事的假日,總想把時間浪費 在海灘上。背著相機、騎上機車,沿著台 十七線一股腦的往北,肆意地騎乘,渴望 找到任何一寸還沒被我納入囊中的海岸。
多數時候,映入眼簾的公路景色是相 似甚至重複的,魚塭上常有機具拍打水面 濺起水花與泡沫,連綿不斷的防風林中偶 有大白鷺或蒼鷺立於樹冠間,公路兩側則 不時出現不高過四層的平房,省道上的車 輛在重複的景色間穿梭,碎念著這就是海 線的典型樣貌,沒什麼值得過客去留戀, 因為真正迷人的景色,都散落在海線之外。
不知是因好奇心驅使,抑或是我足夠 幸運,常在公路兩旁不起眼的路口,發現 一些迂迴著往西的道路,道路的盡頭除了 不見邊際的提防或沙灘,或許還會有幾棟 破舊到與魚塭、防風林融為一體的建物, 座落在海線與海岸之間,有些甚至在海水 可及之處,在海浪與潮汐之間載浮載沉; 看著建物外牆深淺分明的水漬,不禁讓人 疑問:「到底誰會住在這種地方?」。
長期觀察下來,發現這些令人充滿疑 問的建物通常不佔據超過十二米平方的空 間,最多兩層樓高,至少,我還未發現過 超過這類尺度的案例。
這些建物內部存在兩種極端,有時被 廢棄物堆滿,時常可見傾頹的床架沾滿紅 褐色的鐵鏽,被鏽穿的床腳則由紅褐色轉 為深黑色,就像乾枯到再也沒有韌性的落 葉,隨時準備化成一堆碎屑;窗上會掛著 滿是洞口的雨傘,灰色的塑膠傘布被潑上 搶眼的紅色油漆,因日曬與海風而脆化的 傘布無力的掛附在傘骨上,傘骨則已朝著 詭異的方向折斷,只要再下一場雨,就能 看見這面傘被雨點切碎的模樣;地上散落 著掃把、梳子、女鞋等生活用品,但沒有 一樣物品是完整的,這些物件的碎片與落 葉混雜著,靜靜躺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
上,其餘不知如何描述的物品,則各以奇 特的姿勢佔據一個位置,彷彿十二米平方 的空間還不夠小一般。
有時建物被清理的徹底乾淨,乾淨到 窗外海景像白牆上掛著的淡藍畫作,等著 誰近前欣賞,四面牆垣是這類建物的唯一 結構,除此之外空無一物,牆面上與時代 脫節的磁磚式樣大概是最華麗的裝飾了, 原本釉彩複雜的磚面沾滿海風帶來的塵土 與細碎的裂紋,裂紋的花樣甚至比原先的 釉料更加細緻,甚至可以窺見裂縫中佈滿 來自過去的訊息。
這些空間就像年代久遠的音樂盒,在 鏽斑與灰塵之下是藏不住的緻麗雕工,陣 陣浪花與海風穿堂而過,從窗洞與被掀翻 的屋頂發出聲響,一個彈奏風浪的音樂盒 被遺落在海線外,在櫥櫃深處漸漸被淡忘。
大部分的小屋早已支離破碎,永遠無 從得知它們的功能,一部分的小屋中留有 床鋪、漁網、短梳、鞋襪、鏡子、掃把等 物品,曾經有人生活其中的跡象清晰可見, 即便是在一個不足六米平方的空間中,還 是有人享受著被風浪眷顧的生活,將這些 被世人遺忘的角落當作安身立命的「家」。
捨棄現代都市所擴充的功能,遠離 人群中建立的社會關係,這些海線之上的 窳陋建物與你我印象中的「家」不大相 近,但散落其中的物品反映著曾經富足的 空間,各個角落散發出濃烈的生活氣息, 「家」的氛圍填滿其中;時移境遷,屋中 的生活被居民帶走,家的氛圍卻久久未散。
那些沉沒在海線之外的建物詮釋了家 的意義,當我們摒除非必要的功能,僅依 賴生存所需的本能來想像「家」的最初型 態時,即便只有四面牆和不足三坪的房間、 即便落於海線以西被遺忘的堤岸上,只要 能夠容納生活,場所之中就存在「家」的 意義。
家的痕跡
除開最愛的海洋不算,廢墟大概是我 最常拍攝的題材。拍攝廢墟並不是為了追 求探索未知帶來的刺激,而是對時間的流 動上了癮,於是瘋狂、飢渴的攫取著時間 能留下的一切痕跡。
廢墟像是個在火災中被胡亂棄置的破 舊保險箱,儘管外觀焦黑、壞蝕嚴重,卻 還是將所有物品嚴密的鎖在起火前的時空 中;時間被上了鎖,忘記要流動,於是空 間中的所有物品停滯在被丟下的那一刻, 時間也是,所有事物被按下暫停鍵,隨後 被人們漸漸遺忘。
拍攝廢墟也是為了證明與紀錄。居住 行為作為人與空間的互動,總會在空間中 留下一些痕跡,記錄它們是一種證明,證
明家的形成、利用與消逝曾經在某處發生。
首次闖入廢墟,是左營的建業新村。
建業新村原為日治時期海軍眷舍,國 民政府來臺後改建為國軍眷村,但仍維持 著軍眷聚落的規劃與建築式樣,並持續分 配來台軍眷入住。直到《國軍老舊眷村改 建條例》以及配套措施—《國民住宅條例》 分別在民國八十五年及民國九十一年頒 布、修正,村中居民才陸續遷離並入住周 邊新建之國民住宅,留下曾經的國軍眷舍 於此,僅餘少數居民仍居住其中。
居民大量遷出後,具有歷史價值的眷 舍無人管理,屋況漸趨窳陋、破舊,許多 社會弱勢與邊緣活動聚集與此,形成左營 周邊的治安死角。做為土地及地上物所有 權人的國防部無力管理,也不善處置文化
資產的維護,於是委由高雄市文化局介入。
2010年,高雄市文化局依據文資法指 定大範圍海軍眷舍為文化景觀,並提出不 同的保存維護計畫:以住代護,透過補助 部分修繕費用與民眾提案的方式,文化局 將民間經費引入維修費用高昂的日式眷舍 群落,開啟眷舍的保存與再利用。
雖然建業新村已列冊文化資產,但因 「以住代護」計畫強調分期分區維護保存, 目前仍有三分之二的建物閒置於此,因其 有別於周邊的道路系統與建築配置,成為 都市發展歷程中獨特的痕跡。眷改條例與 國宅條例帶走了眷舍居民與生活氣息,僅 剩空間本體與深鎖其中的時間,在左營形 塑了一個如孤島般的特殊時空。
拜訪左營那天並非特別晴朗,但陰翳 的雲層中偶爾會透出一些陽光,灑在眷舍 上顯得格外溫暖。村落緊鄰軍校路,內部 道路十字正交,南北以經、東西以緯編號, 因此最佳的探索方式就是從中央選擇一條 緯線步行而入。
由東向西緩步而行,會先遇上修復後 的眷舍。修復後眷舍的雙開鐵門被重新油 漆至通紅,在道路旁顯得格外搶眼,鐵門 後則是精心布置的庭園,擺放入住者的各 類創作,雖然舊式門鎖與輕微生鏽的鐵窗 花藏不住時間偷偷留下的腳步,但門窗之 後還是散發出滿滿的生活氣息。
持續往西,則是修復中的眷舍,眷舍 外圍被淡青色鐵皮環抱,為了修飾破落的 外觀,一部分深灰色洗石子外牆被填上淡 灰色補土,準備洗上新的碎石;RC造的承 重牆落入架高的木桁架平台,平台覆著的 木製地面有著大小不一的破損處,破損處 較大的部分可以看到下方的構造;入口雖 被工程車輛阻擋,但寬深的雨遮和出簷仍
從車輛上方突出。民國年間的改建被剝除 後,日式官舍建築元素顯露,卻仍不見一 絲留於空間中的生活痕跡,它們不過是被 徹底整理、搬空的空殼。
走到緯線最西側,經過中央的小圓環 後,便是現有眷舍的深處,東側入口偶爾 可見的居民與修繕工人完全消失,縱橫交 錯超過400米的街道與建物中,沒有任何 他人的聲息,空蕩的建物中偶爾傳出麻雀 振翅而出的拍打聲及鳥鳴,我可以清楚聽 到懶人鞋的泡棉鞋底與地面摩擦,同時又 混雜著枯葉被風吹動後的碎裂聲從我腳下 攀附而上,整個區域意外平靜。
圓環以西的區域像是被時間綁架,佈 滿鏽跡的雙開鐵門已不是從前的洋紅,四 處可見缺少玻璃的窗臺。植物從庭園摸進 建物內,攀出窗框後在外牆上開花,開的 是粉艷的羊蹄甲;有些庭園中設有鞦韆, 但連接鋁製座位的鐵鍊爬滿紅褐鏽斑並徹 底斷裂,座椅傾斜著觸地。
居住行為離開了這些空間,任由時間 在家中留下他專屬的痕跡,你可以在痕跡 中感受到局部的線索,但它被時間切得細 碎,每每嘗試捕捉這些瞬間,卻又清楚聽 見生活在空蕩的場所中碎落一地的聲響, 整座新村似乎留住了時空,又因一切破碎 到難以理解,而像是什麼也沒留下。
隨意的挑選一間獨棟眷舍進入,原本 擔心大門會鎖上,沒想到鎖頭早已生鏽, 鐵門一推就開,建物被鐵門後的庭院環繞, 外觀結合了民國與日治的建築式樣,雨遮 庇護著下方的玄關,玄關後半被加高並鋪
上木製地面,地面因年久失修而處處塌 陷、破洞,破洞下方露出桁架與斷裂的木 板。房間中沒有任何大型家具阻擋,於是
庭園的植物自地面破土而出,在中央靜靜 生長。房間周圍散落T恤、跟鞋、髮飾、 化妝鏡等生活用品,牆上的月曆上半寫著 一九八八,下半部被粗魯的撕裂後落在正 下方的牆角。
「也許我闖入了某位女士的房間」, 我在心中如此猜想,但這個猜想大概永遠 無法證明,因為場所中的一切太過混亂, 時間並不是位溫謙有禮的罪犯。除了各處 清晰的痕跡,眷舍中也留有各種難以描述 的詭異場景,在混亂中更顯特立獨行,這 時鏡頭便是較好的描述工具,場景中異常 的凝結與詭譎的氛圍於是保留到畫面中。
從容納生活的居住空間,轉變為混亂 而詭譎的廢墟,雖說背後的動力來自政策
變動與都市計畫的輔助,但不可否認居住 與生活行為亦參與其中,對環境造成長期 改變,才讓建業新村深處的眷舍永遠停留 在搬遷時的時空。
家的意義是對抗環境,對抗環境的動 力來自人類對家最原始的想像,想像驅使 著空間功能的擴張,最終形成承載生活的 空間,空間被生命與行為填滿,於是對周 遭環境產生影響,留下獨特的痕跡。這些 痕跡小至一段自牆面線突出到建築線的矮 牆,大至整座被遺忘的聚落,在在證明家 所留下的痕跡真實存在。
拍攝廢墟並非喜愛詭譎的氛圍而尋求 刺激,只不過是四處尋找家的痕跡。
有關美有很多種解釋,對我來說,深 邃是美的定義,是由內散發而出的精神及 悟性;而「空間」的存在,容納了知覺上、 感受上、體悟上有形與無形的深邃,多維 的層層疊疊,使人深深著迷。我想,這是 拍攝的最初動機。
何為攝影?又為何攝影? 於我,攝影是一種寫生式的散步,步 行即觀察與思考的過程,寫生式的敘述使 視角準確成像,同時也傳達出構圖後的結 果。在移動中不斷地拍攝,則形成一種辯 證式的過程,所謂詮釋學的循環;循環在 此代表著部分必須置於整體之中才能被理 解,而對部分的理解又加深了對整體的理 解,個別與整體之間具有一種相互檢證的 關係,在快速遞嬗的底片間,自身與空間 形成循環式的相互說明。
看起來不怎麼樣的角落— 在辯證中尋找漂浮的空間 文、攝/吳思明
「誰想理解某個文本,便總是在進行 一種刻意的籌劃」這裡的文本可以是狹義 的書本,也可以是廣義上觀者所見的世界, 當某個最初的意義出現在空間,觀者便為 整個空間籌劃了某種意義,這樣的意義之 所以出現,只因我們帶著某種期待去看待 地方。不得不說,近年來「文化」在地方 的推廣上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文化的重 量成為行銷地方的有力工具,從地方中篩 選具銷售潛力的特質傳達給大眾,這些經 過詮釋的地方,以符合大眾消費偏好的形 象渲染。所謂地方特色,以定型視角傳達 地方的樣貌予遊客,一個地方的樣貌,取 決於決策者賦予它的論述。然而,脫開地 方被賦予的論述,其樣貌可以有多重的結 構,如繫於其上的地景、活動,與被理解 的樣貌。
因此,在認識空間的當下,人是謙虛 的,不因自身來自何處,或位居的身份而 制約或自我膨脹;拋開空間規劃者的身份, 作為觀者去貼近事實,讓空間自然地傳達 其氣質,任憑其在觀者的視閾中舒張,尤
其在資訊充斥的環境下,脫離資訊的束縛, 有意識地拒絕被動的全盤收受,以切身接 觸的方式來解讀與研究空間。而解讀與研 究的過程中,也必須認識自身的先入之見, 使空間有機會表現在其另一種存在。一個 理解總是可以被更合適的理解所代替,正 是這種不斷進行的過程,因而有可能去肯 定空間不同的樣貌。
在任何事情上,我們都無可避免地有 著自身的立場與先入之見,不可能一開始 就以無根的狀態去認識世界;但先入之見 並不至於構成我們認知的侷限,侷限是由 於我們一直站在原點不往前走。當我們帶 著先入之見去理解世界,透過散步與攝影 或是任何的對話,形成辯證式的過程,便 可超越自身不斷往前走。作為理解空間, 甚或是理解世界的方式,辯證式的理解為 眼前的風景賦予更為深邃而豐富的意義。 無論如何,地方是個難以具象化的整體, 是漂浮的空間,我們所做的,是盡可能搜 集碎片,建構有層次的地方認識,並在認 識中獲得啟示。
從0到1的心路歷程
空談與落實
要做夢很容易,但落實卻很困難。在 夢想實現前,一切也只是停留在空談罷了。 每次受邀演講筱菁總會分享一句影響自己 很深的一段話——「夢想的勇氣與實踐的 行動力」。在股份魚鄉成長為現在茁壯的 樣子前,筱菁也曾對未來彷徨。事實上, 在最初的計畫裡,甚至來到七股其實也算 是一場意外。
雖然在臺北長大,但筱菁的父母都來 自臺南,每年寒暑假回老家的時光讓她開 始憧憬臺南慢步調的生活,奠定了來到成 大讀書的契機。雖然最初是因為對建築有 興趣,但誤打誤撞地來到都計系後,發現 自己適合與人合作的個性其實滿符合都計 的調性,於是就在這個領域繼續前進下去 了。大學時的課程讓筱菁覺得自己有些侷 限在「理論」層面,為了能累積更多「實 質」的經驗,筱菁選擇讀研究所,而也正 是在研究所的兩年間與宜霈相識、意外踏 入創業之路,促成股份魚鄉的誕生。
研究所的「參與式規劃」需要透過不 斷與居民磨合以共同產出一個成果,過程 中筱菁發覺自己喜歡這種與人接觸、接地 氣的規劃模式。那時筱菁在碩班的題目是 「中西區閒置空間的再利用」,當時與組 員構思的「老屋媒合平台」計畫中,有位 對青年創業有興趣的屋主,恰巧計畫又在 學生創業競賽中獲選,一切似乎有些可能。 但倒也不是想著要創業,而是懷著希望自 己的計畫能落實的渴望,筱菁抓住了這個 機會。然而實際開始與屋主合作後,現實 的阻礙卻讓計畫停滯了半年多都毫無進 展。
此時,團隊經過秀慈老師的推薦後知 道有個補助計畫,但資格卻限制在農漁村。 宜霈過去曾參與和七股相關的計畫,覺得 當地是很好的場域,但在過去在公部門之 下有許多想法未能落實…於是在串連城鄉 資源流動的目標之下,筱菁與宜霈的團隊 成功獲得補助,正式進入七股,也開啟了 她們與七股的羈絆。
初入七股
進入七股後發現的第一個問題是水產 品質好但市場鑑別度低,需要有人幫漁民 訴說他們的故事,讓人們瞭解七股的好。
筱菁和宜霈畢竟身為養殖漁業的門外漢, 不可能就這麼一腳踏入這項產業,便先由 訪談著手。在訪談的過程中,在地小學校 長告訴她們不僅是外人不瞭解,甚至在地 的孩子們也不認識家鄉的產業。其實學校 有意發展在地產業的特色課程,卻力不從 心、沒有多餘的心力設計課程,就此團隊 有了在七股的第一個實際操作——和學校 合作課程。
藉著和學校的合作,團隊也促成了自 身以及學校與漁民的連結,在地也看見了 他們的努力和想做的事,團隊正一點一滴 地獲得他們的信任。同年,團隊參與了青 年政策競賽,由先前合作課程累積的知識 概念延伸發展為競賽提案贏得了漁業署的 項目,間接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似乎就 是「食魚教育」的推廣,開始朝向「讓大 家認識養殖漁業」的方向發展。
其實漁民本身也有意發展體驗遊程, 但苦於沒有心力或不知從何下手而無法實 踐。在看見筱菁和宜霈在七股和學校的合 作課程之後,漁民也主動提出合作。筱菁
和宜霈在此扮演了「轉譯」的角色,透過 一些過去在都計系受過的訓練,與漁民合 作產出融合食魚教育的體驗遊程。並且因 為擔心「買賣」會使合作關係變質,所以 也是直到漁民主動提出可以架設平台幫忙 銷售水產,才慢慢發展成熟了現在「課程 (教育)、體驗遊程、水產銷售」的系統。
隨著規模越做越大、客群也趨於穩定, 除了思考如何進一步接下更多遊客外,未 來或許漁民們能夠獨立經營、舉辦自己想 做的活動,轉而變為團隊和漁民相互配合、 合作,漁民不再需要依賴團隊主辦活動。 今年團隊更是在七股與在地青年們合租了 一個三合院,提供在地青年一個可以嘗試、 施展創意的空間,試圖發掘七股更多的可 能性。而筱菁也透露,除了目前的體驗遊
從書海到魚塭 —專訪股份魚鄉
程外,她也想和人們分享自己和在地青年 們在七股那歡快、自由的漁村日常,未來 或許有機會推出具七股在地「生活感」的 體驗行程呢!
0到1的突破
細數創業以來的種種,碩士時期除了 擔任學校的助理工作外,也同時在做老屋 空屋媒合平台,希望透過平台將屋主以及 想創業的年輕人牽線,讓年輕人有創業空 間外,也賦予老屋新的生命力,雖然當時 有找到願意合作的屋主,但雙方一來一往 的溝通,才發現有許多的困難無法解決和 改善,過了半年多都沒有什麼進展,也曾 想過是不是乾脆就回去工作就好了,但就 是秉持著一股傻勁,一路磕磕絆絆走到了 今天。
七股計畫也並不是一路上都非常順 遂,最困難的是從0到1的那一步,一開 始因為外地人的身分,沒有資源、資金、 土地、人脈等等,覺得前途好像空空的, 不知道怎麼開始,好在她們努力把握每一 個機會,把每一件小事做好,在每一個機 會來臨時都準備好,陸陸續續讓自己逐步 累積一些事跡後,其他人也開始願意和他 們合作。
第二年的困難是,從0到1後,接續 出現了許多方向和選擇,每條路都想嘗試 的情況下,開始變的很忙,卻不曉得到底 得到了什麼,開始有點迷茫,於是她們理
解到,創業必須要把握好核心的方向,有 時要懂得拒絕,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目 標是什麼。有人會質疑,身為外地人憑什 麼幫七股發言、代表七股?其實她們的本 意並非要幫七股發言,而是看見七股的潛 力和特色後,希望能藉自己的力量和專業 讓更多人認識七股、看見七股。
大家都有迷茫、困惑的時候,可能有 好多想做的事情,卻不曉得從哪開始才對, 現實面上會覺得許多事都不可能達到,但 仍要擁有敢做夢的勇氣,試過了才會知道; 跌倒了才會明白,大學階段可以到處嘗試, 了解自己對於失敗的接受度有多少,學姊 當初也是先找了學校的工作,在生活上不 需要過度擔心,嘗試每個創業的可能,試 過了如果失敗,再回去工作也無妨,過程 不論是好是壞,總會有收穫。
七股蝦咪代誌?白蝦體驗遊程
在本次系年刊專訪前,採訪小組也前 往七股篤加參加股份魚鄉與當地漁民邱創 褘歷時一年開發的白蝦體驗遊程,篤加聚 落是全臺灣保存最大、最完整的血緣型單 姓聚落,聚落自古以來即以漁業見長。
遊程體驗的活動場域包括低調空間及 創褘魚塭,低調空間的命名也大有來頭, 「低調」在臺語中是「豬寮」的意思,該 空間耗時一年改造,在以往也確實是做豬 寮使用,當時魚塭之間會設立養豬場,利 用豬隻的排便作為魚塭的養分來源,採循
環經濟的概念來運作,現今則使用人工肥 料提供所需養分,而低調也同是意謂漁民 的性格,低調空間大幅度保留建築形態, 同時也展示了豬舍的母豬分娩床等設施, 創褘也非常有耐心地和我們解說相關設施 的用途。
遊程最主要的部份當然是食魚教育, 一開始會在低調空間透過簡報及解說的方 式帶我們認識有關「蝦」的大小事,包括 蝦子的種類、蝦子的構造、從產地到餐桌 的理念等等,而後,我們走到室外,在魚 塭旁收集咸豐草的嫩葉作為之後產地廚房 DIY的配菜,也嘗試設置傘網捕蝦、體 驗蝦格網收蝦,最後回到低調空間利用蝦 子及野菜自己下廚!
白蝦體驗遊程是有生活、有深度的食 魚教育,除體驗白蝦的收成、分級、辨識、 料理,也學習辨識、採摘野菜,是有趣好 玩又能學習新知的活動!股份魚鄉除了有 白蝦食魚教育外,也有文蛤及虱目魚的體 驗教育,非常歡迎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 上網報名參加!